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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高中


    将近凌晨一点, 乌荑烧得意识模糊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身上穿得保暖的丝绸睡衣此刻包裹着身体也在发热, 她迷蒙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边打电话边翻药箱的荆向延。


    男人穿着跟她同款不同色的睡衣,房间内的大灯没有打开, 只留了天花板一侧的暖色灯光,轻巧洒落在他头顶, 再自然而然地落下,将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里面。


    片刻后, 荆向延嗯了声,转身缓慢地朝她走来, 乌荑的视线随他而动,直到他在床前停下, 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示意她把温度计拿出来。


    乌荑把温度计抽了出来放在他掌心, 随后默默拉高被子掩住口鼻, 蜷缩着身体,只剩眼睛露着, 因为发烧的缘故,眼底盛满了水雾,连带着额头的碎发都软趴趴地耷拉着。


    荆向延低着眼,顺势指腹轻轻擦过乌荑的脸侧, 感受着逐渐上涨且滚烫的温度。


    他的手比起她的体温可凉了太多,乌荑无意识蹭了蹭,渴望让自己降温, 更加舒服一点。


    简直像只猫。


    荆向延抿了抿唇,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神色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几声还引得电话中家庭医生的好心询问,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见他把手收了回去,乌荑眼里虽然有失望,但也没挽留,只垂着眼,低气压似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烧到几度了?”电话里传来家庭医生的声音。


    荆向延看了眼温度计:“三十九度七。”


    剩下的话,乌荑迷迷糊糊地犯困就没再听清,连荆向延什么时候转身离开去翻药箱都不知道。


    又过了会儿,他重新回来扶着自己半坐起来,乌荑压根无力反抗,闭着眼只能任由对方摆弄自己,她被揽着肩膀,头歪着靠在了荆向延的怀里。


    下一秒,昏昏沉沉间,她干涩的嘴唇贴上了湿润的玻璃杯口,于是半眯着睁开了眼眸,就着他的手浅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在胶囊要递到嘴边的刹那,乌荑偏过了头,皱着眉小声耍小性子:“不吃,不想吃。”


    荆向延也没硬逼着她,又抱着她调整了下姿势,笑着哄她:“你是想要烧一个晚上吗?”


    生病的她跟平常完全不像,如果是平常,估计都不用他说,直接拿过药一口闷都是正常反应。


    也就只有现在,会对他耍点小脾气,该怎么说呢,其实他还挺受用的,毕竟也算是有点进展,跟冷冷淡淡的态度不一样。


    甚至私心还希望为她打造一间特殊的“囚笼”,不用社交,也不用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就他们两个。


    乌荑闷闷哼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基本捕捉不到。


    可荆向延好像总能听到。


    “烧死算了。”她靠在他胸膛,静静听着由说话时带来的胸腔震动,以及不紧不慢的心跳声,这些足以让耳朵发麻。


    “行啊,到时候我俩骨灰一混,这下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荆向延调笑,还不忘拍拍她的背,力度轻到就像是在哄小孩。


    “你怎么连死都要跟我一块。”


    “不喜欢?”荆向延笑了笑,低声佯装威胁道:“那你就好好吃药,不然就跟你死一块。”


    话音落地,乌荑沉默了几秒,脑袋因混沌而思考的格外缓慢,她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好半晌后,她启唇,嗓子还是哑着,伴随着肿痛的艰难:“知道了。”


    没被正面回答的问题让荆向延不免觉得有些失落,但见乌荑总算肯吃药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把药给她喂完,又看着她小小喝了几口水,然后才问她要不要休息。


    见乌荑点点头,于是他识趣地正要起身去隔壁房间,结果还没走两步,便又猝不及防间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传来:“半夜估计还会再烧一次。”


    荆向延深吸口气,转过身就见乌荑对着极慢地眨了下眼,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因为她身体弱是真,发烧时会不间断再烧也是真的。


    她没必要说谎,本来也是不打算告诉荆向延的。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难得变得矫情了一些,望着对方即将离开的背影,她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心慌,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相撞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让乌荑本就热乎的体温更往上攀爬了些,面颊上的粉红也更加明显,莫名地,她率先移开视线,默默给自己找补:“我说说的,只是估计而已,也可能不会。”


    “可能这个词还是代表着发生的概率。”荆向延挑眉走了过来,弯腰凑过去厚着脸皮与她对视,调侃道:“不嫌热?”


    “还好,床够大。”


    乌荑睡觉的时候喜欢留盏灯,全黑的氛围会让她有很深的不安全感和恐惧。


    最开始时她没跟荆向延提过,是荆向延自己发现的,不开灯时她总爱侧着蜷缩到一起睡,脸差不多都快埋进被子里了。


    因此到后面,留盏灯已经算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这次也不例外。


    吃完药,药性发挥带来的困倦感让乌荑的眼皮直打架,她没跟荆向延凑得太近,身体热,脚是凉的。


    荆向延是真的把她那句半夜可能会再烧起来的话放在了心上,隔一会儿就伸手测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额头上再次贴来微凉的手背,乌荑闭着眼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热和凉意的触碰,让她忍不住摩挲两下,企图从这点接触里让自己舒服一点。


    忽然,手指向下摸到了一些凸起,她还是没睁开眼,嘟囔道:“纹身,好膈。”


    荆向延任由她摸着,并不反抗,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嗯,丑。”


    “没说你丑,”乌荑睁开眼,借着小盏灯光的照亮让她能勉强看清荆向延的面容,两人面对面躺在一起,对方的面庞似乎朦朦胧胧,她还没放开手,“我也有疤。”


    说着,乌荑垂着眼:“上次去参加婚礼,夏漾跟我说,她能认识她先生,多亏了你我。”


    闻言,荆向延倒是见不得多意外,薛书烨跟夏漾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可没少听他吹虚,因此也是笑着开玩笑:“是嘛,原来我们还有当月老的资格呢。”


    月老


    乌荑抬眼直勾勾望进荆向延的眼里,瞧见了笑意和他眼瞳中倒映的自己,她眼睫颤了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乌荑没纠结,反而换了个话题。


    “这个啊,”他云淡风轻,“你就当我见义勇为好了,伤口好了之后的疤痕崎岖不平,我就用纹身挡挡,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总比没有好。”


    “什么时候的事?”


    “想不起来了,可能很小的时候吧。”


    “我也要一个。”乌荑说。


    “要什么?”荆向延一时之间美反应过来。


    “这个,”乌荑伸出手在他手臂的纹身上点了点,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留痕的位置,认真道:“要一样的。”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荆向延卡壳,愣愣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对方肌肤的热意似乎融化了他之间的微凉,连带着温度上升,心脏逐渐化为流水,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样的?”荆向延低声重复了遍她的话,眼底有些暗藏压抑的欢喜,但他竭力克制着不让乌荑发现端倪,可惜嘴角难压,一直在微微上扬。


    “当然,你说的,总比没有好。”乌荑眼眸稍弯,随后探出手轻轻卷起他散在枕头上的一缕发丝,手指缠绕着,道:“头发长长了。”


    “嗯,长了点。”


    乌荑没有接话,两人之间也就这么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她慢慢吐出口气,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等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后才安静下来,看着他的侧脸,想了想,道:“我不记得很多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本意是想跟荆向延解释。


    在她思索着如何补充的时候,荆向延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般,点头说我知道。


    “奥”乌荑干巴巴地应了声,她又说,“我一直以为在南城之前,我们都是不认识的。”


    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件事,荆向延在诧异的同时还想听听她怎么说,因此也没打断。


    “但是婚礼我去见夏漾时,我意识到,好像不是这样的。”乌荑有些苦恼。


    荆向延笑着,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想问我什么?”


    “她说,你高中也在二中读的,”乌荑猜测,“那么按照时间线来算,我们应该是校友?”


    荆向延没否认,承认了下来:“是。”


    “可我对你没印象。”乌荑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骤然生出了点烦躁感。


    “你那么优秀,对我没印象也是正常的。”荆向延不紧不慢地安抚她,“但我一直都有。”


    “一直?”


    “嗯,一直。”


    “包括在南城?”


    “是。”


    乌荑缄默,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荆向延的好久不见。


    “那你”她的声线向来偏冷,可此刻带着些许沙哑,问,“高中怎么不来认识我?”


    第32章 眼睛


    到了后半夜, 乌荑睡得昏昏沉沉,迷糊间只感觉到了似乎有温热湿润的毛巾轻轻从自己脸上擦拭而过,还贴心地带过了手背。


    她有意识, 但眼皮太过沉重,睁不开眼, 她也就随着去了。


    到底是没有再发烧,药效发挥得也好, 让她睡得很安稳,仅仅是什么都不用想也足够了


    房间内的窗帘还没有拉开, 昏暗的环境下也没开灯,倒是窗外似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风雨欲来,倾泻而下的雨丝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


    乌荑被这动静吵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闭着眼让自己缓缓, 险些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感到陌生,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 再加上雨声带来的安心感,让她一时也没有那么着急起床, 她侧目看了眼身边已经空空如也的被褥。


    乌荑登时清醒了一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时,余光却瞥见放在对面床头柜上的那台手机,她一顿, 随后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很慢地又躺了下去。


    乌荑睡觉有个习惯就是会把被子拉高遮住口鼻,以前不觉得有什么, 但要是跟荆向延在一起的话,对方就会锲而不舍地给她纠正。


    包括但不限于养成个半夜睡觉时还不忘给她拉下被子的习惯, 所以一般这个时候的早上,乌荑醒来的被子基本都差不多是在腋下的。


    咔嗒。


    房门的把手被人从外面扭开,乌荑不用去看都能知道是谁,她喉咙干的说不出话来,静静等着男人的身影走过来,在床头停下。


    接着,一杯温水被他放到了床头柜上,荆向延微微弯腰拉开被子一角,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自己也顺势坐在床上,让乌荑靠在怀里,还不放心地用手背去测测她额头的温度,看看是否退烧了没有。


    “不是很难受了。”乌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垂眸喝了口,等水润过了嗓子她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那就好,”荆向延抽了张纸过来替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后这才继续道:“早上看你没醒,就替你接了个电话。”


    “谁打来的?”乌荑习以为常。


    “你那爱操劳的弟弟。”荆向延观察着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乌荑捧着水杯,抬眸都带着诧异,追问道:“他没说什么?”


    “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的气话而已。”他笑的无辜,还不忘悄悄用手去扯了扯乌荑睡衣的衣角,“你知道,我不会跟他计较。”


    乌荑头疼,她就不该让这人碰在一块,每次都是以争斗收场,“上次你跟他”


    “那是个人的问题,”荆向延笑意不改,抬手揉了揉她本就懒散的头发,眼里的笑意更浓,“病人就好好休息,别想这些,要吃早饭吗?”


    乌荑摇摇头:“帮我把手机拿来。”


    荆向延应下,起身走到另一边床头给她把充好电的手机拔下来,拿回来塞到她手里。


    开屏时接二连三跳出来的信息差点把乌荑绕晕,她勉强一目三行地看,其中向玉凛的鬼哭狼嚎占了一半,还有两条消息夹在里面极不显眼,险些被吞没。


    她点进去一看,是谢远闵发来的,定位消息后还跟着一条—下午两点,向小姐。


    乌荑低着眼,敲下好。


    “我”她收起手机正要开口和荆向延解释,可不知道该怎么整理措辞,说出这么个字后就没再接下去。


    好在荆向延并不是那种多问的性格,他了然于胸地点点头:“要我送你去?”


    看外面这天气,估摸着雨会越下越大,让荆向延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乌荑也没拒绝。


    “去倒是可以,不过啊,你说的,我不是做慈善。”荆向延突然间,慢悠悠地把乌荑先前吐槽他的一句话搬了出来,语气没什么不满,反而趣味居多。


    乌荑犹豫了下,正当她思索着打算给点筹码时,猝不及防他便凑了过来,距离近到两人都没把握好,鼻梁直接贴着相撞了下,惊讶到瞳孔震惊。


    随后对方稍稍拉开点距离,却还是这么个早就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暧昧对视,荆向延认真把话说完:“把饭吃完,就当作是你给我的报酬了。”


    乌荑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生病的人没胃口是常事,就算她以前生病,向荟妍对她也不会这么耐心,估计也只会冷眼丢下一句爱吃不吃。


    她还陷在这句话对她带来的冲击,岂料荆向延食指碰了碰她已经降下温度来的脸颊,继续道:“晚上估计会冷,衣服穿好了再出门。”


    “另外,”他说,“要记得回来吃药。”


    “”乌荑缓缓眨了下眼,接着垂下眼睫颤了颤,低低道:“嗯。”


    荆向延笑笑,随后站了起来。


    乌荑的视线下意识跟随,不想余光却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被精心摆放在桌上的一台相机,她愣了下,喊他:“荆向延。”


    “嗯?”荆向延回眸。


    乌荑疑惑着指了指那台相机:“我的?”


