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朋友 “是挺喜欢的。”
谈翌不在, 陆衔月的生活俨然清净了许多。
不会有人按门铃按得像催命似的烦人,不会有人大清早给他买刚出炉的小笼包,并且试图让他一个人吃下一整笼, 也不会有人费劲吧啦去排队买乱七八糟的甜品,让没有喝下午茶习惯的他多吃一顿……
总之没有烦人精的日子显得平静又安宁, 要是他家里没有这么多谈翌的东西就更好了。
陆衔月漱口, 低头就能看见谈翌的太阳花牙杯,摆在冷色调的洗漱台上,尤为碍眼。
陆衔月打开冰箱找水喝,裹满寒霜的饮料罐上贴了一张写着“少喝冷饮”的便利贴,龙飞凤舞的字迹和他本人一样恣肆。
陆衔月去阳台打理花草,却发现枯枝败叶都被收拾得妥妥帖帖, 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
这家伙明明不在家都如此烦人。
陆衔月冷着一张俊脸出门上班去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谈翌把他的东西通通搬走,等他离开,他清理掉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留。
直到次日傍晚, 失踪整整一天一夜的某人才终于有了消息。
陆衔月下班没多久,刚到家,谈翌毫无预兆地打来了微信视频, 他犹豫了半分钟才接通。
谈翌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出,不知什么缘故,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更沉一点。
“抱歉, 我现在还在医院, 暂时走不开,这几天多谢你收留我,客房里的东西我会搬走, 但是可能得过些时候了。”
他一次性回答完了陆衔月昨天的两个问题。
谈翌离视频镜头很近,面容近在咫尺,他那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粉色头发略显凌乱,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疲惫,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但当他看见陆衔月的时候,还是冲他笑了笑。
笑得真难看。
陆衔月这样想。
谈翌继续说,“昨天瑶瑶在家忽然晕倒,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本来想告诉你一声,也没来得及。”
他有时会向陆衔月提起谈瑶,所以谈瑶的情况陆衔月也略有耳闻。
陆衔月脑海中浮现出那名十二岁女孩的模样,他斟酌用词,缓缓开口道,“你妹妹……还好吗?”
尽管他语气平淡,谈翌仍是听出了陆衔月的关心之意,他笑了笑,“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先天性心脏病导致谈瑶身体虚弱,就算只是感冒发烧也会让她卧床不起,经过一整夜的救治,谈瑶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时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其实你的消息我昨晚就看到了,想回复但是怕打扰你休息,所以一直忍到了今天。”
“还有你的新年礼物,应该已经到了。”
陆衔月听后,冷笑一声,“那个蠢帽子?”
谈翌并不认同陆衔月的措辞,他说,“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才买的。”
陆衔月皱了下眉,“你骂我蠢?”
那个看上去呆头呆脑不太聪明的大红色醒狮帽子究竟哪里适合他?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认为陆衔月戴上醒狮帽一定很好看,仅此而已。
谈翌略显失落,“你不喜欢吗?”
他特意挑选的传统款式,一针一线都是手艺人纯手工制作,好看又保暖,别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帽子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
陆衔月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还有,三天内不把你的东西搬走,就到废品回收站找去吧。”
不管是牙杯、便利贴或者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好都别出现在他眼前。
谈翌丝毫没有被撵的自觉,品了品陆衔月的言外之意,还饶有深味地笑了笑,“你这是希望我早点回去的意思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结论?”陆衔月为他这无比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无言。
总之谈翌认定了陆衔月就是关心他,并且希望早点见到他。
他笑着说,“那你等我回来。”
陆衔月冷漠不已,“谁等你了?爱回不回。”
说完,陆衔月就挂断了通话。
屏幕的光黯淡下去,谈翌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唇角牵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陆衔月对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他只要见到陆衔月,心情就会没由来地变好。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光因为脚步声的到来再次亮起,一名举止娴雅的女子捧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过来。
“小翌,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啊。”
林卉将温热的咖啡杯放进了谈翌手里,温声说道,“来,趁热喝。”
“谢谢妈。”
林卉也不嫌弃台阶脏,在谈翌身旁坐下,“你刚刚在和谁聊天?”
“一个朋友。”
虽然陆衔月不一定把他当朋友。
“回国后才认识的吗?”
“嗯,他还……挺可爱的。”谈翌说起陆衔月就会忍不住露出笑意。
林卉原本还担心自家儿子在外留学太久,与家乡脱轨,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新朋友,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林卉也为他感到高兴。
谈翌忽然想到了什么,翻出了陆衔月的照片给林卉看,“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卉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凑过去一看,眼底也露出惊艳之色,称赞道,“很好看的男生。”
听她这么说,谈翌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好似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紧接着,林卉又补充了一句,“就是看着有点不太好相处。”
谈翌赶紧道,“没有没有,他这人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是很容易心软。”
林卉见他如此维护自己的朋友,忍俊不禁,“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位朋友的。”
听不得任何人讲他一句不是。
谈翌的耳尖莫名有点红,他盯着手机上的照片,小声嘀咕,“是挺喜欢的。”
但不是她说的这种喜欢。
林卉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谈翌从台阶上起身,“妈,我们回去吧,瑶瑶应该快醒了。”
“走吧。”
——
陆衔月下班回家路上,走进了便利店,这次店员猜对了,他又买了三明治和牛奶。
只不过正当他打算付款时,被一个漂亮的短发女人拦住了去路。
“昭昭。”
“……”
陆衔月在柳含章责备的眼神中,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回了货架,最后两手空空地走出便利店。
“姐,你怎么来了?”
柳含章“哼”了声,没好气地说,“我不来,你是不是又打算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她这两天工作不忙,听说谈翌去医院陪谈瑶了,就干脆来看看自家弟弟离了人有没有好好吃饭,没想到还真被她逮到了。
陆衔月也没有同她争辩,只是跟着柳含章一起去超市买了瓜果蔬菜。
他拎着满满一口袋的食材,觉得自己有必要重申一下,“我不会做饭。”
柳含章点点头,“我知道,我来做。”
“……”可是在陆衔月记忆中,柳含章的厨艺貌似也不容乐观。
两小时后。
陆衔月坐在餐桌上吃着没有盐味的麻婆豆腐和甜得齁人的糖醋排骨,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半杯温水,有点想念某个粉毛的手艺。
这念头一起,陆衔月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他从来不挑食的,只要吃不死,不管食物合不合胃口都能入腹,要是习惯了谈翌的手艺,以后岂不是离不开人?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陆衔月忍耐着又吃了一块麻婆豆腐。
除了没什么味道之外,也不是那么难吃,至少是熟的,陆衔月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柳含章也少有自己下厨,这次心血来潮做了两道菜,没一道能入口,她放下筷子,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陆衔月从善如流地放下了筷子。
“听你的。”
半小时后,柳含章美滋滋地吃着外卖,兴致勃勃地和陆衔月聊起了天,“我记得小翌的厨艺也很不错,你觉得呢?合不合胃口?”
“能吃。”
柳含章狐疑道,“应该不止是‘能吃’吧?他在茵国的时候兼职过中餐厅主厨,所有人都对他评价很高呢,离职的时候餐厅老板还求他别走。”
陆衔月:“……”他还当过主厨?
柳含章见陆衔月似是不信她说的话,描述得更详细了些,“小翌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父亲意外去世,年仅十岁的妹妹突然查出心脏病,母亲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花店,收入也不高,所以医药费几乎都是由他承担。”
三年前,谈翌刚出国念了一年书,就听说谈瑶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那时候退学也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没课就出去兼职,除此以外的时间就抱着电脑和稿纸写文。
柳含章就是捡到了他写满中文的手稿,才认识了这位才华横溢的留学生。
她在讲述时隐去了谈翌创作方面的事情,这故事在陆衔月听来就全然不同了。
除了知道谈瑶有心脏病以外,其他的事情陆衔月倒是第一次听说。
尽管谈翌有点烦人,但听闻他曾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半工半读给身患重症的妹妹凑医药费,却也让人心情复杂。
心脏病的治疗费用绝不低,兼职的那点收入估计也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支出。
陆衔月忽然问,“你每月给他开多少工资?”让他如此尽心尽力,想必不低于五位数吧。
柳含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噢,你是说我让他帮忙看着你吃饭的事?每月给多少钱的话……我也没细算,除去房租,约摸是三千多。”
“三千?”陆衔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薪资未免低得太离谱了。
柳含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吃饭而已,三千够了,再加上霂城的物价并不高,就算天天去餐厅也有富余。”
毕竟那位大作家一天的稿费都不止这个数,即便柳含章多给,他也不收,如果不是柳含章态度强硬,这三千多的饭菜钱谈翌也是不要的。
三年前她帮谈翌出版了第一部作品,版权费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心里很是感激,会答应帮忙照看弟弟这个有点无理的要求,也有还人情的成分在。
陆衔月见柳含章把克扣压榨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自己姐姐。
柳含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若无其事地享用着她的晚饭,没注意到陆衔月有点古怪的表情。
陆衔月默默地想,还好她只是出版社主编,不是集团总裁,否则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给她打黑工。
不过那粉毛也是个傻的,拿这么点钱还每天乐呵呵地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一个月三千块估计还得倒贴,也不知道图什么?
片刻后,陆衔月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吃这么点就饱了?不行不行,再多吃点!”柳含章不准他离桌。
“不了。”
虽然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平,也没什么表情,但柳含章还是注意到了陆衔月细微的情绪变化。
“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没有。”他只是没什么胃口,这和生不生气有什么关系?
“那你坐下吃饭。”
“不吃。”
“你还说你没有生气?”
“……”
第23章 水痕 上当了。
谈翌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
陆衔月送走柳含章没多久, 就有人裹挟着一身浓重的消毒水味儿出现在他家门口。
两天没见,谈翌冲陆衔月笑了笑,眼底的疲惫一览无余, “我回来了。”
陆衔月的目光落在他眼底浅浅的青黑色阴影上,也不知道这家伙几天没睡觉了。
对上谈翌满含笑意的双眸, 陆衔月心情复杂, 在医院照顾病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这人明明难掩疲惫,还要强颜欢笑,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他本想说“既然来了就把东西搬走”,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楼上的水管修好了吗?”
虽然这话还是赶人走的意思,但没那么直白。
谈翌笑了笑,“听房东说已经修好了,只不过房间里的水渍没来得及清理。”
说完, 他的目光缓缓飘向陆衔月, 试探性地问道,“能再收留我一晚吗?”
