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没有放假的概念,过完仅有的新年假,-大批学生又要回学校。南城一中的住宿环境中规中矩,不算差也不算好,温知禾原先的宿舍是上下铺六人寝,为了能挤出更多时间学习且不打扰到其他人,她主动递交了退寝申请,从高三起就一直住在学校对面的出租屋。温荷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来,偶尔也会回来照看她,毕竟是至关重要的时期,但屡屡见面都吵架,久而久之温荷就不再来。每月的生活费,温知禾都存了一大笔不用,当做未来的保险金。她没什么物欲,也就是很想要一部属于自己的相机,
高二时,学校分流了一批艺考生外出集训,原本温知禾是想学编导的,她对电影感兴趣,也知这是学艺花销最低的一类,所以曾默歌给自己报名过,可后来真正去接触,她才明白这并不是她能伸研的?领域,集训花销她负担得起,可往后要想继续深耕又谈何容易,普通家庭负担不起,何况温荷绝不会同意.
所以温知禾把心愿改成想要一部相机,仅此而已,当做兴趣爱好也不过分。
而她选择的这条路,虽苦却也稳妥,熬过这一年,未来说不定就能一片光明了呢?温知禾就是抱着这种想法,一直咬牙坚持下去。
她太想要自由,离开这四四方方的一隅之地,她向往燕北,想去这座古老又遥远的城市,所以即便无法学做喜欢的事,似乎也不算太痛苦。
新学期报道,温知禾原先班上的同学少了七八人,五分之一的人数,其中包括她的同桌。因为即便他们集训结束,也会选择机构或家教补课.换了一个女生坐旁边,温知禾没有太多感觉,本身她的同桌就经常更换,只不过这次的这位更长久,且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南城一中很少机纪律作风、只要你别太张逐,温如天的新同桌葛盈就很好把握了准度,她会化特助的淡妆,卷漂高的交海,给于指涂粉粉做道的指甲油,经委机不着,老师也会夸,她很很遭高,即便没有人为装拾。也是个出排的美女也不是所有高中生都蓬头垢面,南城一中聚集了不少家境般实的二代,只是温知天不知,原来某某弃的鞋一双要四五千甚至上万,其某的一只表足以买下小县城一套房。她对高差明情懂又深刻,借懂在不识份,深刻于敏感中。开学召开的家长会不算很重要,来或不来都凭意愿,不过是新学期的仪式感,温知禾从未拜托过温荷,所以历来这种环节都缺席,但今天不一样,她满怀期待,希望自己可以受到他的重视。温知禾也担心贺徽朝像上次一样失约,即便她深知,对方的承诺并不包含本人亲自到场。
在这种说不清的情绪里,温知禾仍在课间午休时,拿漂亮的发圈练习扎马尾。
很奇怪,她虽然极少扎头发,但这次似乎怎么也扎不好,总扎偏、不齐、底端掉一缕。“你头发太短了,想扎高一点把头发都拢上去,得用夹子哦。”葛盈托着腮慢悠悠道,纤细的手指里捏了支黑色发卡,温知禾很少和她说话,刚刚掉了捋发还是她提醒的,不由有点窘,讷讷地点头道谢,又把头发放下。“欸等等,我帮你夹上去不得了-"她刚说,温知禾的头发已经散下。
葛盈顺势抚过她的头发,弯腰笑眯眯问:“算了,我扎吧,怎么样?
她说得那么自然,温知禾却觉无措,很不好意思。但最终葛盈的热情打败了她,直接上手扎了对双丸子编发。
“不用谢,多漂亮?
小圆镜摆在面前,温知禾懵了又懵,杏眼圆碌碌地定着。
她不好说葛盈的不是,何况她扎得确实漂亮,她只是不好意思,毕竟八百年没换过发型:“会不会有点.…
温知禾的欲言又止,当即被葛盈按回去:“这有什么啊,我前段时间也扎过,老班还夸我喜庆呢!"