    “是啊,你上次没拿走。”他颔首。


    乌荑:“”


    她还以为是丢了,原来是上次落在荆向延车上了,怪不得回去后怎么找也不找不到,亏她还为那些没洗出来的照片感到遗憾。


    就连之前夏漾来问她有没有拍照片,她也不好意思说相机丢了。


    乌荑坐不住了:“那你干嘛不拿给我?”


    “事太多,我也给忘了。”荆向延不置可否,但他知道乌荑并没有感到生气,所以也轻声道:“但我知道你会回来拿的。”.


    谢远闵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乌荑还有点时间。


    如果除去她被荆向延拉着,硬着头皮吃饭和吃药的话,那今天对她来说其实还蛮愉快的。


    谢远闵发的定位是谢氏旗下的主医院,资源力量在整个嘉陵都是数一数二的。


    从这里过去也得半个小时,等到出门的时候,不出所料,外头的雨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还伴随着呼啸的冷风。


    乌荑被荆向延拉过去安份戴好了围巾才被允许出门,荆向延到医院的时间卡得很死,差十分钟,加上乌荑上楼的时间,正正好两点。


    又和她说完记得给自己发消息,得到回答后才踩着油门离开,乌荑也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等车身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身进了医院。


    全然不知这一幕全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病房内,谢远闵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停在窗前,由着身边站着的人给自己转述自己方才看见的场景。


    “是嘛,荆向延也来了。”谢远闵脸色仍旧苍白着,在听见这话后,手指似有若无地在轮椅的扶手上敲了敲,嘴角洋溢着一抹并不明显的微笑。


    保镖解释道:“是送向小姐来的,现在走了。”


    “他还挺识趣。”谢远闵轻描淡写,“她上来了吗?”


    保镖立马按住耳返确认,得到肯定回答后才回答:“快到了。”


    “推我过去。”


    “好的。”


    那边,乌荑一路上来都畅通无阻,甚至进来时的医院前台还贴心告诉了她谢远闵病房所在的位置,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


    她从电梯出来径直走到了病房前,抬手正要敲门,下一秒门把手就被人从里面拧开,先一步开了门。


    抬眼望去,谢远闵眼睛上蒙着的纱布还没拆下来,坐在她面前的轮椅朝她微笑,跟上次一比,似乎又虚弱了很多。


    保镖在给她开门的瞬间就先出去了,还不忘把门关上。


    乌荑打量了下谢远闵的神色,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说之前见过两次,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人相处。


    谢远闵泰然处之,也不恼火。


    乌荑问他:“医生来过了吗?”


    “不巧,在你来之前刚来过。”他回。


    “诊断结果怎么样?”


    “恢复的还不错,一周过来换一次药就好。”


    乌荑点点头嗯了声,目光又不自觉移到他的双腿上,两秒后又深觉自己这个行为不太礼貌,很快便离开了。


    但谢远闵却好似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样,顺着道:“医生也说可以适当做做复建,不至于一直坐在轮椅上。”


    “向小姐,”谢远闵抬手摸着缠着眼睛的纱布,缓声道,“医生来过了,不过留下药就走了。”


    “他们不帮你换吗?”乌荑蹙眉。


    谢远闵笑着摇摇头


    那这家医院的做事方式还挺特别,居然连自家少爷住院换个药都不给换。


    乌荑内心吐槽两句,没想那么多,环顾了圈后在茶几上发现了被摆放整齐的药品和纱布,她走过去:“这些吗?”


    谢远闵推着轮椅转了个角度,对她点头,温声道:“介意帮我换吗?”


    来都来了,她总不能真的放着个看不见的人自己给自己换药吧。


    乌荑走到他跟前,弯着腰抬手绕到他脑后,找着打结的地方,将纱布解开。


    “我身上的药味会不会很重?”谢远闵出声。


    乌荑摇头:“不会。”


    “这是你第一次碰我的眼睛。”


    第33章 门铃


    外头的雨到了六点左右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乌荑顺便也婉拒了谢远闵留她吃饭的请求,起身准备离开。


    “向小姐,”谢远闵喊住她, 贴心地补充了句,“拆纱布那天是下个月的月底, 请别忘记。”


    乌荑点点头。


    谢远闵还不忘让人送她下楼,接着才让一直站在外头的保镖进来, 推着自己到窗边,听他给自己讲述乌荑到楼下的场景。


    “向小姐上了车, 不过那好像是随手打的车,不是荆大少。”保镖将自己看到的如实汇报。


    “不是荆向延?”谢远闵轻笑了声, 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大,故作遗憾道:“还以为感情有多坚不可摧, 原来不过如此。”


    保镖站着不敢说话, 自他被派来跟着谢远闵后, 可算是见识到这位有多喜怒无常的脾气了, 稍有不顺心都有可能怒斥。


    因此在见到那位据说即将跟谢远闵联姻的向小姐时,他还默默为对方捏了把汗,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向小姐身边的谢远闵居然正常了起来,甚至还有主动示弱吸引注意力的意思。


    要知道,自打出事后, 他最不愿意别人触碰的就是他的眼睛,这也是医生护士没办法换药的主要原因。


    “算了,还不着急。”谢远闵话又一转, 问他,“那个人找到了吗?”


    保镖低下头:“找到了, 我们还在打听调查。”


    “速度快点,就算我等得起,母亲也等不及了吧。”谢远闵淡声道。


    保镖连忙答应下来。


    让人出去后,随着病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只剩下谢远闵一个人,他伸出骨节分明又苍白的手,摸到了玻璃窗,将其彻底拉开。


    下一秒,外头席卷的冷风和雨水毫不犹豫地灌注进这个空间,冷冷的雨拍打在脸上,很快就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谢远闵不以为意,倒是手抚上眼睛那里被乌荑换过的纱布,食指轻轻滑过眉骨,嘴角泛着笑,喃喃自语般启唇,没出声,口型就两个字—


    我的。


    他想起乌荑靠近他换药时闻到的一股清冽气息,离得近,似乎举手投足间都还带着别的男人的味道。


    但没关系,这些东西总会被他一一覆盖。


    突然就有点期待下次跟她见面,等拆下纱布的那天,就是他们真正认识的时候。


    谢远闵心情大好,连带着找人的想法都暂且被他搁置。


    而在病房外的走廊岸上,保镖掏出手机给谢夫人打了个电话过去,捂着嘴巴低语了几句后,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连连说好,接着便快速抬步离开了.


    乌荑没给荆向延打电话,反而叫了车先回了趟向家老宅,想着再怎么说也要回去见见外婆,毕竟后面快过年加上郦城旅游区可能涉及到迁坟的事情,总要回来跟外婆谈谈的。


    她识趣地避开了可能会碰到向荟妍的地点,要准备上楼时却恰好碰到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管家,对方见到她惊讶了瞬,接着就猜到了她要去见老夫人,干脆上前把乌荑拉到一旁。


    “外婆还好吗?”乌荑询问道。


    “前两天医生刚来过,说是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最近也是,”管家叹了口气,”睡得越来越早。”


    乌荑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会多陪陪她的。”


    她不想再一次接受亲人的去世,更何况她并没有与自己释怀过。


    闻言,管家松了口气,欣慰道:“小姐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乌荑手里,见她疑惑,解释道:“这是老夫人给的压岁钱,她说怕自己等不到除夕,今年就先给你了。”


    这句话里参杂的意思无外乎不是外婆怕她支撑不到那个时候,这给的不只是卡,还有给她铺的后路。


    乌荑低着眼遮住了眼底潋滟的水光,摇了摇头。


    管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向家里心照不宣的事情,就连一向因为乌荑而跟老夫人闹矛盾的太太这阵子都往老宅里跑。


    乌荑没有接,何况管家既然说外婆已经休息了,那她就没有继续去打扰的道理,至于这张卡,不管怎么样,她除夕总归要回来的。


    想到这里,乌荑顿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谢远闵要求的时间也正好在那天。


    她定了定神,跟管家又打听了下关于郦城的文书,随后交谈结束后就乘着电梯去了四楼,打算跟向玉凛解释下,这小子记仇得很,她后续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复。


    怕他生气起来又倔,没办法,乌荑只好上来看看。


    等到了他房间门口,她抬手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有什么回应,但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


    向玉凛不是一向不喜欢小孩子的吗?怎么还会带小孩进来?


    怀着这份困惑,乌荑尝试着拧动门把手,这一下还真的被她转动了,因为房间并没有上锁。


    顺势推开门进去,乌荑正要开口询问,抬眼却见满地的狼藉,她愣了下,随后一本书猛地从正前方朝自己砸来,她稍微侧身避开,书就直接打在了门上掉落在地。


    乌荑皱着眉头朝罪魁祸首看去,语气不善:“向多乐,谁允许你进来这个房间的?”


    她十分头疼,向玉凛的房间跟他的私有领地一样,被谁碰一下都得发通大火。


    更别说此刻向多乐将这里翻得堪比狗窝,甚至还穿着鞋子就踩上床,在上面蹦蹦跳跳,乌荑不用看就知道那套床单大概是废了,都是脚印,衣柜也被拉开,里面的衣物散乱一地。


    她走到电脑桌前看着打翻的水杯,流淌在桌面上的水已经把键盘渗透得差不多了,一大部分还流到了主机上。


    这台电脑是向玉凛成年那天自己送给他的,定制的一套花了十几万,电子产品本来就脆弱,别提这水不知道淌了多久,不报废都算运气好。


    “妈妈说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我爱到哪里就到哪里,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管!”向多乐跳累了就站在床上休息,怀里抱着奥特曼手办,根本丝毫看不懂乌荑沉下来的脸色,继续大声反驳,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以前居然能容忍下你这样的蠢货。”乌荑被气笑了,如果说以前她羡慕向荟妍对向多乐的爱护,那么此刻剩下的就是这对母子的愚昧。


    是爱还是害,显而易见。


    “整个家都是你的?”乌荑走过去轻而易举就抓着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任凭小孩挣扎蹬腿也不为所动,嗤笑一声,“你当谁死了呢?你算什么,又能得到多少?蠢笨到死了也就只有那个女人会为你哭。”


    “妈”向多乐憋得脸色通红,十分用力拍打乌荑的胳膊手臂,力道毫不收敛,他听不太懂乌荑的话,但不妨碍知道是在骂他和看不起他。


    “胡说,胡说!你滚出这里!”他恶狠狠咬了她一口。


    乌荑吃痛,下意识松开他。


    得到机会的向多乐二话不说就快速哭着跑了出去,一路上喊着向荟妍叫个不停。


    乌荑看着手腕上那口深深的牙印逐渐变红,估计明天就能淤青,而这时,外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有人上来了


    下了一天的雨在十点多时终于有要停的迹象了。


    荆向延站在阳台望着外头一片随风缓缓吹动的竹林,任裹挟着竹香的冷风扑鼻而来,吹动慵懒随意的发丝。


    他思考着再过一会儿得把饭菜再去热热,结果这个想法刚落地,他余光便无意见看到一道人影正缓步从竹林深处往这儿走来。


    借着灯光,他还瞧见那条围巾完好无损地戴在来人的脖子上。


    门铃响了。


    荆向延回过神来,马不停蹄下楼去开门,在见到乌荑的第一眼和她对视上,总算是轻轻松了口气,侧过身让她进屋,笑着说:“还以为你又要不告而别。”


    乌荑摇摇头,她换好鞋子才注意到餐桌上摆放的几盘菜,好奇道:“你还没吃饭?”


