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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气恼 他刚刚……亲我。


    陆衔月关上门的那一刻, 胃部刀绞般的疼痛骤然加剧,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走路都有些不大稳当了。


    他撑在墙边缓了缓, 才找回了点力气。


    走廊尽头有一个空中花园,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 会有不少病人或者家属坐在长椅上赏花晒太阳, 眼下月黑风高,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剧烈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陆衔月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变得不规律起来。


    “陆衔月。”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谈翌不知道怎么也跟了出来。


    陆衔月紧紧抓着长椅把手,竭力压制疼痛, 连指尖也泛了白。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谈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你不舒服吗?”


    谈翌在陆衔月身侧坐下,他刚刚在病房的时候看见了他摁揉胃部的动作。


    胃里的疼痛稍微安分了些许,陆衔月缓了缓呼吸, 声音听起来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没有。”


    谈翌盯着陆衔月的脸,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破绽,他倾身凑近,却嗅到了一丝葡萄酒的气味。


    “你喝酒了?”


    清淡的冷杉香里夹杂了一丝很淡的葡萄酒味, 配上他冷若冰霜的气质,有种很迷人的蛊惑感。


    谈翌目光不移地瞧着他的眉眼,问道,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陆衔月攥住把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语气依旧平淡如水,“没有。”


    可是他脖颈上细细的冷汗出卖了他。


    谈翌不由分说便将左手伸进了他的衣摆底下,体温微烫的掌心准确无误地放到了他的痛处。


    “是这里难受吗?”


    陆衔月毫无防备, 像是被烫到了,纤长的睫毛一颤,犹如蝴蝶扇翅,他慌忙后退,想推开谈翌。


    “你……”


    谈翌不顾他的拒绝,右臂一伸,直接从背后将陆衔月揽进怀里,他左手的掌心稍稍用力,陆衔月剩下的话便被扼断在喉间。


    “我帮你揉揉,会好很多。”


    陆衔月喘了口气,抓住他的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说了不用。”


    谈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胆大妄为地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略沉的嗓音就贴在陆衔月耳畔,“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


    陆衔月被谈翌箍在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感,与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心跳更快些。


    这家伙的力气大得反人类,无论陆衔月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胃部的疼痛在谈翌的按揉下显得不那么磨人了,但代替疼痛的是另一种更古怪的感觉,他有点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们距离太近,陆衔月浑身上下都是谈翌身上的气味,像是阳光晒过的青草,闻起来很舒服。


    谈翌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热烫的掌心缓解了胃里的绞痛,那点烫意还隐秘地刺激着他的心神。


    这让陆衔月有些心烦意乱。


    谈翌像小狗似的嗅了嗅陆衔月脖颈间的气味,他挨得近,那股淡淡的红酒味更明显了。


    他问,“胃不好还喝酒?”


    陆衔月冷声道,“你管我?”


    谈翌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我一没注意,你就不好好吃饭?”


    陆衔月:“……”


    多大的脸啊?


    谈翌苦恼又幸福地想,他已经离不开我了。


    陆衔月靠在谈翌怀里,没再试图挣扎,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他爱揉就揉吧,反正他这手法勉勉强强,突发的胃绞痛在他的按揉下缓解了许多,不得不承认,确实还挺舒服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翌柔声问道,“还难受吗?有没有好一些?”


    陆衔月想说让他不用再揉了,他下意识转头,忘了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头一转,嘴唇便轻轻擦过谈翌的侧脸。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陆衔月匆匆推开谈翌,从他怀里站起身。


    “已经不痛了。”


    谈翌似乎愣住了,陆衔月目光一转,看见谈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脸上掠过又轻又柔的温热触感,谈翌脑子里瞬间噼里啪啦炸满了烟花,令人目眩神迷。


    他刚刚……亲我。


    空中花园的风有些大,陆衔月靠在谈翌怀里时浑然不觉,眼下站在无遮无挡的长椅边,晚风冷飕飕地往衣领里钻。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谈翌的坐的位置把冷风也一并挡了。


    陆衔月脸颊微烫,将外套拉紧,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


    谈翌怔怔地碰了碰侧脸的位置,嘴角的弧度全然压不下去,回过神后,他眼看着陆衔月将要走远,立马跟了上去。


    “陆衔月,一会儿我给你熬点粥,你喝了垫垫肚子,再找医生拿点药。”


    陆衔月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你想喝小米粥还是燕麦粥?我都可以做。”


    “随便。”


    陆衔月这次没说不喝,谈翌还有点意外,自顾自替他做了决定,“那就燕麦粥吧,再往里加点牛奶,很暖胃。”


    回到病房的时候,谈瑶还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画着画,柳含章关上了病房门,眼神在陆衔月和谈翌身上打转。


    “昭昭,你这通电话接得也太久了。”


    陆衔月随口胡扯,“那边景色不错。”


    谈翌附和道,“确实很好。”


    柳含章抬眸看向谈翌,好奇地问道,“小翌,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笑得这么开心。


    “有吗?”谈翌想稍微收敛一下笑意,但是一想起方才的事就半分也藏不住飘飘欲飞的心绪。


    “我就是没想到你们会特意来探望瑶瑶,还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今天肯定很高兴。”


    柳含章点点头,打从心里喜爱这个可爱纯粹的女孩子,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她确实玩儿得挺开心的。”


    陆衔月推门回到病房,继续教谈瑶画画,谈翌则是转身走进了另一侧的厨房,给陆衔月熬上了粥。


    等谈翌将香浓的牛奶燕麦粥端出来的时候,柳含章立马就意识到了这粥是给谁准备的。


    果然,谈翌端着粥直接走向了陆衔月。


    “有点烫,晾晾再喝。”


    陆衔月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勺子。


    柳含章见状,双手抱臂走到陆衔月身旁,颇有几分幽怨地说道,“晚上吃这么少,知道饿了吧?”


    亏她还特意订了五星级餐厅。


    陆衔月也没法反驳,只好默默不说话。


    谈翌心思周全,给柳含章和谈瑶也熬了两盅红枣银耳汤,在春寒料峭夜里喝起来很舒服。


    柳含章尝了一口银耳汤,又暖又好喝,她由衷地称赞道,“小翌,你也太贴心了,以后谁要是和你在一起,那不得幸福上天了。”


    谈翌笑了笑,眼神止不住往陆衔月身上飘。


    要是有人也这么想就好了。


    陆衔月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垂下眼眸的模样看上去很认真,让谈翌想起一些柔软无害的毛绒小动物。


    真可爱。


    喝完了银耳汤,谈瑶也困了。


    柳含章拎上包往外走,“小翌,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路上小心。”


    临走前,谈翌将药品袋子塞进陆衔月手里,“记得吃药,开胃的,对食欲有好处。”


    陆衔月知道那是治疗胃痛的,碍于柳含章在场,所以谈翌才这么说。


    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谢谢。”


    谈翌当即冲他展颜一笑,“不客气。”


    柳含章站在电梯口催促了两句,陆衔月有点别扭地说道,“走了。”


    谈翌顿时笑得更开怀了。


    “再见。”


    陆衔月瞥了他一眼,这傻狗在笑什么?


    ——


    从医院驾车回去的路上,柳含章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陆衔月,只见他正盯着手里的药品袋子出神。


    “昭昭,你生病了?”


    陆衔月收回眼神,“没,最近胃口不好。”


    柳含章想起谈翌将药递给陆衔月的时候,提了一句“开胃用的”,便就没再追问。


    霂城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水打湿玻璃,把城市的街景也变得模糊一片。


    柳含章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转头问道,“昭昭,你和小翌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和他一起去花园看夜景。”


    陆衔月冷冷淡淡地说,“没有一起。”


    柳含章狐疑道,“你该不会还讨厌他吧?”


    陆衔月沉默不语。


    柳含章看他这反应,还是有点厌烦谈翌的模样,但她实在不太明白,“你到底讨厌他哪里?”


    讨厌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整天就知道追着他吃饭,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在他眼前乱晃,把他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还动不动就想告状,用进食障碍这个秘密来威胁他,常常惹他生气,还特别会得寸进尺,耍赖一样在他家借宿,还非要给他揉肚子……


    陆衔月心里明明想到了这么多回答,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说话。


    柳含章喊了他一声,“昭昭?”


    陆衔月说,“我就是讨厌他。”


    一想到谈翌,那种莫名其妙让人心烦的情绪便再次席卷而上,惹人气恼。


    陆衔月讨厌一切累赘的情绪。


    尤其是谈翌抱着他给他揉肚子的时候,某种古怪的情绪似乎带有失控的倾向,像涨潮的海水般即将把他淹没,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柳含章看了看陆衔月的脸色,耳尖隐隐透着红,这貌似不应该是讨厌一个人的表情吧?


    见柳含章似是不信,陆衔月又重复了一遍。


    “我讨厌他。”


    他这副较真的模样,不知是为了说服柳含章,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柳含章“哦”了声,漫不经心地说道,“讨厌就讨厌吧,反正小翌过阵子就要出国了,你和他估计也很难再见面了。”


    陆衔月拧了下眉,“出国?”


    第32章 肆意 他到底是要看多久?


    柳含章见陆衔月毫不知情,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噢,我没告诉过你吗?”


    陆衔月一时语塞, “没有。”


    柳含章简单解释了两句,“小翌收到了一个名校的offer, 不出意外, 他应该还要出国念几年书。”


    “所以你对门那房子租期到了我也没续,小翌这几天就先住在朋友家凑合凑合,等手续办齐了,估计就会去茵国念书了。”


    谈翌在外留学的成绩向来非常好,多项全能,符合茵国顶尖名校的硕士申请条件, 本校的老师一直很欣赏他,还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明确表示只要他提交申请就将他收入门下。


    “他这次回国估计也没有久留的想法,算得上是给自己放放假。”


    说完, 柳含章还特意瞅了瞅自家弟弟的表情。


    陆衔月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药品袋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含章心道,他看起来也没多高兴。


    反正如果她听见自己讨厌的人要离开,不会是这副表情。


    柳含章只当陆衔月是在嘴硬, 就像她和她的小姐妹一样,平常打打闹闹,也很喜欢互相呛嘴, 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要好。


    她猜测陆衔月和谈翌也是这样的关系。


    陆衔月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按理来说, 烦人的家伙终于要离开了,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很奇怪, 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闷。


    陆衔月降下车窗,雨水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洒在他的侧脸上,泛着点点凉意。


    柳含章提醒他,“昭昭,小心别感冒了。”


    汽车行驶过路口时,冷风灌进车窗,他心口的烦闷依旧没被吹散。


    陆衔月无从疏解这惹人气恼的莫名情绪,索性不再去想,他关上车窗,风雨都被隔绝在外。


    柳含章心情倒是很不错,已经安排好了休假的行程,“明天我约了朋友去陵城玩,下午就回来,需要给你带礼物吗?”


    “不用。”


    柳含章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陵城的槐花糕,桥边那家铺子现在还开着,我要是路过就给你带两盒。”


    槐花糕?


    对陆衔月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雪白的槐树花缀在枝叶间,风一吹,便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陆堇宜喜欢在家研究糕点的做法,把院门口的槐树花都薅秃了,才做出了完美的一碟。


    陆衔月不太记得槐花糕的味道了,只记得春日午后陆堇宜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让我看看,明天天气怎么样……”


    柳含章一面念叨着,一面唤醒了车载系统,点了下天气播报,只听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今天是三月六日,星期四,霂城天气阵雨,气温六度至十二度,出门请记得带上雨伞哦。”


    柳含章将地点切换到了陵城,播报声再次响起,陵城不像霂城这么多雨,明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还是陵城暖和一些。”柳含章喃喃道。


    雨水落在前方的挡风玻璃上,留下道道水痕,又被雨刮器擦成干净的半圆。


    柳含章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陆衔月抬眸看着车窗外,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浓重黑沉的乌云有种将要淹没城市的架势。


    ——


    次日依旧是个暴雨天。


    陆衔月准时准点到达公司继续工作。


    《宇宙之外》的人设图敲定以后,他还需要负责主角的服装设计,陆衔月前段时间一直在搜集素材绘制草图,成图上周交给黎欢,审核已经通过了。


    接下来就是根据作者意见进行调整,这是纪茗在开会时着重强调过的工作要点,陆衔月不难听出他对言羽立的崇敬之情。


    陆衔月将成图发给言羽立之后,礼貌询问他的想法和意见,消息发过去,陆衔月先得了对面一阵夸,然后言羽立才稍微提了提他的修改想法。


    总体来说,他和言羽立之间的沟通称得上是无比顺畅,两人在某些方面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最主要的是对方也没有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虽然言羽立是科幻小说作者,但他的思维并没有像他的文章一样天马行空。


    离奇的甲方数不胜数,像言羽立这样易于沟通的作者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陆衔月现在都还记得有位甲方声情并茂地向他描述自己无比抽象的设计理念,让他将LOGO放大的同时缩小一点,在低调不失内涵的情况下将LOGO做成金光闪闪的模样,在他修改了十六个版本以后提出还是第一版更有感觉。


    相比之下,言羽立正常极了。


    陆衔月也很能领会他的想法,言羽立提出的修改方向和微调细节也非常贴合主角本身的人设,很符合畅销书作家的基本素养,对笔下人物熟悉得像是在谈论一个交情甚笃的老朋友。


    只不过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流,言羽立还会找他聊点其他内容。


    【言羽立:陆老师,你觉得我的头像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看啊?】


    从两人加上联系方式开始,言羽立的头像就一直没变过,是一款龙飞凤舞的艺术签名。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陆衔月还是回了一句:【字不错】


    【言羽立:真的吗?可是有读者说我的签名字迹太难看/可怜巴巴.jpg】


    陆衔月想起了自己意外收到的周边,那三个圈确实有点不太好看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发了两张手写签名的图片过来。


    【言羽立:陆老师,那你觉得这两款签名哪个更好看一点?】


    陆衔月点开看了看,两款签名都挺不错,总体相差不大,只有笔画之间勾连与否的差别,和三个圈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陆衔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收到了假的周边。


    最后,陆衔月选了字体更飘逸的一款,看上去更有风骨一些。


    【言羽立:原来陆老师喜欢这款/太阳】


    陆衔月看着文字末尾那个一脸笑容的太阳表情,莫名其妙想起了谈翌。


    提起谈翌,这家伙今天烦他的频率直线降低,没给他发一连串的消息,也没给他分享乱七八糟的文章视频,只有在饭点才会突然出现,盯着他吃完饭后又拎着餐盒离开。


    陆衔月顿时感觉清净了不少。


    霂城的春日格外潮湿,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小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陆衔月撑着伞走在临杨路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的话题。


    听说那家伙要出国了?


