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啊!你愣着做什么?”杨倩不等夏桑禾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进门来。
夏桑禾在玄关站定,忽地手一松,滑到手关节的挎包咚的一声跌在了地上,她几乎热泪盈眶,“啊你个死丫头!你跑哪儿去啦!”
杨倩身后两团光影缓缓覆来,夏桑禾抬头发觉这房子里除了她们俩以外还有其他人。她赶紧揉掉眼睛流转的水花,这才疑惑而怯生生叫人。
“爸,妈?”
夏父点头道,“桑桑回来啦?”
久违的昵称让夏桑禾一怔,她忙松开熊抱杨倩的手,不掩无措瞧着他。杨倩身后站着的人是八年来对她鲜施温情的父母。
记得上一次见面还在三个月前的元旦,只有在元旦,夏桑禾的父母才会主动来看她。每到元旦,父母一人半天的陪伴倒成了她一年来与父母相处时间最长的日子。偏偏这难得的半天也不得安生,不是继父来打电话询问,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来催促。说到底,外人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见夏桑禾好久没有动静,夏母忙跟接夏父的话道,“上班累吗?”
“你们怎么来了……”
“惊喜吧!知道你很久没有见到叔叔阿姨了。今天正好是你的生日,我就带叔叔阿姨来看你了。”
夏桑禾一晃神,原来今天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她没有接话,沉默从玄关鞋柜里取出她的拖鞋。脱鞋,再穿鞋,态度跟他们不在的时候一样平静,甚至疲惫。
这八年来,她的生日便没有像现在这样聚集齐全她的父母。夏父夏母在她十七岁时离婚,从分居起,他们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这个房子里。关于她的抚养权,尽管只有一年,他们亦是同拉皮条般把她推来推去。
如此想着,夏桑禾隐下内心她不愿承认的欣喜与思念,硬下语气,“怎么,终于想起我这个拖油瓶了?”
说完,夏桑禾径直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待背身一瞬间,她的鼻尖、喉颈就不由酸起来。这么多年了,夏桑禾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他们对自己关心与否,现下看来,她尽管已经到了二十五岁,心里头仍还像十七岁的小女孩一般渴望家人的疼爱和呵护。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期望重获珍爱的小女孩罢了。
“桑桑!”杨倩意味不明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人。两人便面露惧意低下头。她追上楼,手挡住了夏桑禾要关上的门,“好啦好啦!别生气啦!”
夏桑禾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掩饰心酸。
杨倩一屁股坐上床,开始劝导夏桑禾,“和父母在一起,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是吗?是吧……”手上的包被随意散在床上,夏桑禾默默摊在床上,眼睛定定凝视天花板上的灯,不知道心底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陷入静谧。
“算了,不问你了。”杨倩扑过去,打破僵局:“话说,你真的遇见龙了嘛?”
闻言,夏桑禾才偏过头来瞧杨倩,“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你就当我反射弧长?好奇?话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超能力?”杨倩一反往常的正经,脸上此时是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夏桑禾支起手肘侧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走马观灯般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超能力个屁哦。
是超级倒霉吧。夏桑禾无语叹了口气。
杨倩又凑了凑,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平常没有的猎奇光芒,“传说,龙娶妻会赠予心上人他身上最坚硬的龙鳞,得此龙鳞,便生生世世与他共羁绊。你跟他……”
夏桑禾连忙捂住她的嘴,呸呸呸道:“你还嫌弃我中二,看来你也在背地里偷偷看了不少的电视剧啊。什么心上人,什么龙鳞……电视剧里都是唬人的,我们是孽缘!他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怪龙。”
杨倩还想说什么,却被夏桑禾提前打断了,“别说我了,你怎么回事儿?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怎么你的手机上全是血……你那天打电话叫我来救你,后来又叫我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杨文博来找你麻烦了?”
“……也没有什么事情,跟你开玩笑而已。”说完杨倩掩饰一笑,眉却轻挑,一股邪魅萦绕在眉眼。
“开玩笑?”夏桑禾一愣。
杨倩从来不同夏桑禾开这样的玩笑。
夏桑禾与杨倩的眼睛对上,几日不见,杨倩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明明还是属于杨倩的那张脸,怎么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
夏桑禾问,“你怎么……怪怪的?”
杨倩也僵了一下,“……什么?”
凌知行路上跟她讲的话犹在耳侧,这些天警察查了许久,别说杨倩人了,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现在杨倩突然出现在她家里,还带了她的父母。这么大动静,警察肯定早知道了,况且杨倩是知道她与夏父夏母关系敏感的,这样贸然的带她父母来给她“惊喜”属实太怪了。
雨,终于下起来了。伴随着电闪,整个兰陵都被包裹在雨幕之中。
似乎察觉到夏桑禾的怀疑,杨倩靠过去,试探性道,“我可是杨倩,我哪里怪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夏桑禾偷偷拧住自己的大腿,垂下了眼眸,头皮直发麻,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杨倩背手藏住的手微动,趋长的尖甲蓄势待发。
夏桑禾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她哈哈干笑,悄然将杨倩推开道:“倩倩,我突然想起我还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店里了,我得,我得回去一趟。”
杨倩还未反应,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
“桑桑!开门!”