谈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口问问,没指望陆衔月会答应, 都已经做好被人赶走的准备了。
陆衔月瞧了他一眼,这粉毛的黑眼圈要是再重一点都可以去动物园当国宝了,还是稀有色大熊猫。
秉持着保护动物的原则, 陆衔月让开了一条道, 算是默许了谈翌的请求。
谈翌却有点看不懂他的举止。
这是答应了?
陆衔月见谈翌愣在门口迟迟不动,作势便要关上房门,“不想进门就让开。”
“等等——”
谈翌及时伸手抵住门板, 唇角的笑意全然压不住。
“谁说我不想进了?”他只是没想到陆衔月还真能答应。
谈翌喜滋滋地跟着陆衔月进了客厅。
陆衔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
谈翌听后略略一惊,像是被戳中心事般摸了摸眼底的青黑色阴影,“你……看出来了?”
他和林卉今天在医院陪谈瑶玩角色扮演游戏,为了角色效果,谈瑶还把他画成了大熊猫,离开时他还特意洗了好几遍,想不到还是没保住自己在陆衔月面前的形象。
谈翌颇有几分懊恼,当时怎么就没多洗洗?
陆衔月随手从冰箱旁边的置物架上拿出一盒牛奶扔给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睡前喝,助眠。”
谈翌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微微一怔。
他这是在……关心我?
陆衔月见他对着牛奶露出傻笑,眉头轻皱。
他这是困昏头了?
回过神后,谈翌将细细的吸管插进牛奶盒,心情像是乘着云朵在天上飘来飘去,寡淡的纯牛奶也被品出了甜味儿。
谈翌匆匆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确实不大精神,眼睛下两道青黑色阴影像是熬通宵留下的黑眼圈。
他方才就顶着这个熊猫妆在陆衔月面前乱晃了半天?
实在是太蠢了。
谈翌拿起湿毛巾用力擦洗着脸上残留的颜料,擦到一半时,脑海中倏地灵光一闪。
他停下动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陆衔月该不会是以为他两天没睡觉熬出了黑眼圈,所以才心软答应多收留他一晚吧?
其实这两天都是林卉在照顾谈瑶,小孩儿恢复过来以后精神好了许多,有事没事就喊谈翌陪她玩游戏,让他扮演大熊猫不说,还给他扎了一头的辫子。
谈翌在脑子里回顾陆衔月今晚的言行,时不时就把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的确很像是误会了什么。
看来这“黑眼圈”也并非毫无用处。
……
谈翌走出浴室时,仍顶着两道黑眼圈,试图延续自己的“特殊待遇”,他下意识在房间里搜寻陆衔月的身影,却见他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既然陆衔月在忙,他便识趣地没去打扰,转过身在沙发上躺了一小会儿。
陪谈瑶玩游戏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谈翌不懂十二岁小女孩的喜好,但是愿意配合,说实话还挺累人的,比熬夜赶更新还费人。
通话结束后,陆衔月从阳台走进客厅,只见某个粉毛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来是真困得不轻,连毯子也不知道盖一张。
单人沙发对他而言着实有些短,长腿屈在一侧,显得有几分委屈。
陆衔月面无表情地往他身上扔了块披毯。
见谈翌没有要苏醒的迹象,陆衔月好人做到底,扯过毛茸茸的披毯一角将他整个人盖住,别到时候感冒了怪他不给被子。
陆衔月的视线在谈翌脸上轻轻扫过,发现什么似的倏地顿住。
他略显迟疑,犹豫片刻后俯身凑近,只见谈翌眼下晕开了一点很淡的青黑色水痕。
这是什么?
反正这家伙还没醒,陆衔月伸出手,很轻地抹了抹那道水痕,指腹瞬间被染上颜色,而谈翌眼下那片皮肤白皙干净,一点黑眼圈的痕迹都没有。
“……”
上当了。
陆衔月抿了抿唇,想揍谈翌两拳给他添上真的黑眼圈,却被人倏地抓住了手腕。
谈翌睁开眼,佯装出一副悠悠转醒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
陆衔月冷笑一声,“这话应该我问你。”
画黑眼圈扮可怜博同情?
亏他想得出来。
谈翌方才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并未睡着,察觉到陆衔月给他盖上了披毯,还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心中的雀跃掩藏不住,这才顺势醒来。
他后知后觉地看向陆衔月手指上沾染的颜料,和谈瑶往他脸上抹的如出一辙。
“……”
怎么偏偏这时候掉色?
陆衔月挣脱他的掌心,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指尖,冷飕飕地说道,“下次骗人之前,记得买防水的颜料。”
谈翌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可以解释。”
陆衔月不听,转身走向卧室,“砰”一声关上了房门,留谈翌一个人在客厅吹冷风。
——
次日清晨,刚吃完早餐,陆衔月就将谈翌连人带行李赶回了对门。
谈翌自知理亏,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陪瑶瑶玩游戏的时候,她把我画成了熊猫,颜料没擦干净,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误会了,所以……”
所以就将计就计博取同情?
陆衔月听完后脸色更冷了。
谈翌默默闭上嘴,回了家。
发过水灾的房间惨不忍睹,谈翌花了一整个上午才将房间清理干净,刚坐下休息就接到了老同学纪茗的电话。
“翌哥,你这周五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得看什么事。”
纪茗是谈翌的高中同学,两人念书时关系还不错,毕业后谈翌就出国了,和纪茗本来没什么联络,直到这家伙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的笔名。
当纪茗发现自己喜欢的小说作者是高中时期的学神前桌,崇敬之心更是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他在毕业后就接管了家业,成为虹越公司的小老板,在公司决定推出新游戏时,果断买下了《宇宙之外》的版权,还把作者本人邀来当做美术顾问,立志要将喜欢作品打造成爆款游戏。
“这周五是虹越成立二十周年庆,公司策划了活动和酒会,邀请函已经让人发到你邮箱了。”
“翌哥,你来吗?”
谈翌对这种活动不太感兴趣,但想到虹越公司是陆衔月工作的地方,他忽然问,“你们全体员工都会参加吗?”
纪茗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是什么,理所应当地回答,“是啊,周年庆嘛,有奖金,有活动,还放假一天,应该没有人会不参加吧?”
这可说不定,他那邻居就不太乐意参加。
谈翌点开邮箱看了眼邀请函,上面的称呼是“谈先生”而不是“言先生”,看来纪茗想得很周到,没有暴露他的另一个身份。
“我考虑考虑。”
“行,希望周五那天能见到你。”
——
陆衔月从不参加公司的任何集体活动,但公司二十周年庆,老板忽然要求所有员工参加,黎欢为此找他谈了好几次话,因为每次部门团建或是聚餐陆衔月都缺席,她担心这次陆衔月也不去。
黎欢替他谋划道,“其实啊,你完全可以不用待到庆典结束,去考勤处露个脸意思一下就行,这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确实不是难事。
但是他一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就不太舒服。
陆衔月皱了皱眉,“一定要去?”
黎欢肯定道,“非去不可。”
周年庆那天人员混杂,除了公司员工,还有合作方的人参加,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开场结束就离开想必不会太难受。
陆衔月想了想那场面,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短暂地忍受一下,便点了点头。
“那好吧。”
见他答应,黎欢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从前公司的活动都是让员工自愿参加,也许是因为周年庆比较重要,所以这次才要求全体参与,好在陆衔月虽然冷漠了点,但不是什么难沟通的主。
陆衔月回到办公室,听到邹菁和徐蒙他们在讨论周年庆穿什么衣服。
他顿下脚步,“周年庆还有着装要求?”
听他这么问,凑在手机前挑选服饰的邹菁和徐蒙齐齐点头,“是啊,陆老师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徐蒙翻出了人手一份的周年庆策划案,指着上面的某一条说,“活动里有一项是化装舞会呢。”
邹菁对此期待不已,“据说扮相最突出的十位角色还有五千块奖金!”
“那可是五千块!税后五千!”
“……”
管他什么要求,陆衔月选择不予理会,他能到场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他能像谈翌那样画两个黑眼圈来演熊猫吗?
陆衔月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期间蒲信还多次发消息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同扮演国王与王后,如果不是合作关系尚存,他早就把蒲信拉黑了。
……
虹越公司周年庆那日,陆衔月根据定位到达了酒店大厅,他特意选了身不那么显眼的白色西服,这也是他上班常穿的一套,几乎成了他的工服。
结果他刚进会场就引来了无数人关注。
第一次参加化装舞会的陆衔月,站在一群造型浮夸的“妖魔鬼怪”之中,和周遭氛围格格不入。
打扮成白眉道长的徐蒙不禁抚掌长叹,“我靠,我怎么没想到,工服才是最突出的装扮啊!”
邹菁正了正头上的恶魔犄角发箍,朝陆衔月竖起了涂满红色指甲油的大拇指,“太有想法了,陆老师。”
“你赢了。”
“五千块归你,我不眼红。”
陆衔月:“……”
第24章 焦点 他怎么也在这里?
周遭人声鼎沸, 周年庆会场远比陆衔月想象中更热闹,也更让他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
很快, 人群的焦点又多了一个。
在“群魔乱舞”的化装舞会现场,规规矩矩穿西服的不止陆衔月一人, 对方还顶着一头粉色头发, 张扬又亮眼。
“我去,好帅,我们公司还有这种程度的帅哥?都可以原地出道了,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听说他好像是小老板的同学。”
“我见过他!上次我看见他和美术部门的陆老师一起吃饭来着。”
“可惜没看到,那肯定很养眼了。”
“……”
隔着纷扰的人群,陆衔月抬眸对上一双琉璃棕色的双瞳, 谈翌低眉看过来,视线里只有陆衔月一人。
四目相对,谈翌冲他笑了笑。
他怎么也在这里?
陆衔月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乱哄哄的会场。
音乐伴奏响起,仪态大方的主持人拎着礼服裙摆走到会场中央, 人群的注意力便随之转向台上。
趁此机会, 陆衔月不动声色地转身退去,清瘦颀长的身影隐没在珠帘之后。
谈翌越过人流走向他,离陆衔月只有几米距离, 却冷不丁被纪茗叫住了。
“翌哥,好久不见。”
纪茗长相颇为英气,他今日穿了一身帅气的公爵服饰, 俨然是一位中世纪贵族, 看上去尊贵无比。
被他这么一打岔,谈翌再扭头去追寻陆衔月的踪迹,对方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纪茗冲谈翌扬了扬酒杯, 发觉他的注意力都落在别处,问道,“翌哥,你在看什么?”