    终于不会再有人继续烦他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或许是下周,或许是明天。


    ……


    胡乱的想法堆杂在脑子里,陆衔月皱了皱眉。


    想这么多做什么?


    不管谈翌什么时候走,都不关他的事。


    陆衔月回到家,发现挂在屋檐上的花灯不知何时被风吹掉了一只,他索性把另一只也摘了下来。


    春节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东西早该拆掉的。


    陆衔月花了一个多小时,将节庆气息浓郁的装饰物都拆了个干净,并将房间内外都打扫了一遍。


    冷色调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瞬间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本想把拆下来的东西扔掉,但是为了避免被柳含章念叨,陆衔月最后把装饰物都收进了储藏室。


    几个月前还空荡荡的储藏室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谈翌拿过来的破壁机、谈翌搬来的烤箱、谈翌塞过来的抱枕……


    现在又多了两只花灯。


    陆衔月随便整理了一下杂物,将那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纸箱,然后便关上了储藏室的门。


    他看着空旷了许多的客厅,仍觉得不够舒坦,他总感觉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还霸占着他的房间。


    真是糟糕。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谈翌今晚没再给他送饭,而是直接打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


    “瑶瑶今天出院,她想请你和含章姐一起去我们家吃饭,感谢你教她画画,含章姐刚从陵城回来,她已经答应了,你有时间吗?”


    去他家?


    陆衔月只思考了一秒,他连委婉的说辞没找,直白拒绝道,“不去。”


    谈翌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掩了掩手机收音麦,对着站在一旁满眼期待的谈瑶说道,“你看吧,我就说你衔月哥哥不会来。”


    “啊?是不是我惹衔月哥哥生气了,昨天他教我画小鹿,我学了好久才学会,是不是我太笨了?”


    对面估计开了免提,小女孩遗憾又自责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进了陆衔月耳中。


    谈翌的嗓音再次响起,“你真的不来吗?瑶瑶很想见你。”


    陆衔月犹豫片刻,淡淡道,“地点。”


    电话那头,谈翌冲谈瑶眨了眨眼,还和她轻轻击了个掌,笑着说道,“我来接你。”


    通话结束,陆衔月总感觉自己上当了。


    约摸二十分钟后,谈翌开车到达临杨小区楼下,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谈瑶。


    “衔月哥哥,我们来接你啦!”


    谈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外套,看起来明媚又朝气。


    陆衔月应了一声,问她,“刚出院,怎么不在家休息?”


    谈瑶坐在副驾驶上摇了摇头,“衔月哥哥,我没事的,只要不让我跑步跳绳,就不会有问题。”


    谈翌也简单地向陆衔月解释了一下。


    先天性心脏病也分很多种,谈瑶的主要症状是身体虚弱、容易疲倦,其他方面和常人差不多,平时注意避免剧烈运动,防止感冒发烧,不会有大碍。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霂城的气温飘忽不定,瑶瑶才会感冒住院,其实在这之前,她在学校上了大半年的学,一直没什么问题。”


    谈瑶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道,“对,再过几个月我就小学毕业了!”


    陆衔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不太擅长找话题,尤其是和小学生,问成绩也不太礼貌,别的也没什么好聊的,索性就保持沉默。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热闹,一路上听着这一大一小在车里聊天说笑,陆衔月今天午休的时候没睡着,眼下竟有些困了。


    谈翌开车很稳当,车内暖气也很足,前排两人的说话声并不吵,听起来反而有种助眠的功效,陆衔月靠在汽车后座闭目养神。


    耳边的说话声渐渐模糊,汽车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一处花团锦簇的小院,陆衔月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谈瑶小声地说,“衔月哥哥睡着了。”


    谈翌的目光落在陆衔月身上,他对谈瑶说,“你先上楼,我来喊他。”


    “那我先去给衔月哥哥洗点水果。”谈瑶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谈翌打开车门,想出声喊人却又有点舍不得把人吵醒,于是就这么靠在车上看了起来。


    陆衔月的皮肤细腻透亮,乌黑的睫毛浓墨纤长,五官精致得像画儿似的,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


    谈翌险些忘了呼吸,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陆衔月,甚至嗅到了对方身上干净好闻的冷杉香。


    胸腔中的心脏怦怦不止,谈翌总疑心自己心跳声太大,会把陆衔月吵醒。


    其实车门打开那一刻陆衔月就醒了,他感觉到一道微烫的目光落在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谈翌的目光逐渐肆意,无遮无拦,就这么直白而滚烫地看着他。


    耳边多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呼吸声,陆衔月感觉车内空间变得拥挤不堪,连呼吸也不够顺畅了。


    他到底是要看多久?


    谈翌俯身凑近,想把那股清淡却惑人的冷杉香闻得更真切一些。


    片刻后,陆衔月实在装不下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撞进一双暖色的眼眸。


    谈翌来不及反应,眼中盛满了浓烈的情绪,半分也不曾掩藏。


    陆衔月第一次被目光烫到了。


    他不由自主地垂下眼,抬手推开谈翌下了车,像是想要尽快逃离这处暧昧滋长的地方,脚下的步子也比平时略匆忙一些。


    “到了怎么不说?”


    谈翌跟上去,说道,“我正打算喊你,你就醒了。”


    陆衔月:“……”


    胡扯。


    那他刚刚在做什么?


    试图凭借意念无声地把人喊醒?还是说一直盯到他睡醒为止?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正常的人。


    谈翌盯着陆衔月耳后那片发红的肌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刚刚……好像在装睡。


    他为什么要装睡?


    是想让我喊醒他吗?


    唇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一抹笑,谈翌喜滋滋地上前两步,和陆衔月肩并肩往小院的方向走。


    谈翌低头迈进挂满蔷薇的院门,替陆衔月也撩开挡在他眼前的藤蔓,说道,“我妈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她还在城区开了一家花店,有机会带你过去看看。”


    花店的事陆衔月倒是挺柳含章提过一次。


    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一路都能闻到花草的清香,他们走到小院二楼的时候,陆衔月听到了柳含章的声音。


    “卉姨,你的手艺还是那么棒,太好吃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女声随后响起。


    “喜欢就多吃一点。”


    陆衔月的脚步慢了下来。


    谈翌见他似乎有些踟蹰,干脆拉着人的手腕走进了客厅。


    “妈,我回来了。”


    正在啃鸡翅的柳含章转过头,看见自家弟弟还有点意外,“昭昭也来了?”


    林卉给陆衔月倒了杯茶,笑起来十分温柔,“你是小陆对吧?我在小翌的手机里看见过你的照片。”


    陆衔月:“……”


    这臭小子到底给多少人看过他的照片?


    第33章 消气 “好玩儿吗?”


    “衔月哥哥, 你来了!”


    谈瑶把洗干净切好的水果端了出来,又从房间里拿来了她今天上午的画作。


    “你看,我用你教我的方法画的画, 怎么样?有没有进步一点?”


    谈瑶在造型和色彩上还挺有天赋,一点就通, 可以说是很优秀的学生。


    陆衔月拿着画纸端详了片刻, 点头道,“不错,配色很和谐。”


    谈翌也凑过去看了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身体几乎贴在了陆衔月的肩膀上,夸奖道, “进步很大。”


    陆衔月不动声色地避开谈翌,又添了一句,“她在美术上挺有天分的。”


    谈瑶高兴极了,“真的吗?”


    “嗯。”


    谈翌伸手摸了摸谈瑶的头, “这说明我们衔月哥哥教得好。”


    另一边, 林卉和柳含章已经把香喷喷的菜肴摆满了餐桌,“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饭吧。”


    谈翌替陆衔月拉开椅子, 然后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他的身旁,先是给陆衔月盛了一小碗饭,又给他倒了一杯果汁。


    林卉看着自家儿子给客人盛饭只盛半碗,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


    “小翌, 怎么给小陆盛这么点米饭?”


    谈翌解释道,“他胃口小,吃不了太多。”


    陆衔月也“嗯”了声。


    林卉总觉得陆衔月的饭量不大令人安心, “那半碗也太少了,跟喂猫似的。”


    她用公筷给陆衔月夹了几块红烧鸭肉和回锅肉,生怕孩子饿着,“来,小陆,多吃点肉。”


    谈翌盯着每一块放进陆衔月碗里的菜,自然而然地从陆衔月碗里夹走了鸭肉。


    “妈,他不爱吃这个。”


    陆衔月:“……”


    其实也不是一点也不吃。


    柳含章在一旁看很久了,她明明记得陆衔月不挑食的,就是吃得少而已,难不成她找的这个饭搭子还把人的口味给养刁了?


    谈翌往陆衔月碗里夹了两片水煮牛肉。


    据他这两三个月的观察,他发现陆衔月眼里的食物分为三种,十分抗拒吃、一般抗拒吃和不太抗拒吃,不过他虽然平等地抗拒所有食物,但为了维持生命体征,都能吃一点。


    陆衔月看着碗里的食物,没多说什么,碍于柳含章在场,他显得十分配合,生怕被人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谈翌也没太过分,没让他吃太多。


    一顿饭下来,林卉和柳含章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谈翌和陆衔月身上。


    林卉看着自家儿子贴心地给朋友剥虾、夹菜、添果汁,把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心里很是满意。


    不错,很有家风。


    陆衔月已经习惯了谈翌的“用餐服务”,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这放在柳含章眼里就不大对劲了。


    她有说要把人伺候到这个份上吗?


    谈瑶自然也看到了谈翌对陆衔月的关心和照顾,她心想:看来大哥和衔月哥哥果真是很要好的朋友。


    饭后,谈翌自觉系上围裙收盘洗碗,陆衔月主动提出,“我帮你。”


    谈翌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没有。”


    陆衔月瞥了一眼客厅里的林卉和谈瑶,比起应付小孩和长辈,还是应付碗筷更轻松。


    最主要的是,林卉很容易让他想起去世的陆堇宜,这两位母亲在某些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比如,她们都是同样的细心,同样的温柔……


    陆衔月微微出神,就这片刻功夫,谈翌已经环过他的腰身,给他系上了围裙。


    淡淡的鲜割青草气味贴近又远离,陆衔月来不及发作,谈翌就已经退回了安全距离。


    末了,谈翌还端详着陆衔月的造型,由衷地夸了一句,“不错,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怎么会有人系个围裙也这么好看?


    陆衔月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


    “有病就治。”


    谈翌被骂了还笑盈盈地贴上去,厨房很宽,他非要肩并肩和陆衔月挤在一起洗碗。


    “……”


    陆衔月觉得这傻狗有必要去看一下医生,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谈翌还兴冲冲地邀请他,“过会儿我们一起去看新出的电影,怎么样?”


    陆衔月拒绝,“不去。”


    谈翌继续说道,“动画电影而已,不吓人,瑶瑶看不了太刺激的画面。”


    他不去是因为怕电影太吓人吗?


    陆衔月面无表情,假装不小心呲了他一身水。


    谈翌抖了抖沾湿的围裙和衣服,觉得陆衔月耍性子的模样非常可爱。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怎么生气了?”


    “没有。”


    陆衔月又不小心呲了他一身水。


    谈翌只是笑,抓着陆衔月的手腕,几乎把人圈在了怀里,他问,“好玩儿吗?”