    “本来是要等你回来吃的。”荆向延把门关上,走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过没有,反正有备无患嘛。”


    “不过你好像不是很想吃。”他捧起乌荑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也不介意,正好用自己手上的温热去化解她身上的寒意。


    两人贴得近,近到乌荑还能再一次感受他的怀抱和心跳。


    可是和预料中不一样的是,吻没有落下,反而对方的额头凑了过来,和她的额头相抵着。


    “难吃就不吃了。”温润又饱含理解的嗓音传进乌荑的耳内,几乎要顺着血液流淌进心脏沸腾,忽然间,她冷冰冰的手似乎也因着这句话而开始解冻,指尖有了温度。


    “浪费。”她低声说。


    “我会吃完的。”他依旧眉目清亮,带着浓重的笑意。


    不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打电话,不告诉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回来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些他都想知道,但他知道阿无不会说,可是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片刻后,乌荑也抬起手握住了他的腕骨,深吸口气,抬眼道:“我想和你谈谈郦城旅游区开发的事情。”


    第34章 郦城


    “旅游区?”荆向延想了想回答她, “这个项目是跟向家合作的,会议上也提了好几个方案,没有说会涉及迁坟。”


    更何况, 有他在,怎么都不会让开发的事项落在那边。先不提那块地方是生态保护区, 单单是对乌荑来说最重要的舅舅沉睡在那儿,他就不会动手。


    “那为什么会传出这件事?”乌荑不理解。


    “估计是为了那间民宿。”荆向延笑笑, 安抚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别担心,会解决的。”


    听他提起民宿, 乌荑心里也大概有了个猜测:“那间民宿也是你母亲留下的吗?”


    “是啊,她比较喜欢旅游, 所以在一些地方会开一些住宿店请专人来管理。”他轻声道。


    见乌荑眉头仍旧紧皱, 荆向延也不急着解释, 反而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再去把饭菜加热一下。


    她点点头, 毕竟从向家跟向荟妍吵了一架离开后,这期间确实没有进食。


    刚才还不觉得, 可荆向延这么一问就觉得饿了。


    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放在桌上的菜足够两人吃的份量,可想而知做了多久。


    乌荑没等全部的菜品加热完,她看着眼前这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排骨, 随手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吃,入口那一秒就让她顿了下。


    跟荆向延以前做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过重浓厚的味道, 简直像外面店里那种让人无比上头的感觉。


    很好吃,好吃到不像他做的。


    不多时, 陆陆续续的饭菜都被加热完毕重新端回桌上,乌荑看着荆向延在自己对面落座,迟疑了下问他:“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前任厨房杀手如是说道,丝毫没从语气听出来对以前重口味菜品的不喜欢。


    “那这些哪儿来的?”


    “我回了趟外祖父家,本来打算跟保姆阿姨学点,不过可能没这方面的天赋吧,最后还是让阿姨帮我做了。”


    乌荑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不会的东西?”


    “你把我当机器人啊,乌小姐。”荆向延随口接过她的调笑。


    “不敢,机器人起码有一套完整的做饭系统。”


    “”


    他咬牙切齿:“喂。”


    乌荑笑得更开心了,逗荆向延可比逗猫有趣多了。


    她伸出手打算再夹块排骨,不想衣袖往上掀开一角,露出了那道深深嵌在手腕处的咬痕,牙印周围已经开始淤青了。


    乌荑自己都没注意到,却不想手腕忽然被荆向延抓住,她吓了一跳,排骨重新掉了回去,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重要的是你怎么了。”荆向延蹙眉,拇指轻轻摩挲着这道伤口,“谁咬的?”


    “无关紧要的人,”乌荑垂下眼也看着这道咬痕,“会有人教训他的。”


    她正准备离开向家的那秒,向玉凛就回来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需要他去管了。


    “等会儿我给你上药。”他松开手。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会自己好的。”


    “下次咬在别的地方就叫大事了。”


    乌荑慢条斯理地吃饭:“别的地方只有你会咬。”


    “”


    餐桌上沉默了几秒,她瞧见荆向延的耳尖慢慢攀爬上了一抹红晕,欲言又止到眼神飘忽,眼底逐渐弥漫上淡淡的笑意。


    “想去看海吗?”他脖子都漫上了红,像是为了转移话题般脱口而出这句。


    “嗯,去郦城?”乌荑问。


    “都好。”他说。


    乌荑答应下来。


    吃过饭后荆向延收拾着去洗碗,乌荑则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消食。


    下过雨的竹林连带着空气都格外清新,就是太暗的环境,因为自身有点夜盲的缘故让她无法看到更远处的景色,但也不妨碍冷风拂面。


    冷,却舒服。


    又坐着吹了会儿风,接着一条毯子就被人从身后披到了自己肩膀上。


    乌荑正要回头,荆向延拿着药跟水杯递了过来:“再吹点风,估计又得烧起来了。”


    乌荑默不作声,接过药和水,喝完后才还了回去。


    “不会。”她忽然说。


    “嗯?”荆向延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衣领就被她猛地揪住,然后整个人被迫低下头,猝不及防间,乌荑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并不深入。


    但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


    荆向延手里还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在对方要离开的瞬间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反客为主。


    周遭的环境很安静,一时间只有外头竹林摇曳的动静


    杯子落在了阳台的小桌子上。


    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进了卧室,荆向延空出手想去开灯却被乌荑拦住。


    她今天什么也不想看见,也不想见着一点光亮。


    浴室的门开了又关,很快里面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玻璃门上都盛满了雾气。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浴室还保持着微弱的灯亮,水雾缭绕。


    乌荑戴在手腕上的那根红绳随着动作颠簸,很快就落在腕骨上勉强挡着那道齿痕,她觉得自己还蛮倒霉的,两次受伤都是在同一只手。


    她略微出神,但下一秒,荆向延与她微微分开,握着她的手腕贴着自己的脸颊,侧着低头吻了下,哑声问道:“还疼吗?”


    湿漉漉的吻落在水滴还在往下滑落的肌肤上,平日里不觉得,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乌荑愣是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无一不敏.感了起来。


    很痒,似乎还在心上悄悄挠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暂时散失了思考能力。


    乌荑眼尾泛着红潮,听见他这话时,红肿的薄唇抿了抿,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不疼当然是假的,向多乐咬她的时侯压根不会顾忌什么,因此下嘴的力道也是用了十成十。


    现在这咬痕都还在隐隐作痛,更别提要碰了。


    乌荑不想管那些,她坐在荆向延腿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了两句,随后将他抱得更紧。


    其余的话彻底被吞没


    荆向延躺在床上还毫无睡意,他抚摸了下乌荑的秀发,眸光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几天,两人基本上是待在一块的,除去她偶尔会回向家陪伴外婆外。


    乌荑本来还觉得自己病还没好会不会传染给他,但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依旧生龙活虎的,于是也放下心来了。


    今年的春节推迟到了一月底,两人打算趁着年前去趟郦城,荆向延要管理民宿,而乌荑是觉得跟着去拍些照片也不错。


    这次两人都没买机票,而是选择自驾游过去,正好从海边穿行过去。


    等到了海边的公路也差不多晚上七八点,年前的一波旅游季还有余热,海滩上还有不少人在玩闹,开着篝火晚会。


    荆向延把车停在沙滩上一角,自觉远离了热闹的人群,随后降下车窗,打开车顶观赏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夜光微凉,海浪翻涌。


    乌荑单手支着脑袋,眼底倒映着海面,过了会儿道:“这里很舒服。”


    虽然是借着这片海吸引了不少游客,带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不过生态保护也做得很好,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什么被丢弃的垃圾。


    “上次来郦城没来过这里?”荆向延侧着头,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


    乌荑也不介意,当做没看到就是了:“没有,没什么时间来。”


    那次她忙着查舅舅留下的照片和凶手线索,哪里有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


    只是可惜,到目前为止,她只跟那凶手正面交锋过那么一次,就连之后也没再见到他的母亲。


    进度卡在这里,停滞不前。


    乌荑叹了口气,正要捏捏鼻梁让自己缓缓时,下秒,一本类似记录的小便签笔记本就被递了过来。


    她余光扫了眼,注意到本子上画着的人,忍不住掀起眼皮,诧异道:“画我?”


    是一张画的很粗糙的速写,没两分钟就能完事的那种,但荆向延的形抓得很好,所以画的是谁不难看出。


    而且还是她方才支着脸看海,画的侧脸。


    荆向延示意她拿走,顺口道:“既然照片都能被保留下来,那就说明当年的疑点证据肯定还有留存,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他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指在那幅画上点了点,“没有什么是天衣无缝的。”


    总会露出破绽的。


    乌荑跟他对视,读懂了他的话中意.


    越晚的风就越冷,在乌荑打了个喷嚏之后两人就驶离了海边,朝着民宿开去。


    荆向延一早就给民宿的工作人员知会过了,面不改色的让她们留两间房出来,乌荑恰好在旁边听到了这句,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她住的房间这次被排到了荆向延隔壁,并且还稍微升了一级,比上次更大一点。


    到了民宿,荆向延让她先下车进去,自己到后面停车。


    结果还不等她踏进门口,在前台的工作人员似乎是远远就瞧见了她,眼前一亮,对她招手。


    乌荑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乌小姐,一早就有人说要见你,赶都赶不走。”前台压低着声音抱怨。


    “谁要见我?”她不理解。


    自己才刚回郦城,怎么就立马有人要见她。


    前台的眼神移向了招待厅沙发处坐着的人身上,示意乌荑看看。


    乌荑顺着她的目光也转身朝着那处看了过去,触及到的瞬间顿了顿,她并不陌生。


    第35章 舅舅


    顺着视线看去—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乌荑几乎第一眼就想起了她是谁。


    她还是如先前第一次见那般局促难安,就连沙发也是虚虚坐着一半,双手捧着工作人员给的水杯, 紧张到一口未动。


    看来她这是跟她儿子见过面了。


    乌荑知道,破绽来了。


    她先示意前台别跟过来, 自己可以应付。


    接着走了过去,坐落在妇人对面, 微微一笑:“是您想要见我?”


    妇人缓缓抬眸,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 但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嗓子因为没喝水的缘故听起来十分嘶哑:“对。”


    乌荑注意到, 快过年了,哪怕今年郦城的气温往上升, 到底还是冷的, 而妇人身上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套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头披了件较薄的外套。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想拿起手机给前台发几条信息,但又想到在客人面前不礼貌, 于是也就暂时先按压下这个念头了。


    “是有什么事吗?”乌荑并不着急,尽量以平缓的语气来询问,降低妇人的戒备感。


    “我你是那个人的?”妇人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确认乌荑的身份, 在得到对方点头的回答后又突然卸了力气,紧紧握着杯子,直到指甲泛白。


    她想起上次见到乌荑时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 心下愧疚的同时又不知怎么做好,于是抿抿唇, 低声道:“抱歉啊姑娘。”


    乌荑没在意这些,她说:“您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之后她收到的那张照片大概率是眼前这位妇人送过来的,哪怕是凭着这个,这道歉她也得吞下去。


    妇人深吸口气,眼眶逐渐泛红,手都有些颤抖,她抬起眼看向乌荑,郑重道:“可是我相信我儿子,他不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闻言,乌荑嘴角的笑意也落了下来,心脏钝痛,她眼眸冷淡,淡声道:“我舅舅也不是。”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舅舅还会是带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她每天都会收到舅舅分享的图片,还会被他问说要不要跟自己去旅游。


    “不是!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妇人明显情绪激动,开始口不择言,“他也没有”


    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止住话头,重新低下头没敢去看乌荑的反应,内心忐忑不安。


    乌荑捕捉到了关键词,眯了眯眼,喃喃着重复了遍:“没有?”


    她内心有了个猜测,嘴角的弧度还是往上扬的,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一片冰冷的寒意:“没有什么,没有精神病?”


    妇人被她说得肩膀抖了下,满眼惊恐,拼命摇着头,嗓子因为极度的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此,乌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下意识扶额,头疼欲裂。


    当年在法庭上凶手投来的那一眼,原来不是挑衅,而是怜悯,可怜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份精神病鉴定书让他少了好几年的牢狱。


    那是同情,同情她跟个傻子似得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他是替罪羊,货真价实被推出来顶罪的。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对真正的幕后推手一无所知。


    乌荑心脏肿胀到麻木,无目的地抬起头,将视线从妇人身上移开,企图让自己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头脑一片发白,疼到无法思考。


    却在扭头的瞬间就跟站在门口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对方皱着眉头,目光没从自己身上偏移开过。


    乌荑莫名地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某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又看了多久。


    “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荆向延走了过来,朝着前台招招手,让她过来先送妇人出去。


    妇人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到荆向延略带警告的眼神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她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跟在前台身后出门,不想乌荑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起身拉住前台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前台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看老板点头也还是跟着应下。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乌荑先上楼回房间休息,留下前台颇有些苦恼地跟荆向延说:“老板,我们还有用不着的衣服吗?”