谈翌回过神,“一个朋友。”
陆衔月逆着人潮出了会场,一直走到了酒店的后花园,才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陆先生,喝一杯?”扮做国王模样的蒲信将手中酒杯往前一递,头上的皇冠金光闪闪,和他平平无奇的脸显得有些不搭。
陆衔月没有要接的意思,“我不喝酒。”
“不喝酒?那喝杯茶总行吧。”蒲信招来一旁的服务生,示意他给陆衔月上一杯茶。
服务生端着茶杯走上前来,空气里逸散着淡淡的茶香,茶水透过玻璃杯子,看起来是很浅的绿色。
蒲信看他好像还有什么疑虑,说道,“你也觉得这个周年庆没什么意思对不对?不如我们来聊聊合作项目,上次你交过来的服饰图我还挺满意的,就是有点细节问题需要再商讨一下。”
他原以为提到工作陆衔月就会有所反应,却听陆衔月言简意赅道,“下班时间,不谈工作。”
蒲信见他不想搭理自己,心中更是不甘,他面上不显露,反而冲陆衔月笑了笑,“既然不聊工作,那不如我们聊点其他的?”
陆衔月轻皱了下眉,视线落在那杯茶上,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和甲方有什么好聊的,但这会儿确实有点渴了,正好他也不想折返会场,便抬手接过了茶水,冲服务生说了句,“谢谢。”
看他接过了茶水,蒲信正想同他攀谈几句,只见陆衔月转身离开后花园,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
蒲信的视线始终不肯从陆衔月身上移开,直到他看见陆衔月推门进了花园南侧的房间。
他记得那个厅是……
蒲信发出一声古怪的闷笑,眼底划过异样的情绪,他就不信陆衔月能装一辈子的高贵清冷。
离开花园以后,黏着在身上的目光终于消失,浑身的不适感得到舒缓,陆衔月抿了一口茶水,随手将杯子放到了台面上。
这酒店的每道门都长得一样,陆衔月走进来才发现这里不是周年庆会场的大厅。
大厅明亮宽敞,人却很少,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打桌球,陆衔月一进门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任鲁俯身将蓝色球击进洞中,看见陆衔月时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就是林哥带来的人?”
“我去,这模样生得确实标致,难怪林哥对他念念不忘。”辛闵浩眼睛都快看直了。
“林哥怎么还没来?”
“我都迫不及待想认识一下这位美人了。”
“……”
陆衔月离他们约摸半个厅的距离,没听见这些人的讨论声,自顾自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他方才在手机上叫了车,司机说附近有点堵,大概要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正好等一等。
反正他已经在周年庆上露了脸,“出席”这任务就算完成了。
大厅另一侧,那些人的目光仍落在他身上。
“他明明看见我们了,怎么还不过来?”辛闵浩坐在台球桌边缘,慢吞吞地往台球杆上擦巧克粉,心思全然飘到了陆衔月身上。
任鲁耐人寻味地笑了声,“林哥不是说过吗?他这朋友性子冷,就这一点最迷人。”
辛闵浩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当即跳下台球桌,颇为兴奋地说,“不如我们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两人还没走到陆衔月跟前,就有人推门而入。
“林哥!”
“你可算来了。”
林庞晖开门的一瞬间就定住了目光。
陆衔月坐在窗边,桌上摊着他从书柜上随手拿来的杂志,日光透过玻璃洒进大厅,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浅光,一旁的鲜花也不及他夺目。
他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全然不放入眼中,就算有人走到了他跟前,也不值得他抬眼一顾。
林庞晖回过神,展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斯文俊秀的脸上满是柔和,他坐到陆衔月对面,直白邀请道,“这位先生,有兴趣和我喝一杯吗?”
陆衔月迟迟没收到司机达到的消息,见车辆还在三公里外,随即取消了订单,打算乘地铁回去。
他将杂志放回书柜,仿佛没看到林庞晖似的,没理会对方的搭讪,径直往外走。
辛闵浩已经走到了陆衔月身后,“还敢冲林哥甩脸,这性子够辣啊,不知道这是谁的地儿吗?”
任鲁站在门口,挡住了陆衔月的去路,他倒是看明白了,这人不是林庞晖带来的男伴,只是不知道此处有人包场,误闯了大厅。
陆衔月抬眸瞥了瞥面前这几人,他们模样轻浮,非富即贵,一看便知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林庞晖原本不相信蒲信的言辞,霂城哪里会有他没见过的美人?如今见了陆衔月本人,他才知道蒲信所言非虚。
如果说方才他对陆衔月的兴趣只是九分,现在已然超过了十二分,还没有人敢这么无视他,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把他当成空气,尤其是……他还长得如此漂亮。
“我这两位朋友不太礼貌,你别在意。”他一派斯文温润的模样,还作势训了任鲁和辛闵浩两句。
林庞晖的手指轻磕了一下台面上的茶杯,猜测这应该是陆衔月带来的,毕竟他这里不会出现酒以外的东西,林庞晖顺势将茶杯端起,送到陆衔月面前。
“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了。”
“用不着。”陆衔月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他接过茶杯就离开了大厅。
他走后,林庞晖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润,那看待猎物一般的眼神分明是志在必得的意思。
——
会场内,谈翌被纪茗强行拉着叙旧,这一叙就是半小时,最后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借着上卫生间的时机溜去了花园。
他先前看见陆衔月往这个方向走,一直没回去,给他发过几条消息,也不见他回复。
绕过后花园的假山,谈翌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高大的洋槐树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在这里。
陆衔月坐在长椅上,谈翌尚未走近,只见有人坐在他身侧,竟还试图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察觉到任鲁在他身旁坐下,陆衔月只觉恶心,茶杯从手里滑落,陆衔月用力抓着长椅边沿的木板,抓得指尖都隐隐泛白,竭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清茶洒了一地,林庞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不加掩饰的眼神赤裸裸地盯着陆衔月优越的五官,由衷称赞道,“果然很漂亮。”
陆衔月强忍着不适偏过头,躲开对方的触碰,眸中尽是冷色。
辛闵浩更是将手摸向他的大腿,“我就没见过比你腿更长的美人儿,也不知道脱……啊!”
他的手悬在空中,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狠挨了一拳,被惯性带着重重地摔倒在地,辛闵浩懵了一瞬才从地上爬起来,挥拳打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粉毛,怒骂出声,“你他妈——”
谈翌毫不留情地抬手折了他方才伸向陆衔月的右手,语气森寒无比,“你敢动他试试?”
“啊啊啊——”
骨折的疼痛让辛闵浩尖叫出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任鲁反应过来后立马起身,拎起地上的花锄便挥向谈翌。
“你找死!”
谈翌迅速一退躲开攻击,劈掌打向任鲁的手腕,花锄“哐当”掉落在地,他将任鲁一脚踹开,面无表情地踩着他的手掌走向林庞晖。
“啊——”
任鲁感觉自己的手掌都快裂开了。
林庞晖被坏了好事,又见同伴都被这莫名出现的粉毛打倒在地,更是怒不可遏,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夹在指间,毫不犹豫地朝谈翌刺去。
谈翌面色阴沉至极,满眼戾气,挥拳把林庞晖掀翻在地,皮鞋毫不留情地碾上他的手指,将玻璃渣也踩进他的皮肤。
“我艹——啊!”
林庞晖温和斯文的面具被剧烈的疼痛撕碎,面容狰狞,抖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冲谈翌恨恨道,“你给老子等着!”
任鲁和辛闵浩一人伤了一只手,胆战心惊地将林庞晖从地上架起来后忙不迭跑了。
陆衔月被药效折磨得苦不堪言,额头冒出细汗,眼前也变得模糊一片,他在将要跌倒的时候落进了一个温厚的怀抱。
“陆衔月,你没事吧?”
谈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被陆衔月灼热的肌肤烫了下,着急忙慌地把人给抱起来。
“他们给你喝了什么?”
第25章 降温 “难受的话,可以抓我。”……
谈翌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红酒味, 陆衔月坐在长椅上,有些无力地埋头抵上谈翌的肩膀,脸色忽的开始发红, 体温也逐渐升高。
饶是谈翌再无知,看他这不正常的反应, 也能猜到药物的作用。
那帮卑鄙无耻的家伙!
要是他来晚片刻, 都不知道……
“陆衔月,你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谈翌伸出手臂揽住陆衔月的脊背,捞过他的膝弯便想把人从长椅上抱起来。
察觉到身体的异常反应,陆衔月猛地抬起手肘抵住谈翌的胸膛,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压抑着喘息道,“别碰我……”
“你怎么了?”
陆衔月浑身无力,推拒的力道太轻,没把人推开不说, 谈翌抱着他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
他讨厌肢体接触, 但是药物催着他靠向谈翌,理智告诉他要远离,可药效控制他的身体, 让他意识模糊不清,忍不住想贴近体温比他低一些的谈翌。
这感觉实在太糟糕。
“离我远点……”
陆衔月呼吸变得急促,发动浑身意志去抵抗药效的侵袭, 指甲陷入掌心, 留下深深的掐痕,险些要把自己抓出血来。
疼痛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然而, 他勉力树立起的防线在谈翌碰到他那刻,不攻自破。
谈翌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腕放进他掌心,“难受的话,可以抓我。”
滚烫的掌心触碰到温温凉凉的皮肤,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缓解了不适,陆衔月意识飘忽,手指不受控制地沿着谈翌衣袖往里伸,迫切地想降降温。
温热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抚弄游走,还试图往更深处去,谈翌被陆衔月摸红了脸,喉结上下攒动。
陆衔月方才还在说“别碰我”,现在又肆无忌惮地从他的手腕一路往上,一直摸到小臂紧绷的肌肉,也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谈翌知道他眼下的举动都是药效所致,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下一秒,他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我送你去医院。”
陆衔月呼吸沉重起来,迷迷糊糊之中,他抬手拉住了谈翌的衣襟。
“杯子……”
“什么杯子?你想喝水吗?”谈翌担心陆衔月的身体状况,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茶。”
闻言,谈翌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地上碎掉的玻璃杯和洒落一地的茶水。
药物作用让陆衔月白皙修长的脖颈也染上了不正常的红,他皱着眉,说道,“你打人了。”
谈翌明白陆衔月的意思。
他把人打成这样,那三个富家少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追究起来,故意伤害的罪名跑不了,但杯子里的东西可以作为证据,也算是一种筹码。
这药物效力霸道,陆衔月的意识逐渐模糊,谈翌目光沉沉地望向他。
他都这样了,还在关心他的处境?
