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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故意


    尖叫声混杂在疏散跑乱的人群当中, 阻隔了乌荑跟持刀男人的视线,她心一沉,皱着眉让林倚清先起身退后, 避免被误伤到。


    她心里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两秒,林倚清惊恐的喊声让乌荑猛地转头—


    林倚清手腕被持刀男死死抓着, 对方眼神凶狠,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警察也满脸警惕, 生怕他做出点什么事来,还不忘好言相劝, 更想瞅准时机打掉他手里的刀。


    人群也迅速散开,把僵持的暴徒和人质留在圈里, 乌荑下意识想要上前,但被身侧警察的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慌张的头脑瞬间冷静, 咬牙退了两步。


    周遭的人群也都十分担忧, 吵闹声不断。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签售会突然就变这样了?”


    “不知道, 脑袋瓜都是懵的。”


    “怎么办啊,那个人会不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可怕。”


    “那不是通缉犯吗?”


    人群中有人犹豫着认出了眼前这名持刀的男子,是官网上两个月前刚发布悬赏的强.奸.犯,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这种一个平平无奇的签售会闯进来。


    林倚清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慌乱都写在了脸上, 那白花花的刀子就在她眼前乱晃,她被吓的脸色惨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 一个鸡蛋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正正好打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壳碎开的瞬间,蛋清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见他呆住的两秒,蓄势待发的警察抓住时机来了个前后包抄,再加上围观人群的帮忙,直接把林倚清拉了过来。


    在男人被制服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可却没想到他原先无神的双眸在抬头见到乌荑的刹那,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大吼着挣脱了警察的束缚,捡起被踢到地上的小刀就要往乌荑的方向冲过去。


    乌荑脸色凝重,眼皮一跳,在所有人提心吊胆下,她蹙眉右腿退后一步,正要做出防御姿势,却不想一声担忧焦急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小心!”


    一秒的分神让她躲避不及,锋利的刀口划破衣服,沾上了温热的血液,还在往下滴着血,落到了地上。


    乌荑吃痛捂着手臂踉跄两步,在男人凶狠着还要扬手时,猝不及防腰被来人一踹,直接被踹到了地上,痛呼着。


    “阿无!”一片混乱下,林倚清连忙跑到她身边扶着,见她伤口滑得深,血压根止不住,着急之下又六神无主,直到一捆医用绷带被递了过来。


    林倚清连声道谢,然后手指颤抖着要给她包扎,但因为太过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一连好几次都险些抓不住差点掉在地上的绷带。


    “我来吧。”忧心的男声终于看不过去开口,接过了林倚清手里已经拆开的绷带。


    注意到来人,乌荑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珒风小心翼翼替她包扎着,闻言解释道:“陪朋友来的,你这不行,血止不住得去医院。”


    乌荑点点头,在要跟着林倚清离开时,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藏在混乱人群角落里戴着连体帽和故意压低帽檐的人,她脚步顿了下,然后又慢慢移开了视线。


    真是太过巧合了.


    从签售会现场加速赶到医院也得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车上林倚清边愧疚抱着乌荑哭着说怪自己不好让她受伤,一边又呜咽说第一次坐警车的体验好稀奇。


    乌荑无奈之下只好出声安慰她几句。


    到了医院后,手臂上粗略包扎的绷带还要被剪开重新上药,但血几乎要渗透到绷带的表面来,按照平常的方法散开肯定会不小心撕扯到皮肤,让乌荑倒吸一口凉气,本就失血导致苍白的唇色更没什么血色了。


    走廊外,陪同的警员特意坐在了不远处,给林倚清留出个自我冷静的空间来。


    “诶,”哭过后她的眼睛都是肿的,连带着声音也沙哑了不少,望向靠在墙壁边发呆的谢珒风,问道:“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这话让谢珒风回过神来,本来想顺着回一句朋友,可转念一想又不知道乌荑对这个称呼的接受度怎么样,于是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小老板。”


    既然她喊秦原喊秦叔,那他对外喊小老板其实也不足为过。


    哪怕私心里觉得这个词太过疏离和划清界限。


    “小老板?”林倚清狐疑,“你是她员工?她开工作室了?”


    乌荑并不缺钱,对摄影的工作纯属爱好,经常国内外跑着采风。有时候她会碎碎念提个建议说,要不你去开个工作室吧,但对方要么说麻烦,要么就是在考虑。


    但


    她仔仔细细把谢珒风自上而下扫视端详了一遍,心想,不能吧,这人看上去适合去弹那种电吉他,虽然外形条件不错,但要说当摄影师确实蛮屈才的。


    “不是。”谢珒风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见状,林倚清八卦的心思也只得默默闭上了嘴,转头拿出手机给主办方那边报了个平安和发条微博说明情况,接着就见刚才的事情迅速上了微博热搜榜一,后边还跟着个爆字。


    她点了进去。


    是现场的观众不约而同晒出了几段乌荑被袭击的照片,还附带了持刀男的信息。


    天生哑巴,童年不幸,父亲去世,母亲出轨。


    他身上具有一切反社会人格的特质,两个月前犯下案件被通缉到现在,今天在伤了人后才被抓获。


    可让林倚清至今想不通的是,如果拿她当人质的话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那个人会对乌荑的反应那么大?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很怨恨的人,那恶毒到堪称诅咒的眼神,林倚清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还在胡思乱想间,乌荑已经换好药包扎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护士。


    见人没事后,林倚清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重重的呼出口气,鼻子一酸就又想哭了。


    “我没事了。”怕她泪洒现场,乌荑赶在她落泪前就出声安慰,说着还让她跟护士求证。


    “伤口有点深,这几天最好不要太碰水,这只手也少使用,勤换药。”护士跟陪同的两人嘱咐了几句。


    谢珒风和林倚清都认真聆听,时不时点头。


    三人在医院待的不久,跟警员问完话后,天又差不多要黑下来了。


    林倚清走出医院大门,吸了吸鼻子,问她:“要回去吗?我签售会取消了。”


    谢珒风也顺势看向她。


    乌荑没先回答这个问题,倒是先向着谢珒风点头道:“要先送你回去吗?”


    谢珒风张了张口又闭上,郁闷道:“不用了,我朋友等下要来了,你去哪里?”


    “去哪里?”林倚清眼巴巴地看着她,又重复了遍。


    “刚才民宿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跟我说有东西不小心落在那边了,我过去一趟。”乌荑道。


    “现在?”林倚清不同意,“你受伤了怎么过去?”


    “就一张照片,我只是一只手受伤了,又不是都受伤了。”乌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


    她住那里的几天里行李也不多,没留下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丢,但是照片不行。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得回去一趟。


    天渐渐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都开了起来。


    乌荑没让林倚清跟着,倒是跟她说完放心后才拿出手机打车朝着民宿目的地开去。


    到了地方,前台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见到人就露出个笑容来:“乌小姐。”


    乌荑也同样笑着点了下头,问道:“我之前的房间租出去了吗?”


    “没有,您可以直接过去。”


    乌荑应了声好,正要走,结果想起什么似的,没走两步就又停下,问她:“你们老板呢?”


    “老板?”前台想了想,感觉今天好像一天都没见着他人了,“我也不清楚,应该在画室吧。”


    毕竟荆向延在画室待一整天忘了吃饭的例子也比比皆是,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因此在见不到他人的前提下,去画室一般是一抓一个准。


    拿了房卡上去,乌荑轻轻推开门,没有人入住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她推的力道并不大,门虚虚掩着,让她无法看清里面的全貌。


    几乎是下意识走进房间后手就放在了墙壁上,想去摸一下开关,但忘记自己手臂上的伤,动作不小心撕扯到伤口都让她心凉了一下,忍着没有叫出声。


    在摸索两秒后终于碰到了开关,她吐出口气,还没按下就瞥见站在阳台上的一抹人影,动作停滞了下来。


    那人背对着她,画架被放在了一旁,暗环境下让她看不见那幅画的完整程度。


    阳台外为数不多的光亮来自楼下花园内的路灯,照得不是很清楚,勉强又朦胧,给男人度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乌荑疑惑,她慢慢走了过去,脚步很轻,没有怎么发出声音,在快要接近他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她闻得出来,是她先前很常抽的一款香烟,味道并不像别的款式那么刺鼻。


    很久没抽了。


    乌荑眸光闪了下,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距离站定,轻声唤他:“荆向延。”


    她知道不会喊错名字的。


    宁静被打破,对方娴熟吸烟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下,半侧过身来,侧颜的鼻梁高挺,在视线瞥过来时,还恰好把最后一口烟缓缓吐了出去,模糊了眉眼。


    风有些冷,在这将近三十秒的对视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乌荑微微垂眸率先避开了他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目光,注意到放在画架上的这幅画,有些诧异:“怎么在这?”


