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然不知, 爱可以像太阳一般可靠。
——温特森
9
深城的冬天不愠不燥,全无凛冽刺骨的凉意。
咖啡店已恢复营业, 受闹事影响,这两周的生意明显要比之前冷清许多。
方龄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舆论。
唐婉卿对她,像是含了无穷无尽的恨意。将婚姻不满,家庭不幸,丈夫不爱的情绪通通归结在她身上, 不死不休的折腾。
以至于她都躲回深城,仍不肯善罢甘休。
赵青芳年前打了个电话过来, 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方龄彼时正靠在沙发上打盹,含糊着说等店里头的事情忙完就回。
赵青芳又问最近生意怎么样。她只说凑合,其余的一概不提。若是让赵青芳他们知道这些腌臜事,大抵真会为她拼命。
她父母这辈子兢兢业业,几乎没怎么离开过那个小地方,又怎么应付的了京市那些人和事。
就在她恍惚间,赵青芳说自己有个老同学的儿子, 事业做的好, 公司就开在她们咖啡店附近, 问她店里方不方便做个团购,对方用以做员工福利。
有生意, 方龄自然不会推。
一来二去,生意渐渐重新被盘活。
没过几天, 赵青芳又发微信来,说别人关照她生意,合该回请人吃顿饭。
话说到这,方龄再不懂, 那未免就太迟钝了。
她连忙找借口回绝,却被赵青芳堵了回来:“不过是吃顿饭,又不是叫你明天就嫁人,你急什么。再说了,就你那性子,人家也不一定瞧的上。”
“是是是,那您还让我去自取其辱?”
赵青芳:“那不就指望瞎猫碰到死耗子么,撞运气吧。”
“……”
在赵女士的强压下,方龄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去走了个过场。
对方名叫陆恪,年近三十,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坦言也是被家里逼的没法子,才有的今天这出。
方龄听完如释重负。
摒弃掉某些压力,两人的相处就变得自然许多。不必束缚在相看的尴尬中,连酒都多喝了两杯,聊的还算愉快。
陆恪见她爱酒,临走前说自己有朋友开了个酒庄,里头藏了不少好酒,问她感不感兴趣,过去挑两瓶。
跟着陆恪到酒庄之前,方龄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许璟伦。
若是她能未卜先知,怕是今晚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这一趟的。
许璟伦靠在长沙发上,只穿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半卷。一如既往的清正模样,没戴眼镜,抬头看过来时,那双漠然的眸子轻眯,似是也有一刹的诧异。
更让方龄哑言的,是陆恪竟然认识他。
他们熟稔地打招呼,便看见许璟伦把眼镜戴上,表情略显晦涩。
方龄只好跟上,这会儿“临阵脱逃”,反倒显得她多矫情似的。
既说了好聚好散,他们也没深仇大恨,不过是盖过一床被子的情分,散场后点个头就过去了,不至于叫人难堪。
方龄思忖间,陆恪已经同他们聊上。
许璟伦唇角扬着几分客套的笑,隔着袅袅青烟相望时,头一回有种深谙名利场的老成感。
酒庄老板问起方龄,陆恪介绍说是家里相熟的妹妹。
在场的眼皮活络,这番保守的说辞听听就好,大抵也能猜出几分原委来。
许璟伦敛下眸,噙着薄笑,看不透在想什么。
方龄忽略掉那抹存在,笑说,“没提前知会一声就过来,打扰了。”
酒庄老板客气说怎么会,说着就带她下酒窖。
酒窖开着冷气,比屋子外头的冷风更萧瑟。底下光线暗,空气闭塞,窖门一开隐隐有股陈旧的酸涩味。
方龄走在台阶上,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酒庄老板边走边给她介绍,直到来到酒柜前,他推荐了几款适口性好的红酒,让她考虑看看。
没一会儿,上头有人喊他,他说了句“失陪,你慢挑”,便先上去。
方龄看着一排排酒柜,一时犯难。她指尖轻扫过瓶身,刚要捧一瓶出来,只感觉昏昧的灯光被一团阴影笼罩,就连她也落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中。
许璟伦站她身后,伸手微微往里一推,酒瓶重新归位。
方龄局促转身,“这什么意思?”