    这傻狗动不动就贴着他。


    陆衔月从他怀里逃开,冷漠道,“不好玩。”


    洗完碗后,谈翌浑身都湿透了,罪魁祸首神色如常地摘掉了围裙。


    谈翌拧干衣服下摆,问,“消气了没?”


    陆衔月看他浑身湿淋淋的模样,心情甚好。


    谁让他没事贴这么近?


    谈翌捕捉到陆衔月唇边浅浅的笑意,恍若看到了满山春桃竞相开放。


    他晃了晃神,也跟着笑。


    “看来是消气了。”


    林卉走进厨房就看到了水淋淋的儿子,赶紧找了块毛巾给他擦擦,“洗个碗怎么衣服也弄湿了?赶快去洗个澡,别冻感冒了。”


    谈翌从善如流地拿着毛巾去了浴室。


    陆衔月坐到了柳含章旁边。


    柳含章慢悠悠地吃着饭后水果,瞥了眼陆衔月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问道,“你俩在厨房打水仗?”


    陆衔月收敛表情,“没有。”


    他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柳含章显然不信,“哦”了一声,揶揄道,“那他衣服上的水是自己浇的。”


    陆衔月点头,“对。”


    柳含章:“……”


    对个鬼,这很不对劲。


    谈瑶抱着画板坐到了陆衔月旁边,俨然一副勤恳好学的模样,“衔月哥哥,今天画什么好呢?”


    陆衔月想起了满院的鲜花,“蔷薇。”


    “好,我最喜欢蔷薇花了!”


    陆衔月拿着画笔给谈瑶打了个样,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哇,真好看。”谈瑶接过画板,自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依样画瓢地琢磨。


    茶几上放了一本《花卉养护指南》,应该是林卉的书,陆衔月随手翻看了几眼,当他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书里边掉出一张写满字的纸。


    柳含章好奇地捡起来一看,“这是什么?”


    谈瑶看见后,乖乖巧巧地回答道,“这个大哥的书法纸,他最近在练字。”


    “练字啊。”柳含章恍然大悟,身为畅销书作家,拥有一手漂亮的字确实是加分项。


    柳含章随意浏览了一下,纸上写的都是诗词歌赋一类的练字素材,她手一转,将书法纸递给陆衔月,说道,“昭昭,你看看,小翌的字写得还不错。”


    陆衔月对谈翌的书法不感兴趣,将书法纸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书页里。


    没多久,浴室门打开,谈翌走到陆衔月面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陆衔月将视线从书上挪开,看向谈翌。


    谈翌撩了撩他超经意地抓出的湿发造型,笑盈盈地问道,“你看见我的腕表了吗?”


    陆衔月对他花里胡哨的造型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把放在茶几中央的腕表给他递了过去。


    “眼神不好就去看医生。”


    谈翌将腕表扣在手腕上,露出精心设计过的笑容,“我暂时没有视力方面的烦恼,多谢关心。”


    “……”


    这傻狗洗个澡把脑子洗坏了是吧?


    坐在一旁嗑瓜子的柳含章见状,眉头深锁,疑心蹭蹭上涨。


    这太怪了。


    “瑶瑶在画什么?”谈翌假装不经意地去看谈瑶的画板,十分刻意地坐到了陆衔月身侧,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气味,清新又好闻。


    谈瑶抬头笑着回答,“蔷薇!”


    谈翌指了指其中一朵,“这朵特别好看。”


    “因为是衔月哥哥画的。”


    谈翌转头冲陆衔月笑了笑,称赞道,“陆老师很有水准。”


    陆衔月无言以对,往旁边挪了挪。


    沙发这么宽,他非要坐这里?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林卉看见这一幕,又转身回房间拿了件东西出来。


    谈翌还想和陆衔月探讨一下他的画风,谁料在他毫无防备之际,迎面倏地吹来一阵热风。


    林卉一面拿着吹风机“呼呼呼”地吹着他的湿发造型,一面语重心长地说,“头发不吹干会头痛。”


    谈翌:“……”


    有没有可能这是他特意设计的一环?


    谈翌有苦难言的表情着实有几分滑稽,陆衔月没忍住,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唇。


    谈翌没错过陆衔月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漫山遍野的春桃又一次在他眼前齐齐绽放,谈翌被陆衔月一个浅浅的笑晃得目眩神迷。


    心跳声被吹风机的响声掩盖,谈翌在母爱的吹拂下忍痛放弃了湿发造型,回房间换了件平日里不常穿的大衣,又配了条银色项链,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卉觉得自家儿子今天打扮得有点过于花枝招展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在朋友面前打扮得帅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柳含章的疑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谈翌这样子不像是攀比,倒像是……开屏?


    她为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到惭愧,但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现在的谈翌。


    陆衔月的目光在谈翌身上稍微停留了一瞬,又继续指导谈瑶给蔷薇花上色。


    谈翌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电影还有二十分钟开场,现在出发很合适。”


    柳含章摸了摸谈瑶的头,“下次再画吧。”


    “好,看电影去啦!”


    一行五人到达影院后,电影还有五分钟开场,谈翌非常自觉地排队取票,柳含章则是去前台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谈翌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票,陆衔月也没在意自己的座位号是多少,反正坐哪儿都差不多。


    直到进场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座位号和柳含章她们的位置不在同一排。


    林卉也有些疑惑,“小翌,你没有买同一排的座位吗?”


    “没,”谈翌解释道,“这部电影还挺热门的,连着五个的空位不好订,但前后两排凑五个座位还是比较简单的。”


    林卉点点头,“那也行吧。”


    柳含章已经看明白了谈翌的操作,她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给弟弟找了个饭搭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谈翌自然而然地走到陆衔月身边坐下,捏着手里的电影票故作惊讶,“好巧,我们刚好坐同一排。”


    陆衔月:“……”


    票都是他亲手发的,还好意思说这话?


    第34章 软玉 牵住了他的手。


    谈翌紧紧挨着陆衔月坐下, 陆衔月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过于近了。


    没有扶手作为分隔,陆衔月几乎能感受到谈翌身上传来的体温。


    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陆衔月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很少会到影院看电影, 不过光用眼睛看也能看出端倪,自己这排的座位和其他座位明显不太一样。


    前几排都是单个座位分隔排开的设置, 从他这排开始就变成了两个座位连在一起。


    “双人座?”


    陆衔月谨慎地没使用另外一个说法, 但谈翌偏要说出来,“我买票的时间有点迟,就只剩情侣座了,将就一下。”


    “……”


    他木着脸,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起身离场。


    谈翌及时按住陆衔月的手腕,安慰道, “这电影不长,两个半小时而已,你忍一下。”


    不长?


    陆衔月觉得这个电影不看也罢。


    他刚想离开,就看见一名男生抱着女朋友坐到了他们旁边, 女生的脚腕打了石膏, 就这么放在陆衔月脚边,男生还念叨着让她小心一点,别磕了碰了。


    女生转头看见陆衔月起身欲走, 礼貌问道,“你要出去吗?需不需要我让你?”


    陆衔月犹豫片刻。


    女生以为他想出去但不好开口,拍了拍男朋友的胳膊, 吩咐道, “抱我起来,让这位帅哥出去。”


    男生也点点头,俯下身想把女朋友抱起来。


    陆衔月见状, 没什么表情的坐了回去。


    “不用了,谢谢。”


    电影开场后,周遭的灯光暗了下来,场内的一切光源都来自于电影屏幕。


    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陆衔月侧脸上,勾勒出他优越好看的面部轮廓,谈翌总是忍不住偏头看他,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鼻梁上,甚至是唇上,他盯着那片红润的柔软看了片刻,又克制地移开,最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看向他。


    谈翌品出一点灯下看心上人的妙趣。


    旁边的灼热视线着实难以忽略,陆衔月没办法专心致志地看电影,但也不想转头和谈翌有目光接触。


    过了一会儿,谈翌往他手腕上套了个东西,低声说道,“买票送的。”


    陆衔月皱着眉抬腕一看。


    一只小狗造型的儿童款防蚊手环。


    至于为什么在昏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这玩意儿还是夜光的。


    “……”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人。


    陆衔月面无表情地摘下手环,扔给谈翌。


    谈翌对这结果早有预料,他又把防蚊手环套在了自己手上,不过戴两块手表确实有点不太正常,于是他摘下了腕表,调节好表带长度之后,直接拉过陆衔月的手,给他扣到了手腕上。


    “那你戴这个。”


    陆衔月:“……”


    他是非要戴一个不可是吧?


    腕表还带着谈翌的体温,让陆衔月有种手腕被人圈在掌心的怪异错觉,他想摘却没找到摘的方法。


    什么破手表,还摘不下来了。


    陆衔月将手伸向谈翌,命令道,“摘掉。”


    谈翌这会儿倒是假装没看见他了,盯着屏幕一副聚精会神观看电影的模样。


    “看电影呢,一会儿再说吧。”


    “……”


    陆衔月狠狠踩了他一脚。


    谈翌不怒反笑,陆衔月气闷得想揍人,手伸过去就被人牵住了。


    前排的柳含章转头就看见这一幕,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松手。”


    虽然有些不舍,但谈翌还是乖顺地松开了手,正色道,“好好看电影。”


    陆衔月:“……”


    到底是谁不好好看电影?


    ——


    两个多小时后,电影终于结束。


    放映厅的灯亮了起来,观众一面往外走,一面和朋友交流观后感。


    下一秒,只听头顶的灯“滋滋”响了两声,灯光忽明忽暗,“啪嗒”一声后,周遭又重归黑暗。


    “啊?怎么回事?”


    “灯坏了吗?”


    “哎呀我去——差点摔下去了。”


    “……”


    放映厅内闹哄哄一片,工作人员来解释说顶灯烧坏了,有观众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明,陆衔月站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他讨厌任何拥挤吵闹的地方。


    耳边是纷杂的话语声,陆衔月皱着眉,看着四周满满当当的人,有些不大舒服。


    正当陆衔月难受之际,有人在昏暗中准确无误地牵住了他的手,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去。


    陆衔月看到了谈翌的夜光手环。


    “……”


    谈翌戴着和他周身气质极其不搭的驱蚊手环,将陆衔月的手牵紧,说道,“别走丢了。”


    远离人群后,空气都变得清新许多。


    放映厅外的人群密集度降低了很多,陆衔月想甩开谈翌的手,却半分也没挣脱。


    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呈现出不规则的律动。


    这太奇怪了,改天得去医院查查心脏。


    身后传来柳含章喊他的声音,陆衔月用力挣脱了谈翌的掌心。


    温热的软玉忽然脱手,谈翌屈了屈指节,看上去有些意犹未尽。


    林卉和柳含章牵着谈瑶向他们走来。


    “你们走得好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灯坏掉之后,林卉就没看到后排的两人了。


    柳含章假装没看见谈翌把陆衔月牵出去的场景,不禁在脑袋里思考他俩究竟什么时候的事儿?也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想过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表面上好一点,但没想过会是这种“好”。


    谈翌笑着说道,“人太多,我们就先走了。”


    谈瑶举起手,开开心心地宣布道,“那我们现在去逛街吧!”


    陆衔月无声地看向谈翌。


    还要逛街?


    谈翌十分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在场三位女性齐齐看向他。


    谈瑶较为天真,歪着头问道,“衔月哥哥,你困了吗?困了可以让大哥送你回去睡觉哦。”


    林卉倒是很关心陆衔月,上前问道,“小陆,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红,该不会发烧了吧?我看你今天穿的衣服好像有点薄。”


    柳含章眨了眨眼,心说这个脸红可能不是发烧生病那种脸红。


    “我没事,也不困。”


    陆衔月抿了抿唇,还是跟着去了。


    逛街的第一站是日用品商店,林卉拿起一个遮阳帽左右端详,“这个也买回去吧,出国用得上,听说那边的太阳特别毒辣。”


    听到“出国”两个字,陆衔月才意识他们此行是为了给谈翌备置出国需要用的东西。


    谈瑶指了指粉红色的遮阳帽,对林卉说,“妈妈,我觉得这个好看!”


    林卉点点头,把帽子放进购物车,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排排墨镜上。


    她得知陆衔月是学艺术出身后,认为艺术家的审美肯定很好,常常会询问陆衔月的意见。


    林卉拿着形状不同的两副墨镜笑着问道,“小陆,你觉得哪副墨镜更好看一点?”


    陆衔月指了指她右手的那款。


    “这个。”


    看起来应该挺适合那粉毛的,张扬又晃眼。


    闻言,谈翌也凑了过来,还把墨镜架在鼻梁上试了试,他照着镜子肯定道,“不错,适合我,咱们陆老师很有眼光。”


    陆衔月懒得理他,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看了看,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柳含章暗自打量着陆衔月的神情。


    不是吧,谈翌那小子就出国三天也摆出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要是过阵子谈翌真出国念书了,那还得了?