片刻后,谈翌抱着陆衔月上了纪茗的车,他一刻也等不了,那种药物能是什么好东西?天知道送医迟了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好在酒店离医院不远,等救护车过来不如他们自己前往。
陆衔月眼眸半阖,上车后就已经意识不清了,不由自主地用发热发烫的面颊去蹭谈翌裸露在外的脖颈,竟还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摆底下。
谈翌红着耳尖忍耐,如果这样能让他感到舒服一点也未尝不可。
可陆衔月不满足于此,环住他的腰身不断往上,掌心柔软发烫贴着他的脊背肆意游走,如同星星点点的火,所过之处,烈火燎原。
谈翌忍了片刻,没忍住,当即抓住陆衔月四处作乱的手,呼吸间染上了和陆衔月同样灼烫的温度。
“你……别乱动。”
陆衔月的理智被药效消磨殆尽,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热,眼前有块手感很好的玉,触手生凉,让他觉得体内的灼烧感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想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细软的头发撩过下巴,陆衔月热烫的呼吸尽数洒在谈翌脖颈间,他身上那股清淡好闻的冷杉香萦绕鼻腔,存在感极强。
纪茗坐在前排开车,目光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向座位上的两人。
如果他没认错,谈翌怀里那位是他公司的员工,凭借着惊人的美貌和出色的工作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两人的关系怎么比他这个老同学更好?
谈翌第三次将陆衔月的手从他腰腹上拉下来,呼出一口气,抬头冲纪茗问道,“医院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翌哥,通过路口就到了。”
谈翌制住陆衔月在他身上胡乱游走的手,要是再不到医院,他就要被陆衔月折磨死了。
——
陆衔月醒来时正值半夜。
谈翌靠在床头寸步不离地守了他好几个小时,见他一睁眼,便立马凑上前去。
“陆衔月,你可算是醒了。”
VIP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夜灯,陆衔月抬眸望去,落进谈翌亮晶晶的琉璃瞳中。
“饿了没?我去给你热粥。”
他刚醒,对外界的反应不太灵敏,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谈翌一看,还以为是治疗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衔月——”
“……”
谈翌见他没反应,踱步围着病床打转,探了探陆衔月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他又捏了捏陆衔月的脸颊,暗自嘀咕,“怎么跟个漂亮木偶似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陆衔月有时候很怀疑这个人的智商。
在谈翌伸出手打算按铃叫医生时,陆衔月才木着脸拉住了谈翌的袖口。
“我没事。”
熟悉的嗓音响起,谈翌低头看着陆衔月捏住的那一角袖口,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又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脑海里闪过他中招时贴在谈翌身上试图降温的诡异画面,陆衔月松开谈翌的袖口,面色如常,淡淡说道,“后面的事,不记得了。”
谈翌一听,震惊之余略显失落,“你是说你抱着我不撒手的事情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衔月:“……”
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失忆。
谈翌低下头喃喃自语,“医生也没说解除药性还有这种副作用啊?”
陆衔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起身靠在床头,掩唇轻咳了一声,言归正传,“你今天不该动手的。”
谈翌禁不住皱起了眉,一提起这件事,怒火便蹭蹭往上冲。
“不动手就看着他们用脏手碰你?”
陆衔月理智道,“你可以报警。”
反正人证物证俱在,大不了他吃一点亏,忍着恶心撑到警察过来,那三人再霸道无理也是百口莫辩,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我没工夫考虑这么多。”
一回想今日之事,谈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当时看到陆衔月被欺负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谈翌定定地盯着陆衔月,记起当时的心情,又心疼又有几分气。
“你的防备心一向这么低吗?”
陆衔月神色平静如水,似乎没把今天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时不察而已,不会再有下次。”
话音刚落,谈翌倏地俯身逼近,双手撑在陆衔月身侧,将人困在双臂和病床之间,彼此呼吸可闻。
“那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的嗓音很轻,但某些说不清的情绪又浓又重,谈翌身上时有时无的压迫感再度袭来,陆衔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背脊贴上了病床的靠板。
谈翌周身气压骤然变低,他听见谈翌说,“我生气得想把他们的手都给剁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陆衔月避无可避,他抬眸看着谈翌近在咫尺的脸,不禁有些恼。
“你生什么气?”
被下药骚扰的明明是他。
谈翌维持着将他困在身下的动作,再度靠近,语气里似乎带有几分蛊惑的意味,“我生什么气,你真的不知道吗?”
窗外的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夜空,在静谧的夜里发出“扑棱棱”的声响,两人之间滋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氛围。
陆衔月忽略心底怪异陌生的感觉,偏过头别开了眼,“我为什么要知道?”
谈翌紧紧地盯着陆衔月,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点破绽,他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不知道该说陆衔月木讷迟钝,还是该说他单纯无邪。
目光缓缓下落,陆衔月衣领松散,深陷的锁骨若隐若现,谈翌喉结滑动,某些话几乎要冲口而出,“我……”
“我饿了。”
陆衔月突然打断他,顶着谈翌炽热的视线,说了这么一句。
涌动的情绪仿佛被这句话抚平,谈翌的目光在陆衔月略略发红的耳尖上顿了顿,又起身退开。
“我去给你热粥。”
脚步声被关在门外,病房里只剩下陆衔月一人,方才的乱掉的心跳声,就像是错觉,如同落入湖中的石子儿沉入水底,圈圈涟漪也渐渐消失不见。
几分钟后,谈翌便端着热粥和小菜进了病房。
“小心烫。”
热乎乎的米粥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闻起来鲜糯可口,陆衔月那句“我饿了”不过是随口一说,眼下的确有几分食欲了。
调羹搅动着细腻香滑的米粥,磕碰碗壁发出细微的声响,陆衔月却有些心不在焉。
谈翌坐在床沿,见陆衔月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试探性地问道,“没胃口吗?”
陆衔月回过神,抬眸瞧了谈翌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放回米粥上,明白了什么。
他尝了一口米粥,口感鲜香细滑,味道还挺好,不像是医院食堂能有的水准。
“你做的?”
谈翌没否认,反问道,“不好吃吗?”
陆衔月没回答,低下头小口小口地进食,小半碗米粥下肚,他才评价了一句,“能吃。”
谈翌听后顿时眉开眼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早上再熬一盅,怎么样?”
“随你。”
陆衔月放下调羹,表示自己已经吃好了。
谈翌将粥碗收拾好放在一旁,提起自己的厨艺颇有几分自得,“你也觉得我的手艺很不错吧?”
陆衔月没理他,谈翌依依不饶地问,“我熬的粥是不是很好喝?”
“你回答我一下。”
“陆衔月,你怎么不说话?”
“想让你夸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陆衔月……”
陆衔月不想回答无聊的问题,扯过被子盖住头,闷声道,“你好烦。”
此话一出,谈翌难得沉默了。
约摸过了三五分钟,陆衔月才听见他说,“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陆衔月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片刻后,却听谈翌有几分低落地问,“陆衔月,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第26章 声称 “我又不做别的。”
这问题要是放在不久前, 陆衔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可是当谈翌真的问出口,他却没办法立刻回答。
谈翌总是插足他的生活, 管他吃什么喝什么,甚至还硬生生给他增加了两顿不必要的餐食, 尽管这都是柳含章的意思。
他对此感到厌烦。
陆衔月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
谈翌的出现, 就是他人生的意料之外。
他厌烦所有没必要的“改变”,机器人早已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程序,一切变动都会让保持在固定频道的他感到失控。
陆衔月讨厌失控,而情绪才是最不可控的。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了情绪这种无用的东西,谈翌却总能以各种方式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虽然大部分都是惹他厌烦, 惹他生气,可他以前明明没有这样多余的情绪。
病房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谈翌久久没等到回答,抬手扯下盖在陆衔月头顶的被子, 不让他藏。
陆衔月避无可避, 抬眸对上谈翌暗淡的眼神,莫名想起了自己曾短暂收留过的那只土松犬。
他一年前在小区楼下捡到一只土松,养了一周就送到了救助站, 因为它实在太过粘人。
陆衔月有次出门忘记给他加狗粮,小狗在家饿了一整天,他下班回去一打开门, 小狗就“嘤嘤嘤”地围在他脚边摇尾打转, 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委屈极了。
见陆衔月不理自己,谈翌有些怅惘地垂下眼眸, 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看上去和那只土松更像了,“你该不会真的很讨厌我吧?”
陆衔月避开他的视线,“你说呢?”
谈翌把反问当成了默认,“为什么?我有那么讨人厌吗?你应该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吧?不然今天怎么会抱着我不松手?”
“……”
怎么又绕回去了。
谈翌目光殷切,陆衔月转过头不看他,耳尖也透着红,“药效影响而已。”
闻言,谈翌一改方才的委屈之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里还隐隐带着笑意。
“所以,你果然还是记得车上的事情,我就说治疗过后没道理会失忆。”
陆衔月:“……”
谈翌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要是个女孩子,你对我做的事都算得上是非礼了,你最后还差点扒了我的衣服。”
陆衔月刀了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
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谈翌摊开手,“好吧,我承认,最后一句是我杜撰,但你对我的身体爱不释手这是真的。”
陆衔月没忍住骂人,“无中生有,滚。”
谈翌企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我有证人的,纪茗当时也在车上,不信你问他。”
“你认识他?”
陆衔月现在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虹越公司的周年庆,怎么会平白无故邀请谈翌这个业外人士?
“我和他是同学,认识很多年了,”谈翌简单解释了两句,又将目光转向陆衔月,“不过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在他公司,我也不会来。”
“关我什么事?”
谈翌不假思索道,“我想见你啊。”
“……”
见他?烦他还差不多。
陆衔月懒得和谈翌多说,转身侧躺面对着窗户,裹好被子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谈翌点点头,“正好我也困了。”
陆衔月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角,谈翌已经坐到了他身侧的病床上。
“劳驾,睡过去一点。”
陆衔月回眸,对他的行为感到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
谈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说,“挤挤就睡了,这病床挺宽的。”
陆衔月严词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谈翌不理会他的反对,已经躺到了陆衔月身侧。
“就是不行。”
两个成年男子挤在一张病床上,这像话吗?