    “你不是要来取吗?”荆向延漫不经心地把烟头掐灭在他放在阳台的烟灰缸里。


    骨节分明,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瓷白的皮肤下藏着脉络分明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乌荑:


    她沉默了下,这跟她以为的落下的照片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画是荆向延仿照被毁坏的那张照片画出来的,大致内容都大差不差,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带不走。”她陈述事实。


    “我知道。”他颔首。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嘛?”乌荑忍不住道。


    “顾客是上帝,只有上帝认可了,这幅画才是完整的。”荆向延懒洋洋一笑,似乎这真的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交易罢了。


    “你故意的。”乌荑双眼微眯,完全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一字一顿地说了这四个字。


    “嗯。”对方也不否认,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下来。


    然后当着乌荑的面抬步朝她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他身上带着的烟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一直往她这边钻。


    那缕气息爬上了她的衣领,温热的指腹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又慢的摩挲了下。


    乌荑被迫抬头,撞进他正色没什么笑意的眼底,他启唇的吐字很清晰,似笑非笑,又说了遍:“我是故意的。”


    她耳边的一缕碎发被他别到了耳后。


    第22章 舒服


    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安全社交距离的范围, 他低着头,彼此间呼吸都在交缠,乌荑呼吸不自觉屏住, 她没有动,只是微仰着头任由荆向延挑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银发。


    发丝被他漫不经心地缠在指尖, 一下又一下,丝毫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问题, 打着圈。


    乌荑受伤了不方便,更何况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就这么看着荆向延独自把玩着自己的秀发。


    他好像一直有这种习惯,有时候他留下过夜时, 做完一轮会从背后抱住她,但不会再做什么越界的行为, 比如亲吻。


    而是挑着她的头发缠绵。


    她忍不住问他在做什么, 对方的回答是—


    有点乱了, 帮你梳理下。


    关于这是不是借口, 乌荑也没有再去追问,反正也不重要, 所以此后每次荆向延有这举动时她都不意外,倒不如说是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比如现在,在荆向延抬手的那一秒,她甚至下意识想, 是不是自己刚过来时头发乱了,还是站在这里被风吹的。


    心里还有点埋怨冷风,不过这点异样来不及被她察觉, 她的思绪就在荆向延出声的那秒被喊了回来。


    “不舒服吗?”低沉的男声贴着耳朵灌入,低哑却不坚硬, 又带着一些温柔的音调。


    说着,终于舍得放过被他反复折磨的那缕头发,温热的手指轻轻在乌荑脸颊上蹭了蹭,对方似乎也还没反应过来,像只小猫一样回蹭了过来。


    荆向延瞳孔一缩,脸颊上软肉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不自觉蜷缩,整个人都蛮不自在地轻咳了下,眼神飘忽。


    与此同时心里还在庆幸,还好没开灯,不然依照现在耳垂的热度,他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借口能糊弄过去。


    闻言,乌荑有点疑惑,头才摇了一下,下巴就猝不及防被他抬起,在撞进他眼里的那一秒,心脏忽然骤停了一秒。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只要一不看住你,你就能到处撞几道伤口出来。”荆向延眼睛微眯,话里的困惑却还是掩盖不住他藏在愠怒下的担忧。


    今天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不可能看不见,知道也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来民宿时她就准备好要面对质问的准备,虽然第一时间他没问出口还让她隐晦失落了下,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多么不对。


    “这不是正常的吗?”乌荑坦然面对,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尾稍弯,直勾勾对上荆向延。


    她故意仰起头,修长纤细且白皙的脖颈完完全全随着动作暴露在荆向延的视线范围内,洁白无瑕的美玉上早就没有了痕迹的瑕疵。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倒更想让他在上面留下点什么。


    荆向延莫名觉得口干舌燥,顾念不到的心情还有点烦躁,无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皱眉头移开了视线。


    “毕竟我都没算你骗我过来这件事。”乌荑又接了句。


    “骗?”荆向延缓缓挑眉,似笑非笑,“这也算欺骗了吗?”


    乌荑看着他,抿着唇没开口。


    这其实也称不上是僵持,因为下一秒,荆向延倾身覆了过来,低着头,耳垂上贴上了一抹温热,轻柔的触感。


    很痒,但她没有避开。


    安静之下,乌荑很清晰地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他们的距离实在过近,让她分不清具体是谁的心跳。


    很快,传进了耳内。


    好半晌后,荆向延起身稍微拉开了点间距,这让乌荑得以喘息,她浅浅吸了口气,尽量平稳住还在疯狂跳跃的心脏,佯装冷静道:“还有烟吗?”


    这是她不时用来放松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荆向延面不改色道:“没了。”


    乌荑蹙眉,想问他是真的没了还是又在框她。


    话都快溜到嘴边了,却被荆向延突然弯腰凑近的动作打断,一时间,他身上的尽数气息都扑面而来,在阳台站的这么会儿,本就淡的烟味已经几乎捕捉不到了。


    他笑笑:“有闻到吗?”


    讲得一本正经,眼里的故意调笑倒是一点也不懂得藏起来。


    乌荑也笑了声,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荆向延起身:“下周有空吗?”


    “怎么了?”下周林倚清就差不多要回嘉陵了,于是乌荑就顺便问了句。


    “有个朋友要办婚礼,带你去。”


    “带我去?”乌荑好整以暇问她,“你的朋友,你要带我去?”


    “婚礼现场总不能没有摄影师吧。”荆向延是这么回复她的。


    “他请不起摄影师?”乌荑反问。


    “”


    荆向延被这话一噎,他没想到乌荑会这么上纲上线,本来还以为这差事很轻松,结果没想到是见招拆招。


    见状,他直接放弃劝说,干脆摆烂,开门见山了当道:“这段时间反正你也无聊,跟我去呗。”


    然后还特意强调:“是新娘交代的。”


    闻言,乌荑欲言又止。


    他到底是对外怎么说的他们两人的关系啊,怎么谁都知道,都不懂的藏一下吗?


    或许是因为这道复杂的目光太过显眼,荆向延被看的还有点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乌荑垂下眼,“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不擅长撒谎的。”.


    林倚清的签售会因为这场意外临时取消了,听说她男朋友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就打了电话过来,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她第二天就直接飞回了嘉陵。


    乌荑是跟着她的飞机回去的,落地时才看见手机上有两条未接来电通知,是向荟妍打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是向玉凛问她要不要回主宅住,他不太放心。


    荆向延没跟她坐同一个航班,他要等明天。


    在乌荑走之前还顺便把一套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她,她本就不打算跟向家那边说自己回来了,刚好他这个举动顺便合了她的心意,就这么接了过来。


    “我先走了,”机场分别,林倚清昨天晚上失眠,又加上哭过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嘴上说着要走,实则心里十万个不放心,絮絮叨叨,“你一定要记得换药,然后不要太使力了,不然伤口崩开会很疼的。”


    乌荑耐心听着她的吩咐,然后打车先把林倚清送到家后才让司机开去荆向延位于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车停在小区外面,乌荑走进去时保安也没有拦截,在看到她手上的钥匙后就点点头让她进去了,估摸着也是荆向延提前打电话说过了。


    他的公寓在六号楼的第七层,电梯开门,乌荑走了出来,钥匙刚插进钥匙孔里正要转动,却不想手一顿。


    门是开着的,房间里有人。


    第23章 观星


    门没有上锁, 乌荑轻轻扭动把手就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她没先关注这套公寓房内的布置,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从浴室方向传来的动静极小的水流声。


    有人在洗澡。


    听不太清楚还得归功给隔音不错的装修。


    她不动声色地把门关上, 在玄关换好鞋后才走了进来,钥匙被她牢牢抓在手心里, 锯齿在掌心里还有些膈。


    乌荑站在原地没动,眉心微微蹙起, 心里多了些对荆向延的不满,也不免对还在浴室里擦拭身体的人多加揣测。


    是谁?


    是朋友还是情人?


    这个念头出来, 乌荑自己都愣了下,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了出去。


    下一秒,浴室的门把手被人从里面转动, 门打开的瞬间, 猝不及防, 她跟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刚洗完澡, 身上套着的浴袍松松垮垮,走动间, 白皙的大腿藏在衣摆间若隐若现,她头发湿润,并没有全部擦干,姣好的面容也有种刚沐浴完后的慵懒感。


    原本含羞带怯的小表情在见到站在客厅正中央的人时, 登时换了副神色,双手抱胸,语气不善:“你谁?”


    还不等人回答, 她的目光又落到乌荑手里拿着的钥匙上,瞳孔猛缩, 怒气蹭蹭往上涨,几乎是顷刻就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靠着哥哥的面子求了荆向延好久都得不到,凭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见对方似乎把自己当成情敌了,乌荑扫视了她一眼,忽然来了逗弄的性质,挑眉,意味深长道:“我人都在这里,什么关系你猜不到吗?”


    欣赏着对方难看的脸色,乌荑在心下又给荆向延记了一笔,估摸着又是他没处理干净的桃花,她得从别的地方讨点帮他处理的费用了。


    “你!”薛书娅被她这句话堵住,气急败坏地跺了两下脚,本来气上心头正要开口骂回去,不想在对上乌荑眼睛的那一秒莫名觉得眼熟,把溜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仔细端详了两秒后在大脑里对应上了名字,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向大小姐。”


    “向大小姐”这四个字还被她故意咬重了一点。


    乌荑自从父母离婚后,她的抚养权被判给了母亲,但向荟妍并没有给她改姓,因为是记在向家的缘故,所以喊她一句向大小姐也是恰当的。


    “怎么,你妹妹在订婚宴上跟别的男人厮混,你这个姐姐倒是直接抢了她未婚夫。”薛书娅眯眼,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咄咄逼人,“如今呢,你明知道谢家那边对你挺满意,而你现在却出现在了向延哥的房子里,你是真想成为饭后谈资啊。”


    充满鄙夷和讽刺的话音落下,乌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听着她的指责。


    听到对方还听说过自己,这倒让她有点意外。


    片刻后,得不到回答的薛书娅有点站不住了,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地扯了扯浴袍把自己的身体裹住,确实有点冷。


    等她还想开口时,就见乌荑缓缓启唇,以一种思考过后的陌生疑惑感问她:“所以你是谁?”


    “你!”薛书娅气急败坏。


    她说了这么大一堆,敢情对方是完全没听说过自己,倒是让她像个在唱独角戏的小丑。


    薛书娅还来不及继续说,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忽然震动了起来,她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接起来,看了眼来电人后放在耳边不情不愿地道:“哥。”


    “什么乱跑,我在向延哥这里。”


    “试婚纱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去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我娶她。”


    “我我就是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过来想给他个惊喜啊。”


    “行了你别说了,我回去,马上回去行了吧!”


    没好气地挂了电话,薛书娅扭头就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越过她坐到了沙发上的乌荑,她撇撇嘴。


    光长脸有什么用,这么烂的性子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在经过乌荑时还对她翻了个白眼,接着走进浴室把自己的衣服换好,要离开前的不服气都在故意踩重的脚步声中体现了出来。


    门被重重甩上,房间内陷入安静,乌荑被吵得头疼的脑袋终于得到了缓解,她仰头倒在了沙发上,叹了口气,受伤的那只手被她好生安放搭在肚子上。


    掏出手机看了下,没有荆向延发来的消息。


    本来想随手把手机扔到一旁,突然跳出来向玉凛的语音通话让乌荑多看了一眼,按了下接听键,顺便开了免提。


    “姐。”向玉凛那边不知道是在哪里,杂音很多,但难掩话里的兴奋,“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嗯?”