    “后头仓库里不是不少吗?”


    “你上次说要捐献,一件没留啊。”


    荆向延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没有,不是还留了一个箱子吗?”


    “那行,我带她过去了。”前台答应下来。


    楼下的动静没传进乌荑的耳内,她上楼后就用被子蒙着脑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但效果并不好,醒来时不过才过十二点一些,稍微动下手都费力。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差不多缓过来了才下床穿着拖鞋出门去客厅打算接杯水。


    乌荑靠着桌子,低眼看着杯子里的水盛满,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了头顶天花板一盏暖橘色的暗色小灯。


    她正要端起水杯,猝不及防间听见房间外头响起了一阵小动静,乌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后才道:“门没锁,进来吧。”


    她的声音还泛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耳边传来开门和落锁的声响,乌荑刚要把喝完的水杯的放下去,下一秒杯身就被人抓住,对方不赞同的嗓音落在耳畔:“冷的。”


    乌荑反驳:“是温的。”


    她看了眼穿着睡衣过来的荆向延,意味深长道:“开两间房确实是浪费了。”


    荆向延面色如初,完全没有被乌荑内涵的自觉,反而轻挑眉头道:“多开一间就多赚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乌荑转身就走:“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是这么想的。”


    “资本家可没让你出钱。”他加热完水壶,提起也跟了上去。


    卧室内,乌荑躺在床上看着正对面正在给冲泡药剂的背影,半晌后轻轻出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确定寻找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荆向延认真用手背测了测杯身温度:“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可是今天才知道那个人也只是个替罪的,甚至精神病也是假的,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我一无所知。”乌荑整个人都恹恹的,说不上来的颓废感包围着她,险些都要把她拖进死寂的深渊。


    不多时,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被很轻地碰了下,对方手上还保留着杯子的温度,乌荑抬眼对上荆向延投下来的目光。


    他笑了笑:“夜晚都会想这么多吗?”


    “我这是自觉。”乌荑辩驳。


    “行,自觉。”荆向延摸了摸她的头发,“有时候不用这么自觉也可以。”


    乌荑缩在鼻子里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她将被子拉高,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困了。”


    荆向延伸出手指戳了戳这团包子:“把药喝完再睡。”.


    乌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就算做梦也大多是跟当年场景有关的噩梦,鲜少会梦到更早以前的事情。


    这次很难得的梦到了她高中时期的往事,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天绝对可以称得上令她无法忘怀的。


    办公室内,乌荑穿着校服,脸上沾染上了灰尘和污渍,发丝也乱,冷着脸听班主任训斥,身边还坐着一个啼啼哭哭的女生。


    斥责和装模作样的哭泣声让她无比心烦,正歪着头对着窗外发呆,不想班主任见她这游神的模样更气了,猛地一拍桌子:“乌荑!”


    她回过神来,瞥了眼假哭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的女生,又懒懒应着:“嗯。”


    “我说了多少次别惹事,你倒好,开学就给我当头一棒。”班主任破口大骂,指着穿戴整齐跟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女生,命令道:“还不快点道歉?”


    “不应该看过监控后再决定吗?”乌荑耸肩,“而且再怎么看,好像是我比较惨吧?”


    “监控是你说查就查的?”班主任狠狠敲着桌面,“你再这样就喊家长来了。”


    这种话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听到请家长,那女生眼里的嘲讽怎么也掩盖不住。


    谁都知道无论怎么给她家里打电话要求家长来校,最后来的也只会是保姆阿姨。


    乌荑本就无所谓,向荟妍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当然不会对外承认,所以其实谁来都无所谓。


    她跟那女生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还提出要去擦下脸,都被班主任驳回了,理由是怕她逃跑不认。


    很烂的理由,乌荑也懒得计较。


    女生的家长先来一步,刚进办公室就抱着完好无损的她,心疼的看这看那,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艺术品,一口一个宝贝疼不疼,然后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


    乌荑都听习惯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却在下秒听见了敲门声,她看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差不多二十出头,很年轻,身材颀长。似乎是跑得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呼吸不平稳,眼睛在扫视了屋内一圈人后定格在了乌荑身上,对她温润一笑。


    班主任莫名其妙:“你是?”


    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乌荑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乌荑的舅舅,我姓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第36章 耳环


    在场几人脸上的变幻莫测, 乌荑没有在意,让她好奇的是这个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


    细看的话,确实不难发现他的五官跟向荟妍有四五分相似, 让这番说辞的可信度也增加了几分。


    后面的记忆在梦境里逐渐模糊,她也记不得了。


    唯一清晰的是向亦乘在带她离开学校后, 自己忍不住问他,明明第一次见, 怎么就肯定犯错的人不是自己呢。


    对方从怀里拿了包迷你抽纸递给乌荑,一句“包公断案都要凭证据”让乌荑记到至今。


    这是她跟舅舅的初见, 后来回到家时,向荟妍抱着向多乐嫌弃她又在学校闹事, 还斥责向亦乘过去丢脸干什么。


    这种对话发生过不下百次,乌荑早就习惯了, 但舅舅可能刚回国还不了解, 见她不说话还误以为是受委屈了, 当即拍拍她的肩膀, 小声说他以后还去。


    乌荑耳朵动了动,缓缓抬眸时对上向亦乘笑得柔和的眼睛, 她嘴唇微张,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舅舅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


    外头铲雪的动静和不时接连起伏的猫叫声传了上来,乌荑侧躺着蜷缩身体,睁开眼的刹那, 眼中的迷茫都还没消散,这声响吵得她头有点疼,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揉着太阳穴勉强坐起身来, 扭头去看身旁的被褥早已空了下来,还在思考着是要再躺会儿还是要下楼找荆向延的功夫, 房门就被他从外面推开。


    见他手上端着包子和豆浆,淡淡的鲜香味飘了过来,勾起了乌荑的食欲,她伸手接过荆向延递来的豆浆喝了口,顺口问道:“外面下雪了?”


    “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雪,快天亮的时候才停。”荆向延道,“你今天要出门的话记得穿厚点,会比较冷。”


    “我刚还听见了猫叫声。”乌荑咽下嘴里那口包子。


    “后院里偶尔会有流浪猫跑来,昨天雪太大了,我就让她们尽量收留了。”说着,荆向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将后院的景色都收入眼底,“早上又说要给那些小猫建小屋子,我就给她们买了些材料回来。”


    “现在还在建吗?”


    “看样子才弄了个地基。”荆向延放下窗帘,笑着问她,“要下去看看?”


    乌荑点点头。


    为了防止她又被寒气入侵导致生病发烧,在出门前荆向延还特意叮嘱她把衣服穿厚点,看她戴上手套后才听着她的吩咐去拿了相机下楼。


    后院内今天休息的几个工作人员正看着说明书在安装猫窝,但显然不是做这行的料,对着这些犯愁。


    这块地的雪已经先被清理干净了,地上放着新购买的保暖材料和一些木头,大概有四五只猫在这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坐着舔毛。


    “老板你别看着啊,你不帮忙今天这些小猫就没地方住了。”蹲在地上抓着说明书的女孩发出一声哀嚎。


    荆向延挑了挑眉,在自己动手和让员工动手之间选择了第三种方式—


    他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出去。


    女孩不明所以,疑惑的目光投向乌荑,“老板这是?”


    乌荑面色淡然:“快过年了,给你们撒撒钱。”


    女孩:“?”


    荆向延简单说了两句后就挂断电话回来汇报:“可以了,说是半小时后过来。”


    乌荑颔首。


    女孩摸着猫,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心下发出一声感慨,原来这就是资本家的魅力,散财童子是这么散的啊。


    哦不对,女孩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眼前两人款式相近的外套,迟疑想到,这看着关系就不一般,老板还是童子吗?


    两人都没发现女孩的神游,乌荑拿过荆向延手里的相机,调好参数后对着这几只被收留的猫拍了几张。


    荆向延凑过来看了看,赞赏道:“洗出来后可以挂在前台那边,当作揽客招牌。”


    乌荑扫了他一眼,一言难尽。


    她举着相机正要继续拍下去的时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两下。


    没办法,她只好先把相机塞给荆向延,自己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她看了下来电备注人,滑动接听键放在耳边,声音都柔了不少:“秦叔。”


    “看你朋友圈定位就知道你来郦城了,你过来趟吧,有个东西要给你。”秦原那边倒跟往日嘈杂的环境不同,格外安静。


    乌荑思索过后答应了下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她挂完电话刚准备跟荆向延说,结果对方凑过来,满脸兴奋地让她看看自己刚拍的照片,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俨然就是一副待夸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乌荑顺势看了眼,登时心情复杂。


    她是不太懂这人为什么给猫拍照的时候恨不得把镜头怼猫脸上,都是迷之角度的大头照,估计猫看了都要报警。


    “我要出去一趟,会晚点回来。”乌荑给他交代了这么一句。


    “我送你?”他问。


    乌荑摇了摇头。


    见状荆向延也不勉强,只是在她离开前再三嘱咐别着凉.


    秦原发的定位信息还是在老位置酒吧,不过跟以前热闹的氛围不同的是,今日格外冷清,整间酒吧内除了打扫卫生的人员除外,就只有秦原一个人站在吧台。


    室内开了暖气,跟外头的气温简直是极致的反差。


    乌荑刚进门就感受到了暖意,她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用手拿,然后才朝着秦原走去,喊他:“秦叔。”


    “来得还挺快。”秦原对她笑笑,接着把放在吧台上的一盒子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闻言,乌荑将外套放在一边,当着秦原的面将盒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那对耳环让她不禁诧异,这不就是前阵子在拍卖会上被人用高价拍下的东西吗?听说价格炒得很高,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当然也就没有特意去了解,但没想到拍下它的人会是秦原。


    耳环中央镶嵌的那块小型宝石叫月光石,半透明色,光滑毫无瑕疵且没有杂质,正因为如此所以价格才会高昂。


    “送我的?怎么给我这个?”乌荑不解,以前舅舅跟秦原就没少送自己东西,所以这些珠宝饰品她都不缺。


    “我稍微改良了下,”秦原将耳环拿在手心里给她展示,解释道:“装了针孔录像,想着你可能需要就拍下来了。”


    “如果我不需要岂不是浪费了?”


    “那又怎么了,花钱给你买个开心嘛。”


    乌荑笑了笑,也没辜负对方的好意,道谢收下,紧接着环顾了下周围,好奇道:“秦叔,你不开酒吧了?”


    “说哪的话,我接下来要出去旅游了,没时间打理就先关着。”秦原懒洋洋道,“按照我的人生计划,我前几天就应该去西藏自驾游了。”


    “前几天?那怎么耽搁了?”


    “还不是谢珒风那小子突然跟我说不干了,连以前资助他的钱也都给我了,问他哪里来的又不说。”


    乌荑眉头跳了下:“那他人呢?”


    怪不得进门就没看见,还以为是秦原给他放假了。


    秦原摊手:“谁知道呢,还完钱就说要离开郦城了。”


    “不过你啊,”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乌荑身上,“要是嫌待在这边无聊,倒不如跟我出去走走,迟早要憋坏。”


    “哪里会啊。”乌荑不置可否。


    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不愿意细讲,秦原也没逼她,拿起钥匙:“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看天气预报说晚点还有场雪。”


    到了民宿门口,秦原不死心地又问了乌荑一遍,是不是真不打算跟自己去旅游了,乌荑无奈认真拒绝,说自己目前还不考虑。


    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内,她转身正要朝后院走去,突然额头落下一片冰凉,顿住脚步,仰头反应过来,下雪了。


    乌荑刚到后院打算看看猫窝建得怎么样了,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由远及近的小奶狗叫声。


    她顺着声源处看去,一只黑白配色的小狗正兴奋地迎面跑来,颇有径直撞进乌荑怀里的冲动。


    不过还没跑两步,身体就被腾空抱了起来,留下四只小短腿在空中扑棱。


    乌荑看着荆向延抱着怀里的小狗走来,问道:“哪儿来的?”