之前就觉得你好看,这么装扮更好看了,要不要涂我的口红?"葛盈一屁股坐回座位,不由分说地掏出化妆袋,将眉笔、口红、粉饼、睫毛膏摆得整整齐齐。
温知禾咋舌又震悚,能从她眼里看到对芭比娃娃的热情,这让她不得不开口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拒绝之后,温知禾更不好把这对小丸子摘下,所以她顶了一下午,也确实被不少人夸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称得上是她高中三年以来,最注目的一回。
家长会开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刚好周六,方便了家长开完会就把孩子领走
科任老师讲完错题就让他们自行复习,温知禾在底下规规矩矩地做卷子,正思考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方式,一个男生敲了她的桌面:"老何找你。
老何是他们班的男班主任,高三新上任的,原先的女班主任生病住院就一直没回来过
温知禾撂笔,循着走廊去了开会的教室,那里人头攒动,仍坐着一排排家长,过了几分钟打闹铃才接连散去一大波人。
老何在和一个女人谈话,温知禾认得出来,是同桌葛盈的妈妈。
她没有贸然加入行列,就站在教室门口驻足等候,时不时往里观望,按理说以那位先生的派头而言,应该不难捕捉到!身影,但不论温知禾如何梗着脖子,垫起脚尖,点水不漏地寻玩.,都没有看见他。
直到最后几个家长离开,温知禾心底的大石彻底落下。
“温知禾,进来吧。
老何看向她,主动招呼道。温知禾听话地走去,毕恭毕敬的打招呼,轮到葛盈的妈妈,她张口不知说什么,但还是唤声“阿姨好”葛盈妈妈看眼她,唇边的笑容似有一瞬微敛,但很快挪开视线,拎着包施施然道:“那我先走了,之后葛盈有什么事您就给我发消息。“欸行,回去注意安全。”老何摆摆手,拿起边的保温杯,拧盖饮了一口。他轻叹一声放下杯子,没了刚才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温知禾不禁吊起心脏,颔首含胸。“你妈怎么又不来开会,就这么不重视你?"老何总算发话,手指在桌上戳了两下,多有不耐,“抬起头看我,老低着头像什么话。温知禾抬头望他,消瘦的脸蛋只有巴掌大,一双滢然透亮的眼占据极大的分量,有着稚气未脱的青涩,稍微打扮一下,换换发型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但心如铁石的老何并不会夸耀一句,只沉下脸:“开学考又是垫底,这是把心思放在哪儿了?还开始学化妆打扮,跟女鬼似的,还不快去洗脸。温知禾心头跳了下,拧手辩解:“我没有化妆….”“没化?你当我瞎是吧,不整改下周一就别来上课-"后方传来叩门声,老何的话音落了落,循着她的肩头偏开视线去看,只见一道被残阳余晖剪出的落拓的身影,不太能看清面容老何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有所变化,温知禾尚且不知为何,直至那道身影走到她身侧,落下熟悉的男声:“抱歉,稍微来迟了些,我是知禾的叔叔。温知禾当即抬头看他,而他的一只手也刚巧放在肩上,温暖有力。
“您是她,叔叔?”老何有些不敢置信。
贺徵朝笑了笑,垂眼看她,目光很淡,语气也平静:“是。我了解我家孩子,她不会撒谎,所以没必要无端停课,何况这不合规矩。
又一次铃声响起,温知禾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勉强将思绪拉回,她抹了抹服角,仰头看见出来的男人,立即从座位上站起,乖顺地说了句:“叔叔,谢谢你。贺徵朝眉梢稍微扬了下,语气难辨情绪:“这次又换称呼了?"温知禾抿唇,脸红红地自我纠正:"…….哥哥。
贺徵朝不置可否:“哭了?眼睛这么红。
这不难发觉,她说话时覆了层浓厚的鼻音,手上还着未扔的纸团。温知禾很轻微地点头,意识到什么,又闷闷地出声:“咽贺徽朝点点头:“去教室先把书包收拾好,上车我送你回去。温知禾没由来地心情好受些,听话地折返回教学楼,将周末要带回的复习资料都装到书包里,她的书包不是很重,来回要带的也就那些卷子复习手册,其余的都会放在家里。拉上拉链,温知禾刚要背起书包,贺徽朝却越过她的肩,将包单手拎起。他做得那样自然,温知禾神色怔忪,只听他说:“我帮你提着,走吧。温知禾停顿好半响才勉强憋出“谢谢”二字,她亦步办趋地眼着他走出教室,感受轻柔的、没那么瀍冽的风,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质冷杉调,发觉他就像这阵风,怎么也机不住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温知禾低头去看,能看见那两道影子在交叠。她有意识地维持这种距离,偷偷的,悄悄的,所以在他提醒上车时,她的心脏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了。车——他竟然把车开进学校停在楼旁,温知禾抱着书包坐到副驾驶,双唇微微据紧。贺徽朝这次是自己开车来的,没带司机,他一手托着方向盘,没急着发动引警:“我和你老师谈过,以后都是我管着你,所以往后你要是有事,可以尽管联系我。温知禾很诧异,看向他,想从他的眼里读出些或玩笑或哄骗的意味,可他目光始终深远平静,不夹任何杂质。她只觉视线又蒸出朦胧的雾,连大方抹去都很难,只能强撑着蓄在眼眶里,期望别掉下来。
"为什么?”她出声问。
贺徵朝戴了副开车专用的眼镜,金丝框,让他更为斯文:“高三最后半年很重要,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影响你。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也确实是道理,温知禾却觉被误解,不迭红脸解释:“可是我没有化妆,也没有要勾“我知道。”他凝瞩不转地看她,不是冷不丁的打断,而是在温和地回应她说不出口的后半段:“既然你拜托我帮你开这次家长会,我就会不负所托帮你料理好所有,包括不同意让你换到后排。这一瞬间,温知禾总算明白他所说的小事是什么意思。是葛盈家长认为她耽误学习,要把她调到后排这件事,是老师的误解、偏见,让她情绪低落这件事。除了谢谢温知禾不知说什么,但她只在心里道,并没有说出来,脱口而出的反倒为另一句:"….我以为你不会来。
说完温知禾就感到懊悔。这是什么话?太不识好歹了吧。但贺徵朝没计较:“是晚了些。驱车离开前,他的目光最后定格一瞬,给予夸耀:“发型很好看,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可她怎么会不在意,她会因为他这句话,早起五分钟,为自己扎这个漂亮的发型。温知禾不知这场难得的再遇是因何而来,她想,也许是她锲而不舍地发短信起了效果她依旧每天会向他报备自己的学习成果,何况已经得到名正言顺的准许。她发出去的消息不再无人回应,很多时候,贺徵朝会指出她在解题上的更优解,偶尔时候,也会和她道晚安。纵使他不是每次都会像那次周末,突然出现在身后替她撑腰,他们也不常有见面的机会,但温知禾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是被人看见、管控的安心。时间一晃而过,她站在命运的分叉口,已经拥有了走进那座城市的敲门砖,即将迈入更高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