    “我刚到郦城,你把地址发给我呗。”


    “”乌荑沉默两秒,委婉道,“阿凛,我回嘉陵了。”


    “”对面呆滞住。


    乌荑好笑,“你怎么突然想去郦城找我。”


    “还不是你天天都往外跑。”向玉凛小声嘟囔,“想见你一面都还要预约。”


    “先不说这个了,”她捏捏鼻梁,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从小就爱粘着她,如果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以缠上她大半天,“你知道这两天嘉陵有谁要结婚吗?”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做人口普查的。”向玉凛语气还带着小小埋怨,有一种面对着乌荑询问不得不回答的幽怨。


    “我是说,也许在你认识的?新郎官应该有个妹妹。”


    想起薛书娅说的那句话,她也只能这么猜测。


    直觉来说,荆向延带她参加的婚礼应该就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兄长的结婚宴。


    不过她对这个女孩子是真的没有什么印象,想着来问问向玉凛或许能知道一点。


    “哦,”闻言,向玉凛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出来个大概,随口道:“应该是薛家的婚宴吧,不过你也知道咱们两家也不往来,请帖呢,肯定是没有的。”


    “怎么了啊姐,”他忍不住问,“你要去参加吗?”


    “没有,我随便问问的。”乌荑道,“你既然去了郦城,就当旅游吧,玩几天再回来。”


    “不要,”向玉凛不满,“我等下会买机票回去的,我来郦城又不是来玩的。”


    “那去干什么?”


    向玉凛好一会儿都没回答,支支吾吾几声后就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还不忘郑重告诉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了


    暂时把这些事情处理完,乌荑才感觉到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疲惫,她难得犯懒没去客房睡,眼皮打架打来的困倦让她支撑不住,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连房间内都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只有前方阳台外别的楼的亮光透进来了丝丝缕缕,玻璃窗的反射照在了地面。


    乌荑刚睡醒的意识并不清晰,视线还处在一个朦胧的阶段,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瞧见了站在阳台外的一抹黑影,还有对方漫不经心夹在手指间泛着猩红色的烟头。


    她头疼了下,这才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她想起身,但这点小动静很快就被阳台的人影捕捉到,掐灭了烟头后才回头。


    乌荑看不清,一切都被藏匿在黑暗里,耳边只有心跳声在被无限放大。


    “荆向延?”她怀揣着犹豫轻轻喊了一声。


    下一秒,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她看着人逆光慢慢走了过来,嗓音很轻:“怎么了?”


    怕刚睡醒的她闻到自己身上沾染到的烟味,荆向延没有靠太近,在距离四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乌荑眨了下眼,她想看清对方的眼睛,但还是太过勉强了点,只能大概看见个面部脸型的轮廓。


    “没过半小时吧,还没问你怎么睡在沙发上。”荆向延借着良好的视力,很轻易就能捕捉到乌荑细致的微表情。


    她抿了下唇,问:“你这套房子不常住吗?”


    “一般,偶尔会住。”他反问,“怎么了?”


    “没,”乌荑屈起腿,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只是在想,你这里的钥匙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拿得到。”


    “有人来过了?”不用她点名,仅仅这么一句话荆向延就能猜到她想说什么,眉头也因此皱了起来。


    乌荑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拿出手机转身又走到了阳台上,关上门后打了个电话。


    她没听见荆向延跟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当然也读不懂唇语,只是好奇荆向延问都没问她一句就能直接掏出电话打过去,可想而知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等他再次走进来时,脸依旧是冷着的,不是那么好看。


    “走吧,”他望向乌荑,语气缓和了些,“今晚带你去别的地方。”


    “那这里呢?”


    “我会请人过来打扫。”


    “要去哪里?”


    睡醒的人声音没那么冷淡,荆向延想了想,问她:“想观星吗?”


    第24章 稀奇


    乌荑原以为他说的观星只是随口一提, 直到对方把她带到了他的私人住宅里,她才难得觉得荒谬了几秒。


    这套房不在市内,与之一起售卖的还有一片小竹林。


    “这里我不常来, ”荆向延把灯打开,让乌荑去沙发上坐着后又卷起袖子, 露出精壮的手臂,问她, “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乌荑的目光在他右手臂的小纹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本来昏昏欲睡的困倦在来的路上都被挥霍的差不多了,听见荆向延的问询, 漫不经心地嗯了两声。


    他的纹身并不复杂,是一只蓝色的鲸鱼, 即将埋头进入海洋的瞬间, 整体的风格是朦胧模糊的美, 末端的线条没入卷起的袖子内, 窥探不见。


    与其说是纹身,倒不如说是要在遮挡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不是乌荑第一次见到, 早在两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当时无意间问了句,没想得到回答,但荆向延也只是但笑不语, 转头换了个话题。


    克制不住情难自抑发出泣音时,她还会下意识抓住荆向延的手臂,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臂上的纹身, 甚至还能摸到凸起的触感。


    他很少露出手臂的纹身,就算露出来也会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过也有偶尔的情况。


    见她出神,荆向延虽然感到奇怪,但到底没有多问,确定好乌荑要吃宵夜后才去了厨房准备。


    这里他很少过来,位置太远是一个原因。


    不过每周都有人定期过来保养,所以基本的生活用品并不缺,包括冰箱里也会定时储存食物和食材。


    荆向延的厨艺不能说不错,只能说是在“起码吃不死人”的那一卦,唯一能做好的是面条。


    餐桌上,乌荑低着头喝了口汤,面不改色:“不错。”


    比之前第一次吃他的面条,喝到过咸的汤,现在这个程度好歹是她还能接受的。


    “你公寓的钥匙也给了别人?”乌荑垂眸,筷子搅动着碗里还热乎着的面条。


    其实闻着的味道很香,但她的胃口并不怎么好,有些食不下咽。


    “差不多吧,有个朋友偶尔会过来我这边,我嫌麻烦就把备用钥匙给他了。”荆向延单手支着下巴,说着还皱着眉头啧了声,“早知道就不给了,更麻烦。”


    乌荑想起在他公寓的那个女孩子,见那熟稔程度,估计平时没少发生,倒也难怪。


    “吃完要不要去天台?”荆向延问她。


    意识到他说的观星真不是说说而已,乌荑掀起眼皮看他,望着他弯弯的眼眸,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这房子”


    这么偏远,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母亲留下来的,这套房子都是她设计的。”荆向延笑笑,“她比较喜欢天文,所以在天台放了台天文望远镜。”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荆向延第一次向自己说起他母亲。


    乌荑顿了下,他母亲去世的消息她在高中时有听过,当时还听闻荆向延父亲伤心欲绝,然后忍着悲伤以妻子的名义把她未完成的公益事业继续做了下去,还用她的名字给资助的小学命名。


    唯一令乌荑没想到的是,这套房子是他母亲的遗物,那么仔细想想,他的不常来和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好像也通了。


    “她比较喜欢下厨,不过缺点是会在里面多放三勺盐。”荆向延眨眨眼,“这样会给人的印象比较深刻。”


    闻言,乌荑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有点复杂和一言难尽:“那你第一次给我煮的那碗面?”


    荆向延满脸无辜:“放了啊,不好吃吗?”


    “”


    好吃你个仙人球。


    最后乌荑冷着脸让他自己尝尝他做出来的难以下咽外加咸度过多的面条,说好的观星也没去,起身去了浴室漱口。


    怪不得,乌荑闭眼深呼吸,胸口仿佛还堵着口气。


    本以为是他进化了,没想到是自己免疫了。


    等出了浴室,她还是觉得自己喉咙里还留着盐巴的味道,一抬眼就见荆向延手里拿着纱布和药站在她面前,讨好的笑了笑,十分谄媚和心虚。


    乌荑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当作没看到径直走到床沿坐下,面无表情地捧起手机回了两条林倚清的消息,接着自己的袖子就被人轻轻扯了扯。


    她淡淡看了眼,荆向延乖巧地蹲在她面前,双手把纱布递上,小心翼翼道:“作为赔罪,我帮你换药好不好?”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人不回答,知道这是默认,荆向延边观察着她的神色,边轻手轻脚地把她手上的纱布拆开。


    一不小心纱布牵扯到伤口的皮肉,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让乌荑蹙眉吸了口气,听到这声,荆向延动作一僵,不敢动,等确认乌荑没什么大碍后才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接着把这些纱布全部拆开。


    刀划过去的伤口很规整,也很狰狞,这么深的一道,要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很难祛除。


    将荆向延凝重的神色尽收眼底,乌荑的神色平缓了点,反而轻声安抚道:“留疤也挺好的,长个记性。”


    他默不作声,沉默着替她换药,再重新绑好绷带。


    流程走完,荆向延的眉头始终没松开,乌荑叹了口气,道:“大不了,我也像你那样在这里弄个纹身。”


    听她提到纹身,他原本要起身的动作都愣了下,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看到乌荑面色如初后又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早点睡就走了。


    这变化得有点快,乌荑没搞懂,一头雾水。


    是因为自己提了纹身?


    这是什么禁词吗?


    她心一沉.


    次日睡醒后荆向延才告诉她要去参加谁的婚礼,新郎叫薛书烨,是他好友。


    乌荑点头表示知道了,下午出门前还顺手带上了自己的相机,荆向延瞥见了也没阻止。


    婚礼举办的地点在薛家包下的户外花园,快冬季了,天黑得也快,明明才不过五点,就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周遭的路灯都开了起来。


    招呼客人的除了新郎官以外还有他父亲,包括站在两人后面跟自己朋友聊天的薛书娅。


    她今天穿着素雅的礼服,一颦一笑之间哪里还有昨天质问乌荑的那股劲。


    “诶,向延。”薛书娅注意到来人,眼前一亮,连忙低头跟父亲说几句后就大步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请柬给你发了两份都没收到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


    “没有,刚结束画展,太忙了。”荆向延也笑着点头回他,完全没有薛书娅出现在他公寓里的事而连带着膈应薛书烨这个做哥哥的。


    薛书烨似乎也想到这点,脸色的尴尬一闪而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替你骂过书娅了,她还小,不懂事。”


    荆向延笑容不改:“我知道。”


    得到这句回答,薛书烨松了口气,看见站在距离他跟荆向延十步开外的乌荑,也客气地朝她点点头:“向小姐。”


    乌荑微微颔首便当作回应。


    “对了,向小姐有空的话可以去后面看看我妻子,她应该比较想见你。”薛书烨友好道。


    妻子?