    “猫发现的,在民宿外面下的一个小洞里,这天这么冷,不救它就真的活不了了。”荆向延挠着小狗的下巴,让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身上的配色倒是很像边牧。”乌荑如是评价。


    “是啊,反正都有几只猫了,也不介意多来一只小狗。”荆向延笑笑,视线落到她手里拿着的小盒子上,“秦叔给的?”


    乌荑下意识嗯了声,随后转念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问:“你认识秦叔?”


    “也算认识吧,”荆向延并不正面回答,他把小狗放下又拍拍它的脑袋示意他快点跑回窝里,接着站起来转身,“上来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第37章 阿无


    乌荑跟在荆向延身后上楼, 回了他的房间。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翻找出来一卷录像带,然后交到她的手里。


    乌荑接过来简单查看了几下,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很普通的录像带。


    她不解:“怎么给我这个,这是什么?”


    “当年车祸现场的录像。”荆向延言简意赅。


    话刚落下的那秒, 乌荑就猛地抬起头,几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抓着录像带的手不自觉缩紧,力度重到被硌得生疼也恍然不觉。


    她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你说什么?”


    这个反应在意料之内, 但还是怕她会应激,荆向延不得不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拍拍她的肩膀,温声再次给她确认:“是当年的录像带。”


    “”乌荑闭上眼, 胸腔的起伏过大, 她的呼吸开始不顺畅, 可还是竭力保持着最基础的平静:“我去找过, 没拿到。他们给我的理由是当年那处的监控恰好坏了。”


    也因此,庭审的时候只有人证, 让那些人钻了空洞。


    乌荑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哪怕源源不断的温度从对方身上传来被自己汲取,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血液都不流通。


    “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荆向延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尽量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如果有,那就是给的不够多。”


    随着乌荑深吸口气的动作, 她的手都在颤抖,难得的情绪外露,眼尾泛了红,低声问:“你怎么拿到的?”


    “暂时先保密,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荆向延故作神秘,他在乌荑额头上落下一吻当作安抚。


    “跟秦叔有关吗?”


    荆向延笑笑不说话,跟她说完录像机在客厅后就顺便问她饿不饿,得到肯定回答这才下楼去帮她准备晚饭。


    门被带上,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乌荑拿着录像带站在原地,她垂着眼摩挲着带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后才抬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将这盘带子推进录像机里,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播放。


    其实她的记忆当年因为车子撞击时狠狠磕到脑袋而变得不记事,那天的场景也模糊了很多,每次都是越想头越疼,完全没办法记住。


    对于监控损坏导致没记录的说辞,她一概不信,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乌荑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思绪回神。


    面前的电视机开始播放呈现影像,先开出来的是是一辆白色的车。


    乌荑对车的牌子不熟悉,但她知道这辆车本来是向亦乘对她生日精挑细选准备赠送的,因为她还没考驾照才让舅舅带着她先开。


    左下角显示着时间—21:05。


    车子才平缓地开进监控视角范围中心,突然迎面开来的黑车速度非常之快让他们躲避不及,白车打转方向盘似乎是想要拐弯,可黑车就是奔着他们来的,没给这个机会就卯足了劲往上撞。


    白色车辆被撞的在地上翻了个身,汽油泄漏,在危机时刻,车窗被向亦乘从内部砸烂,他护着受伤的乌荑让她从破碎的窗户里爬出去。


    可当她要转身去拉舅舅的刹那,顷刻间,漫天的火光疯狂地窜上夜空,将黑夜点燃,彻底把车辆吞噬殆尽,浓烟阵阵地往上飘散,周遭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充斥着大脑。


    监控录像内,女孩被死死拦着不让她靠近正在燃烧的车辆,脸上满是不甘和迷茫,撕心裂肺的对着还在车辆里的舅舅哭喊,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不多时,她腿一软,失去意识倒在了消防员的怀里。


    乌荑掩面而泣,死死咬着下唇,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如同当年在车祸现场那样,她第二次面对着舅舅的死亡。


    舅舅在发生车祸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护在身下,因此让她隔绝了除大脑撞击外的其余伤口,尽最大可能保护她。


    让她出去后,看着她着急伸出来的手也是带着遗憾摇了摇头,最后一次跟她握手,释怀道:“阿无,舅舅走不了了。”


    车头被撞烂,导致他的双腿卡在座椅里,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砸烂窗让乌荑出去就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


    指尖被迫撒开的那秒,是乌荑最后一次感受向亦乘在这世上留下的温度。


    乌荑哭得茫然,大脑里此刻满是这段录像的记忆碎片,刺鼻的浓烟和灼热的热浪火光,如同走马观花,她拼死才勉强抓住几片拼凑。


    胃里一阵翻涌绞痛,乌荑撑着沙发就要站起来,可跌跌撞撞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扶住,整个人失了力气般往来人怀里跌去,接着就感觉自己满是泪痕的脸被他用手轻轻擦去,动作十分轻柔。


    “都是骗人的。”乌荑头埋在荆向延颈窝处,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心脏被攥住,疼到无以复加,脸色惨白到险些说不出话来。


    “判错了,一切都错了。”她小声哽咽着摇头,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无法自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剩喃喃自语。


    荆向延没有开口,只是抚摸着她的后背,企图让她感到一点安慰。


    他也想过是不是不应该把这卷录像带给乌荑,可她总有知道的权利,与其让这件事成为心魔,还不如以毒攻毒。


    “现在不会有错了。”荆向延平缓的嗓音落在耳边,“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不用再害怕了。”


    乌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呜咽着,抱着荆向延就像紧紧抓住落水前的最后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


    她眼睫颤了颤,在荆向延怀里抬头的刹那,正好注意到了电视机里还没播放完的视频。


    画面左下角拍到了一个人影,只露了三分之一的身体,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被监控录像捕捉到。


    虽然紧握拳头,但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人腕上的那颗黑痣十分明显。


    “他们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舅舅。”乌荑眼底的泪光还没散去,自嘲一笑:“如果是我就好了。”


    “不要这么想,”荆向延捧着她的脸,认真道:“阿无,你是舅舅留给世界的遗作,永远不是被丢弃的那个。”


    这话仿佛在乌荑心口敲开了一道小口,让她接受着善意的涌入,驱散了埋藏的阴霾。


    她仰着头跟荆向延对视,瞳孔倒映着对方的面庞,片刻后嘴角扯出了一抹极小的弧度,她鼻子酸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乌荑情绪低落,在看完录像带后就窝在沙发的一角,整个人失魂落魄,不想抬头也不想说话。


    荆向延也没去打扰她,就靠在一旁默默陪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持着很好的分寸感。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


    乌荑没发现这段小插曲,等对方提着工具箱回来时才抬头,她看着荆向延将工具和画笔在茶几上摊开,想起了前两天自己发烧时跟他说的话。


    于是问:“你要给我纹身?”


    她的嗓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和清冷,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其中哭后的沙哑。


    荆向延点点头,朝她伸出手:“留个念想。”


    乌荑没拒绝,顺从地将留有疤痕的右手递了过去,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衣袖拉高,露出那截受伤的手臂,狰狞的疤痕在上面蜿蜒曲折地攀爬着。


    她手指颤了下:“别看,很丑。”


    偏过视线,乌荑也不愿注视。


    荆向延单手食指和中指并着揉着她的手腕,说:“怎么自己也觉得丑?”


    乌荑抿唇:“这是事实。”


    他笑:“觉得丑,当时怎么还那么勇敢地替朋友挡下?”


    “这是两码事。”


    “行,一码归一码。”荆向延没有选择争辩,他从工具堆里找出画笔和纹身专用的颜料,蘸取后道:“很快就好了,会有点痒,先别动。”


    这有点困难。


    乌荑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怕痒过。


    她的手被荆向延抓着桎梏住,对方低头为她描摹,凑得近,微微呼出的气息都会喷洒在手臂的肌肤上,再加上画笔扫过皮肤,二者相加都会让这里变得无比敏感,痒意顺着向上蔓延。


    乌荑下意识想要抽动手,却被荆向延反抓了回去,亲眼看着对方几笔就在自己手臂的疤痕处画了一只跟他一样的鲸鱼,完美的覆盖住了伤疤。


    “等下画歪,就更丑了。”


    就这一句话让乌荑没敢再动,就算再觉得痒也只得克制着。


    “你看起来很熟练。”她忍不住出声。


    “你夸我手艺好的话,或许我也会考虑开一家纹身店。”荆向延懒懒回答。


    “要针扎吗?”


    “差不多吧,得把颜料带进去。”


    乌荑沉默几秒后,悄声说:“我没试过。”


    荆向延画好图案把画笔放下,露出自己小臂上的纹身放到她面前,弯了弯眼:“摸摸。”


    又一次见到了他纹的鲸鱼。


    乌荑迟疑了下还是缓慢地探出手,指尖在快要触及鲸鱼尾巴时,猝不及防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第38章 外婆


    收到外婆病危消息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 外头依着天气预报的报道又下了场大雪,漫天的雪花飘落,才清理完的路面很快就又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


    乌荑没敢停留, 两人当机立断开车回嘉陵,下雪让本就长途的路更加寸步难行, 也没休息,等到次日早上八点才匆匆赶到嘉陵市的医院。


    或许是因为有人提前打过招呼, 一路畅通无阻。


    乌荑匆匆赶到手术室门前时就见向荟妍抱着向多乐和继父坐在一旁等待,而向玉凛则是靠着墙, 估计也一夜未眠,脸色憔悴了不少。


    听见动静, 几人纷纷抬头朝她望来。


    向荟妍皱着眉头就要问她这几天不好好待在家里又去了哪里,结果视线一转就注意到了跟在乌荑身后的男人, 脸色当即一变。


    “乌荑”她疾言厉色地喊她全名, 忍着怒气就要站起来找乌荑要个说法, 但才动一下, 手臂就被坐在身边的丈夫抓住。


    他低声跟她讲道理:“行了,没什么要紧的, 孩子回来就好,妈还在里面,你现在让乌荑走了,她要去哪里?”


    向多乐在怀里玩着手机, 无聊打着哈欠,被父亲制止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上交。


    听完丈夫讲述的利害后,向荟妍这才冷静下来, 可到底还是觉得膈应,冷哼声吼偏过头去不再看。


    乌荑没理会这段小插曲, 她径直走到向玉凛面前,还在微微喘着气,没平复过来,蹙眉问道:“外婆怎么样?”


    向玉凛摇摇头,神色凝重:“情况很不好,才签了病危通知书。”


    说着,他也瞥了眼神色如常的荆向延,淡淡开口:“姐,这是家事,就不需要外人插手了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乌荑烦躁,太阳穴似乎又疼了起来,她耐着性子按压缓解,继续问:“专家呢?”


    “刚打完电话,最快也要明天早上的航班。”向玉凛回她。


    “阿凛,你爸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继父紧随其后询问了句。


    向玉凛颔首:“明天,一样的时间。”


    通宵没睡,乌荑看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红灯,神经紧绷,完全不敢松懈下来一点,眼里满是熬出来的红血丝。


    她侧目轻声跟荆向延搭话:“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


    知道这属于私事,荆向延也没有勉强,当着人家长辈的面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把从车上带下来的小型暖宝宝递到乌荑手里:“握着就不会冷了。”


    手碰触到暖宝宝的瞬间,温热的温度开始溶解指尖的冰凉,可哪怕是这样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冷的从始至终就不是手。


    乌荑知道在场几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投了过来,但她已经不想要管那么多了,只要一个发泄口。


    她将暖宝宝紧紧攥在手里,低着头说了声好。


    荆向延做完这些就没留下,他跟向荟妍夫妇点了个头变算作打招呼了。


    等人离开了,向荟妍再也按耐不住,她沉着脸将向多乐抱到丈夫怀里,接着起身二话不说就扯过乌荑的手,冷声道:“给我过来。”


    继父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把乌荑带走,无奈叹了口气。


    在走廊说这些事不合适,向荟妍拉着人直直往最近的楼梯间走去,确认目前没什么人经过后才甩开乌荑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手,沉声道:“拿出来。”


    “不就是一个暖宝宝吗?”乌荑不以为意地笑了声,手却悄悄地把它攥紧了,几乎是保护在拳头里,哪怕是过热的温度也没让她松开,她直视着向荟妍,“您买不起?”