谈翌离他很近,嗓音就靠在陆衔月耳畔,只听他悠悠道,“既然你不肯挪一挪,那我就只能贴着你睡了,不然一翻身就会掉下床去。”
耳鬓厮磨般的亲昵感,令陆衔月脸颊发烫,他想避开这奇怪的氛围,下意识往外挪了几公分,挪完听见谈翌轻笑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不该给人挪位置,更不该让谈翌上床。
谈翌躺在陆衔月身后,与他同床共枕,这人身躯温热,极富侵占性,陆衔月感觉被窝里全是谈翌的气息,淡淡的鲜割青草味萦绕周身,让人仿佛置身于阳光晒过的青草地。
谈翌宽慰他道,“抱都抱了,摸也摸了,挨着睡一觉也没什么是吧?我又不做别的。”
“……”
片刻后,陆衔月感觉到腰间多了一双手臂,某人声称“不做别的”,却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身。
陆衔月忍着把谈翌踹下床的冲动。
“手拿开。”
掌心的腰身劲瘦细窄,谈翌不怕死地将人往怀里压了压,义正辞严道,“你不觉得病床的被子太单薄了吗?这样暖和些,况且你今天也像这样抱着我,我们扯平了。”
这算哪门子的扯平?
陆衔月的后背靠着谈翌的胸膛,连同有力的心跳声也贴到了他的肌肤之上,他不自在极了,手肘猛地往后一屈,击在谈翌的胸口上。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
他的力道并不重,谈翌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像是逗弄人似的,“嗯,我最讨厌了。”
刚才不还竭力辩解吗?
现在倒是主动承认了。
谈翌的体温略有些高,陆衔月感觉自己被一团温火环绕,烧得四肢经脉都要沸腾了,他总疑心是药效没过。
陆衔月皱着眉挣扎,拽开谈翌的手,却碰到了一种手感粗糙的东西。
“嘶……”
谈翌很轻地缩了一下手。
陆衔月发觉不对,把谈翌的手拎出被窝,看到了他被纱布包裹的手背。
“你手怎么了?”
谈翌笑了笑,将手放回被窝,继续揽着陆衔月的腰身,无所谓地说,“没事,不小心被割了一下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陆衔月想起了林庞晖藏在手里的玻璃片。
怀里人忽然安静下来,谈翌意识到陆衔月是为什么妥协以后,不断跳动的心脏蓦地变得柔软。
他心疼我。
谈翌光是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陆衔月闭了闭眼,放下戒心不再挣扎,抱着睡就抱着睡吧,反正他们同为男子,也不存在谁比谁吃亏,看在谈翌救了他的份上,姑且忍一忍。
好在谈翌只是把手放在他腰间,没做别的。
只不过……这家伙的体温还真是烫人,没多久,陆衔月的耳垂也跟着发烫。
夜风拂动窗帘,这一方病床倒是温暖如春。
陆衔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身上沾染了谈翌的体温和气息,这人竟还不声不响地闯进了他的梦里。
梦里的谈翌比现实中更恶劣,用湿漉漉的手掌抓着他的脚腕,逼问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陆衔月身上只挂了一件凌乱的白衬衣,因为被泉水浸湿,若隐若现地透出肤色,他被谈翌结结实实地压在温泉边无法挣脱,听见自己恶狠狠地重复,“我讨厌你……”
谈翌松开了他的脚腕,又抓住了别的地方。
陆衔月的声音被扼在喉间。
……
“你真的这么想?”
……
“可是你的身体好像不这么认为。”
……
体温比泉水更烫,陆衔月骤然惊醒,睁眼看见谈翌,便条件反射地把他踹下了床,推门而入的纪茗刚好目睹这一案发现场。
“翌哥,你知不知道……”
“嘶——”
谈翌毫无防备地摔下床,用手撑了一下地面,手背的伤口又崩开了,白色纱布隐隐透出血色。
他从地板上起身,有些无奈地将右手往后藏了藏,谈翌看向坐在床上发愣的陆衔月,开玩笑似的说道,“想不到你睡相这么差劲。”
陆衔月脸色还透着红,只要看见谈翌那张脸就会想起这人在梦里对他做的事情。
“……”
都怪那药,肯定是药效没散尽的原因,才会让他梦见如此不堪的事情。
陆衔月屈起一条腿,将手压在了被子上面。
站在门口处的纪茗回过神,怔怔地问道,“翌哥,你们……你们这是什么关系?睡一张床?”
VIP病房里本就有休息室和沙发,两位个高腿长的成年男子为什么非要一起挤在窄窄的病床上?
养尊处优的小纪总想不通这里头的关窍,除非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谈翌回答道,“邻居。”
“邻居???”
你再说一遍?
纪茗不太懂,但大受震撼,反正他不会照顾邻居一整夜,和邻居睡一张床,还让人去四处搜寻欺负邻居的人的罪证。
“你刚刚想说什么?”谈翌坐在床沿,想起了纪茗推开门的第一句话。
纪茗回过神,“我听说林庞晖那小子去医院做了伤情认定,看样子是打算报警告你故意伤人了。”
谈翌听后,不禁皱了皱眉,“他就不怕自己违用禁药的事情曝光?”
“举证没有这么简单。”
纪茗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回去让人查了监控,隔壁厅的室内监控都被人提前删除了,花园里有个摄像头能拍到窗户内的画面,就是离得太远,没办法看清是林庞晖那小子动的手脚。”
“所以就算小陆指证他,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那药和他有关系,他手上剩余的药物估计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闻言,陆衔月记起林庞晖将杯子端起来时,他听到了细微的磕碰声响。
他忽然开口道,“戒指。”
纪茗不禁喃喃重复,“戒指?”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他把药藏在了戒指里?”
“我靠,这也太阴险了吧。”
听到“戒指”两个字,谈翌也想起来一件事。他踩在林庞晖的手指上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颇为硌脚,原以为是玻璃渣,现在想来应该是手上的戒指。
纪茗摩挲着下巴暗自沉思,“如果能在戒指上检测出和小陆体内成分一致的药物残留,那林庞晖这小子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就是戒指这东西不太方便弄到手,只能暗中找机会了……”
几分钟后,医生推门走了进来,检查完陆衔月的身体后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以后别乱吃东西,还好这次剂量不大,加上送医及时,没什么药物残留,不然会对身体有一定的损伤。”
谈翌点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他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陆衔月:“……”
是对你说的吗?你就点头。
——
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纪茗将陆衔月和谈翌送回了临杨小区,他虽然接管了公司的部分事宜,公司上下也称他为“小老板”,但他半点没有老板的架子,还自告奋勇做他们的司机。
谈翌将陆衔月护送回家,打开冰箱发现食材所剩无几,问道,“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下楼买。”
提起买菜做饭,陆衔月便想起了柳含章给谈翌发放的薪资,一月三千,可谓是少得可怜。
他对谈翌说,“等下。”
谈翌下意识以为陆衔月要与他同去,十分听话地站在原地等他。
陆衔月转身回了卧室一趟,出来后递给谈翌一张银行卡。
“?”
谈翌眨了下眼,有点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他接过银行卡翻来覆去地看,并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这就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银行卡。
陆衔月没事给他银行卡做什么?
谈翌不禁想起了林卉前段时间很爱刷的短剧,其中就有男主角给女主角送银行卡的桥段。
他记得这个剧情是……
谈翌捏紧银行卡,隐隐有些期待。
他该不会是想……包养我吧?
第27章 包扎 “第一次,有点生疏,见谅。”……
陆衔月抬眸对上谈翌暗藏兴奋的神情, 一看就知道他会错了意,“你在想什么?”
谈翌咳了一声,少见的有点害羞, “你想感谢我倒也不必用这种方式。”
陆衔月不解,“什么方式?”
不就是看他可怜, 给他加点“薪资”吗?
“物质上的东西我不缺, 要不你给点别的?”谈翌含糊其辞,但好像意有所指。
“什么?”
谈翌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道,“虽然我长得还行,身材也不错,但是包养什么的就算了, 我不是那种人,你要是……”
陆衔月听到“包养”二字就皱起了眉,忍不住张口打断他,“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脑海中闪过无数相似的送卡情节, 谈翌低头看着手里的银行卡, 疑惑道,“你这不是包……”
陆衔月再次打断,“不是。”
“那是什么?”
“你不是要下楼买菜?”陆衔月常常觉得自己和傻狗不在一个通话频道。
谈翌颇为遗憾地“噢”了一声, 大失所望,“原来是买菜用的啊。”
他还以为……
陆衔月冷着一张脸,“不要算了。”
“谁说不要了?”
谈翌笑盈盈地把银行卡揣进口袋, 尽管用不上, 但他还是很乐意替陆衔月保管。
“我这就下楼买菜。”
谈翌从视线里离开后,陆衔月转身进了浴室,荒唐的梦境让他起了一身的汗, 他早就想换下身上的脏衣服了。
浴室热气蒸腾,隔断玻璃也蒙上一层雾,这画面和梦境后半部分的场景颇为相似,梦境内容更是不堪入目,陆衔月怀疑药效渗透身体,应验在了梦里。
这澡越洗越热,陆衔月索性把水温调低,试图把脑子里糟糕的画面一并冲洗干净。
谈翌回去的时候,陆衔月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阳台吹冷风。
最近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气温一时半会儿也升不了多少,阳台上的风冷飕飕地刮着窗帘。
谈翌放下食材,从屋里找来一张干净的毛巾,一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直接用毛巾包裹住陆衔月的头发替他擦拭。
“你刚出院,别又受凉了。”
谈翌动作温柔,陆衔月这次没说“不用你管”,他避开谈翌手背上的伤口,从他手里扯下毛巾,说了句,“我自己来。”
“行。”
谈翌就这么站在一旁,看陆衔月慢条斯理地将头发擦了个半干,又拿着吹风机细细吹干发根。
欣赏完小猫理毛,谈翌又觉得他那乌黑亮泽的头发看上去手感很好。
陆衔月此时毫无防备,谈翌心念一动,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在对方的头顶上揉了揉。
柔软的发梢在指间撩擦而过,像羽毛轻挠心脏,这手感比他想象中更好。
不等陆衔月发作,谈翌就立马开溜。
“我做饭去了。”
陆衔月:“……”
他有病吧。
几分钟后,厨房传来切菜的动静。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不断发出消息提示音,陆衔月从公司周年庆会场消失后,本以为不会被人注意,谁知寻人启事都发到他微信了。
【徐蒙:陆老师,颁奖了,你人呢?】
【邹菁:陆老师你回去了?五千块大奖你不要了吗?这可是五千块啊!/心碎/心碎】
【黎欢:奖金替你领了,周一给你】
【徐蒙:陆老师,你那邻居是不是有什么隐藏身份啊?我看小老板和他相谈甚欢】
【徐蒙:我刚刚还看见小老板去给你邻居开车,你邻居怀里还抱着个子挺高的短发小姑娘,不过我只看到背影,没看清长相,我猜应该挺好看的】
“短发小姑娘”陆衔月本人:……
只能说还好没看清。
【徐蒙:不是,你邻居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能让小老板去给他当司机?】
【陆衔月:同学而已】
……
厨房里,谈翌正系着围裙煲汤,刚把山药放进炖盅,就接到了纪茗的电话。
“翌哥,戒指的事有线索了。”
纪茗回去翻看了监控录像,把林庞晖的手部图截取了下来,放大后发现戒指是BJS最新款,尽管价格昂贵,对林氏集团的独生子来说也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
林庞晖被谈翌踩伤以后,戒指挤压到手指,他气急败坏地扭曲变形的戒指扔进了花园里,刚好被路过的人捡到了。
“那个人是咱们公司的合作方,叫蒲信,和小陆有工作上的交集,应该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这么巧?”