    乌荑挑眉,把目光投向了并不与她对视的荆向延,看来他是知道这件事,故意喊自己过来的。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反正来都来了,更何况人家新娘子点名要见,她又不可能不给面子。


    于是干脆把相机递给荆向延,道:“我过去,你拿着。”


    荆向延应了声好,目送乌荑转身离开,却不料回神扭头就对上薛书烨打趣和八卦的表情,碰了碰他的手臂,好奇道:“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心里装着白月光,死活都不跟别人谈恋爱的吗?”


    “我哪里来的白月光?”荆向延莫名其妙。


    “不是你自己喝醉了说的吗?”薛书烨不服,有一种要把他喝醉了说的话全抖落出来的干脆,“你还说她救过你,如果不是她,你压根不会喜欢画画。”


    一想到荆向延提起那个女孩时的满眼温柔,薛书烨打了个寒颤,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脸上居然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稀奇。


    “不过吧,”他完全忽略了荆向延鄙视的眼神,继续苦口婆心道,“你跟向小姐是不可能的,谢家那边都隐约透出来点意思了,就是不知道她本人怎么想。”


    她本人怎么想?


    荆向延不信乌荑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没听她提过,大概这个信息在她看来还不如摄影记录重要,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概也只会满脸不耐烦。


    想到这里,荆向延忍俊不禁。


    这段谈话传不进乌荑的耳朵里,她问了几个侍从后才找到去化妆室的路,轻轻敲了门,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这才推门而入。


    白色的婚纱拖尾几乎长到门口,华丽又不失庄重。


    里面忙碌的化妆团队正在忙着给新娘上妆和打扮。


    哪怕听见开门的声响也没有分神。


    倒是坐在化妆镜前的新娘本人在镜子里看到了乌荑,对视而上的这一秒,她没错过乌荑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第25章 荣幸


    新娘将乌荑的反应尽收眼底,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见妆容都差不多弄好后就摆摆手让房间里的化妆团队都先出去。


    随着房门打开又合上,化妆室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两人独处。


    乌荑皱着眉, 望着镜子里新娘姣好的容貌,不确定地试探性出声道:“夏漾?”


    闻言, 夏漾起身回头,身上的婚纱也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长裙拖地,双肩裸露在外, 配上精致的妆容,俨然就是等待步入幸福婚姻的新娘。


    但让乌荑意外的不是新娘子是夏漾, 而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喊自己过来,这么想着, 她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我想见见同学, 这也不行吗?”夏漾挑眉, 选择对她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翻了过去, 她也很明见地没有把乌荑放在朋友的位置上。


    “那为什么又只请我一个?”乌荑不理解。


    她高中时期对夏漾的印象也只限于同班同学之间,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对于她有时突发的敌意,她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夏漾说是想见同学,可班上四十多个人,怎么就偏偏选了她。


    沉默两秒, 乌荑冷静发问:“是因为荆向延?”


    “别误会,我对他可没什么感情。”夏漾站在全身镜前满意地抚摸自己的婚纱,跟以前张牙舞爪的那个她完全不像, 边说还不忘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充,随口道:“虽然我以前是追过他, 但也只是闹着玩而已。”


    乌荑眼皮一跳,重复了一遍:“追过他?”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没在脑海中及时回忆出来,闪过很多疑问。


    高中毕业后她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夏漾,再次见面也是上次被向玉凛拖着去参加聚会的时候。


    其次就是现在,而她跟荆向延的初见是在一年前,想不出来这两人产生交集的时间线是在哪里。


    眼看乌荑陷入头脑风暴,神色沉着,夏漾只觉得畅快,心情舒服了不少,于是轻轻哼了声,傲娇道:“我可没有跟你抢人的意思,但要不是因为你,我也碰不到书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挺感谢你的。”


    随着又一句话的落下,乌荑思绪更理不清楚了,头疼。


    夏漾的话无疑把她带到了一个死胡同,混乱间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谢什么?”


    “谢一切。”夏漾转身,她望着乌荑迷茫的神色,笑了笑,脸上也没了重逢时忍不住的那股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说:“如果重来,我也不后悔当时和你较劲的选择。”


    说到这里,乌荑倒是隐隐约约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疑惑:“为什么和我较劲?”


    “你知道吗,以前班里很多人都说你清高,谁也不搭理,除了林倚清。”夏漾的语气又不自觉带了点阴阳,“我和你针锋相对那么久,哪里想到居然在你那里什么也不是,当时在酒店外,连我的名字都差点没想起来吧?”


    见状,乌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低说了声抱歉。


    她并非记不住人,只是大多时候觉得没有必要。


    就像高中时期,她知道班上有不少人会在背后嚼舌根,可她全都不想理会,在没对向荟妍死心前甚至巴不得愈演愈烈,最好闹到人尽皆知。


    直到那次被请家长,见到了舅舅,他听完后也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先是赞同了下她的态度,然后轻声说:“阿无,清者自清且泰然处之是好事,可也要明白流言可畏。”


    “反正对你,我也习惯了。”夏漾并不在意,说的是实话,话锋一转,不明意义地道:“不过见你和荆向延走得那么近,这倒是更让我意外,毕竟高中时候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变成今天这样。”


    “高中?”乌荑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夏漾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记得了?荆向延高中也在二中读的。”.


    宴会上,薛书烨打完电话从另一侧走过来,站在荆向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老婆说等下就把向小姐给你送回来。”


    在看见荆向延点头后,他张了张口,犹豫几秒又闭上了,这幅纠结,想八卦又不敢的模样让荆向延多看了一眼,好心道:“怎么了?”


    “你真没有白月光啊?那你说的高中那?”薛书烨疯狂询问,荆向延并不常喝酒,在他面前也就醉了那么一次,偏偏还守口如瓶,嘴巴严得跟什么似得,只说了句高中后就死活不肯再开口。


    这就导致他天天冥思苦想,甚至都把年段毕业册翻出来找照片,愣是没给他找到一点线索。


    “算了算了,我这脑子不适合想这些。”薛书烨摇摇头,选择把这些猜测把脑袋瓜里全甩出去,接着又好奇道:“你真的没听说过谢家跟向家的有意为之吗?”


    “这很重要吗?”荆向延侧目。


    “这当然重要啊!”薛书烨无语,试图跟他讲道理,苦口婆心道:“你可别说你要去撬墙角,这是在试图引诱有夫之妇啊!”


    荆向延:


    他有时候挺不理解薛书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的。


    微微叹了口气,他道:“向家确定下来了?”


    好友眨眨眼:“没有啊。”


    “乌荑同意了?”


    “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嘛。”


    “一撇?”荆向延意味深长,“这八字能不能写第一笔都不知道。”


    这段谈话好巧不巧被身后恰巧赶来喊薛书烨的薛书娅听了个正着,她一时停在原地没有上前,右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险些要陷没进肉里,可这样的疼痛,她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脸色阴沉。


    躲过了乌乐雅,没想到半路上又跑出来个乌荑。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那也真不愧是姐妹。


    她既能让荆家和乌乐雅退婚,那么也不介意再来一次。


    薛书烨轻轻吸了口平复心情,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收拾好脸色,故作矜持地走上去加入薛书烨两人的对话。


    余光瞥见荆向延手里拿着的相机,她笑容不改,佯装疑惑问道:“向延哥哥也喜欢摄影吗?”


    “还行,当个兴趣。”荆向延悠悠回了句。


    “既然是向延哥哥的兴趣,那这台相机应该很贵吧?”薛书娅天真的眨眨眼,“我上次才让我哥帮我买了台,但是我不太会调试参数,向延哥哥有空的话,等婚礼结束可以帮我下吗?”


    “喂,”薛书烨不满,“怎么天天麻烦人家,再说了,调试参数这事,你哥不行吗?就算你哥不行,那家里也有专业人士调啊,阿延可没那么闲。”


    面对薛书烨的责怪,她笑着扭过头去,然后突然变脸,狠狠瞪了一眼薛书烨,咬牙切齿道:“就、要。”


    薛书烨无奈,和荆向延道歉:“抱歉,我这妹妹太任性了。”


    荆向延并不说话,摇摇头就当回答了,习以为常。


    又拉着荆向延有事没事瞎扯半天后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想起了自己过来的任务,在被薛书烨拉走前还满脸恋恋不舍。


    等这兄妹两走远,荆向延松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头也不回道:“都看见了也不来帮忙。”


    “我要怎么帮你,上去充当你的桃花?”乌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其实在薛书娅走到荆向延面前的那一秒就到了,在这里不过去也只是想稍微看下热闹而已。


    哪里知道荆向延一早就发现她了,但没戳穿,而是让她真的把戏从头看到尾这点,还挺想不到的。


    “那我还挺荣幸。”他似笑非笑。


    “应该荣幸的。”乌荑颔首。


    说着,插科打诨两句后,乌荑想起自己要问荆向延的事情,刚喊了他一声,得到回应,还没把问题说出口,那边的婚礼就差不多要开始了,招呼宾客入座。


    没办法,乌荑只好暂时把这些话咽了下去,打算等婚礼结束离场再问。


    在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走红毯时,她还不忘把相机从荆向延那里要回来,顺手拍了几张她认为不错的画面。


    宣誓和接吻结束,乌荑低着头捧着相机翻动照片,认真选择,把一些照片删除掉后,心里盘算着等回去后修完再发给夏漾。


    就当作是她告诉自己那么多的谢礼吧。


    这场婚礼的持续度差不多快到晚上十一点,结束后宾客纷纷退场,倒是属于年轻人的夜间活动要开始了。


    夏漾身上的繁琐婚纱早已经换了下来,她穿着便装,在派对开始前还跑来问问乌荑要不要参加,但乌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委婉拒绝了她。


    出了会场,夜间的凉意扑面而来,乌荑站在一侧打算等等在里面被薛书烨拖住的荆向延。


    心思还在发呆,视线却无意间看到了站在跟前不远处的一道黑色身影。


    对方靠在车身上,长腿点地,手里夹杂着根烟,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似乎是注意到乌荑的目光,他果断掐了快抽完的烟,大步流星地朝着乌荑的方向走了过来。


    等人走近了,乌荑看清面容,一顿:“阿凛?”