    “你什么态度?”向荟妍强行忍着要被她激怒的火气,她跟这女儿当真是合不来,一天天的也不明白她在较个什么劲。


    “你听好,上次你打弟弟那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现在把荆家人领回来是要做什么?”向荟妍竭力压低嗓音警告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给谢二少扣了顶绿帽吗?”


    这话说的太过了,乌荑眉头拧着,她淡声道:“不要随便把我和别人绑在一块,如果您真的那么喜欢谢家,我并不介意您再生个女儿。”


    “你又在胡说什么!”向荟妍脸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绿,觉得要再说下去的话,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最后撂下狠话:“谢家那边最近出了点问题,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改动。阿无,我说了多少次,你跟人逢场作戏可以,但走到认真那步,想都别想。”


    说完也不再管乌荑的反应,转身就走。


    倒是乌荑在原地站了会儿没动,手心里那块暖宝宝的功效也快消散了,她思忖着向荟妍的话,自言自语般重复了遍:“逢场作戏?”


    她轻轻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这话要是被荆向延听到,估计得半不正经地说,逢场作戏就逢场作戏吧,假的迟早会成真.


    手术室的灯直到上午才熄灭,外婆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从国外请的专家和向玉凛父母的航班都在同一时间落地。


    向玉凛本来想让乌荑先回去休息会儿,她眼下乌青的黑眼圈实在是太过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


    乌荑没同意,她就想在这等着外婆醒来。


    “姐,你真该去睡个觉,奶奶醒来我会通知你的。”向玉凛坐在椅子上看她,“实在不行就靠着我的肩膀眯会儿。”


    “我不困。”乌荑闭着眼捏了捏鼻梁。


    她很后悔,甚至无法设想最坏的结果。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在强撑着,嗓音都透露着满满的困倦,可她性子就是倔,向玉凛劝了十多分钟也不见成效,没辙只好依着她了。


    不多时,电梯从楼下升了上来,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为首的男人急忙走了出来:“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场面变得忙碌起来。


    跟在男人身后的四五名专家被领着去探讨外婆的病情,而留下的男人和在他左手边的妇人则是在向玉凛跟前跟他了解情况。


    “大哥你也真是的,和大嫂出去旅游就是好几年,把阿凛放在家里不管不顾,现在妈病了你才知道回来。”向荟妍轻嘲的嗓音引得男人注目,她说话毫不客气,就像早知道男人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一样。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向从于皱着眉头反驳,“阿凛那时候还小,加上学业,跟我们去哪里合适了。”


    乌荑在一旁冷眼看着,默不作声,也不加入他们的对话。


    她知道她母亲跟这位大舅的关系恶劣,但没想到会恶劣到这种地步,与向亦乘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自打舅舅去世后,向从于就带着自己的妻子借口旅游离开了向家,一年之内除了过年外也不会回来几次。


    “是,不合适,把他放在家里就合适了。”向荟妍嘲讽,“真不知道是不是你亲生的。”


    这话仿佛击到向从于的痛楚,他神色扭曲不自然了一瞬,随后呵斥道:“你在孩子面前胡乱说些什么!”


    继父也知道向荟妍这么说不合适,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闭嘴,跟她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乌荑侧目去看向玉凛的脸色,他却好似早就习惯了那般,离父母远远的,在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时才抬眸和她对视了一眼。


    两人隔着几位长辈相望,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向玉凛很快移开目光,抿着唇低头不言语,眸光闪了闪。


    向荟妍和向从于被各自伴侣劝着冷静了下来,主打一个井水不犯河水。


    他整理了下衣襟后才看向不远处的乌荑,冲着她笑了笑,俨然一个慈爱长辈的形象:“阿无,许久不见啊。”


    如果没有见到他方才跟向荟妍的争吵,再加上因为血缘关系,向从于跟向亦乘相似的面容,或许乌荑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他的模样。


    乌荑也回了句好久不见,虽然她对这位大舅的印象并不深刻就是了。


    “听说你跟谢家那事,我回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下次给你补上啊。”向从于道。


    “莫须有的事,不用补。”乌荑慢条斯理道,“倒是您不常回国,怎么会对最近的事情知晓的如此之多?”


    向荟妍也投去狐疑的目光。


    向从于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这下飞机总要有点了解的嘛,就随便问了司机一点事,正好也是自己人。”


    乌荑没说话。


    倒是向荟妍嗤笑了声,说了句装模作样。


    “对了,我这里还有件喜事要宣布。”向从于说着,揽过了身旁的妻子,手抚摸着她的肚子,满脸骄傲和得意:“筱容又有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乌荑下意识去看向玉凛,但对方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对于自己母亲正在孕育着的弟弟妹妹,没有表现出丝毫欣喜。


    向荟妍讽刺他:“大哥你可真是够拼的。”


    谁不知道当年筱容生向玉凛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医生都说以后很难再怀孕。


    结果就去国外几年,这么快就怀上了。


    被向荟妍这么说,向从于也不恼怒,反而微笑说:“这孩子来得巧,是缘分。”


    什么狗屁缘分。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向荟妍只字不信。向家遗产的分布,向来都是子女多者多得,这个节骨眼上向从于又突然宣布说自己妻子怀孕了,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乌荑听到这里也只是感到了有点意外,但她对遗产并不感兴趣,见向玉凛没反应,也就把心思转到了病房内。


    不多时,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第39章 除夕


    见着医生跟护士出来, 原先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才收敛了些。


    继父先上前问了些注意事项和情况,得到外婆醒来的消息后,乌荑这才松了口气, 死死绷着的神经终于能够得到片刻的舒缓。


    送走医生,向荟妍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从丈夫怀里接过小儿子,对着向从于面带轻嘲:“早不怀晚不怀,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大哥你可真会挑时间啊。”


    向从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运气好。”


    说着便搀扶着才怀孕不久的妻子走进病房内, 向荟妍在他背后漠然以对,手臂碰了碰丈夫的臂弯示意他也跟自己进去。


    乌荑也正要抬步跟随, 却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她回眸见到了眼含祈求的向玉凛。


    对方抿抿唇, 低声道:“姐, 陪我会儿。”


    向玉凛从昨晚到现在也一直没睡, 又加上许久不见的父母一回来就告知他即将有二胎的消息, 他心里难受是很正常的事情。


    乌荑自然而然地这么认为,她偏头透过玻璃看了眼病房内围在外婆床边的一群长辈, 脚步收回,陪着向玉凛在长椅上坐下。


    两人坐着无言,向玉凛闭着眼小憩,不多时, 轻缓的呼吸声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向玉凛低哑的嗓音贴着耳朵灌入:“还冷吗?”


    “嗯?”乌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他, “你冷?”


    “待久了就不冷了。”向玉凛侧过头睁开眼,眉宇间满是平静:“看你一直握着那只冷掉的虫子, 还以为你又冷了。”


    什么冷掉的虫子,这只是为了方便出行而做成这个样子的暖宝宝而已。


    再说了很丑吗,她还觉得挺可爱的。


    “阿凛,”乌荑看他,平静陈述事实,“你好像一直对他有很大意见。”


    话落,向玉凛挪开视线,沉默了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乌荑也不着急,就这么耐心等待着。


    两秒后,向玉凛缓缓开口:“他不适合你,从各种角度上来说。”


    抛开他上次跟荆向延的较量,单是荆家那情况,且不说乌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荆向延跟乌乐雅有过婚约,他也不能允许这些发生。


    没有人能把她夺走,谁都不行。


    乌荑不知晓向玉凛心里的活动,她叹了口气:“你想多了,我目前没那个意思。”


    向玉凛薄唇张开,那句“没那个意思是几个意思”还没说出口,向荟妍就走了出来,对着乌荑抬抬下巴:“进来吧。”


    向玉凛缄默。


    除了向荟妍之外,方才进去的一干人等全都走了出来,尤其是向从于从神色上来看还十分满足。


    看着情景,外婆估计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她说。


    乌荑将这些反应全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将暖宝宝放进口袋后才走了进去。


    她小时候没少来医院,对这里的熟稔程度堪比乌家,饶是病房内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她也面不改色。


    外婆躺在病床上,跟上次比起来整个人又瘦小苍白了不少,仪器坐落在一旁,病号服对她来说还太大了些。


    要强了一辈子的人,如今躺在这里,真的会感慨唏嘘。


    想到这里,乌荑心脏有些发痛,她走过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弯着腰轻轻拉住了外婆的衣袖,生怕吵到她,还特意放轻了声音:“外婆,我是阿无。”


    下一秒,老人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注视着她的眼神从最开始的迷茫变得恍然大悟,艰难地想要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却因为太困难了又不得不放弃。


    “囡囡,”外婆有气无力,还是透露着关心,“是不是熬夜赶回来了?”


    乌荑摇摇头,她低着眼遮住了快要泛着泪光的眼眸。


    “又说谎。”外婆费力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冷意,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帮她捂着,似是呢喃:“这么不爱惜自己,也不知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乌荑手一抖,有些失态地半个身子趴在床边,两只手反握着外婆,心脏酸肿到窒息的疼痛,她压根不想听这些话,她恐惧且害怕离别。


    “外婆,”她闷闷出声,强行压住快要溢出来的哽咽,“我会留下来陪你过除夕。”


    外婆没说话,半晌后喘着气道:“囡囡,你这两天是不是又去了那里。”


    乌荑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外婆从不反对她去郦城,但她没想到外婆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她点头回答。


    外婆看着她,浑浊的双眼里倒映着乌荑的面孔,艰难道:“囡囡,不要再查下去了。”


    夜晚乌荑主动留下来陪护,本来向玉凛也想陪她,但被她勒令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换班。


    向玉凛知道自己怎么说她也不会听,于是没跟她唱反调,顺从地应了下来。


    外婆睡得越早,起得也越晚,有时候如果没人去叫就不会自己醒来。


    乌荑喂过饭和帮她擦拭完身体后才回到另一病床上,把帘子拉上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外婆不怎么安稳的呼吸声,以及机器运作泛出的绿光。


    乌荑辗转难眠,哪怕身体已经困倦,可大脑的意识却是十分清醒,她不由得想到了外婆让她别继续查下去的那句话。


    外婆说完后任由她再怎么追问也不愿继续透露。


    乌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呆,外婆怎么知道她在查舅舅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说那么一句话。


    她想不通,舅舅的死那么蹊跷,当年就没个说法,现如今难道还不行吗?


    乌荑想着,手不自觉抚摸到了手臂那处才纹好的纹身。


    那里睡着一只鲸鱼,一只跟荆向延手上一模一样的鲸鱼。


    在纹到她手上之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现在,世界上有了两只同样孤独的鲸鱼。


    心脏似乎因为这点而加速跳了两下。


    乌荑很少会做好梦,或许是神经放松下来就会容易能到往事。


    困扰了她几年的梦魇,今晚难得的没有出现。


    她梦到了那年在南城跟荆向延的初见后续。


    不小心将他拍进照片后,梦境里,她下桥朝他走了过去,看了眼他摆在腿上的画本,问他:“你在写生?”


    荆向延挑眉:“我以为足够明显了。”


    乌荑凑过去看了看,在见到跃然于画纸上的人物时,她弯了弯眼,指道:“是在画我?”


    “画得急,是有点不像。“


    “不,我是说,还从来没有人画过我。”


    “那我还挺有眼光。”


    乌荑忍俊不禁,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性格的人,打趣道:“这属于偷画吗?”


    “你也偷拍我了,咱两算扯平?”荆向延笑笑。


    面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扭曲消溶,然后再次重组成另一幅画面。


    他们的相遇是在南城的夏季,而那时候又恰好处在梅雨季,阴雨连绵,啪嗒的雨声接二连三落在窗外,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乌荑被困在酒店里什么也做不了,闲的时候就挑挑以前拍过的照片再拿出来修,而在翻到荆向延的那张时,她看了好几分钟感慨着得出“简直就像精修图”的这种结论。


    她并不觉得自己还会再碰到这个人,毕竟完美的邂逅有一次就够了,但或许正好碰到老天爷的打折活动,买一送一。


    在雨停,她下楼去餐厅吃饭后回房间的路上,走廊里,又再一次碰到了荆向延,并且这次记住了他的房门号


    其实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房门号太好记了,再加上就住自己隔壁,这想不在意也难。


    乌荑偶尔碰到拍摄瓶颈时会抽烟来缓解压力寻找灵感,而那天她顶着满脸的烦躁正要出门时,荆向延正在刷卡开门,见到她的状态,笑了笑,好心问:“要过来抽吗?”