许璟伦平静道:“这瓶不适合你。”
方龄从他半禁锢的姿势中脱身,语气漫不经心笑道:“没有所谓适不适合,只有喜不喜欢。”
许璟伦毫不在意,伸手取出一瓶99年份的罗曼尼康帝。黑皮诺葡萄酿造,价格实在美丽。
方龄见状笑一声,“由此可见,你的合适对我来说只是负担。我承受不起。”
许璟伦盯看她半晌,意味深长道:“怕什么,不还有我给你兜底。”
他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平静的眸底却闪着莹光,在暖昧的壁灯下看,瞳孔颜色浅,还夹杂着几分不太适宜的认真与柔和。
方龄唇角微收,“可惜我现在只对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东西感兴趣。”
说完,她取出刚才那瓶被他按回去的酒,小心翼翼抱着走了上去。
*
买单装盒,花不了太多功夫。
陆恪要送她回去,方龄婉拒了。
两人都喝了酒,又要找代驾实在麻烦,倒不如她打车方便。
听她这样说,陆恪没坚持。
今晚到此结束,也算全了双方长辈的心思。
方龄提着木匣子回家,刚出电梯,就看到倚在门边的许璟伦。
他衬衫外面搭了件质地柔软的大衣,看上去更加清瘦。见她来,人跟着站直些。
方龄走过去,低头开门,“我以为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
“用你的话说,我们都没开始过,又谈何结束?”
方龄面上语塞,实则有些焦虑,“许璟伦,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既然都已经知道那些事,还来缠着我,你是真不觉得膈应吗?”
许璟伦跟她进屋,熟门熟路地从地上拿起她的毛毛拖鞋,递到她脚边。
方龄脚趾微蜷,往后缩回去,被他宽厚的手掌控住。
他抬头时,脸上满是正色,“你把自己架到那个位置,时时刻刻拿来羞辱提醒自己,是真觉得自己就是别人说的那样?”
方龄推开他往里走,“那就当我在自我审判,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许公子也想来分一杯羹?”
许璟伦向来温和有度的神色倏然沉下来,“方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方龄扔下包和手上的木匣,也不管会不会磕到瓶身。她笑说,“我没喝醉。许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的?父母又从事什么工作?像你这样的人,出生就循规蹈矩,没走错过一步吧?你确定非要从我身上,给自己找污点吗?”
这番话,真叫一个通情达理。
许璟伦被她气笑,上前两步,将她抵在餐桌边,两手撑在她身侧,沉声道:“想做我的污点,你还不够格的。”
方龄也恼了,伸手推他,没推动,反被他擒住手,别在身后。
她穿件栗糖棕半高领羊毛打底衫,底下是条灯芯绒一字裙。因为温度不低,只套了条薄薄的丝袜。脸上化着淡妆,眼下浮着淡淡的粉状,临到现在已经有些脱妆。
但越是这样,越叫她有种难以言说的妩媚感。
方龄看到他镜片后藏着的双眼略显凌厉,哪里还有半点温润模样,冷的像被她凿开一个洞,沉不见底。
他笑着解读她的话,“你若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与我不过露水情缘一场,又何必在乎自己会不会成为我的污点?我怎么样对你来说都是不痛不痒,你在在意些什么?”
方龄哑口无声。
不知道是自己跟不上他辩论的思维,还是叫他戳中了要害,一时只剩慌乱,全然没了刚才的义正严辞。
她彻底被惹恼,再度伸手推他,没推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你。”
方龄偏头,忽而豁然地笑,“那有什么难的,许先生说一声就得了……”
许璟伦抬手,虎口掐住她的脖颈,微微往上一带。他收着力道,生怕弄疼她,隐忍的眉角都泛起青筋。
他指尖滑过她的下巴,定定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方龄不说话,只当没听见。
许璟伦抓住她的手,“方龄,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还真是自信,但你又怎么笃定我愿意……”
她话音未完,就被许璟伦的吻堵住。
他像是忍耐了许久,任她如何挣扎,如何反击,都不为所动。
到最后方龄没了辙,眼角眉梢隐隐浮现几分春.色,一双腿更是软到不行,手掌抵在桌面上,再无力抵抗。
身体的反应往往比大脑更诚实。
她不敢触及的,无非是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早已摊开在人前,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他又何必要来淌这个浑水。
许璟伦退开些,过分近地注视着她,“你曾经对谢礼安付出过真心,他都可以,我却不行?”