    为什么向玉凛会在这里?


    她想问出口,却见下一秒,向玉凛往前走了一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到让她无法挣脱,外加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底似乎有浓雾在翻涌。


    他的手很凉,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就出神的这么一秒,乌荑另一只手腕也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抓住。


    第26章 商量


    手腕被前后桎梏, 乌荑站在两人中间动弹不得,她颇有点头疼,先惊讶于向玉凛怎么从郦城回来得这么快, 另一方面又对这两人面上的针锋相对感到头疼。


    更别提这两人好像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荆大少,真是巧啊。”向玉凛眯了眯眼, 语气凛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轻嘲, 握着乌荑手腕的力道也不动声色地加重了点。


    但他把握得很好,能让乌荑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 却并不会抓疼她。


    “哪里,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荆向延不为所动, 也丝毫没有被他带刺的话激怒,反而面上还是挂着一副笑容, 只是这笑意并不达眼底罢了, 还不忘顺便礼貌地发问道:“不过怎么不进去啊?没收到婚礼请柬吗?”


    此话一出, 周遭的空气登时凝滞。


    向玉凛连面上的微笑都不想装了, 冷着脸和他对视。


    这话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还在暗指他不请自来。


    谁稀罕来这种地方, 向玉凛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下车触碰到这里空气的那一秒,浑身就像有虫子在爬那样难受,他恨不得冲回家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几个小时。


    如果不是为了等乌荑。


    向玉凛冷笑一声, 正想反唇相讥,却不料抓着乌荑的那只手被她强行甩开。


    他整个人都愣了下,心脏骤停,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十分僵硬,眼神霎时阴沉下来, 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像是在硬生生克制着什么一样。


    “够了,都安静点。”乌荑呵斥。


    虽然这地方目前没什么人,但她也不想被人撞见,要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因此神经到此刻都还紧紧绷着。


    此话一出,荆向延和向玉凛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松开了手,各自退后一步,压根不屑把视线投射在对方身上,估计是觉得多此一举。


    乌荑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接着朝向玉凛问道:“回来了不先回家,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不来找你,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在惦记你。”向玉凛意有所指,双手抱胸冷哼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有。”


    被这瞎指一通,荆向延嗤笑,真挚询问道:“阿无,你这弟弟是不是有些隐患啊?”


    没点名,但向玉凛听出是在明嘲暗讽,不过令他生气的不是这点,在听到对方喊乌荑的称谓时他彻底炸毛爆发,恶狠狠道:“谁准你这么喊她的?你是她谁啊?”


    “好了好了阿凛。”生怕这两人就在这里吵起来,免得让外人看笑话,乌荑连忙出声制止拉开他们,太阳穴还一阵疼痛,她忍着不适揽过向玉凛的肩膀:“先走吧,有事下次再说。”


    向玉凛顺从地顺着她的动作转身,闻言,故意用让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阴阳怪气说:“大概没下次了吧,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荆向延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变脸极快,面无表情地看着乌荑上了向玉凛的车,扬长而去的车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他抿着唇垂下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乌荑走得太急,她的相机还没从他手里拿走。


    缓过神来,荆向延眼底的温度逐渐冷淡,想起出来时嗅到的那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指尖捻了捻,思绪开始发散。


    这道气息他时常会在乌荑身上闻到,因而并不陌生,可以说也是他会抽的一个香烟的品牌。


    但最近几乎没见到乌荑用抽烟的方式来缓解压力,所以,是她弟弟?


    还来不及深想,手机震动的动静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来电通话界面显示了联系人名字,荆向延只看了眼就摁动开关键直接挂断,随后跳转到锁屏,有几条信息都没被他回复。


    他解锁,一一点开查看。


    【XX:你不打算回郦城善后画展吗?】


    【XX:我要疯了,你人在哪儿呢?刚才有个精神病闯进来把一桶猪血泼到了画上,给我吓死了,还好被控制了】


    【XX:哦不对,我仔细看了下,这好像不是血,是单纯的油漆?】


    与之伴随传送过来的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被泼的那幅画是他先前带乌荑去看过的那幅《隐》,泼油漆的人很有目标,基本是朝着脸的位置泼上去的,有一种要把这幅画毁于一旦的想法。


    荆向延皱眉,看完后回拨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就被接起,对面焦头烂额的声音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像是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你倒是舍得接电话,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过来的。”


    好友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天知道那一刻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辛苦了。”荆向延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报警了吗?那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报了,也确定了,家属来领走了。”好友抱怨,“说是从附近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前一秒刚泼,后一秒就被人拍照传网上去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撤下来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点。


    他的画展开到这周五闭馆,这才周三,还有两天。


    更别提,他前脚刚离开郦城,后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荆向延嗓音冷静:“今天的监控录像发我一份。”


    好友应下,挂断电话后很快就给他发了个长达五分钟的视频,还贴心解释说这是警方看过的,大概变故会出现在这五分钟内。


    荆向延点开视频,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神色认真的看了大概有四五遍,然后拖动进度条在同一个位置反反复复确认。


    视线一顿,突然闯进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回去的车程并不短,乌荑随口问了向玉凛几句说在郦城碰到什么好玩的了,得到对方算是比较敷衍的回答,打了马虎眼过去。


    见状,她明白对方是不想说,也就没有过多追问,点到为止。


    “姐,小姑让你回去见她。”快到向家别墅的乌荑昏昏欲睡,向玉凛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她清醒了一瞬,随后又小小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


    她想也不想:“不去,回老宅。”


    向玉凛神色有些无奈:“早想到了,小姑说她在老宅等你。”


    跟场鸿门宴一样,乌荑揉了揉酸涩的后脖颈,想着,不答应下来也不行了,向荟妍硬要跟她见面的话,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车在老宅门口停下,向玉凛没麻烦管家,让乌荑先下车进屋,自己去车库停车。


    下车迎面拂来的冷风倒是让乌荑彻底清醒了,一想到等下又避免不了的对峙场面,她感到一阵头疼,就连走动的脚步都显得无比沉重。


    一推开门,不出所料,客厅内,向荟妍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还是披肩保暖,姿态优雅地喝着咖啡,丝毫不减困倦模样。


    一般来说,将近九点的时间向荟妍就差不多入睡了,今天见她这副样子还真有点稀奇。


    乌荑多看了两眼,随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妈。”


    “从薛家回来的?”向荟妍喝着咖啡来劝退睡意,头也不抬,这话很冷淡。


    乌荑也不意外对方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只要母亲想知道,那么她的瞒天过海在对方眼里,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于是嗯了声,承认下来。


    意料之外,这次向荟妍难得没有发脾气,没有嫌她丢了向家的脸面,问了句是得到邀请后才说了句下不为例?


    乌荑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什么意思,她准备好的反驳语句就这么堵在喉咙里了?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明天跟谢家那边约好了,你去见一面。”居高临下,属于上级下达命令的语气。


    话音落地,乌荑没第一时间回答,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


    只有向荟妍喝咖啡的声响,也不大声。


    半晌后,乌荑轻笑:“见什么?”


    知道她在装傻,向荟妍此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耐心,居然心平气和地重复了遍:“谢远闵。”


    乌荑了然,向荟妍这是铁了心要把她跟谢远闵绑在一起,在母亲面前,她的感受并不重要,哪怕她本人并不喜欢。


    “这件事再说吧,”乌荑抬步就要往二楼走,“您没事也早点回去睡吧,晚了多乐就又要哭着找人了。”


    她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从小到大都没尝试过被母亲偏爱的滋味。


    同样的年岁,她的弟弟却肆无忌惮,底气来源就是向荟妍不由分说的溺爱。


    和继父结婚,母亲坚信是遇到了爱情。


    弟弟是在爱与期待中降生的,跟她不一样,她不止一次被说过,生下她就是一个错误。


    可无论是向家还是乌家都是需要她这个错误来延续,不会被高看一眼,甚至就连存在的名义都会被抹去。


    她只需要存在,至于怎么生活,那是她的事。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母亲平淡的音色传来,迫使乌荑停下脚步。


    第27章 交易


    将近凌晨, 空气中的冷意愈发猖狂,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向玉凛裸露在外的皮肤。


    室外高尔夫球场,向玉凛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上衣, 神色平静,低着头认真的持杆找好角度。


    从送乌荑回来后他就直接来了这里, 打了一会儿都不见人过来找,又想起方才在婚礼现场外跟那个男的纠缠场景, 皱着眉啧了声,愈发烦躁。


    谁都可以, 偏偏是他。


    向玉凛小时候被父母留下,在老宅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姐时, 第一个反应就是—太瘦了,将近营养不良了吧。


    还悄悄问过奶奶, 如果把姐姐养好了, 是不是她就会陪着自己了。


    奶奶的反应他早就不记得了, 记忆里似乎只有年幼的乌荑听见这话后侧目朝自己撇来的一眼


    如果谁都可以, 那为什么


    向玉凛心里憋着口气,用力挥动球杆, 被打出去的白色球体迅速划过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远处飞去,很快落地,又因为惯性向前滚了两圈。


    他胸腔起伏着, 微喘了口气,闭眼捏了捏鼻梁,连一丝困倦都感受不到, 头也不回:“怎么不去睡觉?”


    气息的不稳甚至也带到了语气,很淡的清香不由分说地钻入鼻尖, 向玉凛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下一秒,他怀里被塞了暖水袋过来,突如其来的热意贴着冰冷的肌肤,向玉凛猝不及防,但还是稳当接住。


    这个暖水袋他不陌生,以前发现乌荑到了冬天时常手脚冰冷,他就送了这个给她,不过能被保存的这么好直到现在,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这个暖水袋并不值钱,是他随手在店里买的,大街上随处可见。


    但因为是想着要送给乌荑,随意挑选的格外用心,就连暖水袋表面的装饰文字都是乌荑的名字缩写。


    “我要不出来找你,你打算在这里打一个晚上吗?”乌荑走近,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向玉凛的手背,不出意料的冷,不过有暖水袋发挥作用,起码暖了点。


    “谁惹我们大少爷不开心了?”乌荑放下手。


    向玉凛打小就爱跟在她身后,眼珠子一动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尤其死爱面子。还记得初中那年,这小子因为跟隔壁班同学踢足球比赛输了,气得失眠了两三天,一放学就泡在足球场训练,非得去找回面子。


    所以理想当然的,乌荑到现在还那么以为。


    闻言,向玉凛率先移开了目光,手背上方才被乌荑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要留有对方指尖的冰凉触感,他颇有些不自在地滚了滚喉结,道:“没人,我就想来打打高尔夫,很久没打了,有点生疏。”


    “那干嘛不穿衣服?”