    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也记不清那时外头的雨停了没有。


    但荆向延每碰触她身体而下意识引发的颤栗,让乌荑至今记忆犹新,她切身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房内气息交缠,暧昧无比,缠绵的呼吸声缠绕得格外久


    “姐。”


    乌荑肩膀被人拍了两下,意识被迫从梦境里脱离醒来,她睁开眼就看见向玉凛站在自己床前。


    重新闭上眼问:“几点了?”


    “差不多七点,我带了早餐过来跟你换班,你回家吧。”向玉凛还贴心地问她要不要吃。


    乌荑表示不想吃,她撑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虽说是梦,可到底投射了太多潜意识主观的东西,导致很多场景都发生了变化,等乌荑差不多清醒了才后知后觉。


    她强行压着抛之脑后,抬眸扫了眼向玉凛,喊他:“阿凛。”


    向玉凛嗯了声:“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这两天怪怪的吗?”乌荑斟酌着用词,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本来不应该说的,但过了一个晚上还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实在很难不令人在意。


    “没有吧,我挺好的啊。”向玉凛勾了勾唇角,如果忽略掉他故作轻松的表情的话,大概率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乌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见他不想说也没逼着,下床洗漱完回来又对着向玉凛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到家时她特意绕开了前面别墅,吩咐司机直接开去后面的住宅,进门碰到坐在楼下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大舅母,还对她打了个招呼。


    婉拒了对方询问要不要吃早餐的好意,乌荑直接上了楼回房间里休息。


    房间内的窗帘全部都被拉上,透不进一丝光亮,虽然是才醒,但身体的不适都还没减轻,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很快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延续了在医院的舒适,并没有再梦到荆向延,但也没有再做噩梦,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睡到了晚上。


    乌荑起床的时候脑袋都还在发懵,险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不过也只是缓了会儿就摸索着下床开灯。


    住宅里此前的管家和保姆阿姨都被调去医院照顾外婆,今天晚上也不知道向从于夫妻两是不是也过去了,乌荑下楼打算吃点东西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客厅里也没开灯,一片漆黑。


    她打算趁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留吃的下来,如果没有的话,她得祈祷一下冰箱里最好是还有食材。


    乌荑刚打开冰箱准备查看,接着便听见外头车子熄火的响声,她盘算着可能是向玉凛回来了,想着他应该有钥匙,就没第一时间出去开门。


    直到拍门声响起:“姐,开门。”


    乌荑没办法,只好先关上冰箱。


    “你没带钥匙吗?”她边说边过去,门才被打开一道小缝隙,不想向玉凛却是直接伸出手将门推开。


    乌荑躲闪不及,对方的长臂伸过来将她捞进怀里,她被迫往前踉跄两步,整个人被压着后颈桎梏。


    向玉凛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刚离得远还不觉得,凑得近了就能很清楚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大部分被寒风侵蚀消散了许多,留下来的小部分充斥着乌荑的嗅觉感官,让她份外不适,尤其是在向玉凛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肌肤上,乌荑身体一僵。


    乌荑脑袋瓜似乎也染上了几分酒的气味,她知道向玉凛的状态很不对,因此犹豫再三也没有推开他。


    “阿凛?”她拍了拍向玉凛的肩膀。


    本来想问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让他头疼的话就回房间睡会儿。没想到向玉凛就着这个姿势,喝过酒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声音很小很闷:“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偏偏我不行?”


    乌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又说胡话:“行之前先去睡觉。”


    “别哄我。”向玉凛从她脖颈里抬起头来,周遭没开灯,导致乌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嗓音沉醉。


    “没哄你,你这两天情绪不太对。”她道。


    向玉凛垂着眼,眼睫毛颤了颤,低喃道:“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我也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乌荑福至心灵般帮他补充:“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那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管。”


    乌荑只当他又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安慰的话要说出口时就注意到了向玉凛逐渐哽咽的语气,不由得又收了回去,迟疑道:“阿凛?”


    “姐,我”向玉凛又重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累了吗?”


    “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很清醒。”他问,“你喜欢我吗?”


    乌荑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喜欢啊。”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又误会了,甚至都在疑惑自己怎么会这么问。


    向玉凛被她和自己折磨的有些烦躁,他稍微退后一步拉开距离,扶住她的双肩,不管不顾地喊道:“我不是说这个!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懂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尾音落地,乌荑被他这话震得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震撼到头脑发懵,任凭向玉凛又一次揽进怀里都忘了反抗,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身体僵硬到眼底都是迷茫。


    没有血缘关系


    乌荑困难地想要识别向玉凛说的每一个字,却做不到。


    你喜欢我吗?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阿凛”乌荑声音都在发抖,她竭力推开了向玉凛,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她完全没想出应对的办法。


    “你不喜欢,我知道。”向玉凛红了眼眶,对她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明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明明我们相依为命,你就是不肯回头看我。”


    “阿无这个小名谁都能叫,唯独我不行。”


    “无论是荆向延还是谢远闵,都能没脸没皮地接近你,而我除了告诫,什么都做不了。”


    向玉凛自嘲一笑:“我想过永远不说的,永远只当你的弟弟。”


    他这话说得实在过于悲戚哀恸,乌荑缓了过来,佯装着面上沉着冷静,哪怕内心并不平静,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说过我很清醒,”向玉凛压抑着想要看她,却又怕看她,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偏移了目光,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不管不顾,“一辈子这样也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一辈子,你不要其他人,我也不要其他人,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你疯了吗?”乌荑咬紧牙根,她想不到向玉凛会说出这些话。


    “你就当我是在说疯话好了,姐姐。”他轻轻一笑,似乎是对这些都不在意了,“等那个孩子出生,我会被勒令离开。”


    乌荑一顿。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替代那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向玉凛看着她,逐字逐句道:“名字、身份、亲人,都不是我所有的,我不知道我的来历,可能只是路边孤儿院里随手捡来的。”


    向玉凛别过头,低着眼深吸了口气,“我真的想过不说的,姐。”


    “但我很害怕。”


    害怕她知道,又害怕她不知道。


    这次向从于回来无非就是这个目的,他们之间没有血缘,以前是不得不维持表面的父子关系,而他现在有了一个真正的、亲生的孩子,对他的明里暗里的暗示就没停止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荆向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不在意:“小时候他们第一次抛下我出国就知道了,也从不避讳我说这事。”


    陷入一阵沉默。


    “阿凛,”乌荑缓缓道,“你今晚累了,先休息吧。”


    说着就要绕过他离开,还没走两步手腕就又被他抓住,对方尽力装着平静,却还是难以掩饰藏在最深处的悲伤:“跟我在一个空间里,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乌荑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轻轻挥落向玉凛的手,没费什么力,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乌荑后悔了,她出门应该看看天气,再带件外套出来。


    还好晚上十点多的路边人不少,她独自走着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这条街道总有尽头,等到了尽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不多时,她停下脚步细细思索着还能去哪里。


    找林倚清肯定不行,她男朋友好不容易有天假期回来团聚,她可不想过去当电灯泡。


    秦叔在的话,她还能跑过去投靠一下。


    思来想去,乌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际关系那么悲哀。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祈祷这个电话打过去的主人得空。


    嘟了两秒后,对面接通,乌荑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喂。”


    “怎么了,睡不着?”对方懒散的音色传了过来。


    乌荑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痒,她换了边接听,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刚醒,我也没在大街上睡觉的癖好。”


    “定位发我一个。”


    乌荑干巴巴道:“奥。”


    “路边有没有什么店面?”


    乌荑朝四周简单看了几眼,汇报道:“有一家面包店。”


    “进去坐会儿取暖,顺便吃点东西,等我过去付钱。”


    乌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挂断电话后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动,脚底生根般驻足不前。


    她迟钝地抬起手摸了摸有些烫的耳垂,不用想也知道那里红了一片。


    面包店内快到打烊的时间,大部分商品都会打折,因此并不缺乏客人,好在靠窗的位置还剩下几个座位。


    乌荑一天没吃饭了,闻着面包的香气也饥肠辘辘,她挑了奶酪九宫格和甜甜圈,顺便点了杯奶茶,这才过去坐下给荆向延发了定位。


    荆向延来的速度很快,她吃完不久,奶茶才喝了一半就看见店门口停下一辆卡宴,然后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内搭着同款色系,依靠着腿长的优势,仅七八步就走进店内。


    他实在惹眼,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那里都会引得别人频频回头,现在也差不多。


    店内的客人不缺乏年轻的姑娘,从他在店外开始就投去视线的比比皆是。


    乌荑面无表情地吸溜了口奶茶。


    惹眼,招人嫌。


    她没出声,确认荆向延已经看到自己了。


    对方抬步朝自己走来,乌荑抬起头跟他垂下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间,乌荑却突然感到了安心,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她似乎都察觉不到了,被他们自动屏蔽。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安全感的具象化。


    “你怎么来这么快,”乌荑茫然,嘴里还咬着吸管,“我还没喝完。”


    “听你在电话里都快郁闷死的语气,还以为你很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荆向延望着她,眼里满是笑意,不正经略带调侃的语气还是没变。


    “”


    “钱付完了,走吧,再晚就真的要住外面了。”


    从店里离开到上车的这段时间,荆向延也没开口问她缘由,乌荑也只含糊表达说最近是回不了家了,就连去医院看外婆的时间也得计算着跟向玉凛错开来。


    “不回就不回吧,谁让我大发善心,爱收留迷途的某人呢。”荆向延开着车,说得满脸正气。


    “我给得起房租。”乌荑忍不住反驳。


    “是嘛。”他似笑非笑。


    乌荑:“”


    这笑怪瘆人的,她还是闭嘴吧,别又绕着进了他的圈套,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荆向延开车到家时,乌荑顺嘴问了句上次的公寓不住吗?


    得到的回答是他已经出售了,理由是不习惯有人动过他的私人物品。


    不止动过私人物品,还尤为得寸进尺的乌荑:“”


    进门荆向延先问她饿不饿,见乌荑摇头也就没有勉强,去卧室给她拿了套自己没穿过的睡衣。


    乌荑在身上比划了下,认真道:“有点大。”


    都不用一整套,她穿个上衣都几乎能遮住腿根。


    “当然大了。”荆向延瞥她一眼,在对方怔愣的时候就把她推进浴室。


    乌荑洗澡花费的时间不长,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哪怕是挽起了裤脚和衣袖,还是偏长,走起路来都很不方便。


    她皱着眉头想去找荆向延要套小点的,但外面看了几眼都没找到人,最后在二楼的书房找到了正在处理文件的荆向延。


    乌荑的衣服衣领过大,导致精致白皙的锁骨都暴露在了空气里,刚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朦胧的散漫,脸颊透着水蒸的红晕,双唇更是粉嫩湿漉漉。


    见到这样的乌荑,荆向延愣了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体,调整坐姿:“这怎么过来了?”


    “衣服太大了,不舒服。”乌荑言简意赅。


    荆向延点点头:“你先过来坐着吧,我看完去给你找别的。”


    她应了声好,走向荆向延指定的位置,余光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摆在书柜上的一张镶嵌在木质相框里的照片。


    是荆向延高中时代的抓拍,身上那套灰白校服乌荑也有,是二中的。


    说是荆向延的照片也不准确,毕竟他在整张构图里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镜头聚焦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乌荑不会认不出自己。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


    她默了默,问:“你拍的?”