方龄摇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方龄回答不上来。
在面对他时,总是有太多问题超越理智,叫她难以回答。她好不容易在迷雾中舔舐前行,他非要一层层拨开,叫她无所遁形。
“方龄,没有人能凌驾于你之上,永远把你钉在耻辱柱上。谁都不行,因为我不允许。”
方龄抬头看他,有一瞬的愕然。
许璟伦却没给她机会,再度低头,重新吻了上去。
那些没尽的话,好似是他在说:试着爱我,也爱你自己吧。
10
方龄没想过,自己会和许璟伦更近一步。
他们的关系介于恋爱和暧昧之间,让她难得有怦然心动的时刻。
来年五月,向晚大婚,方龄回了趟京市。
当晚她在向晚屋里留宿,聊起许璟伦,向晚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我替你问过了。宾大MBA,又在顶级投行,学历工作都没问题。最关键的是,他和圈子里那些人不一样。”
方龄喝口酒,不以为意地嗤一声,“怎么不一样?”
向晚说:“听陈景尧说,他挺简单低调的,不爱玩,感情史也很简单。”
方龄无语,“你家陈公子还知道这些。”
向晚笑着耸肩。
那自然是架不住她不停问,特意去打听的。
方龄看着向晚,“说点我不知道的。”
“比如?”
“比如他父母在哪任职。”
向晚一愣,“……外交部。”
方龄了然地点头,没说话,仰头喝酒。
向晚看她,戳穿道:“你能在意这些,是不是恰恰证明,你想和他有结果。”
方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她依旧没说话,向晚却是笑起来。
婚礼结束后,方龄在京市待了几天。
许璟伦住的公寓离他公司不远,面积不算特别大,打理的却是井井有条。从布局到摆件,每一样都能看出主人的细致与严谨。
在京市的这几天,方龄几乎没怎么出门。
白天许璟伦上班,她就闷头睡觉,睡到他中午回来,给自己带些吃的。下午继续窝在沙发上看手机。
连续几天,许璟伦实在看不下去,非拖着她出门。
用他的话说,就她这样的过法,人还不得萎了。
方龄拗不过,不情不愿跟在他身后。
“你就不能尊重下别人的生活习惯吗?”
许璟伦头也不回,“我够尊重的了,否则你现在穿着衣服坐在我床上,我决计忍不了。”
“……”
方龄不愿出门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自己与许璟伦的关系有机会暴露在众人面前。
就连在向晚的婚礼上,她同他也是约法三章过的,全当不认识。
否则她是要翻脸的。
许璟伦能顺着她一时,不代表就心甘情愿和她搞这地下恋情。
事实证明,方龄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当晚他们只是出去吃了顿饭,又到专柜取回两件定制的衣服,就被人撞见了。
话赶话的,很快,背后议论的声音就不绝于耳。
更甚的,有人有心报头信,这事自然也就传到许璟伦父母耳朵里。
有天许璟伦回老宅过夜,早餐桌上,就见许父许母欲言又止,背着他交换眼色。
许母盛碗粥,递到他手边,试探道:“你爷爷老部下的孙女,姓宋的那姑娘,你还有印象吗?”
许璟伦低头喝口咖啡,“一点点。”
“人家比你小五岁,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我瞧着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漂亮,你要不要见见?”