    “热。”


    “姐,”向玉凛低着头看向乌荑,缓缓问道,“你跟荆向延是怎么认识的?”


    “嗯?”乌荑顿了下,没想到向玉凛会突然这么问,不过她也没打算隐瞒,随口道:“一年前去南城采风时碰到的。”


    说到这里,乌荑停了下,她想起在婚礼上夏漾跟自己说的话—难道你不知道荆向延高中也是在二中读的吗?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把这个疑惑的问题抛出去,毕竟如果夏漾说的是真的,那么按照时间推算,她跟荆向延是同一届的校友。


    可自己为什么没见过他呢。


    “南城”向玉凛把乌荑的若有所思都尽收眼底,喃喃自语了这两个字,片刻笑了声:“是我让你去接我那次吗?”


    乌荑点点头:“嗯。”


    两人都没了声音,耳畔边只有冷风呼啸过的声音,吹起耳边的碎发。


    好半晌,向玉凛嘴角上扬了一抹并不明显的弧度,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定定地和乌荑对视:“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他亲手创造了机会。


    乌荑皱眉,敏感地察觉到了向玉凛情绪的不对劲,她想问,但对方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身朝球落地的方向走去,边冷静道:“回去吧,你该休息了。”


    “阿凛,你在闹什么别扭。”乌荑平静发问。


    “我哪敢。”向玉凛依旧倔强地没转身。


    在对峙下,乌荑率先败下阵来,她没再继续僵持下去,叹了口气又跟向玉凛说早点回去后准备要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又被他喊住。


    这次不喊她姐姐,指名道姓地喊名字。


    “过了年,我就23了。”向玉凛道。


    乌荑嗯了声。


    又是一阵沉默。


    向玉凛缓缓启唇:“非他不可?”


    乌荑侧目:“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而不是跟我辩论这种事。”


    这次乌荑要走,向玉凛没有阻拦。


    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乌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接着才去找球,怀里的暖水袋也逐渐变得不热了。


    全然不知两人的这番互动都被不远处的管家默默看在眼里,他手里还搭着一件黑色外套,是老太太吩咐他拿下来给向玉凛的,生怕他着凉。


    又等了会儿,他选择了悄悄离开,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轻到没让向玉凛发现一丝端倪.


    乌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清晨六点左右才迷迷糊糊閤眼打算睡一会儿,结果还没多久就被向荟妍让人给喊了起来,她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过了两个半小时。


    “小姐,”佣人站在床边,轻声细语,“夫人帮您准备的礼服已经带来了,距离对方到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乌荑烦躁到不行:“还有两个小时,你们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干什么?我是不需要睡眠吗?”


    佣人注意到了她眼底的乌青,猜测是没睡好有了起床气,于是连忙安慰了几句,接着才招手让人过来去楼下厨房煮点咖啡端上来。


    “夫人呢?”乌荑头疼地揉了把太阳穴。


    佣人回答道:“陪小少爷去冬令营的报到,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真是稀奇,平时看向多乐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居然这次会舍得让他去参加冬令营。


    乌荑心里的惊讶也就持续了这么几秒,接着叹气任命地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浴室里浴缸也被提前放好水了。


    不管向荟妍让她跟谢远闵见面的目的是什么,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反正她总会搞砸的。


    等差不多收拾好了,管家就从外面走进来说谢家的车子到了,还不忘小声道:“就谢二少一个人来。”


    乌荑也不意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顺便挥挥手让房子里的佣人全都先出去。


    跟上次见面一样,谢远闵仍旧是坐在轮椅上由着人推进来,这次他母亲不在,便由保镖代劳。


    保镖完成任务后就识趣地离开了,给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虽然对方的眼睛看不见,但乌荑也不觉得盛装打扮有什么不妥,她出声问道:“要过来坐吗?”


    谢远闵一只手搭在轮椅上,温声笑了笑:“有劳。”


    说着就想自己推着轮椅过去,不过由于不是在谢家,陌生的环境也不熟悉,他一下子找不到方法,身体紧绷,轮椅滑得也慢。


    乌荑先看不下去了,没等对方继续滑第二步就走上前摁住,蹙眉道:“我来吧。”


    谢远闵也不跟自己的身体状况计较,点头:“麻烦乌小姐了。”


    乌荑把他推到了沙发边,弯下腰把放在茶几上准备好的茶水端起来递给谢远闵。


    不免有肢体接触,但对方懂得绅士礼仪的克制,含笑着又道了声谢,送到嘴边轻抿了口后又赞赏了句说好茶。


    乌荑心想,当然是好茶,不枉费向荟妍提前搜罗了解谢远闵的喜好,否则怎么能叫投其所好。


    “谢二少。”乌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纵使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说话时还是尽量保持对视,礼貌性道:“看你的身体情况似乎比上次好很多了。”


    “哪里,最多也就这样了。”谢远闵笑,“倒是乌小姐,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乌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自己那次在签售会上留下的疤痕,其实基本愈合了,只是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痕,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眼和不合适。


    “好多了。”乌荑抬眼。


    “抱歉,我的到来让你烦恼了吗?”谢远闵语气有些抱歉,“你的兴致并不高。”


    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乌荑忍不住道:“被强制安排,难道你不觉得气愤吗?”


    “乌小姐,”他笑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游刃有余的微笑,“是我求之不得。”


    他说得认真,乌荑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对方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而是继续开门见山道:“关于你上次问的事情,我确实有些别的记忆。”


    乌荑眼前一亮:“那”


    谢远闵却并不急,反而抬手指了下自己眼睛蒙着的白绫,缓慢道:“乌小姐要跟我做个交易吗?”


    “什么交易?”


    “医生说这个起码还有一个月才能取下来,在这段时间内需要小心保护。那么,我想请乌小姐陪同,我必定,知无不言。”


    第28章 表弟


    知无不言。


    这话说出口的份量让乌荑都不禁愣住, 她忍不住看了眼谢远闵的神色。


    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就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内,没什么意外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话对她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不管是谢远闵对于当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亦或者是故意为之, 她知道,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乌荑定了定神, 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闻言,谢远闵的嘴角稍微向上仰了下, 温声道:“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


    “给谁机会。”


    他话刚说完,客厅大门就猛地被人从外头推开, 毫不掩饰的鄙夷语气径直闯入两人耳内。


    乌荑视线顺势望去,瞥见了满脸不爽走进来的向玉凛, 估摸着是听见了她跟谢远闵的对话, 因此脸色并不好看, 更是仗着谢远闵看不见, 狠狠翻了几个白眼,冷哼一声。


    以及跟在他身后满脸无奈的管家, 年纪大之后差点追不上年轻人的脚步,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歉意地看了乌荑一眼,表示自己真拦不住。


    乌荑摇摇头让他别在意, 然后就让人先走了,接着才把头转向向玉凛,皱眉:“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车钥匙忘记拿了, 我晚上会晚点回来。”向玉凛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神色自若坐在轮椅上的谢远闵,意有所指道:“姐, 别因为我不在家,你就可以跟随便的人走,还答应随便的事。”


    谢远闵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向玉凛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完全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上楼拿了钥匙就走。


    乌荑扶额,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谢远闵解释道:“抱歉,阿凛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乌小姐不用跟我道歉,是我做的还不够。”谢远闵脸上还是挂着笑,丝毫没有因为向玉凛的冒犯而感到不快,“作为亲人,偏袒是应该的,可惜我并没有这种运气。”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乌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听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谢远闵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这话用词有点不好,诚恳和她说了抱歉,随后把话题继续:“乌小姐对我的条件考虑得如何?”


    “需要我做什么?”


    这种反应尽在谢远闵的意料之内,于是他也不着急,遵循温水煮青蛙的原则,搭在轮椅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缓声道:“我希望下个月拆纱布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能是你。”.


    高速公路上,向玉凛沉着脸踩油门,进门前的那一幕还死死缠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是没有听过谢远闵,其实两人勉强来说也算认识,有一面之缘,不过现在对方眼睛受损,估计就算见到了也想不起来。


    他知道小姑打的什么主意,更别说再加上谢远闵是去过车祸地点的人,这种叠加的条件,向荟妍笃定乌荑不会拒绝。


    他想好了一切,却唯独忘了谢远闵这个人,圈里对他的评价大多是温润如玉,不少人私底下惋惜过,如果不是他的腿跟眼睛,就这么摆在那里,不少人都要趋之若鹜。


    今天见到的这面才发觉,什么谦谦君子,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其是在他说完后,那人借着乌荑看不见,微微偏头对他露出的那一抹近乎嘲讽的笑容,让他险些气炸,现在呼吸都还不顺畅。


    提示跳进来的消息让向玉凛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对面发来的位置,二话不说就开了过去,还顺便预约了跟几个朋友晚上的赛车。


    他这火憋屈,得找个地方发泄出来,不然非得憋坏不可。


    目的地是一家拳击馆,向玉凛下了车就把钥匙直接抛给服务员让他去帮忙停车,随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跟上了四楼。


    这家店是荆向延一个朋友开的,四楼今天被包下了,除了他跟荆向延外不对外开放。


    向玉凛刚走进去,迎面就被抛来一双手套,他下意识接住、这才蹙眉朝着前方看去。


    脱了上衣的男人站在擂台上微低着头整理着手套,跟他刻板印象误以为的小鸡崽身体并不一样,荆向延的身材很有料,精瘦但有肌肉。


    倒是他先入为主了,还以为画家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来了?”荆向延淡淡出声,头也不抬。


    “路上堵车。”向玉凛面色也没什么变化,单手解开衣扣脱下衣服,慢条斯理地戴上拳击手套。


    “前几天画展被泼颜料那件事,你不想做出什么解释吗?”整理好手套,荆向延双手抓着擂台的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底一片冰冷。


    “解释什么,”向玉凛平淡冷静,丝毫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丝毫波澜,反倒是嗤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这是打算去跟我姐告状?”