刚好被人捡到,刚好是认识的人。
“对啊,林庞晖他们几个欺负小陆的时候,蒲信就已经在监控画面里了,他准备过去帮忙的时候,翌哥你就出现了。”
谈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说道,“监控录像发给我看看。”
“行,我一会儿整理一下发给你。”
谈翌盖上了炖盅的盖子,又慢条斯理地将准备好的油酥捏成桃花的形状,上次做的莲花酥陆衔月似乎还挺满意的,这次换个花样。
纪茗显然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谈翌正在给受害者做爱心餐,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你这次下手也太重了,我记得高二那年我俩回家路上遇到抢劫,也没见你下手这么狠啊。”
要是纪茗不提,谈翌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天谈翌下了晚自习就去给谈瑶买夜宵,路上碰到了纪茗,两人刚好顺路就一道回去。
常走的公路正在施工,他们不得不绕路,穿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只见寒光一闪,有个黑衣大汉正对着一名大学生持刀抢劫,黑衣大汉见他们走过去,收好刚抢来的钱,又把刀对准了谈翌和纪茗。
谈翌那会儿年少气盛,徒手夺刀不说,三两下就制服了歹徒,他本想把歹徒抢来的几百块钱还给刚才的大学生,抬头却只看见对方离去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单薄又清瘦。
随后,他将歹徒交给警察,在地上捡到了一枚雕刻着“霂城大学”四个字的红白色校徽。
纪茗全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半点没有公司老板的威严和稳重,他颇为八卦地问,“翌哥,你和小陆就是单纯的邻居吗?”
“你说呢?”谈翌这回答十分模棱两可。
纪茗直言不讳道,“说实话,我不信,我就没见你这么关心过其他人。”
谈翌抬眸看了眼客厅的方向,陆衔月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他捏好最后一朵桃花后,漫不经心地说道,“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他。”
纪茗恍然大悟,“哦。”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对他这么上心,比……”
悟到一半的纪茗倏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骤然顿住,“等等,翌哥你刚刚说什么?”
“你喜欢他?!”
相比老同学的大惊小怪,谈翌就显得淡定多了,他卡好油温将桃花酥放进了锅里,花瓣层层绽放,发出“滋滋”的声响。
只听谈翌慢悠悠地反问道,“怎么了?我不可以喜欢他?”
“……可以是可以。”
只是学神同学兼偶像作者当场出柜,纪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仔细想想,这消息对他来说好像也并不突兀。
谈翌从初中开始就不缺追求者,但也没见他对任何男男女女有过丝毫兴趣,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整天不是被学委约着去图书馆,就是被体委约去打球,因为性子随和,平易近人,颇受同学欢迎。
喜欢男生……倒也合理,毕竟纪茗也想不出谈翌当时拒绝校花表白的理由,人家校花无论成绩、样貌、品性、为人都是一等一的好。
纪茗只花一分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兴致勃勃地给谈翌出谋划策。
“那你和小陆表白了吗?需不需要我把我妈的造型师借你,给你设计个帅气利落的新发型?你那粉毛虽然帅,但显然不够稳重。”
不够稳重吗?
谈翌当真思考起来。
他确实比陆衔月小几岁,不过也不见得对方会更倾向于选择成熟稳重的类型吧。
陆衔月本身就较为沉静,甚至追求极致的完美主义,要是再找一个属性相似的人放在家里日日相对,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要他说,性格互补才是最好的搭配,而且陆衔月时不时对他的关心也不是假的。
如果陆衔月真的很讨厌他的话,会看到他的“黑眼圈”就关心他有没有睡好觉吗?会在他出手打人后关心他会不会成为被告吗?
以陆衔月的性子来说,那必然不会。
他连吃饭都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和口舌去做多余的事情。
所以答案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挂断电话后,谈翌心情极好,将完美绽放的桃花酥小心翼翼地盛出锅,再摆上盘,最后还点缀了几颗蓝莓,卖相十分不错。
谈翌将饭菜和点心端上桌的时候,陆衔月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手背上的伤口。
“纱布呢?”
没有纱布包裹的伤口裸露在外,暗红色的血痂横亘在手背上,显得狰狞可怖。
谈翌看了眼手背,无所谓地说,“拆了。”
他揉面的时候嫌纱布太碍事,就干脆把纱布都剪掉了,反正伤口已经结了痂,没再流血,况且这区区皮外伤,也不影响活动。
陆衔月瞧着他那伤口都被水沾湿了,再这么放任下去非得感染不可。
想到谈翌是为了他才受的伤,陆衔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一言不发地走到客厅翻出了医药箱。
“手给我。”
闻言,谈翌反应了一瞬。
他这是要给我包扎的意思吗?看来他果然很关心我的伤势。
谈翌开开心心地把右手递了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
陆衔月将浸透酒精的棉签涂到谈翌的伤口上,大概是怕弄疼他,所以动作放得很轻,谈翌没感觉痛,反而觉得酒精冰冰凉凉的,有点痒。
消完毒,陆衔月给他敷上一层外伤药,然后再用纱布将伤口小心地包扎起来,并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给人包扎完以后,陆衔月皱着眉调整了一下纱布的位置,发现越调越歪,遂放弃。
他掩唇轻咳了一声,不太自然道,“第一次,有点生疏,见谅。”
谈翌称赞道,“不错,第一次就包得这么好,特别棒。”
陆衔月:“……”
他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见长。
谈翌确实非常满意陆衔月的包扎手法,不管怎么看都十分顺眼。
毕竟这是陆衔月主动给他包的。
饭吃到一半,他还打开相机对准右手拍了张照。
陆衔月:“……”
谈翌转头将照片发给了纪茗,试图证明陆衔月对他的关心不是假的。
对方几乎是立马就回复了。
【纪茗:哪家医院的护士包扎手法这么差劲?现在护士上岗都不用培训了吗?】
谈翌:“……”
他觉得纪茗的欣赏水平有待提升。
第28章 春水 尺寸比他的大了一圈。
虹越公司周年庆过后就是周末, 谈翌虽然搬回了对门的1308号房间,但还是成天打着给人做饭的名头往陆衔月家跑,还死皮赖脸地在他家借宿。
陆衔月念在谈翌为他受了伤的份上, 没把人赶走,主动替他换药不说, 对他的容忍度也稍微提升了一点点。
周日上午, 谈翌收到了纪茗发来的监控录像,他抱着笔记本电脑敲响陆衔月的卧室房门。
“陆衔月,一起看监控吗?”
陆衔月轻点了下头,淡淡地瞥了谈翌一眼,这家伙看上去有种莫名的雀跃感。
不过是看监控录像而已,说得好像在邀请他看电影似的,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兴奋些什么劲。
谈翌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茶几上,“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一提起那天, 陆衔月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谈翌的体温, 还有那个荒诞过头的梦境。
他咳了一声,镇定自若地别开眼,显然不太想提及那天的事情, “看监控不就知道了?”
谈翌也没追问,开始调整屏幕播放监控录像。
监控虽然没有声音,但好在清晰度很高。
当监控画面播放到某一幕的时候, 谈翌忽然按下暂停键, 放大了一张发面馒头般的脸。
他问陆衔月,“这个人,你和他熟吗?”
陆衔月看向屏幕上放大的脸, 皱了下眉,又看向谈翌,发觉后者长得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不熟。”
“那你怎么和他聊这么久的天?”
陆衔月拖动进度条以示清白。
从蒲信走过去跟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到他端着茶杯离开,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你管这叫久?”
谈翌觉得挺久的,又问,“他和你聊什么?”
“没什么。”
陆衔月都没理他,哪里算得上聊?
其实光看监控录像的画面,谈翌大概也能猜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无非就是蒲信邀请陆衔月喝酒,陆衔月没答应,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得更具体一点,最好是连陆衔月说过什么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上次在路边纠缠你的也是他吧?”谈翌又翻出了之前的事,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大高兴。
陆衔月不想多提,按下了播放键。
“继续看。”
监控中,陆衔月端着茶杯进了隔壁大厅,没多久林庞晖就出现在了画面中,有人站在花园中和他聊天,因为监控视角有限,只能看到半截手臂。
那人掏了掏口袋,递给林庞晖什么东西,随后林庞晖就推门走进了大厅。
谈翌忽道,“等等——”
陆衔月下意识点击左键暂停。
谈翌看着屏幕,抬手覆盖在陆衔月的手背上,滑动鼠标,说道,“往前一点。”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陆衔月都没来得反应,右手就被另一只手全然包裹住了。
谈翌的手指修长而匀称,尺寸比他的大了一圈,陆衔月有一瞬愣神,他的手有这么小吗?
“看这里。”
谈翌放大了那人的手部位置,尽管距离有些远,两人又站在画面边缘,但还是能看出不对的地方。
“这里有反光点。”
陆衔月认了出来,“戒指。”
难怪林庞晖毫无顾忌地报了警,不是仗着家世背景雄厚才为所欲为,是因为那药根本就不是他的。
谈翌紧紧盯着那半截手臂,觉得衣服上的花纹有些眼熟,他再次滑动鼠标将进度条往前调,自言自语道,“这个袖口样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衔月有些心不在焉,望着视频中缓慢移动的进度条,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谈翌的气息笼罩了。
谈翌的左手撑在他身后,右手包住他的右手,就连呼吸声都靠在他耳边。
他几乎是被谈翌环在了怀里。
谈翌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因为太过紧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分不清谁的体温更高一些。
陆衔月想抽开手,他一动,手指碰到鼠标,进度条也跟着动,谈翌刚刚找到的画面又跳走了。
他摁紧了陆衔月的手。
“别动。”
“……”
谈翌的嗓音落在耳畔,陆衔月觉得耳朵有点烫,猛地往后退了退,却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胸膛被轻轻一撞,谈翌将注意力从监控里挪到了陆衔月的侧脸上,看到了他泛红的耳垂。
心脏重重一跳,谈翌脑子里炸开了烟花。
他真可爱。
陆衔月将手从谈翌掌心下抽出,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别开眼没看他,问道,“还没找到?”