    陆衔月今天格外沉默寡言。


    好在林卉几人并没有逛太久,因为来之前就已经列好了购物清单,有目的性地购买会方便快捷很多。


    逛完街后已经将近凌晨,谈翌负责把姐弟二人安全护送回家。


    柳含章的家比较近,半道上就下了车,临走前还看了陆衔月一眼,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车上就只剩下陆衔月和谈翌两人。


    林卉在给谈翌和谈瑶买东西的时候,也给陆衔月和柳含章买了礼物,柳含章收到了一支口红,他收到了一支钢笔。


    陆衔月看着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谈翌专心开着车,“什么什么时候?”


    陆衔月也不知道自己问来做什么。


    他顿了顿,说,“算了。”


    谈翌一头雾水,直到汽车抵达临杨小区,他才反应过来,陆衔月刚刚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出国吧?


    他不想让我走吗?


    即便是只去三天也离不开我吗?


    谈翌将车停稳,喜滋滋地凑近陆衔月,贴心地替他解开了安全带,“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衔月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谈翌已经把他方才的随口提问当成了不舍,笑盈盈地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陆衔月冷嗤一声,“关我什么事?”


    谈翌定定地望着他,“是你先问的。”


    “……”


    陆衔月打开车门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谈翌轻笑一声,直到看见十三层的房灯亮起,才驱车离开了小区。


    上楼以后,陆衔月才想起来某人硬给他戴上的腕表还没摘,应该说是他不知道怎么摘下来。


    陆衔月在网上搜了下这款腕表的摘取方式,终于在表带上找到了一个小卡扣。


    卡扣设计得这么隐蔽是打算一辈子不摘吗?


    陆衔月把腕表拍照发给了谈翌。


    【陆衔月:你忘了东西】


    【谈翌:你先替我保管,到时候我过来拿】


    到时候?


    不是要出国念书吗?


    想让他帮忙保管两三年?


    想都别想。


    【陆衔月:不要?扔了】


    【谈翌:扔了也行,下次给你买新的】


    谁要了?


    【谈翌:对了,我订的航班在三天后】


    谈翌直接将机票信息截图发了过来,可以说是毫无防备之心。


    车上的问题得了答案,他却更烦闷了。


    【谈翌:我不在也要好好吃饭/太阳】


    虽然他只是负责把谈瑶送去澳莱国的舅舅家检查身体,但也要去整整三天呢。


    【陆衔月:你以为你是谁?】


    【谈翌:等我回来/太阳】


    陆衔月没再回复,直接把手机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有些奇怪。


    陆衔月算了下时间,也是时候去医院复诊了。


    或许是他的病又出现了新的症状,比如心率过速,心烦意乱,容易发热什么的……


    第35章 猫腻 “你最好是真的讨厌他。”


    第二天, 晨光熹微,陆衔月一早就请了假去霂城医院精神心理科复诊。


    许医生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说,“你的状况似乎好转了很多, 体质看着也健康了不少。”


    这位患者一直处于体重过轻的状态,虽然他现在的体型还是较为清瘦, 但比以前好多了。


    “没有。”


    陆衔月一点也不觉得, 甚至更严重了。


    “不应该啊……”


    许医生暗自嘀咕着,这位患者身上的活人感明显比以前强烈了些许。


    十分钟后,许医生拿着自测量表露出笑容,“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


    这话他上次也问过,陆衔月正想说某个特别讨厌的家伙,却听许医生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比如恋人、心上人、好朋友之类的,不过心上人的成分应该会多一点。”


    陆衔月:“?”


    什么人?


    庸医。


    陆衔月从患病以来就是由许医生负责诊治,这是他第一次对许医生的诊断结果持怀疑态度。


    他这辈子都不觉得自己会有心上人这种东西。


    许医生观察着陆衔月略显微妙的表情,尽管患者好像不愿承认, 但他对自己的医术颇有信心, 断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如果不是喜欢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了,或者说对你的影响很大。”


    “……”


    陆衔月不知该从哪句开始反驳。


    许医生见患者好像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似乎下一秒就要起身离开,他拍拍陆衔月的肩膀,让他平复一下情绪, “你看, 一提起这个人你就活泼多了。”


    陆衔月:“……”


    “现在是对话时间,”许医生拿着纸笔准备记录患者情况,“可以稍微地讲一讲你这位朋友吗?”


    陆衔月冷淡道, “邻居。”


    眼看着这长达三年的诊治终于要有突破性的进展了,许医生一面聚精会神地听,一面认真总结。


    “嗯,你的邻居还帮忙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除了人有点吵、性格有点太活泼、衣着过于鲜艳、偶尔会在你家借宿之外,那很好了。”


    “你讨厌他?为什么?是因为他厨艺不佳吗?”


    “能吃的程度,听起来厨艺应该还不错,家务活儿也做得很好,那你为什么讨厌他?”


    “哦,抗拒进食,连带着抗拒让你进食的人,这个可以理解。”


    “但你最后还是好好吃饭了不是吗?”


    “……”


    许医生听到最后,不自觉勾起笑容,听着患者和他邻居的相处日常,他恍然又回到了和太太刚恋爱的时期,也是像这样甜甜蜜蜜。


    “许医生,你在笑什么?”


    陆衔月冷着脸,言简意赅地讲了讲谈翌这段时间的恶劣行径,却看到许医生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许医生推了推眼镜,问道,“你确定你的上述症状是‘讨厌’一个人的表现吗?”


    陆衔月皱起眉,“不是吗?”


    他看到谈翌就觉得心烦意乱,连心脏都不舒服地乱跳,身体都自发过敏了,不是讨厌还能是什么?


    许医生又问,“你觉得你这位‘邻居’对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谈翌对他的看法?


    陆衔月回答,“不知道。”他又不是谈翌。


    “那他看你的眼神呢?”


    眼神?


    陆衔月想起了一对琉璃棕色的眼瞳。


    谈翌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很烫人。


    陆衔月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装睡未果,睁眼时对上的炽热眼神。


    饶是他再迟钝,也该明白这眼神的意思。


    但那又如何,谈翌对他是什么看法,和他讨厌这个人并不冲突。


    ——


    从医院离开以后,陆衔月联系黎欢续了病假,他原本只请了半天,但现在他没什么上班的心思,索性连下午也不去了。


    刚回到小区,他就在家门口碰上了柳含章。


    柳含章见面就开始打量陆衔月的脸色,“昭昭,我今天去公司找你,黎总监说你请假了,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进食障碍的事陆衔月一直没让柳含章知道,只好扯了个谎,说道,“没事,一点感冒而已。”


    “感冒了?”


    柳含章下意识抬起手试了试他的衣服厚度,“霂城的天气忽冷忽热,你穿得也太薄了。”


    陆衔月开门进屋,意图扯开话题,“姐,你怎么过来了?”


    柳含章掂了掂手里的餐盒,“给你送餐。”


    “小翌最近忙着准备出国的事情,没时间过来,我刚好休假,就干脆自己过来监督你了。”


    陆衔月很平淡地“哦”了声。


    柳含章察觉到她提起谈翌时,陆衔月的情绪有很微妙的波动,再加上这几天的观察,她已经认定了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斟酌片刻,柳含章还是没忍住把心头的疑惑问出了口,“昭昭,你和小翌,是不是……”


    “是什么?”


    陆衔月见柳含章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想起了许医生的话,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柳含章的语气听起来小心又谨慎,“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偷偷谈恋爱吧?”?


    为什么他亲姐姐也这样觉得?


    陆衔月冷漠道,“没有。”


    柳含章听后,更加疑惑了,“没有?那你们在电影院还牵手来着?”


    陆衔月抿了抿唇,道,“是他拽着我。”


    柳含章点点头,有自己的理解,“这么说是他在追求你。”


    陆衔月很难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柳含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毕竟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太明显了。


    而且这二十多年来,她这弟弟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但是提到谈翌就不太一样了,陆衔月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给人的感觉更生动了,情绪也比以前丰满了不少。


    陆衔月向来性子冷,柳含章还担心他以后孤零零一个人,她原本把谈翌找来是想让弟弟多交个朋友,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朋友”。


    短短几分钟,柳含章勉勉强强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小翌他这人,是还不错,你们要是真在一起的话……也、也行吧,男生……男生也可以。”


    陆衔月:“……”


    先不说他姐这么快就接受了这种事,问题在于他和谈翌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说过很多次。”


    陆衔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我讨厌他。”


    闻言,柳含章不禁摇了摇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弟弟如此油盐不进?


    见陆衔月不愿承认,或者说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情,柳含章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你最好是真的讨厌他。”


    陆衔月蹙了蹙眉,“还能有假?”


    柳含章和他说不通,只能靠他自己想通。


    离开之前,她对陆衔月说道,“对了,明晚来姐姐家吃饭,吃大餐。”


    在陆衔月印象中,每次逢年过节柳含章都会喊他过去吃饭,当然,休假也算是过节的一种。


    他没多想,答应了下来。


    ——


    谈翌这两天果真没来烦他。


    陆衔月好像又回到了往常的生活,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谈翌连着两天没来给他送饭,徐蒙忍不住问道,“陆老师,你邻居怎么不来了?”


    陆衔月一边画图,一边回答,“他有事。”


    徐蒙似乎有点惋惜,“那他什么时候过来?上次他送了我《宇宙之外》的限量版周边,我这次特意准备了回礼,结果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人。”


    陆衔月也不知道谈翌什么时候和他同事有了互赠礼物的交情。


    没多久,邹菁也跑过来问他,“陆老师,你那位帅哥邻居他单身吗?”


    “不知道。”陆衔月手里的画笔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怎么了?”


    “上次公司周年庆,我朋友对他一见钟情,不知道能不能劳烦陆老师帮忙要一个联系方式?”


    陆衔月没有给人牵红线的打算,随口找了个说辞婉拒同事的请求。


    邹菁也没泄气,“那我下次碰见他再问好了,陆老师,你知不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过来?我看他常常给你送饭,就是最近没见着人。”


    陆衔月淡淡道,“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听说帅哥打算出国留学两三年以后,邹菁十分后悔且遗憾,“早知道上次就该让我朋友直接冲上去要微信,搏一搏,说不定还能有点机会。”


    邹菁一边给朋友发消息,一边回了工位。


    陆衔月看向屏幕上的画布,撤回了两道不知什么时候画上的黑线。


    可能是不小心误触了。


    他忽略心底怪异难明的烦闷情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工作上。


    ……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的霂城终于放晴,临近傍晚,办公室的窗户里透进来一点橙红色的夕阳。


    陆衔月下班后就直接去了柳含章家,自行输入门锁密码进了屋。


    房门打开,陆衔月入目便看到一团张扬的红。


    谈翌正在帮忙摆放餐具,见到陆衔月便抬眸冲他笑了笑,“你来了。”


    “我本来想去接你来着,但是刚刚处理事情耽搁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


    听见客厅的动静,厨房里也接连冒出几个脑袋,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弟弟回来了——”


    “好久不见,小陆还是那么好看。”


    “饭菜马上就好了,稍等稍等。”


    “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姐姐的厨艺!”


    这几名女生陆衔月都见过,多少有点印象,全是柳含章的朋友和同学。


    他早该想到的,以他姐姐的性子,必然不会只请他一个人吃饭,定然是能多热闹就多热闹。


    柳含章从储藏室里走了出来,见到陆衔月便抬手招呼道,“昭昭,要不你和小翌下楼去买点酒,家里没酒了。”


    谈翌欣然同意,“好啊。”


    第36章 醉酒 “你接过吻吗?”


    陆衔月不情不愿地和谈翌一起出了门。


    电梯里, 谈翌打量着陆衔月,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往陆衔月的脖子上系, 又替他拉紧了大衣的衣襟。


    “太阳落山了,外面风很大, 你穿得太少了。”


    柔软的羊绒围巾上沾染着谈翌的体温, 盖住了他的半截下巴,熟悉的鲜割青草气味萦绕四周,陆衔月抬手就想摘掉围巾。


    电梯门打开,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谈翌压住陆衔月的手腕,将冷风挡得严严实实, 把他牵了出去。


    这家伙倒是牵得越来越顺手了。


    谈翌的掌心温热,将陆衔月的手指尽数包裹,让他微凉的指尖也染上了同样的温度。


    心脏似乎漏掉了半拍,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 陆衔月皱了皱眉, 尝试挣脱谈翌的手。


    “你给我松开。”


    谈翌笑着同他商量,“松手可以,但围巾得戴着, 最近霂城早晚温差有些大,很容易着凉。”


    楼外的风“呼呼”地刮着,路旁的树枝被吹得东倒西歪, 哗啦作响, 霂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出了太阳。


    围巾倒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陆衔月面无表情地挣脱了谈翌的手,往超市的方向走, 谈翌笑盈盈地跟了上去。


    他好奇地问,“你平时喝酒吗?”


    陆衔月一脸冷漠,“不喝。”


    “你酒量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


    “你喜欢喝什么酒?红葡萄酒吗?”


    陆衔月:“……”


    真是吵死了,他果然很讨厌谈翌。


    超市顾客并不多,陆衔月走到酒品区,寻找柳含章常喝的品牌,身后的理货员推着两米高的货物往外走,箱子不小心磕碰到尖锐的货架,沉重的货箱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小心!”