    荆向延轻笑一声:“告状倒不至于,就算我说了,难道她还会相信我吗?”


    话说到这里,让向玉凛的神色缓和了些,但下一秒便又听这人不紧不慢道:“不过就算她不相信,帮弟弟赔偿这件事应该还是会做的吧?”


    向玉凛眼皮狠狠一跳,被他刺激得心烦气躁,荆向延说的赔偿能是什么正经赔偿?


    他冷笑一声:“我真不该用油漆,你画的那幅画是谁,表达的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在她面前装什么?”


    “你好像不知道,她见过。”荆向延并不恼怒,相反,最擅长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攻击力致命的话语。


    这一招很有用,向玉凛心脏被瞬间慑住,将近窒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涨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吞没,咬牙切齿道:“你”


    “对了,不管你是站在什么角度,”荆向延顿了下,一字一顿道:“她还不知道吧?”


    在对方明显愣住和窘迫的时候,荆向延又笑眯眯地把后两个字的称呼补充完:“表弟。”


    向玉凛瞳孔猛缩,内心最深处被他刻意深埋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迫着挖了出来,暴露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想反驳,可每一句设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又怎样,”向玉凛低声呵斥,愤恨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等冷着脸从拳击馆出来,扑面而来的呼啸冷风让向玉凛的思绪清晰了点,他嘴角的伤口都还在隐隐作痛,连药都没上就走了,多留一秒都让他觉得不自在。


    手机震动了起来,向玉凛面无表情地滑过接听键放在耳边:“喂。”


    对面的噪音和风声太大,不得不拔高音量:“你在哪儿呢?这都快十点了,不是说好了赛车吗?就等你了。”


    说话时不小心牵扯嘴角就会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荆向延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下手可还真是狠。


    刺痛的伤口让向玉凛格外不耐烦:“不去了,下次再说吧。”


    那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挂断,向玉凛烦躁地摸向口袋想要抽根烟,又想起来今天没带,啧了声,心情更不好了。


    将近十点的街道依旧热闹,向玉凛开着车去了郊外跑了几圈,一路泄愤地将油门踩到底,没什么人的山路让这场狂飙变得无比畅快。


    等到他觉得心情差不多冷静下来了,车速才缓缓减慢直到停下,这才发现手机上多出了几通未接来电。


    三通来自管家,剩下的一通来自乌荑。


    向玉凛眸光闪了闪,指尖抚上嘴角的负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着趣味。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向玉凛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眼楼上还亮着灯的房间,无意识松了口气,随手把车钥匙扔给还在值班的佣人后就走了进去。


    “我姐睡了吗?”他率先询问了下还在客厅整理花瓶的保姆。


    对方想了想,道:“才上去没多久,应该不会那么早睡。”


    注意到他嘴边的伤,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我去拿点药先消个毒吧。”


    向玉凛摇摇头:“不了,我先上去找我姐了。”


    保姆拗不过他,只得作罢。而向玉凛则坐电梯上楼,他住的楼层在乌荑那层上面,因此在站在她房门前时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敢抬手敲门。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他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轻轻敲了两下门,还侥幸着对方或许没听见,但又暗自含着期待,万一呢。


    房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小缝隙,乌荑穿着睡衣,发丝慵懒地垂在身前,见到眼前站着的人时,眉头一皱就要数落他怎么不接电话,可眼尖地注意到他嘴角的伤,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眉头拧得更深:“跟谁打架了?”


    “没谁,”向玉凛死鸭子嘴硬,犟着,在触及到乌荑警告性的眼神后才不情不愿地嘟囔道:“你情郎。”


    乌荑张口还想说什么。


    向玉凛已经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语气可怜兮兮,故意凑上前让她把自己的伤口尽收眼底,企图唤起点微弱的同情心:“疼,我还没上药。”


    第29章 相亲


    房间里静悄悄地, 唯有消毒棉签触碰伤口时向玉凛忍不住轻微发出的痛呼声,乌荑尽量放轻力道,眼都不抬:“长点记性。”


    伤口被浸过消毒液的棉签按着, 惹得向玉凛不断吸气,疼得嘶牙咧嘴, 眉头都紧紧凝成一团,听见乌荑这句担忧和教训参半的话语时嘴角还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乌荑重重一按。


    “嘶—”向玉凛倒吸一口凉气, “轻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 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乌荑压根没对他的话起一点同情心,面无表情地又摁了下, 见对方确实感受到疼痛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简单给他涂了点药, 然后起身把药箱收好。


    “这是两回事。”他抽着嘴角, 郁闷地想要触碰, 却在乌荑一个眼神的警告下乖乖放下手。


    “不管你几回事,”乌荑睨了他一眼, 淡淡道:“下不为例。”


    她这弟弟看着是个纨绔富二代,但只有她知道他的战力是有多弱,小时候跟外婆养的狗打架,甚至还打不过一只小金毛, 捂着屁股边哭边跑,一把鼻涕一把泪。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只能说是有长进但不多。


    闻言, 向玉凛先笑了:“你老是爱这么说。”


    他可不信乌荑会真的不管他,从小到大, 她这话说了不下千次也有百次,没有一次是应验的。


    “我说了你听?”乌荑随口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听,我什么时候不听姐姐的话了?”向玉凛笑眼弯弯,哪里还有方才负伤敲门的狼狈,甚至眼底都泛着狡黠的笑意。


    “呵。”乌荑轻笑一声,抬手二话不说就往他额头敲了下,力道控制的很好,懵逼不伤脑。


    饶是这样还是引得向玉凛突发戏精本性,哎哟了声,满脸痛苦地捂住额头,好像在委屈控诉乌荑下手有多重。


    “你如果听我的话,就不会去找人打架了。”乌荑提起药箱催促他起身,“回去睡吧,我还要修客户的照片。”


    向玉凛口腔内的舌头在伤处抵了抵,沉默两秒后,有些严肃且半开玩笑地道:“不想走。”


    这语气很难让人分辨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


    “我这可没有地方给你睡。”乌荑把药箱放回原处,接着走到沙发边拿起放在上面的电脑,坐下去后盘着腿重新开始修图,时不时跳出来的微信提示音她也抽空回复。


    “我可以睡地板。”向玉凛得寸进尺,不管那么多,仰头就往后躺去,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休息长椅上,陷进柔软的坐垫里,佯装不经意问道:“你在跟谁发信息?”


    乌荑顿了下才回复:“没谁。”


    “我的伤是因为你情郎,你要在我眼皮底下找他说话的话,”向玉凛似笑非笑,嘴角明明是上扬的,透露出的笑意却没多少,“我会伤心的,姐姐。”


    乌荑应下,叉掉了聊天界面。


    本以为这小子总算能消停了,不想小嘴一张,又开始问:“姐,你答应谢二少的要求了吗?”


    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快捷按键的声响骤然停下,很久都没人接话。


    向玉凛抬着头盯着天花板,许久也没等到乌荑的回答,倒是键盘的动静又再次响起.


    荆向延坐在位置上任由佣人帮自己把吃完的餐盘收走,仔细思忖了几秒后才敲下一段话回复,等了会儿都不见对面再发,他也不急,谁知一抬头就听见坐在对面男人传来的讥讽的笑声。


    “哟,大哥,这是在给谁发消息呢?平时也不见你抱着手机那么积极啊。”


    说话的这人叫荆度临,刚从公司下班,因此身上还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面容上跟荆向延有两三分相似。


    而在他左手边的女人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听到这里不动声色瞥了眼荆向延后就继续低头,一言不发。


    荆向延并不恼怒,干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头,目光在荆度临和他身边的人来回切换,饶有趣味道:“哪里,说起来还没恭祝你订婚。”


    被踢到痛处的二人这下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啪嗒—”叉子掉在瓷盘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和响亮,荆度临几乎是马上就沉下脸,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餐桌下却狠狠踢了一脚犯错的女人。


    女人哑巴吃黄连,吃了痛也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忍着没发作,倒是紧紧攥着的双手暴露着她并不麻木和冷静的内心,垂下眼被发丝遮住了神色,双眸阴狠。


    “这不都得谢谢大哥,不然我哪里能跟乐雅喜结连理啊。”荆度临皮笑肉不笑,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真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婚姻打断了他多少计划。


    他跟荆向延同父异母,但跟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用,他一直跟同母亲在外艰难求生。


    一个是耀眼的天之骄子,一个是阴沟里不能见人的私生子,根本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就连他母亲也不允许他对荆家有什么想法。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成长到了十七岁。


    这一年,荆向延母亲车祸抢救无效去世,被重度打击的他宛若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终日把自己关在画室,不见外人。


    而对他来说却是因祸得福,他的父亲终于承认了他的身份,愿意接他回家,甚至将他的姓改回了荆。


    可有个附加条件是,他母亲不被允许跟随,且不说身份上的差距,哪怕荆家也不会同意。


    摆在面前的选项太过诱惑,荆度临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让父亲给了母亲一笔钱。


    他抚摸着女人花白的头发,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又带着决狠:“你已经耽误了我太多年,难道还想继续毁掉我接下来的人生吗?”