“找到了。”
国王的上半身装束其实和西服差不多,就是袖口处的设计更为特别,谈翌将那人的手臂放大,看到了袖口上有一圈窄窄的麦穗纹。
所以,把药给林庞晖的人,就是蒲信。
陆衔月看着屏幕,皱起了眉。
蒲信递给他的酒里估计也放有同样的东西,要不是他直接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了茶杯,蒲信没有下手的时机,估计早就中招了。
谈翌得了定论,神色越发冷厉,“所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不是为了找机会帮你,而是想和林庞晖做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谈翌下手太狠,把他吓跑了。
谈翌将蒲信递戒指给林庞晖的画面和蒲信袖口的花纹截图发给了纪茗。
【谈翌:纪总,这就是你们公司的合作方?】
【谈翌:现在什么人都能和虹越合作了?】
【谈翌:你们公司是真不挑啊?】
纪茗点开消息看到这称呼就心梗,他和谈翌同学多年,对方什么时候客客气气地喊过他“纪总”?再看这阴阳怪气的三连问,可知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可纪茗也没想到蒲信是这种人。
【纪茗:啊?】
【纪茗:戒指是他给的?所以他捡回去岂不是已经毁尸灭迹了?】
【谈翌:你说呢?】
【纪茗:这件事我会继续查】
【纪茗:虹越和世染的合作项目我马上中止!并且虹越以后绝不和这种人合作,我回头把他公司也一并拉黑!】
【纪茗:就是有点对不住小陆】
【纪茗:那家伙的合作项目是由小陆负责,估计小陆平时没少被骚扰】
谈翌看到这里,当即将目光转向陆衔月,“这家伙平时该不会还借着工作之便骚扰你吧?”
闻言,陆衔月将微信消息记录调了出来,面无表情道,“你说这种?”
只见他和蒲信的对话框里几百条都是蒲信的单方面输出骚扰,与工作对接无关的内容,陆衔月一律不读不回,那些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土味情话,让人眼前一黑。
谈翌浅浅看了几页,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感觉眼睛和心灵都受到了荼毒,也不知道陆衔月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皱眉道,“这种人还留着做什么?”
“他是甲方。”
“现在不是了。”
谈翌自作主张替陆衔月删掉了蒲信的联系方式。
陆衔月没阻止,也没想阻止。
要是老板问起来,就说是家里小孩儿太捣蛋,偷偷拿手机去玩游戏,结果不小心误删了甲方。
监控录像还暂停在蒲信出现的画面上,放大版截图显得他的脸又肿又扁,再加上他的皮肤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别提多伤眼了。
还好这人只是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要是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还要听对方讲令人作呕的“情话”,陆衔月铁定第二天就上交辞呈,另谋他就。
陆衔月滑动鼠标将画面还原,关闭了监控录像,似乎是一秒都不愿多看了。
合上电脑后,他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谈翌。
还是这种长相对眼睛比较好。
陆衔月的目光只停留了几秒就转了回去。
谈翌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还以为在陆衔月眼里所有人都长一个样,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某些冲动在心下萌发,谈翌倏地凑近陆衔月,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
陆衔月有时真的不太懂谈翌的脑回路,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这话题未免扯得太远了。
谈翌执着问道,“谈过吗?”
陆衔月沉默:“……”
谈个鬼,让他去弹棉花都比谈恋爱的可能性大。
谈翌没等到回答,琢磨着陆衔月的表情,兀自下了定论,“看来是没有了。”
陆衔月反问道,“和你有关系?”
谈翌心想,那关系可大了。
他嘴上却说,“我就随便问问。”
谈翌转头看了眼壁钟,时针指向十二点,又到了午餐时间,他收好电脑后起身问,“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陆衔月平静道,“不想吃。”
谈翌点点头,“那今天煎牛排。”
“……”
陆衔月已经习惯了,这家伙问他的意见只是走个过场,最后吃什么决定权在他。
谈翌只花了半小时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他的伤口在手背,自己又没太在意,做饭时不可避免地会沾到水,陆衔月看见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纱布都被浸湿了。
陆衔月真不知道这粉毛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那手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谈翌将饭菜端上桌,只见陆衔月折返客厅,回来时拎着医药箱,面无表情地问道,“手不要了?”
谈翌在围裙上擦了擦水,自觉将手伸了过去,笑盈盈地说道,“这不是没注意吗?况且就算弄湿了,也还有你替我包扎。”
“没有下次了。”
陆衔月神色冷漠,看上去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就算下手重一点也不会感觉到痛,但陆衔月上药的动作还是很小心。
谈翌的目光落在陆衔月低垂而认真的眉眼上,心口仿佛有春水初生。
陆衔月给谈翌换好药后缠上纱布,还在他手背上打了个不松不紧的蝴蝶结。
两天下来,他的包扎手法倒是越发熟练了。
不管包成什么样谈翌都非常高兴。
只是他身体素质太好,伤口愈合太快,这种待遇一周后就没有了。
谈翌对此深感遗憾。
第29章 特殊 飘飘然恍若置身云端。
三天后, 众目睽睽之下,几名警察从世染游戏公司的写字楼里带走了蒲信。
林庞晖把伤情鉴定交到了警局后,谈翌也替陆衔月报了警。
不出所料, 警察顺利在蒲信的家里找到了带有药物残留的戒指和剩余的禁药。
林庞晖和他那两个小跟班都是无法无天的纨绔,暗地里没少干违法犯罪的事儿, 仗着家里人的关系胡作非为了好几年, 谈翌让纪茗帮忙搜罗了一些罪证,没几天就把人整整齐齐送去改造了。
至于蒲信,他违用禁药的事不止一次两次了,前几次都是用钱封了口,这次人证物证俱在,少不得进去踩几年缝纫机。
遵照霂城最新修订的法律条例, 谈翌救人心切,举报有功,只需要赔偿伤者的医药费。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受伤以后立马被安排进了全城最好的医院,他们的治疗费对普通人来说称得上是天价。
“六十万?”
看到法院文书上的那串数字, 陆衔月多少有点担心谈翌的钱包, 毕竟他妹妹的病需要不少钱,而谈翌竟然还兢兢业业地做着月薪三千的工作,也不知道图什么。
谈翌对此倒是一脸坦然, 他反倒还安慰起陆衔月,“没事,我可以去打工。”
陆衔月疑惑, “打什么工?”
当然是重拾断更几天的新作了。
前段时间因为右手受伤, 他干脆向读者请了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陆衔月的“特殊待遇”。
尽管这个“特殊待遇”仅仅是陆衔月对他容忍度稍微提升了一点点,给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 还主动揽下了替他包扎换药的业务。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飘飘然恍若置身云端了。
只要谈翌接下来一个月保持连载不断更,把赔偿款赚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是个体力活啊。”
毕竟断更成习惯的鸽子精已经死于安乐了。
“体力活”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要去搬砖,陆衔月几乎都能想象出谈翌光着胳膊露出一身腱子肉在工地搬砖的凄惨模样。
陆衔月递给谈翌一张银行卡,语气平静,“这件事因我而起,应该由我负责。”
虽然谈翌知道陆衔月是关心他,但哪有让受害者赔钱的道理?
“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卡,实在用不着。”
谈翌笑盈盈地把银行卡放回他的口袋。
陆衔月见谈翌如此固执,也没再多说,以为他真有什么快速赚钱的法子。
没过多久,陆衔月中午出门上班的时候,连续几次看到有人在他家对门进进出出。
第一天,三个浓妆艳抹的阿姨手挽手,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霂城口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笑着走进了对门。
第二天,一个挂满络腮胡的花臂男子边照镜子边补口红,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了对门。
第三天,两个在倒春寒的天气里光腿穿超短裙的男生捏着兰花指走进了对门,他们脸上刮了厚厚一层腻子,如果不是嗓门太粗,喉结太明显,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雌雄莫辨。
第四天……
第四天陆衔月终于忍不住了。
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谈翌看上去宜室又宜家,让人根本无法将对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他联想在一起。
这位个高腿长的大厨只花了不到两小时就做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陆衔月半点胃口都没有,什么委婉的话都没说,上来就是没头没尾的一句,“你打的就是那种工?”
谈翌给他盛了一碗鲜浓鱼汤,有点没明白陆衔月的意思,“什么工?”
“赔偿款的事我可以解决,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当是借的,”陆衔月顿了顿,“没必要做那种工作。”
谈翌不明所以,“什么工作?”
写文不是很正常的营生吗?为什么陆衔月的眼神像是在看待失足少男?
陆衔月欲言又止,不知怎么开口,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我看见很多人从你家出来。”
“我家?”
谈翌意识到陆衔月说的可能是1308号房间。
“对门那个?”
陆衔月皱眉,“不然还有哪个?”
难不成他还在多个地方提供这种服务?
别太离谱了。
谈翌“噢”了一声,说道,“对门租赁到期,我这段时间都是借住在朋友家,怎么了?”
“……”
沉默半晌,陆衔月才说,“没怎么,对不起。”
是他错怪人家了。
谈翌满腹狐疑,“没怎么还和我道歉?”
陆衔月没再回答。
饭后。
谈翌替陆衔月签收快件的时候,看见一个走路能将屁股扭上天的胡茬大叔走进了对门,这才反应过来陆衔月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怪陆衔月看他的眼神如此怪异,原来是误以为他为了赔偿款已经沦落到了出卖□□的地步。
他走到客厅将快件交给了陆衔月,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衔月佯装不知,面对谈翌的突然发问,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却不说话。
谈翌认为他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很洁身自好的。”
随后,他的视线落到了陆衔月的脸上,只听他意有所指地说,“实不相瞒,我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更别说其他的了。”
陆衔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哦。”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谈翌继续道,“其实我有其他的兼职,收入还不错,赔偿款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六十万,还不算什么?
陆衔月对此半信半疑,既然有其他工作,那他吃饱了撑的来干月薪三千给人煮饭的活儿?
他更倾向于谈翌这番话是逞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好点面子,很正常。
陆衔月低头看向谈翌替他签收的快件,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他问,“这是什么?”
其实谈翌看到礼盒的时候就知道内容了,想不到陆衔月会花大价钱入手这些东西,他故作矜持,假装核对了一下名字,说道,“不是你的吗?”