    眼看着货箱就要砸伤陆衔月,谈翌及时拉过他的手腕,顺势搂住陆衔月的腰身,把人稳稳揽入怀里护着,脚步一转就带人离开了危险地带。


    “砰——”


    货箱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理货员万分歉意地向顾客道歉,好在没有任何人受伤。


    谈翌几乎把人摁在了怀里,陆衔月的鼻尖蹭到了他的脖颈,嗅了满腔清淡好闻的青草香。


    “没事了。”


    谈翌安抚性地拍了拍陆衔月的后背。


    陆衔月觉得他这举动太像哄小孩儿,当即把人推至三步以外,转身继续选酒。


    谈翌闷声笑了笑,走上前和他一起选。


    两人买好酒回到楼上的时候,柳含章和她的姐妹们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


    柳含章看着陆衔月脖子上不属于他的围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只听她悠悠道,“我还说你们两个再不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找人了。”


    孟林君已经把位置给他们留好了,“来来来,两位弟弟坐这里。”


    “吃饭啦吃饭啦。”


    姐姐们热热闹闹地说笑着,偶尔会逗一逗不爱说话的冷脸弟弟和阳光活泼的粉毛帅哥。


    孟林君好奇地问,“小谈有女朋友吗?”


    “没。”谈翌瞧了眼陆衔月。


    “那要不要姐姐帮你介绍介绍?”柳含章的朋友都十分热衷于给人当红娘。


    “不用了。”


    “噢,看来是有心上人了。”


    谈翌点点头承认道,“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喜欢他很久了。”


    陆衔月握筷子的手顿了顿。


    桌上的女生一听,瞬间八卦起来,“哇哇哇,她漂亮吗?是哪里人?你还没有向她表白吗?”


    谈翌认认真真回答,“他长得很好看,个子高,皮肤白,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很容易心软。”


    孟林君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那很可爱了。”


    谈翌喝了口酒,目光落在陆衔月脸上,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耳尖看上去有点红。


    “是很可爱。”


    柳含章看破不说破,确认陆衔月的“感冒”已经痊愈过后,才给他倒了杯酒。


    见状,谈翌偏头凑近陆衔月,低声问道,“你喝酒没关系吗?”


    陆衔月本就有进食障碍,酒精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别碰就别碰。


    “能有什么关系?”


    看不起他?


    陆衔月仰头就喝了小半杯酒。


    谈翌按住他的手,“哪有你这种喝法?”


    “你管我?”


    陆衔月冷冰冰地抽回手。


    孟林君又问起了谈翌出国留学的经历,谈翌随口分享了几则上学时的趣事,逗得姐姐们捧腹大笑。


    “那你明天一早岂不是还要赶飞机?”


    “不多玩几天吗?”


    “怎么刚回来不久又要出国了?”


    “你喜欢的人还在国内不是吗?”


    谈翌笑着回答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念书两三年,也叫很快?


    陆衔月冷嗤一声,给自己添满了酒。


    余光瞥到陆衔月的动作,谈翌将酒瓶从他手里拿下,一双暖色眼瞳亮晶晶地望着陆衔月,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没骗人,我很快就回来了。”


    陆衔月神色如常,拿回酒瓶继续喝着酒,没理会谈翌的谎话。


    柳含章又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


    桌上热热闹闹,陆衔月从不会主动搭话,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回两句。


    他平时很少喝酒,今日却有些贪杯了。


    酒杯见底,陆衔月拿起酒瓶便往杯里添酒,谈翌见状,直接没收了他的酒瓶,拎起酒瓶时才发觉里边已经空了一大半。


    “怎么喝了这么多?”


    酒瓶被人夺走,陆衔月抬眸看向他,白皙的肤色透着如云似霞的酡红,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漂亮了。


    谈翌移不开眼,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唇上。


    “才三杯而已。”哪里算得上多?


    谈翌看着眼前开开合合的唇,有些心猿意马,他干脆把陆衔月的酒杯也没收了,将酒瓶和酒杯都放到了陆衔月够不到的地方。


    “不许喝了。”


    陆衔月很轻地眨了眨眼,抬手抓着谈翌的小臂,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他酒杯里剩余的红葡萄酒。


    “你……”


    谈翌的心脏怦怦狂跳,喉结滚动。


    他喝的是我的杯子。


    陆衔月喝完酒就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谈翌的视线却半分挪不开了。


    柳含章看着陆衔月和谈翌在桌上眉来眼去,猛喝了一大杯酒,有种自家弟弟快要被她引入来的狼拐走的危机感。


    “小翌,来,陪姐姐喝两杯。”


    谈翌也不知道柳含章为什么突然找他拼起了酒,还隐隐有种不把他喝趴下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酒过三巡,柳含章染上轻微的醉意,她将短发撩到耳后,眼神里透着几分挑衅,“还能喝吗?”


    谈翌酒量还不错,“可以。”


    “你明早不用赶飞机了?”


    “不碍事。”


    桌上的小姐妹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拿出零食,压谁胜谁负。


    “喝酒肯定站章章!我就没见她输过。”


    “那我给小谈弟弟加加油。”


    “……”


    最后,谁也没被喝趴下,两人的酒量大差不差,难分胜负。


    柳含章放下酒杯,把谈翌拽到了阳台。


    谈翌早就看出了她有话要讲,“含章姐。”


    晚风吹过阳台,柳含章半点没跟谈翌客套,直白地问道,“你对昭昭是不是……”


    “是。”


    谈翌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得毫不犹豫。


    尽管早就知道答案,柳含章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种想挥拳的冲动。


    “认真的?”


    “认真的。”


    几分钟后,谈翌从阳台回到客厅,只见被没收酒杯的陆衔月坐在他的位置上,端着他的那杯酒慢吞吞地喝着,见到他一来,便仰头全喝了。


    谈翌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走过去,把陆衔月手里的酒杯换成牛奶,“你喝多了,从现在开始,只能喝这个。”


    “没有,不要这个。”


    陆衔月喝了酒,身体有点发热,他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枚衣扣,露出绯红一片的修长脖颈和细窄深陷的锁骨。


    谈翌断定他是真的喝醉了。


    毕竟清醒状态的陆衔月冷静、严谨、一丝不苟,衬衫永远系到领口最上面一颗。


    夜色已深,朋友们吃饱喝足,柳含章和小姐妹一起收拾了餐桌和厨房,谈翌把陆衔月挪到了沙发当监工,自己则帮忙打扫了地板。


    孟林君她们决定在柳含章家里赖一晚上。


    谈翌戳了戳沙发上某位“醉鬼”的胳膊。


    “陆衔月,我送你回家。”


    “……嗯。”


    喝醉酒的陆衔月反应略显迟钝,和他平日里的模样不太一样,有种极具反差的可爱劲。


    谈翌叫了代驾,他们抵达临杨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能站稳吗?”


    谈翌牵着陆衔月的手,将人扶下车。


    陆衔月说,“可以。”


    谈翌便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米。


    陆衔月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但刚走两步被路边的石块绊了脚,踉踉跄跄地扑进谈翌怀里。


    谈翌禁不住笑了笑,随后捞着陆衔月的胳膊转身蹲下,再起身时陆衔月已经被他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


    陆衔月垂眸盯着那一片深灰色阴影,下巴靠在谈翌的肩膀上,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喝醉。”


    醉鬼通常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酒,往往还会反复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喝醉。


    当然,最主要的判断依据在于如果陆衔月现在处于清醒状态,是决计不肯乖乖让他背的。


    满是红酒味的气息吐露在耳畔,谈翌点点头,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顺从道,“好,你没有喝醉。”


    陆衔月:“……”


    什么叫“好”?他就是没有喝醉。


    陆衔月无从解释,心道:这可不是他故意装醉,而是这家伙非说他喝醉了。


    ……


    室内灯光柔和,谈翌将陆衔月放到了沙发上。


    “要喝水吗?”


    陆衔月在顺势装醉和恢复清醒之间抉择了一下,最后缓缓点了下头。


    谈翌转身接了杯温水喂给他。


    酒精容易让人变得倦惰,陆衔月懒得动,连手也不愿意抬,就着谈翌的手喝了小半杯水,心安理得地当起了醉鬼。


    谈翌看他一口口喝完了温水,乖顺得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心脏柔成了一团云。


    醉酒的陆衔月同样很可爱,眼神清亮干净,看不出一点喝醉酒的迹象,但是脸颊连同脖颈飘满了绯红,他的反应也没有平时那么灵敏,像是因为处理器过载,导致运行速度变慢的小机器人。


    陆衔月屈起指节揉了揉眼睛,眼眸半阖,看上去好像有点困了。


    “要睡觉了吗?”


    谈翌作势便想把人抱进卧室。


    陆衔月不想当一个行动不能自理的醉鬼,推开谈翌的手,说道,“我能走。”


    下车时陆衔月便脚步不稳,谈翌总担心他滑倒,一路把人护送进了卧室。


    陆衔月有些热,慢条斯理地脱掉大衣,脱到马甲的时候,却有一枚扣子无论怎么解也解不开。


    谈翌见状,走上前帮他。


    “我看看。”


    细巧的扣子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两圈,绕出缠紧的线圈,谈翌三两下便帮他解开了衣扣。


    陆衔月感觉他们靠得有些近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下,小腿磕到床沿,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后跌。


    身体失衡的瞬间,陆衔月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


    谈翌的手腕猛地被人牢牢握紧,陆衔月将他拽得踉跄了两步,最后两人齐齐跌倒在床上。


    柔软的大床因承受两名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声响,陆衔月整个人陷进鹅绒被里,被谈翌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


    他抬手推了推谈翌。


    “你好重。”


    谈翌的双手撑在陆衔月两侧,膝盖跪上了床沿,他凭借着高大的身形,轻而易举便将陆衔月笼在身下,看上去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陆衔月的卧室里满是干净好闻的冷杉香,谈翌垂眸望着陆衔月,炽热的目光寸寸下移,从他灼艳发红的眼尾,一路流连至微微张开的双唇。


    想亲。


    晦暗难明的情绪无声疯长,如同落在原野上的点点星火,长风一吹,燎卷的烈火便吞没了荒原。


    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


    这几个字鞭笞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谈翌喉头滚动了两下,滚烫的眼神逐渐放肆,琉璃棕色的眼眸里写满了他的心思。


    好想亲。


    陆衔月被他看得呼吸微乱,他将手撑在谈翌的胸膛上,试图缓解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


    “你……”


    话音未落,谈翌便扣住了陆衔月的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热烫的掌心贴着陆衔月的腕骨关节,细细密密的电流顺着经脉,一路蔓延至脊背。


    狂乱的心跳声令陆衔月无所适从。


    更要命的是,他听见谈翌哑声问道,“陆衔月,你接过吻吗?”


    第37章 失衡 真是疯了……


    接吻……


    陆衔月睫毛轻颤, 被这两个字烫红了耳尖。


    他不该装醉的。


    可他要是没喝醉,今晚的种种怪异行为便全然无法解释。


    陆衔月有些骑虎难下,连大脑也变得迟钝, 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就这么抬眸望向谈翌, 假装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反正他现在是“意识不清”的醉鬼, 不管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荒唐举动,明天一早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断片失忆。


    这副神情落在谈翌眼里无异于盛情邀请。


    他在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中缓缓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干净好闻的冷杉香充盈呼吸,彼此鼻息相贴,只要他稍微一低头, 那点微如毫厘的距离也将不复存在。


    但谈翌却在即将吻上他时停了下来,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卧室安静,落针可闻, 暧昧窒息的氛围密不透风地包裹彼此, 滚烫的呼吸尽数交叠在一起,说不好谁的更乱一些。


    陆衔月总想做点什么,好从这亲昵至极的间距里逃脱, 可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早已失去冷静和理智,毫无应对之策,连推开人也忘了。


    怦然不止的心跳犹如煽惑神思的鼓点。


    陆衔月失神之际, 鬼使神差般轻抬了点下巴, 在将要贴近谈翌唇角的时候,又猛地顿住,如梦初醒。


    他在做什么?