夏桑禾惊恐看着夏母端着个果盘进来,身后还跟着夏父。
“来吃水果吧,孩子。”
“不,不用。”她噌一声站起来,默默躲在一旁。
夏母叉起一块苹果丁,亲昵递近她的嘴边。夏桑禾望着自己一脸慈祥的老母亲苦笑,心道:都快没命了,还吃呐。
她便一把拉住夏母的手,另一只手拉上了夏父的手,强掩慌张,“爸妈,谢谢你们今天来看我。陪我一起去店里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说完,硬扯着他们的手要走。
夏桑禾一拽,拽不动,再拽,被夏父夏母的力量给反扯回来。她重心不稳,咚一声肩上的挎包跟着摔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了出来,一张烫金的名片也随之滑了出半角,若仔细看,那名片边上的金色烫纹悠悠闪了闪金光。
“去哪里呀?”夏母阴森口气从头顶沉沉压了下来。
“你想去哪里呀?”夏母的嘴里竟发出小孩儿般空灵而尖脆的声音。
夏桑禾缓缓转头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夏母身形枯槁,萎缩成半腰高的干尸模样,更瘆人的是那皮内的骨头若隐若现,时不时在干尸模样与骷髅模样里来回闪着幻影。
夏桑禾大骇,一把倒向夏父那边。再转头瞧夏父的模样,那模样与夏母一模一样,竟都萎缩成高低不差的干尸,时不时浮闪皮内骷髅的模样。
夏桑禾渴望极瞥向门,下一秒便想冲出去。哪知“啪”一声门自己利落关上了。夏桑禾心道:真是倒霉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们狞笑着往前靠近,他们的皮囊在夏桑禾父母的模样与骷髅人架之间频闪,离奇而诡异。
夏父皮笑肉不笑,将干瘪的枯手伸过来,声音尖锐问:“对呀,你想去哪里呀?”
夏桑禾惊得失魂,猛地往后蹿,“我,我,我想请你们吃饭。”
最后一句,夏桑禾几乎是呜咽着的。
杨倩的脖子宛若灵活自如的橡胶,头冷不丁垂直弯到她面前,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嘴,用最飘忽的声音尖声斥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桑禾早被吓得说不出话,喉咙就像被人封住般,连惊叫都喊不出来。被杨倩这般惊吓,她急火惊魂,眼前一黑失了意识。
那杨倩并不收手,见她晕倒,伸出她已现原形的骷髅白骨手,直直扎进她的胸膛。叫昏沉过去的夏桑禾痛得眼睛瞪大,一声低呻沙哑冒起,紧接着血珠涌滚出嘴角。
“白溯的龙鳞必定藏在你的心脏之中,待我吃了你的心,便是有了他的龙鳞引力。到时他就是我的人了!啊哈哈!啊哈哈哈!”
不等夏桑禾做好准备,刺啦一声,长长的红獠甲很快便与夏桑禾胸膛的鲜血相融——她要剜取夏桑禾的心。
彼时,包中烫金名片终于闪出璨光,须臾之间,房间里便出现了第四个人。
“好你个妖孽,我不找你,你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夏桑禾艰难喘着息,她甚至被喉间涌上来的鲜血呛着了,碎散血沫飞起,叫她白皙的脸蛋落满妖冶红雀斑。
罗什星君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夏桑禾,再看看闻声色变的“杨倩”,便是面无表情抬手,“孽物,受死吧。”
一道透亮绿芒从他掌心迸发,游蛇般闪射,直直扎向“杨倩”的额头。
一声痛哼,“杨倩”在两个矮小骷髅的掩护下消变成一缕红色烟雾,瞬间消失,只余一句不甘心的叫嚣。
她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彼时夏桑禾虽已经听不进什么声音,但“杨倩”的声音过于空锐,那句叫嚣便落进她的耳朵。心被剜出,她早该断气,于是她终于停气了,停气前,她似也张嘴跟了一句,“我就不一定了。”
当然,这话是她的意念,空气都听不见的那种。
罗什星君欲追,忽地想起此行最大的目的,遂作罢。星君叹息蹲回夏桑禾的身边。他看了看她胸膛外露一团猩红,那叫一片血肉模糊。他努起腮帮,啧啧摇头,手举于她伤处轻晃,崧蓝绿芒若雪花般落入她心脏上。
随之,雪花凝覆成一罩绿毯,紧密穿梭于夏桑禾周身。
须臾,那绿茧内便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倒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