    他跟父亲走了,任凭母亲苦苦哀求也不曾回头。


    本以为到了荆家是他新生活的开始,哪里知道这是噩梦的开端。


    荆总对外并不故意隐瞒他的身份,于是兄弟两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


    可悲的是,就算荆向延再颓废,依旧有不少人为他前仆后继。


    他不同,不会有人为他惋惜,也不会有人为他说声不值得。


    那一刻他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天真。


    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始终的外人,哪怕是把他带回来的父亲,对他投来的视线也远不比对颓靡的荆向延多。


    或许说,他的出现就仅仅是为了刺激荆向延,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让他感到危机感。


    很可惜的是,父亲的计划失败了。


    荆度临至今都记得在书房外的门缝中窥探见父亲坐在里面唉声叹气的场景,似乎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计策没有效果。


    荆度临心底满是嘲讽,暗自骂他蠢货。


    父亲一直想把公司交到荆向延手上,但他不想要。


    而自己机关算尽,明明很快就能拿下对家集团的千金,却偏偏半路杀出个被退婚的乌乐雅,指名道姓了要他。


    计划被彻底毁坏。


    荆度临眼底一片冰凉,装得斯文有礼:“新婚礼物就不必了,毕竟我们并不打算举行婚礼。”


    愤恨咬牙的人变成了乌乐雅,她是真没想到荆度临会说出这种鬼话。


    荆向延挑了挑眉表示惊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倒也没真的不送,让他有需要的话去自己车库里挑辆车,接着便起身说自己要去楼上书房看看父亲。


    待人离场后,乌乐雅的视线还没收回来,人都恍惚。


    她想不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才几个月变化就这么大。


    “人都走了,再看有意义吗?”未婚夫阴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乌乐雅回过神来。


    她正要答话,便又听见对方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就算你把眼珠子抠出来递到他跟前,估计也只是被当成垃圾扔掉。”


    荆向延说要去书房没真的去,扭头就回了房间,每次回老宅的氛围都令他感到无比窒息。


    但他不去找父亲,对方也会来找他。


    几乎是在回房间后没两分钟,凳子都还没坐热,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荆向延不得不走过去开门,看见站在面前两鬓斑白却仍旧有精神的父亲,朝他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对方进来坐着。


    父亲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塞到荆向延怀里,抬了抬下巴,声音威严:“都看看。”


    荆向延不明所以,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张,猜到了他的意图,颇有些无奈:“我不相亲。”


    “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这些女孩都是我精心看过的,你就说哪个不适合你?”荆父板着脸。


    荆向延又看了几张,乐了:“您选人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来吧?”


    “不然呢?你来选?”


    “可惜了,”荆向延遗憾,“我不喜欢乖的。”


    十几张照片里的女孩子类型都很统一,无一不是留着长发穿着长发,双手淑女般放在腹前,美则美矣,但与荆向延合不来。


    荆父皱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看起来冷的,不好相处的,性子好倔的。”荆向延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细数,说着又笑眯眯加上一条:“最好是摄影师。”


    “我就喜欢这样的。”


    第30章 恋爱


    酒吧内, 纸醉金迷的氛围弥漫着旖旎的气息。


    乌荑穿过刺眼的灯光在众多卡座中找到林倚清笑着朝她招手的身影,刚走过去就听见对方抱怨道:“怎么回事啊,我都等你那么久了,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说起这事来,乌荑就头疼, 但到底也是自己的锅,她道完歉后在林倚清身边空着的位置坐下, 捏了捏鼻梁叹气道:“出门就撞见阿凛,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这么晚来, 好说歹说才肯放过我。”


    “不是吧,”林倚清诧异, 碰了碰她的胳膊,“诶你一个成年人, 有点夜生活不是很正常的吗?”


    乌荑摇了摇头, 眉宇间满是无奈。


    向玉凛不放心的哪里是她这么晚出来。


    但她又不好明说。


    “算了, 先不管这些。”林倚清从自己桌上往乌荑方向推过去一杯调好的微醺, 说是新品,先请她喝, 因为知道乌荑的酒量,所以也没太让她碰酒,“尝尝。”


    乌荑杯口碰唇抿了一口,丝滑细腻又顺畅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 赞赏道:“好喝。”


    “知道你喜欢。”林倚清笑意盈盈,诶了声问她:“我下个月的工作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放松下?”


    “这么快?”


    “是啊, 毕竟快过年了嘛,年前我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嘛。”


    “怎么不找你男朋友去?”


    “别提了, ”林倚清伸了个懒腰,“他工作没那么早结束。”


    乌荑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机长嘛,确实不怎么轻松:“你想去哪里?”


    “前阵子郦城跟苏城都有计划要投资度假区,”她想了想,从这两个里面挑了一个地方出来,道:“不过你对郦城比较熟,我们也可以去那里。”


    “郦城?”乌荑心里登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尽量压下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沉声问道:“具体说是哪里?”


    她那么久线索没有新的进展,也没去关注郦城的消息,哪里知道会得来这么一个晴天霹雳,此刻也只能小心翼翼怀揣着祈祷不是那边。


    “不记得了,反正就差不多是一家叫什么明什么的民宿那边一大片,听说地区还涉及到了一些墓地。”林倚清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当时也只是看了个大概,“现在文书还没下来,还在处理那边的事情,估计没那么快,也可能有变化。”


    乌荑后面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脸色骤然惨白,心里最后的那丝侥幸被毫不客气地熄灭,心脏颤抖着,大脑混沌到一片空白,思绪紊乱。


    “阿无?”林倚清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她深吸口气,勉强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我去下卫生间。”


    对方望着她踉踉跄跄的脚步,还提出了要不要陪她去,被乌荑拒绝了下来。


    还好现在卫生间里的人不是很多,再加上洗手台有多个位置,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碍事。


    乌荑双手撑在洗手台两侧,低着头,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双眸,片刻后,她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了些水给自己洗了把脸,企图从冷水中获取些清醒。


    身边偶尔路过几个人,都以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乌荑没有在意,她肩膀还在发颤,根本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口浊气。


    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设想。


    乌荑缓慢地从几乎转不动的脑海中翻出来一件事,想起来前两天外婆似乎交给母亲的一份企划案,是由管家代为转述的,特别是还提到了跟荆氏合作的字眼。


    来不及细想。


    头晕、反胃、热意上涨等情况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迟钝地想回去找林倚清,却不想刚一转身就险些跌倒,幸好手臂猛地被人扶住,乌荑也下意识搭过去借力。


    也就几天不见,但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格外熟悉,她甚至都不用抬头就能知道是谁。


    乌荑扶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声音干涩发哑,轻轻道:“我要跟你谈谈。”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自己也没意识到,但荆向延清楚的听到了。


    他扶着乌荑率先离开了酒吧,将她安置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后又从后面找来条毛毯给她盖在腿上,接着才回去找林倚清,跟她只会一声。


    荆向延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因此不怎么费力就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找到了搭着腿哼着小曲给人发消息的林倚清,他抬步走了过去:“林小姐。”


    林倚清头也不抬往旁边的空位置挪了两步,抬手朝一个方向一指:“厕所直走右转。”


    “”


    荆向延不死心又喊了她一遍。


    林倚清这才屈尊降贵地抬起头,不过因为头顶的灯光太过晃眼,她一时也没认出面前站着的人是谁,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记忆里翻出一张能和面前男人对上的面孔。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瞳孔瞪大,颇有些不可置信,但为了小心谨慎避免认错人,她还是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是荆向延?”


    面对着这张从高一入手就能经常在荣誉榜上看见的脸,林倚清有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见对方点点头。


    她又带着疑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怎么会来我这边?”


    更别提,荆向延的身形条件还有点眼熟,特别像在郦城开签售会时送乌荑回来的那个男人,林倚清眼神狐疑。


    “阿无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去医院,过来和你说一下。”荆向延解释。


    “哦,阿无”林倚清正要附和两句,转念一想反应过来他刚才对乌荑的称呼,眼神立马变得不对劲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你喊她什么?不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对,所以那天晚上你是真的送她回来?那”


    眼见林倚清的话愈发多,荆向延只想快点回车上去看看乌荑的状况,没有选择留下给她解答,和她说完后才离开。


    留下还懵着的林倚清,这下连酒吧嗨动的气氛都调动不起来她了,直到被她随手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恍惚着没看来电人就弯腰接起:“喂。”


    “倚清姐,我来接我姐了。”那头响起了稳重男声,还伴随着路上传来的些许杂音。


    “啊你姐,”林倚清无意识接道,“她谈恋爱去了吧。”?


    向玉凛啊了声,皱眉:“什么?”


    林倚清已经听不见向玉凛的喊叫和催促了。


    她想起来一件往事,如果不是今天碰到荆向延,或许就直接被她给忘了。


    学生时代,大家对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男生有所滤镜是很正常的,外加外向开朗的性格,很容易成为年段的焦点。


    而荆向延就是这么一个人,常年位居光荣榜榜首的荣誉让他比别的男生还要容易记住。


    林倚清会知道他也是正常的。


    她记得那应该是高二的夏季,快放暑假的前几天,市内联考才结束,下午吃完饭后的操场人流量聚集,余晖照映,夕阳红艳,一片橙红。


    乌荑陪她坐在乒乓球桌上看着暗恋的男生打篮球,不多时一颗篮球就滚了过来,她抬眼望去时,班上的男生都在呼叫着让她拿过来。


    林倚清撇撇嘴,还是跳下去捡起篮球走了过去。


    回来时,她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站在乒乓球桌后不远处树下的少年,时不时从画本里掀起眼皮朝这边望来,然后又在本子上添上几笔。


    林倚清放慢了脚步,循着少年看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瞧见了盯着天空发呆的乌荑。


    一前一后,乌荑没有发觉。


    不确定荆向延是不是在画她,可好像是在画她.


    车内,乌荑头疼得没有睡着,昏昏沉沉的。


    前两天凌晨去给向玉凛送暖水袋果然是被风吹了,外加胸闷气短,这不生病就怪了。


    不多时,驾驶座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突如其来灌进来的冷风让乌荑颤了下,也就两秒的时间,车门很快被关上。


    对方捞起她放在毯子上依旧还冰凉着的双手,荆向延的手说不上有多热,但比起她现在的寒意,已经好上太多了。


    荆向延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测测温度,触摸到一片冷意,蹙眉,看了眼乌荑没什么精神的脸色,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放开,就着自己的体温给她捂手。


    等好不容易稍微暖了一点,他正要松口气,却听见乌荑低语道:“不去医院。”


    知道对方马上就要来一句斥责,乌荑费力晃了晃他的手,仍旧低着眼,语气却是软了很多:“吃点药就好了,你那里有吧。”


    “有是有”


    乌荑身体弱这事他很早就知道,因此有时候会在常住的地方备点药品。


    “我还不至于发烧。”乌荑头靠在椅背的枕头上,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不过是难受了点。”


    荆向延拗不过她,又伸出手测了测她额头的温度,确认真的没有上升后,这才驱车带她回去。


    不过一时也只是一时,等到了凌晨,乌荑彻底烧起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