许璟伦放下勺子,抬头笑道:“妈,我有女朋友。”
许母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正想着怎么接话,就听到他说,“有机会我带她回来,你们会喜欢她的。”
坐在一旁的许父忍不下去,当即撂了筷子,“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些什么。”
许璟伦慢条斯理拿湿巾擦了擦嘴,朝许父看过去,“爸,我要是没想清楚,今天也不会来和你们说这些。”
许母见父子俩这架势,连忙出声调停,“璟伦,我们也是关心则乱。你打小就有主见,不喜欢别人插手你的事,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也是为你好,外头传的沸沸扬扬那些事……”
“妈。”许璟伦打断她,“您也说了是传。您要以流言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吗?还是说,我们都有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审判一个人?可凭什么呢?就凭我们姓许,他家姓谢姓唐?”
许母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捏着杯沿的手紧了又松。
许璟伦:“我有眼睛,我会判断。”
许母盯着他看了许久,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直到许璟伦出了门,许父才问,“你就这样由得他去?”
许母笑笑,“你儿子有哪句话说错了?”
“是没错,但那是一码事?”
“老许,新社会了,别还拿着咱们过去那套来捆绑孩子,谁还没点过去了?你瞧瞧人陈家,连陈老爷子都让步了,又能如何?现在谁见着老爷子不赞扬他一句清风亮节?”
许父轻哼,“这里头有多少真心你会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孩子过的好,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往后若是过不下去,也不好怪我们做父母的。你那点门第论,就暂且收一收。还是说,你不信你儿子的眼光?”
许父摆摆手,再没了食欲。
“我不跟你胡搅蛮缠,总归是说不过你们。”
“那哪比的上发言人。”
*
方龄难得守店,坐在前台后面低头看手机。直到有客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来人是位女士,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长相里带点雍容大气的富态。
方龄问她要喝点什么,她看看,点了杯美式,人往靠窗的沙发上坐,拿出本书,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等方龄忙完抬头,只见她还低着头,手边的咖啡没喝两口。
方龄走过去,半蹲身笑道:“美式酸苦,您是不是喝不惯?要不然我重新给您做一杯吧。”
许母定睛朝她看过去,实在过分漂亮的长相,乍眼看和许璟伦并不太搭,一个正经寡淡,一个明艳娇媚。
她难以想象,自己儿子在她面前是什么样的。
许母笑着点头,“确实有点喝不习惯。”
方龄点头,“那您稍等。”
许母看着她的背影,还有那令人难以忽视的姣好身材,不由自主眼皮轻跳。
须臾,她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低声笑。
真是瞧不出,她那平时看着正儿八经的儿子,竟然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11
方龄从意大利回来,直接在京市转机回的深城。
机票是向晚给她订的头等舱。原本是想着几趟飞行时间长,怕她太累,却没想到她不过在京市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听着有关她的风言风语。
那天她实在困,头顶着太阳帽,半躺在沙发上补觉。
休息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两个人,听声音她并不认识,但她们谈论的正是自己。
无非是老生常谈,如今再多加一个许璟伦。
话里话外都是她厉害,能叫谢二公子魂不守舍挂念至今,还想让许家做这个“接盘侠”。
“你见过吗?真有那么漂亮?”
“漂亮的女人还少了?只是不知道许家在想什么,竟一声不吭,也不嫌晦气。”
方龄默不作声,紧闭着眼没说话。
她睫毛轻颤,就这么躺在这里一刻钟的时间,都叫她觉得,自己曾经在京市浮生若梦了半场,竟是有多天真。
还记得谢礼安和唐婉卿说亲之前,他们曾吵过一次架。
当时她说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谢礼安当时没说话,只双眸通红,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直到后来她才恍然,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给不起。
方龄眼眶倏地红了。
她把脸埋进头发里,直到地勤提醒她可以登机,始终一动不动。
*
那天后,方龄对许璟伦的态度隐隐有些冷下来。
她从陆恪的朋友那搜刮了几瓶好酒,晚上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品。
许璟伦进屋时就闻到股淡淡的酒香,抬头看,只见方龄背着光,双腿搭在扶手上,没什么正行的喝着。
他走过去,伸手接了她的酒杯,兀自喝一口。
方龄抬头看他,“怎么今天会过来?”