    真是疯了……


    陆衔月刚想后撤, 谈翌却把这片刻主动当做是许可,残存的理智瞬间脱逃,他拢住陆衔月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唇。


    双唇被温热的吻含住,酥酥麻麻的痒意如同细小的火花般打入四肢百骸,惹得人头皮发麻。


    陆衔月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他下意识按住了谈翌的手臂,掌心触碰到他紧绷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只觉脸上越来越烫。


    他的吻又轻又柔,呼吸声却越发凌乱粗重。


    谈翌并不觉得今晚的酒有多醉人,但陆衔月唇齿间的酒香轻易就让人目眩神迷,他只浅浅尝了一口,便觉得不胜酒力。


    手指陷进柔软的发间,谈翌满心喜爱地将陆衔月压向自己,从浅尝辄止的轻吻转变为更为缱绻深入的纠缠。


    陆衔月没吻过人,也没被人呷着舌尖吻过,眸中浮上迷蒙的水雾,唇缝间也溢出暧昧的喘息。


    克制的低吟极大地刺激了谈翌,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卡住了陆衔月细窄的腰身,跪在床沿的膝盖得寸进尺地抵住了他的大腿内侧。


    呼吸被攫取,连后腰也被抚摸了个遍,陆衔月在某一刻偏头喘了口气,颤声喝止,“谈翌——”


    大抵是刚接过吻的缘故,他说话时尾音飘浮,气息不稳,在谈翌听来就是十成十的撒娇。


    “你很少喊我的名字。”


    谈翌的嗓音有些哑,暖色的双眸变得晦暗不清,他抬高陆衔月的下巴,再度吻了下去。


    比方才更深更重的吻让陆衔月难以招架。


    他在意乱情迷间攥住了谈翌的头发,这举动不但没让他停下,反而让谈翌变本加厉地揉弄他的后腰,呷弄他的舌尖。


    “停、停下……”


    陆衔月抓住谈翌上下作乱的手,衬衫早已凌乱不堪,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细细的锁骨和起伏不定的胸膛。


    他原本没想过要装醉,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和讨厌的人接了吻,浑身上下都烫得像是发了烧。


    陆衔月偏头避开谈翌的亲吻,谈翌便顺势往下,亲吻他的耳垂、脖颈还有锁骨,陆衔月轻轻一颤,控制不住地掐红了谈翌的小臂。


    细微的疼痛让谈翌找回一点理智,他埋首在陆衔月的颈窝处,清淡的冷杉香似乎也随着不断攀升的体温变得浓烈醉人。


    谈翌喃喃道,“你真的喝醉了吗?”


    他说话时的温热呼吸洒在肌肤上,隐秘地刺激着神经末梢,陆衔月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要是你没有喝醉就好了。”


    片晌后,谈翌终于松开了他。


    心脏怦怦不止,谈翌垂下眼眸,指腹摩挲着陆衔月透红的耳垂,有些苦恼又失落地想,如果不是他喝醉了,他会同意自己对他做这样的事吗?


    他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


    趁人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


    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旖旎。


    谈翌看了一眼来电人,走到外面去接听。


    卧室重归安静,陆衔月头脑懵然地仰躺在床上,喘息仍未平复,微微肿痛的唇舌也在时刻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眼眸半阖,抬起手臂挡在隐隐发烫的脸上,试图遮掩失衡的心跳。


    大脑中像是有一团乱码,混乱的数据让程序不断发出报错的提示音,“滴滴滴”响个没完,一时片刻找不到能让它恢复正常运行的方法。


    真是糟糕透了。


    ……


    待谈翌接听完电话回到卧室时,陆衔月已经扯过被子一角蒙在脸上睡着了,似乎是嫌灯光太亮。


    谈翌替人关了灯,盖好了被子,坐在床前看了陆衔月好一阵,仿佛不管看多久都看不够。


    如果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赶飞机,他恨不得等陆衔月清醒过来就立马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要更正式、更郑重、更真挚的告白,而不是像这样趁虚而入,骗来一记亲吻。


    谈翌甚至无法理解一周前的自己,怎么就偏偏订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哪怕只是迟半天也好。


    睡着的陆衔月看上去更柔软一些,谈翌轻轻抚上他的侧脸,琉璃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炽烈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谈翌才合上门离开了卧室。


    片刻后,陆衔月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清亮的眼眸中睡意全无。


    他从一开始就没睡着过。


    陆衔月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漱完口才发现唇角内侧破了点皮,沾水之后刺刺的痛。


    那小子属狗的吗?


    陆衔月后知后觉的生气,而后意识到好像是他先主动的,被咬成这样也是他自找的,于是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凑了过去。


    大抵是疯了。


    陆衔月把今晚的冲动归咎于酒精,但这也并非全无用处,若是哪天谈翌问起来,他可以用一句“喝酒误事”打发过去。


    而且那家伙是明天一早的飞机,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把今晚的事情忘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心口有些闷,又有些空,陆衔月试图将那些荒唐的画面从脑海里抹去,他无意中抬眸看向镜子,却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脖颈和锁骨处也有可疑的红痕。


    那臭小子……


    陆衔月进浴室洗了个澡,那红痕却越发艳丽地开在皮肤上,越搓越红。


    “……”


    十分钟后,陆衔月裹着浴袍走出浴室,把暧昧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眼不见为净。


    卧室没开灯,陆衔月躺在案发现场,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一直到后半夜也还是没睡着。


    他第一次觉得霂城的夜晚如此漫长。


    ——


    次日,谈翌一早就打来了电话。


    陆衔月刚出门上班,不太想听谈翌的声音,干脆假装没听见。


    没想到这家伙坚持不懈地打了十几通,从他走出家门到抵达公司大厅,来电就没停过。


    为了防止这人在工作时也来打扰他,陆衔月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听了一下。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谈翌略显急切地问道,“陆衔月,你没事吧?”


    陆衔月坐到工位上,“我能有什么事?”


    谈翌听见他的声音便放下了心,“你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今早又没接电话,我很担心你。”


    面对谈翌直白的关心,陆衔月压下心底类似动容的情绪,淡淡说道,“手机开了静音,没听见。”


    谈翌还当真相信了他的说辞,“嗯”了声后,笑着说道,“你没事就好。”


    陆衔月坐到了工位上。


    “还有其他事吗?”


    对面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昨晚……”


    果然还是要问。


    陆衔月佯装不知,“昨晚什么?”


    谈翌也不是没想过陆衔月会断片,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也还是有些失落。


    “你……不记得了吗?”


    陆衔月刚想顺势说“不记得了”,又倏地反应过来,对方还没说是什么事,他要是直接否认,恰恰说明他还记得。


    于是陆衔月故作停顿,像是在迟疑,而后恰到好处地提出疑问,“什么事?”


    对面语气低落,“没什么。”


    陆衔月暗暗舒了一口气,最好别再提这件事,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电话那头的谈翌只花了三秒钟就自己调理好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他可以重新告白,以更郑重的形式。


    陆衔月只听谈翌语气轻快地说道,“等我过两天回来,当面和你说!”


    “……”


    那就不必了。


    等等,过两天?


    陆衔月还没发问,谈翌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和瑶瑶刚到舅舅家,等她休息一天,在周边随便逛逛,明天再带她去做心脏检查。”


    “这边的太阳确实挺晒的,又刺眼又毒辣,你给我挑的墨镜刚好派上用场。”


    先不说墨镜,陆衔月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是去念书?”


    这下轮到谈翌疑惑了,“念书?念什么书?”


    谈翌疑惑完,又反应了过来,“哦,你是说申请茵硕的事?”


    林卉总觉得孩子多读点书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谈翌刚毕业,她就念叨着让他继续留学深造,谈翌对学历没有什么追求,但是为了让林卉安心,他还是提交了硕士申请。


    谈翌本人全然没有继续念书的想法,况且就算要去念书,那也是九月份,谁家学校三月份开学?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由于茵国太远,异国恋什么的实在太费人了,虽然陆衔月现在还没答应,但不代表以后不会答应。


    陆衔月听明白了。


    所以这家伙两天之后还要回来是吗?


    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凉飕飕的风正对着他的工位吹,陆衔月突然有点如坐针毡。


    第38章 图片 谈恋爱了?


    “你放心, 我很快就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晚上就能到家。”


    谈翌以为陆衔月担心他此行是为了出国留学, 一去三年五载就不回来,立马表明自己迫不及待要飞回祖国的决心。


    事实上陆衔月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如果可以, 他还当真希望谈翌别那么快回来。


    原本只有陆衔月一人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名同事,他走到休息区接听电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急,心脏检查要紧。”


    谈翌一听, 想不到陆衔月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嗓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那你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说完,他又强调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还有一件事, 等我回国再亲口告诉你。”


    路过休息区的徐蒙朝他投来好奇的眼神,陆衔月默然片刻,结束了通话, “挂了。”


    “再见。”


    陆衔月一想到谈翌口中要“亲口告诉他”的事,他就浑身不自在。


    谈翌想对他说什么并不难猜,但陆衔月有点不知该如何应付。


    ……


    完成上午的工作后, 陆衔月又打算去楼下超市买速食品, 反正某个烦人的监工已经没再盯着他了。


    结果陆衔月刚从工位上起身,徐蒙就拎着一大个餐盒走到他跟前。


    “陆老师,您今日的午餐已送达!”


    说完, 徐蒙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把陆衔月略显不解的神情也一并拍了进去。


    陆衔月淡淡道,“我没有点外卖。”


    “不是,这是翌哥给你订的餐食。”


    徐蒙头也不抬地捣鼓着手机,把照片给委托人发了过去。


    “谁?”


    徐蒙理所当然道,“你那位帅哥邻居啊。”


    怎么出国了也不消停?


    陆衔月顿了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连哥也叫上了。


    说起这个,徐蒙当即就激动起来。


    “好处?那可多了。”


    谈翌不知上哪儿弄来了一大堆言羽立作品的限量周边,全部无偿送给徐蒙,而他的要求非常简单,只需要让他帮忙给陆衔月送送饭,没有哪个书粉能拒绝这种诱惑。


    徐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一点烦恼之意,“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陆衔月看都不看那餐盒一眼。


    “我不吃,送你。”


    徐蒙严词拒绝,警惕道,“那不行,万一翌哥说我没完成任务,要收回周边怎么办?”


    “……”


    这他还真没办法,如果是钱还好办一些,限量版周边有时就算出高价也很难收,他这几天听徐蒙念叨过几次,也大概了解了这方面的东西。


    陆衔月略一思索,说道,“他现在不在,是谁吃的他又不知道。”


    徐蒙似乎被点醒了,“这么说,也没错。”


    陆衔月把餐盒推给他,“所以,你吃。”


    徐蒙看着餐盒上“景宣阁”的字样,说不心动是假的,“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陆衔月说着便要下楼,“在我回来之前解决掉这些东西。”


    徐蒙觉得这上好的饭菜没人吃也太可惜了,再次试探性地问道,“陆老师,你真不吃吗?”


    “不吃。”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


    谁料陆衔月还没离开办公室,谈翌就打开了微信视频,陆衔月面无表情地挂断。


    消息几乎是下一秒就蹦了出来。


    【谈翌:怎么不接?】


    【陆衔月:不重要】


    【谈翌:你也不想让含章姐知道你患有进食障碍的事情吧?】


    【陆衔月:……】


    把柄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当真极其不爽。


    陆衔月冷着脸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的谈翌戴着墨镜,搭配上那一头粉色的头发,显得张扬又帅气,看视频背景,他应该是在一片沙滩上,谈翌张口就问,“你吃饭了吗?”


    陆衔月正想说“吃了”,结果旁边的徐蒙一听见谈翌的声音,立马把餐碟放回餐盒里,还故意在镜头前晃悠了一下。


    “陆老师,午饭我先给你拿去用餐室,你接完电话记得过来吃。”说完他就溜了。


    “……”


    谈翌笑道,“看来还没吃。”


    他将墨镜推到头上,一双暖色眼眸在阳光下像是盛满了光,海风时不时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微微凌乱的发丝反而将他的样貌衬托得更出众了。


    陆衔月在进食的间隙无意看了他两眼,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没事我挂了。”


    “别急着挂啊,”谈翌笑着凑近,“我看着你吃,就算远在国外也要监督你好好吃饭,我这人很有职业素养的。”


    谈翌显然还没忘记他“监督员”的身份,陆衔月有些难以理解,“你有病?”


    对方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似乎下一秒就要挂电话了,谈翌故作思索道,“含章姐她应该……”


    陆衔月没了耐心,“行了,闭嘴。”


    除了告状,还有没有别的招数了?


    于是陆衔月就这么开着视频,坐在用餐室窗边的桌子上缓慢进食,对上来自屏幕里的视线时,他常常觉得有病的是自己。


    要不是不想让柳含章知道他的病情,鬼才愿意搭理这个粉毛?


    为了避免打扰到用餐室的其他人,陆衔月还戴上了耳机,谈翌的嗓音清润地传入耳中,让他莫名有种背着别人偷偷打电话的怪异感。


    餐碟里的食物分量不多,主要是种类多,营养搭配十分均衡,陆衔月现在只想快些应付完午餐,早点挂断通话。


    尽管视频通讯比不了现场见面,但能看见陆衔月的脸,谈翌就已经很高兴了。


    陆衔月进食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又斯文,谈翌隔着屏幕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抬眸看了看海平面的方向,问道,“要看夕阳吗?”


    “不看。”


    说话间,谈翌已经把镜头翻转,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轮橘红色的落日,晚霞洒在海面上,一半的海水都闪着波光粼粼的夕阳,美不胜收。


    “陆衔月,你快看——”


    谈翌催促着。


    陆衔月勉为其难抬眸看了一眼,恰逢一群海鸥齐齐起飞,如画般的景致更添了几分生机。


    还行吧,就那样。


    分享完落日,谈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去过霂城的锦都山吗?”


    “没有。”


    谈翌又将镜头翻转对准自己,说道,“锦都山上的视野极佳,很适合看日出,下次一起去怎么样?”