    “嗯,”荆向延看了眼,很快就想起来,“高二那年的运动会。”


    乌荑眨下眼,轻笑着取笑他:“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我哪敢啊,”荆向延夸张得唉声叹气,“我在你面前,可能还没一张试卷对你的吸引力大。”


    乌荑没跟他计较:“胡扯。”


    接下来半个多月,乌荑基本就在医院跟荆向延这里来回跑,还精心掐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向玉凛有意而为之,她真的没再碰到过。


    其中虽然偶尔会遇到向从于和筱容,问她是不是跟向玉凛吵架了,乌荑又总不能说,没吵架,只是表弟跟自己表白了。


    哑巴吃黄连,她干笑着敷衍了过去。


    到了三十一号这天,外婆难得清醒,说是要吃长寿命,让家里的保姆阿姨做点送过来。


    今天是除夕,乌荑一整天都没离开医院半步。


    外婆靠在床上,精神好了不少,看着正在削苹果的乌荑,端详后道:“囡囡,最近是不是瘦了点。”


    “没有,您的错觉,我胖了点。”乌荑把苹果切下来一块,插上牙签递到外婆手里。


    说胖当然是假的,她住在荆向延那边的半个月里,对方几乎天天下厨,说是跟外祖父家里的阿姨学做饭,但还不到位,吃不出来跟从前的差别在哪儿。


    “囡囡,我希望你安定下来。”外婆认真道,“到处奔波着很累,你小舅也不希望你这样。”


    “外婆,我有我的打算。”她停顿了下,“您那天说的那句话我会考虑的。”


    见状,外婆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摸摸乌荑的头发。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拉来,乌荑抬眼就对上正在往里走来的向玉凛。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见到对方,各自移开视线,都不言语。


    “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外婆好笑,“都除夕了还吵啊。”


    乌荑不清楚外婆知不知道向玉凛这件事,因此也没有轻举妄动,看着向玉凛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回答道:“没有吵,是我姐不理我了。”


    他说这话的眼神直勾勾看向乌荑。


    乌荑抿抿唇。


    她也不是不想理,只是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向玉凛,半个多月的时间给她消化了点,可说到底还是心里有了芥蒂。


    “阿无,阿凛小孩子脾气,你别跟他闹。”外婆拍拍她的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人给了一张卡。


    外婆给完压岁钱后就说累了,想要休息,让她们两个人都先回去,晚上再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这架势就是要嘱托点什么了,乌荑不听,她想留下来,但外婆不同意。


    轻轻关上门,向玉凛就在外头等她,“姐。”


    这个字说完,两人相顾无言。


    “我晚上过来。”乌荑落下这句话便走了,丝毫没察觉向玉凛看她的眼神,寂静又幽深,像是蕴含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晚上九点半,乌荑过来时,病房内除了向家人外还围着医生和西装革履的几位股东以及律师。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乌荑心一咯噔,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拨开人群,瞧见了气色极好的外婆。


    这发现没让她松口气,反而更加揪心,这不是恢复,是回光返照。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点。


    医生们吩咐的话,乌荑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异常厉害,浑身血液倒流,冰凉。


    “外婆。”她第一次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像是耳鸣。


    “囡囡,过来坐着。”外婆的脸上有了血色,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顺道让周边围着的人都先出去。


    向从于不死心还要再争取一下:“妈,筱容她”


    外婆摆了摆手,并不想听。


    倒是向荟妍多看了乌荑一眼,在她要经过身边时,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胳膊,凑过去小声警告道:“好好说话。”


    乌荑没理会,脚步僵硬地挪到了床边。


    病房内只剩下她跟床上的外婆,滴滴的机器运作声格外刺耳,想忽略也不行。


    “囡囡,我立了遗嘱,过几天律师会跟你面谈。”外婆说得吃力,她说完这句话,眼里的光亮就在忽明忽暗,可她不能停,继续道:“你不喜欢谢家就不喜欢,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管阿妍。”


    乌荑忍着泪点点头。


    十点了,外头放起了烟花。


    火光于黑幕中乍现,惊现片刻的光亮,接二连三绽放。


    病房内,外婆紧紧握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眼睛逐渐黯淡:“囡囡,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好。”她嗓音的泣音藏也藏不了。


    “找到那个人时,放他一马。”


    这句话犹如惊雷落地,将乌荑打得措手不及,她茫然又无措地抬头,却见外婆也含泪地朝她笑了笑,“新年快乐,囡囡。”


    时间来到零点,大年初一。


    病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仪器归零的动静。


    乌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外面的人全都涌进来也没回神,她失神被眼疾手快的向玉凛拉走,病房内乱成一团,没有人在意她们。


    “遗嘱呢?有没有说我儿子分多少?”向从于着急地询问律师。


    “抱歉向先生,遗嘱要明天才能公布。”律师不卑不亢地回他。


    向荟妍抱着向多乐来到病床前,按着他的脑袋低声说:“快点,给奶奶鞠躬。”


    丈夫安抚着她的后背。


    乌荑背对着这些场景,双臂抱着,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是新年,有人欢声笑语,有人生离死别。


    “要擦泪吗?”向玉凛抽了张纸过来递到她面前。


    乌荑道了声谢,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偏过头正要接过来,却不经意看见了位于向玉凛手腕处的那颗黑痣,她猛地抬手抓住。


    第40章 信任


    乌荑使了十成十的力气, 几乎要把向玉凛的骨头碾碎,她目眦欲裂,心底那道猜测逐渐浮上水面化为实质, 沉着声,一字一顿问道:“六年前, 你是不是去了郦城?”


    这已经称得上是质问的语气了。


    从她抓住向玉凛手臂的那刻起,病房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乌荑压根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去管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死死盯着向玉凛,手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呼吸越发急促。


    固执的想要从向玉凛口中问出个答案来。


    没有是最好,如果有她不禁想, 所以外婆才会说让她放过那个人吗?


    倒是向从于憋不住了, 忍不住道:“阿无你说什么呢, 六年前阿凛才多大啊, 他怎么会去郦城?”


    向玉凛瞳孔漆黑,抿着唇与红着眼眶的乌荑对视。


    乌荑对那些话外音全都置若罔闻, 比起其他的,她现在更想从向玉凛口中亲耳听到答案。


    为什么他手上痣的位置会跟录像带里的那么像?


    简直不能用像来形容,根本就是同个位置。


    “有没有?”乌荑又问了遍,她盯着向玉凛, 没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动作。


    向玉凛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视线落在乌荑手腕的那根红绳上,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喉结上下滚动了番,嗓子微哑:“没有, 没去过。”


    听着儿子这么说,向从于也假模假样的帮腔道:“阿无你看,阿凛说了没去过,你要闹也要有个限度。”


    乌荑没说话,她力道一松,放开了向玉凛的手腕。


    向玉凛眼皮一跳,下意识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挥手甩开,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间。


    “姐”向玉凛低声喊她。


    乌荑的思绪一片紊乱,大脑转都转不了,更别提要思考。


    她头疼得无以复加,诸多打击和过激的情绪叠加在一起,让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腿一软,最后昏迷前只看到了向玉凛惊慌失措的脸


    再次醒来是在向家老宅里自己的房间内,窗外还亮着。


    乌荑缓过劲来,撑着手起身捞过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掀开被子换好衣服就要往楼下走,结果人还在楼梯上扶着扶手,一抬眼就看到了围坐在客厅里的向荟妍几人,以及西装革履的几位律师。


    见人醒了,向荟妍也难得没说什么,瞥了眼道:“过来坐,有事谈。”


    乌荑刚在沙发上坐下,对面为首的律师就递过来一份文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解释道:“乌小姐,根据董事长的遗嘱,她为您划分了手里百分之八的股份,具体的您可以再看看。”


    听到百分之八的遗产,向从于有点坐不住了,板着脸道:“出错了吧?阿凛都才百分之二,怎么她有百分之八?”


    律师脸上的笑容不变:“向先生,这是董事长生前确认修改过的最后文件,不会出错的,也有她老人家的亲笔签名。“


    向从于的眉头还是皱着,见状,向荟妍压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嗤笑了声道:“大哥,你不能因为你没有继承权,再加上阿凛分到的少就质疑遗产的真实性吧?”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向从于像是被戳到痛处,就差指着向荟妍的鼻子骂她诽谤了。


    向荟妍懒懒道:“行,行,最好是没有。”


    乌荑没理会他们之间的争吵,反正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无非就是为了遗产分到的多或少的问题。


    她把文件合上,淡声道:“外婆什么时候下葬?”


    同样坐在一旁许久不出声的向玉凛在听到这句话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明天。”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而得到回答的乌荑也没和他对视,仿佛当作它不存在一样。


    待事情基本谈好,送走几名律师后,乌荑正要回房间,向玉凛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乌荑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他不死心,继续跟着。


    两人在房门前停下,乌荑转过身冷着脸问他:“谈什么?有事就在这里说。”


    望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尾还没消散的潮红,他就知道她睡得并不好,向玉凛微微张开唇,目光灼灼地看她:“你对我这样,是因为我昨天说六年前没去过郦城?”


    乌荑眼底的温度骤降,好半晌后才缓缓道:“你最好真的没去过。”


    私心里,她是真的希望向玉凛说的是实话,真的没去过郦城,也跟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可理智又告诉她是在痴心妄想,她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追查了那么久的线索,怎么说也不可能断在这里。


    “如果我去过。”他忽然出声。


    乌荑脚步顿住。


    向玉凛面上平静:“如果我去过,你又会怎么对我?”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缩握紧,内心忐忑无比,这话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乌荑的反应。


    无论她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他也会很满足。


    然而事实是乌荑听完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并不看他,转身就进了房间。


    咔哒。


    轻微的一声落锁声。


    乌荑背靠着门喘了口气,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迷蒙下,忽然震动的手机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看了眼来电人,顿了下,想起来之前答应对方的那件事。


    “喂。”她轻声道。


    “向小姐,你似乎忘记了我们的约定。”电话那头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可不难分辨出这一句正经的话,尤其是还带上了几分暗藏着的不满。


    “抱歉,我”乌荑自知理亏,她没想到谢远闵拆纱布的时间也在昨天晚上。


    “这不怪你,向董事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请节哀。”对方的话似乎带着安抚的情绪。


    “谢谢。”乌荑低着眼。


    “但归根究底来说,你还是失约了,向小姐。”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的交易便不成立了,关于当年郦城嗯,我还会告诉你。”


    他这口气拖得够长,乌荑都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料到他却是拐了个弯来,接着道:“明天我希望你亲自来问我。”


    明天?乌荑眼皮一跳。


    她蹙眉:“明天不行。”


    “向小姐。”谢远闵又喊了她一声,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你失约在先,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想知道。”乌荑冷声道。


    什么时间都可以,但不能偏偏是明天。


    “是吗?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很感兴趣。”谢远闵笑了笑,慢慢道:“六年前,你的弟弟也在郦城的车祸现场。”


    乌荑大脑轰地一下炸开,整个人如遭雷劈般被死死钉在原地,一阵耳鸣和头晕目眩,她踉跄两步又险些跌倒,扶着门才勉强站住,颤着声音发问:“你说什么?”


    “怎么,他没跟你说吗?”谢远闵有些意外,但很快有笑了起来,“他是不信任你呢,还是害怕被你发现呢?”


    他说的话,乌荑已经听不进去了。


    脑海中回荡着的都是她问向玉凛时,对方屡次否认的回答。


    她是真的相信向玉凛的。


    冷静下来,乌荑沉稳反问道:“那我又要怎么确保你说的是真话?”


    “向小姐,这只是告诉你的一件事,而你问的是第二件。”谢远闵循循善诱道,“当然,我很乐意等着你来寻我。”


    挂断电话后,乌荑捂着肚子,感觉胃好像不合时宜地抽搐了两下,紧接着就是一阵翻涌搅动。


    她捂着嘴巴跑到卫生间呕吐,肚子还在痉挛。


    本来从醒来起就没吃东西,现下呕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干呕着,吐吐酸水。


    乌荑失了力气跌落在地,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太阳穴凸凸地痛,胃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她不知道谢远闵和向玉凛两个人中间,谁说真话,谁又说了假话。


    哪怕她再偏心愿意相信向玉凛,可偏偏谢远闵那么笃定和自信,她根本反驳不了。


    乌荑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给荆向延发了条信息,让他把录像带拷贝一份发给自己。


    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她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姐。”浴室外的玻璃门映着若隐若现的人影,对方抬手敲了敲门。


    “出去。”乌荑疲惫地闭上眼,暂时还不想看见他,她需要时间让自己缓缓。


    向玉凛沉默了下,没出声。


    下一秒,门把手被扭动,随着门被打开的缝隙,对方的身影也逐渐显现。


    他往里走了一步。


    乌荑强行逼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凝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刚要呵斥,却见浴室的门又再次被关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