“是我该问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方龄笑,“你指什么?”
“你连着几天对我不冷不热,是我做了什么惹恼你?”
方龄看他片刻才说,“许璟伦,我们就到这吧。”
“理由呢。”
“不是所有事情都非得有个理由。”
许璟伦直直地看着她。
“你有你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在深城,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时间长了你总会倦。”
“我也一直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回京市。”
方龄很轻地笑了下,“跟你回去,让你成日活在议论声中吗?还是说,你能忍受别人那样说你?”
“你都能,我又有什么不能?如果我连这点准备都没有,当初就不会踏进你的屋子。”
方龄咽下口水,满喉咙都是辛辣的味道,但她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要说的话太过涩然。
“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我没什么值得你付出的。我甚至,连一个普通女人能给你的,可能都做不到……”
她哽咽两声。
这两年她已经很少哭,从麻木到另一种麻木,眼下五感回笼,才知道自己早就飞出牢笼,步履艰难地往外探头。
许璟伦将她抱起来,他叹口气,“我要那些做什么,我要的无非只有你。”
“许璟伦,你和我在一起能得到的,只会是麻烦。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的吗……”
“说我是谢礼安的接盘侠。”
方龄嘴唇微张,呆了一瞬。
“就因为这个。”
她承认,“我不想让你被别人戳脊梁骨,你值得更好的人……”
“方龄,我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和谢礼安的事,不在乎你的过去。如果那些注定抹灭不了,我愿意一起打包接受。”
“我已经尝过一次,你还要叫我再来一次吗?”
许璟伦抬手替她擦眼泪,“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方龄彻底说不出话。
“你所想的那些事,通通都不会发生。就算有,我也有替你扫平的能力。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
方龄同他对视,从他眼底看到的全是坚定与执着。
她记起自己曾经在网上看到的那句话——像我这样破碎的人,爱我的人要一片片捡来爱我,实在辛苦。
下面有评论回:爱你的人,会美滋滋的边捡边说:这一片是我的,那一片也是我的。
他只会心疼你碎了那么多片,当时有多疼。
这一刻她忽然感同身受。
从许靖伦身上看到,他愿意拼凑破碎的她的决心。
方龄舒口气,终于说,“我愿意和你再试一次。”
许璟伦如释重负地笑,“就只是这样?”
方龄破涕为笑,“不然呢?”
他不说话,执着的盯着她看。
方龄缓缓踮起脚尖,唇凑到他耳畔,轻声说:“我爱你。”
12
两年后。
谢礼安从民政局出来,和唐婉卿分道扬镳后,径自回到车上。
他手里拿着刚办完的离婚证,看一眼,无甚表情地丢到副驾上。
这场婚姻,在平衡木上悬了这么些年,终是走到尽头。
后续怎么分割的他并不在乎,这些日子以来,他头一回有松快感。
唐婉卿走前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谢礼安,其实你才最不像个男人。你觉得,你真的爱她吗?
谢礼安笑,行差一步,换来的是无法挽回的痛楚。
这些年来,他所做每一件事,无非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那不叫爱,那叫自私。
而他连这种自私,都做不到满分。还配谈什么爱。
谢礼安眼梢轻抬,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隔壁大楼走出来。
方龄穿着宽大的上衣,很明显隆起的肚子,大概六个月大。她此刻脸上气鼓鼓的,气色却是很好,张扬着的一双眸,与过去,与他梦到的画面一样。
他想下车,刚有动作,只见许璟伦从后头追出来,小心翼翼地拉她手。
方龄转身,“我就想吃雪糕而已,我有错吗?”
许璟伦哄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们现在就去买,成吗?”
方龄忍不住笑,表情骄矜,动作慢悠悠地转身。
谢礼安所有的动作都停在这。
他看着许璟伦搂着方龄的腰走远,起先是笑,笑着笑着换来的是满手的咸湿。
他们曾经所有的爱与恨,痴与缠,迎着时光,通通被吹散。
而他亲手把她,送到了另一个男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