    “不去。”


    “那去珊瑚湾,那里的……”


    陆衔月对户外运动不太感兴趣,转眼间已经放下筷子,淡淡说道,“吃完了,挂了。”


    “等……”


    谈翌还没说完,对面就已经挂断了。


    “……”


    陆衔月摘下耳机,才发现坐在对面的邹菁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向他。


    邹菁今天点了外卖,她进用餐室时,就注意到了窗边的陆衔月。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同事吃饭时还带着耳机打视频,看上去很像是在和什么人报备自己的日常。


    陆衔月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走到邹菁跟前的时候,陆衔月随口一问,“你有话要说?”


    邹菁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道,“陆老师,你……谈恋爱了?”


    “……”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看来他得反省一下了。


    沉默片刻,陆衔月否认,“没有。”


    “是吗?”


    邹菁心说,这恋爱气息明明很浓郁。


    连吃饭也要打视频,会不会太粘人了一点?


    ——


    陆衔月原以为谈翌出国后,他就能清净几天,谁能想到这家伙的分享欲如此旺盛。


    【谈翌:一朵很像鲸鱼的云/图片】


    【谈翌:看到一只小松鼠,投喂了一把瓜子儿,它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视频】


    【谈翌:很标准的一颗草莓/图片】


    【谈翌:这只猫和你有点像/视频】


    【谈翌:瑶瑶在沙滩上给我拍的照片,怎么样?好看吗?/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陆衔月:……】


    陆衔月看着满屏的照片,怀疑这粉毛只是想趁机展露一下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和肌肉线条。


    【陆衔月:再发拉黑】


    【谈翌:那我回去再给你看】


    【陆衔月:谁要看?】


    【谈翌:这摆件不错,挑一个?/图片】


    【陆衔月:……】


    真是半句话都聊不下去了。


    陆衔月没再回复,结果谈翌还打了通视频过来,镜头在摊位上扫了一圈,问他要不要挑几件合眼的纪念品。


    陆衔月耐心告罄,“你烦不烦?”


    谈翌笑着说,“我只是想给你带点伴手礼回去,这儿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陆衔月忍了忍,说道,“你是出国旅游?还是陪妹妹做检查?”


    闻言,谈翌解释道,“澳斯国的心脏检查仪器是出了名的精细,慕名而来的患者特别多。”


    “瑶瑶和一个病情紧急的患者换了号,现在的预约已经排到三天后了。”


    也就是说他最近应该没办法回国了。


    陆衔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由于心脏检查的时间延后,所以我们这两天就四处逛了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未免也太闲了。


    陆衔月淡淡道,“没事别给我发消息。”


    谈翌冲他笑了笑,“没办法,我一看到有趣的东西就忍不住想和你分享。”


    陆衔月:“……”


    谈翌支着脑袋望着镜头里的陆衔月,叹了口气,说道,“晚一点检查倒是没什么,就是还得再等一个周才能见到你。”


    这话的意思太过明显,谈翌的目光也足够直白,就差把“想见你”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陆衔月不免有些面热,扔下一句“谁想见你了”,就挂断了通话。


    远在几千公里外的谈翌愣了愣,随后对着黑屏的手机露出略显傻气的笑容。


    陆衔月刚刚好像……脸红了。


    第39章 春分 赶着回去见心上人。


    临近春分, 霂城的春日终于有了气温回暖的趋势,暖融融的阳光洒进办公室,窗台的绿植也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生机。


    徐蒙正在给同事分发他妈妈从柳城带来的特产, 大多数都是糕点一类的吃食。


    陆衔月接完谈翌的烦人电话回到工位,徐蒙立马将甜点端到了他面前, “陆老师, 这是柳城的特色甜点,你尝尝。”


    甜腻的香气丝丝钻进鼻腔,陆衔月皱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汤碗里盛着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上面还撒了枸杞和桂花碎。


    陆衔月几乎是立马就别开了眼,手指抓着办公桌的边沿, 连指尖也被攥白了。


    徐蒙没发现陆衔月的异常,还端着汤碗往他跟前凑,笑着说,“今天不是春分吗?柳城那边有吃汤圆的习俗, 我妈特意来公司煮的桂花酒酿汤圆, 还热乎着,趁热吃。”


    “我不吃。”


    徐蒙劝说道,“真挺好吃的, 要不你尝尝?


    陆衔月眉头紧锁,面色隐隐发白,胃部的不适感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喉头。


    “我说了, 不吃。”


    徐蒙终于发现了陆衔月脸色不对, 但他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手里端着的汤碗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就这么搁在陆衔月眼前。


    “陆老师, 你……”


    心理上的厌恶实在是难以遏制,陆衔月推开那碗甜腻冲人的东西,用力捂着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下翻腾的反胃感,跑进了卫生间。


    徐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圆滚滚的汤圆飘浮在酒酿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是甜点的问题。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同事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陆衔月还有这忌口。


    邹菁小声提醒了他一句,徐蒙才回过神来,自己把那碗汤圆给解决了。


    陆衔月回到工位上时,窗户敞开着,空气中没了甜腻的气味,他的面色也已经恢复如常。


    徐蒙满心歉意,“对不起陆老师,我不知道你不吃那个……”


    “没事。”


    不知者不怪,陆衔月知道他也是好意。


    徐蒙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陆衔月,又抱着装满特产的箱子试探性问道,“陆老师,那你吃槐花糕吗?”


    陆衔月顿了顿,还是点了头,“谢谢。”


    徐蒙一听,当即松了口气,麻利地给陆衔月拿了两盒槐花糕。


    “给翌哥也拿一盒吧。”


    徐蒙回工位后,陆衔月看向办公桌上的台历,原来今天已经是春分了。


    ——


    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徐蒙还是根据谈翌的委托,从外送员那里取来了餐盒,准备给陆衔月拎过去,并确保他真的吃了。


    但有了上午那么一出,徐蒙做事格外谨慎,他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谈翌,“翌哥,你没有点陆老师不吃的东西吧?”


    谈翌已经摸清了陆衔月的口味,颇为自信地说道,“他的忌口我都知道,我点的全是他可以接受的食物,怎么了?”


    徐蒙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我不知道陆老师他不吃汤圆,我今天还不小心端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汤圆给他……”


    谈翌默了默,问道,“他什么反应?”


    “陆老师脸色苍白,看起来特别难受,马上就跑进卫生间去了,回来以后,他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电话挂断后,谈翌没有第一时间打给陆衔月,转而拨通了柳含章的电话。


    柳含章看到来电人时也挺意外的,“小翌,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谈翌斟酌道,“含章姐,关于三年前车祸的事情,我能问问具体的情况吗?”


    柳含章几乎是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图,“想了解和昭昭有关的事情?”


    谈翌“嗯”了声,“能告诉我吗?”


    “能啊,”柳含章也没藏着掖着,直说道,“当年的车祸信息和详情其实挺好找的,你在网上搜索‘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这几个关键词,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谈翌一一记下,“好,谢谢含章姐。”


    话音刚落,柳含章又特意强调,“了解可以,但你千万别在昭昭面前提,尤其是最近。”


    谈翌又问,“最近怎么了?”


    柳含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那起车祸就发生在三年前的三月二十五号。”


    谈翌看了眼日期,今天已经是二十号了,也就是说,还有五天就是他们姐弟双亲的祭日。


    柳含章提醒他道,“昭昭听不得和车祸有关的任何事情,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了,我也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


    谈翌略显苦涩地笑了笑,“还没在一起。”


    柳含章稍显意外,“你还没把人追到手?”


    “……还没。”


    那怎么像谈上了似的成天问长问短,你侬我侬,喝个酒都眉来眼去。


    柳含章又叹了口气,“总之,你别刺激他,那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虽然陆衔月这几年表现得很正常,但越是这样,柳含章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反常,陆衔月有时候太过追求完美主义了,这是车祸后才出现的症状。


    谈翌听后,心疼之余,不免有些担忧,“那他一直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柳含章停顿了好半晌,才说,“昭昭在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但他看起来比三年前好多了,我也就没过问,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得要他自己想通。”


    谈翌方才所说的问题也有试探之意,这样听来,柳含章应该对“进食障碍”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然不会放之任之。


    通话结束后,谈翌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3月25日、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几个关键词,果真跳出来不少新闻报道。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用餐室。


    徐蒙将餐盒放到了陆衔月桌前,见对方并无抗拒抵触的表情,才放下了心。


    陆衔月习惯性地戴好了耳机,进食动作缓慢而机械,他等了一阵,却迟迟没接到谈翌的电话。


    这家伙天天拿监督他吃饭的借口来烦他,今天这是突然转了性?


    陆衔月摘下耳机,没人管最好,吃多吃少也不会有人唠叨。


    大概是今日又犯了病的缘故,陆衔月只夹了几筷子菜便没了胃口。


    将餐盒收拾好后,陆衔月回到工位上,眼见时间还早,他便趴着休息了片刻。


    陆衔月又梦见了三年前那个春日。


    霂城南侧有一座景色宜人的小岛,岛上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楹川树,楹川树开花的时候,绯红的花朵一大簇一大簇地缀满枝头,如烟似霞,漂亮极了,吸引了众多游客。


    陆堇宜向来喜欢这种浪漫又动人的景象,同柳澄书念叨了好久想去看楹川岛看花,柳澄书忙了一个周,终于空出来两天时间。


    他们原打算一家四口一同出门踏青,但那时柳含章刚毕业没几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赚钱的脚步,说什么也不愿去。


    陆衔月对看花这种事并无执着,看也可以,不看也可以,陆堇宜多劝了几句,他也就跟着去了。


    出游这天,陆堇宜格外高兴,一大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和柳澄书一起将准备好的露营用具都搬进了车里。


    陆衔月前一天晚上不小心着了凉,睁眼的时候脑袋还昏着,没抗住就多睡了一会儿。


    陆堇宜和柳澄书也不急着催他,等陆衔月多睡了一个小时才温柔地把人喊醒。


    “昭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你就在家好好里休息,妈妈可以和爸爸一起去楹川岛,我们明天就回来。”


    “没事,我好多了。”陆衔月掀开被子坐起身,已经没有了头脑昏沉的感觉。


    陆堇宜确认他身体无恙后,笑盈盈地问道,“昭昭,早餐想吃什么?”


    陆衔月想了想,回答说,“汤圆吧。”


    画面一转,他已经坐上了车。


    这个季节去楹川岛的人特别多,霂城过去只有一条高架桥和一条滨河公路,两条路线的拥堵程度都差不多。


    陆堇宜看着地图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前明明还没有堵车的。”


    前方的车辆拥堵如长龙,柳澄书倒是不着急,他将车停稳,说道,“没关系,今天总能看到的。”


    没几分钟,车辆开始缓慢移动。


    陆堇宜举着平板给陆衔月看路线图,“昭昭,你来选,我们走哪条路好呢?”


    “我们昭昭运气好,说不定能选出一条更顺畅的路线哦。”陆堇宜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浮现出两枚浅浅的梨涡。


    陆衔月随便选了条滨河公路,要是堵车太严重,好歹还能看看风景。


    选定好路线后,陆堇宜饶有兴致地充当起了导航的角色,“那我们就在下个十字路口右转。”


    温柔的女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斥河岸的刺耳警笛声。


    剧烈的碰撞声过后,陆衔月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压在座椅下,浑身动弹不得,他只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沿着脑门一路往下淌。


    陆衔月没感觉到痛,那不是他的血。


    一切发生得太快,意识到他们遭遇了什么之后,陆衔月浑身冰凉,连发声都尤为困难。


    “……妈?”


    一辆失控的货车狠狠撞向左边车门,陆堇宜在那一刻将陆衔月死死护在了怀中。


    “爸?”


    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


    眼前被一片模糊的血色占据,陆衔月握着陆堇宜不断变冷的手,试图找回一点温暖的体温,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那天明明是个温暖的春日,陆衔月却只觉得寒冷刺骨,阳光晒到身上连半分温度也无。


    他看见医护人员将陆堇宜和柳澄书抬上担架,蒙上了白布。


    救护车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痛,陆衔月听见有人喊他,但他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


    窗外鸟鸣阵阵,陆衔月猛地从梦中惊醒,直至看清了办公桌上的绿植,眼前那片模糊的血红色才缓缓褪去。


    急剧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频率,陆衔月揉了揉眉心,发现才睡了十分钟左右。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陆衔月是没打算继续睡了。


    下楼后,他走到了附近的公园里,在林荫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霂城的天气多阴雨,一出太阳,公园的草坪上就长满了人。


    陆衔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莫名其妙的,想给谈翌打个电话。


    他这么胡乱想着,也就真这么做了。


    电话接通后,谈翌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陆衔月这才发现自己选的是视频。


    “……”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对于陆衔月主动给他打视频通话这件事,谈翌显然也有些错愕。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陆衔月收回想挂断视频的手,心想打都打了,就当打发时间得了,反正离上班时间还早。


    他神色如常地说道,“没怎么。”


    谈翌看完三年前的新闻报道后,差不多了解了那场事故的始末,也大概知晓了陆衔月的心病是什么。


    他没多追问,转而冲陆衔月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手滑,点错了。”


    说实话,他也不太能理解几分钟前的自己,可能是做了噩梦之后,脑子一抽,言行举止也跟着变得不合常理。


    谈翌眉头微挑,眼眸含笑地揶揄道,“今天中午我有事,所以没能在线监督你吃饭,你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要点脸。”


    陆衔月挪开眼,懒得理他。


    谈翌轻声笑了笑,“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知道个大概,徐蒙不小心端了一碗汤圆给他,以陆衔月的症状来看,估计未来两三天都不会有进食的胃口。


    陆衔月果然没回答,反而说,“以后别再给我订餐了。”


    谈翌当即拒绝道,“那不行,含章姐特意嘱咐过的,要我好好照看你吃饭,一顿都不能少。”


    “……”


    陆衔月说不过他,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又想起一事。


    “你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拿走?”


    那块腕表已经在他家放了好一阵了,还有他遗落的围巾。


    谈翌听后,眸中笑意不减,“不是说扔了?”


    “……”


    即使他不懂表,也能看出那只腕表价格不菲,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朋友送给他的,扔了也就是嘴上说说。


    唇角笑意难止,谈翌慢悠悠地说道,“这样,先帮我放着,寄存费等我回去再付给你,好不好?”


    午后的阳光比晨间的更盛一些,透过树缝洒了一地金,陆衔月坐在斑驳的树影里,漂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


    谈翌移不开眼,只听陆衔月狮子大开口道,“寄存可以,一天一千。”


    面对这明晃晃的敲竹杠行为,谈翌反而笑了笑,说道,“可以,微信还是支付宝?”


    陆衔月淡淡吐出两个字,“现金。”


    谈翌颇为纵容地勾了勾唇,“行啊,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置换成等价的黄金也行。”


    谁要那种东西了?


    陆衔月还没说话,就听对面传来一道略带笑意的声线,听起来像是中年男性。


    “小翌,和对象打视频呢?”


    陆衔月:“……”谁是他对象?


    谈翌看着陆衔月一脸噎住的表情,眼里的笑意更甚,他转头冲舅舅林丛模棱两可地解释道,“还不是对象。”


    什么叫“还不是”?他就不可能是。


    陆衔月冷静地挂断了通话。


    “诶——”谈翌还没来得及挽留一下,视频就猝不及防被挂断了。


    “说错话了?”林丛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没听见对面说什么,但光看谈翌的表现,也能知道对方肯定是他的心上人。


    谈翌暗自嘀咕,他这也没说错啊,现在还不是,说不定以后就是了呢。


    林丛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瑶瑶的检查这周五就可以结束,要不要多玩两天?”


    谈翌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舅舅,我们周六早上就回国。”


    林丛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这么着急做什么?瑶瑶还没玩够呢,你看她那天还在海边交了新朋友。”


    “回去还有事要办,我们下次再来。”如果不是检查被耽搁了几天,谈翌此时已经回国了。


    林丛猜测他八成是急着赶回去见心上人,也就没多劝说,“那好吧,下次把你妈妈也带过来,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好。”


    说完,他又试探道,“什么时候,把女朋友也带来见见?”


    “不是女朋友。”


    林丛意识到他还没追求成功,刚想改口说“心上人”,就听谈翌说了句,“他是男生。”?


    什么?


    林丛险些被咖啡呛到,“男生?”


    第40章 拉黑 『谈翌:我错了我错了QAQ』……


    “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林丛放下咖啡杯, 表情变来变去,像是被苦到了似的。


    同性伴侣在澳斯国倒是很常见,他的邻居就是一对女性情侣, 两位都是很好的女孩子,还经常给他送新鲜水果过来。


    但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身边, 特别是出现在家人和朋友身上, 就不是一回事了。


    林丛暂时没办法立刻接受。


    谈翌枕着手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我妈她应该能看出来一点吧。”


    这么说来他还没打算瞒着家里,林丛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又喝了一口咖啡压压惊,问道, “卉姐她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


    谈翌有点自得地说,“我妈说他人长得好看,虽然不爱说话,看着不好相处, 但是很可爱。”


    “……后面那句是你说的吧?”


    谈翌笑了声, 强调道,“他真的很可爱。”


    林丛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毕竟恋爱中的人看对方总有八百米厚的滤镜,不管外人说什么,他们也不接受任何反驳。


    “真的, 你别不信。”


    谈翌见林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当即摸出手机要证明陆衔月的颜值,他翻到某个单独命名的相册,随便挑了张陆衔月照片点开放大。


    “你看。”


    林丛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不可否认,照片上的男生从客观来说就长得非常标致,他点了点头,称赞道,“确实好看。”


    说完,他转头对上谈翌满含期待的神情,勉勉强强加了一句,“他和你,和你挺……挺般配的。”


    至此,谈翌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林丛:“……”


    ——


    莫名其妙的视频挂断以后,陆衔月在公园里逛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回了办公大楼。


    走到二层楼梯口的时候,他看见徐蒙抱着手机坐在台阶上,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态。


    过了一阵,只见他手指猛点手机屏幕,停顿了几秒后,徐蒙忽然激动得蹦了起来,在空中不断挥舞的手臂差点打到路过的陆衔月。


    看见陆衔月后,徐蒙立马收了动作,挠了挠头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陆老师,我太激动了。”


    “没事。”陆衔月无意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随口问了一句,“抢票?”


    他之前看见柳含章的朋友为了抢某个人气组合的演唱会门票,也是一样的操作。


    徐蒙猛点头,肉眼可见地激动,“对!下个月霂城有个签售会,言羽立老师也会来,所以门票特别难抢,我刚刚网卡了,还以为这次抢不到了,结果界面一加载,票已经被锁定了,我当机立断火速付了钱,门票就到手啦!”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陆衔月,“对了,陆老师,听说打赏榜前五十的书粉都可以免费入场,到时候你要是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你去吧。”


    陆衔月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徐蒙试探性问道,“这是言羽立老师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陆老师你真的不去吗?”


    陆衔月顿了顿,仍是说,“不去。”


    他认为就算喜欢一位作者的作品,也不一定意味着非要见他本人,作品是作品,作者是作者。


    “你不好奇他本人长什么样子吗?”


    “不好奇。”


    “你就不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写出《宇宙之外》这么伟大的书吗?”


    “……不想。”


    “好吧。”


    陆衔月简直刀枪不入。


    徐蒙摩挲着下巴暗自揣摩道,“话说,签售会现场人很多,陆老师你好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到时候给你带点周边回来好了。”


    陆衔月没理会徐蒙的小声嘀咕,眼看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他经过拐角走进了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准时开始工作。


    没多久,他果然收到了一则来自签售会主办方的入会邀请。


    【亲爱的陆先生,您好!霂城莱丽文化诚邀您参与“暖春时节,你我同游”线下签售会……请在四月十八日之前确认是否前往参会哦~】


    陆衔月忙着工作,没理会这则邀请。


    片刻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微信界面不断蹦出新的消息。


    陆衔月不用看也知道,某个粉毛又开始散发他无处安放的强烈分享欲了。


    他嫌对方太吵,开了消息免打扰。


    下班的时候,陆衔月一解锁手机,就被满屏的新消息晃花了眼。


    “……”


    怎么会有人一个人也能发99+的消息?


    【陆衔月:你发什么疯?】


    【谈翌:你下班啦/小狗摇尾巴.jpg】


    【陆衔月:再发拉黑】


    【谈翌:你上次也这么说/小狗探头.jpg】


    这粉毛该不会真以为他不会把他拉黑吧?


    陆衔月下一秒就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谈翌:我知道你就是说说/太阳】-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谈翌:“?”


    真拉黑了?


    这下终于清净了,陆衔月收拾好东西后,走出了公司大楼。


    不过没清净几秒,谈翌又给他发起了短信。


    『谈翌:陆衔月 QAQ』


    『谈翌:我错了我错了QAQ』


    可以看出,短信没有发表情包的功能显然限制了他的发挥,陆衔月没忍住扬了扬唇。


    就让他在黑名单里待上两天吧,谁让他这么吵,还这么烦人?


    ——


    春分过后,霂城又下起了雨。


    寒风冷飕飕地往办公室里钻,正坐在风口的徐蒙拢了拢外套,起身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徐蒙搓了搓冰冷的手掌,嘀咕道,“眼看着都放晴一星期了,昨晚又突然降温,大半夜的下起了暴雨,差点给我冻感冒了。”


    “霂城春天的气温向来都是满二十减一十,你还没习惯吗?”


    邹菁从工位旁边的柜子里扒拉出来一口袋姜茶,分了徐蒙一包,“喏,去泡一杯姜茶,保准你喝了全身都暖和。”


    “效果这么好?”徐蒙半信半疑的接过了那一小条姜茶包,端着杯子就往茶水间走。


    邹菁把剩下的姜茶也分给了其他同事,最后才问了问陆衔月。


    “陆老师,你喝姜茶吗?”


    陆衔月很少会收同事分享的零食水果饮料,就连公司请的下午茶也是进了其他人的肚子。邹菁以为他应该不会要这平平无奇的一包姜茶,却听陆衔月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去。


    邹菁见他收下了,还有几分意外。


    画完一层服饰细节后,陆衔月停下手里的画笔,看向桌面上那包小小的姜茶,似乎又听到了陆堇宜满带关心的念叨。


    “昭昭,快来快来,喝一杯热乎乎的红枣姜茶,这样你晚上睡觉就不会觉得冷了。”


    “昭昭,我给你买的红枣姜茶你怎么没喝?你看你姐姐已经乖乖喝完一整袋了。”


    “昭昭,下来喝姜茶了——”


    陆衔月望着姜茶包怔愣良久。


    片刻后,他放下了画笔,轻轻撕开姜茶的包装,像陆堇宜那样,给自己泡了杯香气浓郁的姜茶。


    他尝了一口,和记忆中的味道不大一样,少了点红枣的甜味。


    ——


    周六依旧是个阴雨绵绵的天。


    陆衔月提前准备好了贡品和香烛,等到柳含章开完了临时会议,从花店里取来了定制的花束,才一同动身前往陵城。


    他们先回了一趟老家,载着陆仲秋和张雯君一起来了公墓。


    道路两旁的缝隙里钻出几丛绿草,在风雨中飘飘摇摇,却依旧朝气蓬勃。


    两位老人同撑一把雨伞,相互扶持着往前走,他们一人拎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陆堇宜和柳澄书生前爱吃的东西。


    陆衔月缓缓撑开一把木质长柄雨伞,细雨无声地落在伞面上,最后汇聚成颗颗雨珠,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潮湿的泥土里。


    “今天的花很新鲜,爸妈肯定很喜欢。”


    柳含章走在陆衔月的右手边,低头理了理怀里的蓝白相间的花束,那是陆堇宜和柳澄书最喜欢的玉旻兰和小雏菊。


    陆衔月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黑伞往柳含章那边倾斜了一点,细细密密的雨丝斜斜地飘进伞底,在陆衔月的肩头留下些许潮意。


    雨水打湿了陆堇宜和柳澄书的照片,陆衔月拿出纸巾细细地擦干,给墓碑也撑了一把雨伞,这样贡品和香烛纸钱也不会被淋湿了。


    陆仲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陈酒,斟了满满两大杯,“我记得澄书最喜欢喝这款酒了,前些时候一个老朋友送了我一瓶,我就记挂着要给你带来,让你也尝尝。”


    “这槐花糕啊,是在我们堇宜最喜欢的那家铺子里买来的,听说他家的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好,我也没尝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就拿来给陆大厨评判评判。”


    张雯君将槐花糕摆在盘里,说着说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陆堇宜小时候偷偷溜出门买糕点的时候。


    二老攒了好多话要和女儿女婿讲,就这样和他们聊了好半天。


    柳含章将鲜花放在墓碑前,低着头和爸妈讲了几句悄悄话,但她的声音属实不算小,陆衔月无意中听到了什么“昭昭”什么“对象”,便知道他姐姐又在胡乱编排了,甚至越说越过分。


    陆衔月:“……”


    直到雨势又大了起来,柳含章才扶着陆仲秋和张雯君离开了。


    陆衔月撑着伞将柳含章送进前排驾驶坐,忽然说道,“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柳含章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便点了点头,“行,那你记得晚饭之前回来。”


    “好。”


    陆衔月撑着伞走回了墓地,在父母的墓碑前沉默地站了很久。


    久到天色将晚,蒙蒙细雨笼罩着远山,他似乎听到了某个烦人精的声音。


    “陆衔月。”


    那家伙不是还在国外吗?


    大概是错觉吧。


    陆衔月垂眸看着在风中轻轻晃动的玉旻兰,像是山林里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来。


    “陆衔月——”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衔月撑着伞回眸,看到了一抹粉色。


    雨珠从伞尖坠落,在这阴雨蒙蒙的深灰天色里,谈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的视野,成为目之所及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