“不是。”
陆衔月最近没买东西。
谈翌提议道,“拆开看看。”
陆衔月从善如流地拆开了快件,最后拆出一套三十张的星空明信片、四张星球贴纸、两个夜莺徽章和一幅手绘宇宙行星的半米挂画。
快件袋里最后还掉落出一个洒金信封,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几个字,因为字体太过潦草艺术,陆衔月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言”字,后面的那团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三个圈更为贴切。
“这什么?”
谈翌认出自己的亲笔签名,刚想自信认领,却听陆衔月下一句就是,“好丑。”
“……”
于是谈翌连忙撤回一个认领,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其实他的字迹没那么难看,“言羽立”微信账号的头像签名就是他自己设计的,见过的人都说好看。
只不过这次用来做赠品的亲签信封是上次出版实体书存余的部分,他当时一口气写了几千个亲签,数量着实有点多,字体实在没法保证,所以有些字体就比较……艺术。
失策了,下次应该把签名写得更帅一点,这样才更符合他的气质。
不过字丑的是言羽立,和他谈翌有什么关系?
——
直到陆衔月在徐蒙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同款夜莺徽章和行星挂画,才终于真相大白。
约摸一周以前。
徐蒙因为言羽立请假断更而心碎,“天杀的,究竟是谁把我们言老师伟大的手给弄伤了?让他一连请了七天的病假休养。”
“七天!这七天要我怎么过啊——”
陆衔月在他的哀嚎声里点进了言羽立的主页,当他看到请假条上写着“手受伤”三个字时,陆衔月无端想到了谈翌,兴许是因为他们二人都在差不多的时间伤到了手。
据作者自己所述,他的手伤已经严重到无法维持更新的程度,想必不是脱臼就是骨折。
陆衔月随手给人打赏了点医药费,谁知在输入打赏金额的时候手滑多摁了两个零,付款时面容也支付格外灵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扣了钱。
于是,陆衔月眼见着他的名字在打赏榜上的排名直线上升,并快速占据了前排位置。
“……”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了。
陆衔月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有留意当周打赏榜单前十名还有免费赠送的周边和作者亲签,那天正好是活动最后一天。
徐蒙见陆衔月的目光落在他宝贵的夜莺徽章上,似乎还有点看入神了。
他颇为神气道,“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限量版周边,黑白夜莺的徽章,好看吧?”
陆衔月把夜莺徽章还给他,这才想起来夜莺是主角的行动代号。
当时拆出一堆星空明信片和行星贴纸,他还以为是哪个天文爱好者买东西写错地址,一时没能把贴纸挂画之类的和《星空之下》这本书联系起来,毕竟他也没接触过周边这种东西。
徐蒙突然想起来,“对了,陆老师,你应该也有这个徽章才对吧。”
“活动周最后一天,你一出手就是两万块,排名直接上升到第四,刚好把当时的第十名挤掉了,他现在都还在读者区骂你。”
“你不知道,他骂得可脏了,帖子很快就被管理员给封了。”
“……”
陆衔月倒是不介意把那堆明信片拱手相让,还有那个丑不拉几的签名,除了是言羽立亲笔写的以外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陆老师,想不到你还是言羽立的忠实书粉啊,我看你的打赏记录零零散散加起来都有五万了。”
徐蒙翻看着记录,不禁睁圆了眼,朝陆衔月竖起了大拇指。
陆衔月解释道,“手滑而已。”
听他这么说,徐蒙眼里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
陆衔月点开自己的头像,把实名昵称修改成了一个单字“陆”,以免什么举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片刻后,徐蒙颇为殷勤地分了一盒新鲜草莓给陆衔月,状若不意地提起,“陆老师,那你的周边里是不是有言羽立的亲笔签名?我能看看吗?”
同事的心思昭然若揭,陆衔月淡淡说道,“你要是感兴趣,送你也可以。”
反正那签名虽然和画符差不多,但并没有镇邪的作用,留着也是碍眼。
徐蒙有些难以置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啊?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把言羽立的亲笔签名送给我?”
“嗯。”
“真是太感谢你了。”
徐蒙恨不得当场放鞭炮庆祝一下。
陆衔月随口问了句,“你就这么喜欢他?”
“嗯……也可以这么说。”
徐蒙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补充道,“但其实我对他本人知之甚少,与其说是喜欢他,不如说是欣赏他的作品、他笔下的人物和他创造出来的世界。”
“这样的作品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导致我会从读者角度去脑补作者本人,会把他想象得和作品一样完美,钦佩他出众的才华和能力,某种意义上,他就成为了我的偶像。”
陆衔月大概能理解。
这种类似慕强的心理,本质上是对某些能力的追求和认可,因为自己没有这些特质,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对拥有这些特质的人流露出一种天然的欣赏和钦佩。
说完,徐蒙还想问问陆衔月的周边里都有些什么东西,陆衔月表示可以全部送给他,他高兴得将办公椅转得飞起。
陆衔月:“……”
临近下班,一名漂亮的短发女子走进办公室,让身后的外送员给所有人都分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在众人真诚的道谢声中递给陆衔月一盒鲜牛奶。
被区别对待的陆衔月也没什么意见,神色平静地接过牛奶。
“姐,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柳含章一连忙了半个月,最近终于得了空闲,连笑容都比之前更明媚了。
到点后,陆衔月准时下班,柳含章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今天的行程安排,“小翌又去医院陪瑶瑶了,一会儿我们吃了饭也过去探望探望,给瑶瑶买点水果零食玩具什么的。”
“还有,她喜欢画画,正好是你擅长的领域,等下路过商店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给她挑一盒水彩,她收到礼物肯定会很高兴。”
“你还没见过瑶瑶吧?”
“没有。”
其实陆衔月曾在病房短暂地看过她一眼,是个很安静很乖巧的女孩子,和她哥一点儿也不一样。
柳含章继续说,“瑶瑶她真的特别可爱,特别乖,就和小翌一样讨人喜欢。”
陆衔月:“……”
后半句他不是那么赞同。
第30章 月白 要叫衔月哥哥。
柳含章订了一家五星级法式餐厅, 犒劳一下提前完成工作计划获得几天假期的自己,顺便招待许久不见的弟弟。
餐厅位于峰渡国际顶层,室内装潢优雅而奢华,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霂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昭昭, 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柳含章支着下巴端详陆衔月, 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看来小翌把你喂得不错。”
陆衔月皱了下眉,“什么叫‘喂’?”
他又不是小猫小狗。
柳含章轻笑一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小翌把你养得这么好,多少得给他发点奖金。”
“……”
显然“养”这个说法也没有好听到哪里去。
陆衔月懒得争辩, 随她怎么说。
他确实比两个月前重了好几斤,现在的体重已经处于健康范围之内了。
没过多久,服务生陆续上了菜,柳含章今天心情很好, 还点了瓶红葡萄酒, 让陆衔月陪她喝了两杯。
柳含章和他聊了聊工作上的趣事,又吐槽起卷生卷死的卷王同事,“他们自个儿卷也就算了, 还卷到老板跟前表现,让全办公室的人都跟着加班……”
陆衔月一面听着,一面将细嫩的香煎牛排切分成大小均匀的两块, 又将其中一半再次切成两块, 最后将每块牛排都切成了一厘米左右的小块。
柳含章将陆衔月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看上去好像对五星级餐厅的饭菜兴致不高,“昭昭, 你要是不想吃可以换一份,牛排不是拿来切着玩儿的。”
陆衔月回过神,低头看着餐盘里被分成若干细块的牛排,才发觉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种无意识的进食前仪式行为,往往比抗拒吃东西本身更难以纠正。
陆衔月忍住想继续切分牛排的冲动,尝了尝一小块香煎牛排,发觉这味道着实匹配不上价格,还比不上谈翌的手艺。
这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陆衔月自己也有点难以相信。
可能是吃得太少,尝不出味儿。
陆衔月又尝了尝其他菜品,每一种菜的口感和味道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什么时候五星级餐厅的食物也变得如此让人难以下咽了?
谈翌做的饭菜他勉勉强强可以吃几口,但这法餐着实有点不合胃口,可能是习惯了某人手艺的缘故。
柳含章见陆衔月吃了两口香煎牛排就不吃了,不禁皱起眉头道,“昭昭,你吃得太少了,多吃点。”
于是,陆衔月在柳含章的注视中,又勉强吃了半份蔬菜沙拉和一份鹅肝,最后实在有些吃不下了,便放下餐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玻璃窗映着万家灯火,一盏盏路灯照亮川流不息的街道,光带一直蜿蜒到模糊不清的远方。
他原以为自己的症状在谈翌的各种投喂下已经有所缓解,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之前,陆衔月因为不想被柳含章知道他患有进食障碍,所以强迫自己配合谈翌。
时间一久,就出现了“病症缓解”的假象,可一旦离开特定的条件,他的坏毛病就又钻了出来。
“姐,我去趟卫生间。”
柳含章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担忧地问道,“昭昭,你没事儿吧?”
陆衔月神色平静,看上去并无异样,他指了指空掉的酒杯说,“没事,就是好久没喝酒了。”
柳含章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
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人,刺耳可怖的呕吐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重归安静。
陆衔月漱完口,洗了把脸,等到苍白的脸色归于正常,才坐回了窗边的餐桌。
柳含章见他没什么异常,暂且放下了心。
饭后。
柳含章先是载着陆衔月直奔附近的商场,给谈瑶挑了一堆可爱的礼物,又跑去文具店给她选了一盒上好的水彩,顺带在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了。
病房还是陆衔月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那些五颜六色的鲜花换成了应季的品种,彩色的风车在夜里沙沙地响动着,像是风吹树叶的声响。
柳含章和陆衔月出现在病房门口时,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病床上的小女孩,她一见柳含章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心地喊道,“含章姐姐!”
他们来之前并没有告知谈翌。
谈翌看见陆衔月的时候,微微一怔,而后才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苹果,走到他们跟前。
“含章姐,你们怎么来了?”
“最近休假,来看看瑶瑶,顺便给她带了一点小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柳含章将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都摆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
没有哪个小女孩不喜欢漂亮可爱的礼物,谈瑶这个袋子翻翻,那个盒子看看,高兴极了,“哇,含章姐姐买的我都喜欢,谢谢含章姐姐!”
谈瑶看完所有礼盒,把目光投向了从一开始就安安静静的陆衔月。
“这位是……”
谈翌的视线一直落在陆衔月身上,觉得他今天的状态不大对劲。
“瑶瑶,这是含章姐的弟弟,要叫衔月哥哥。”
谈瑶乖乖巧巧地喊道,“衔月哥哥!”
陆衔月不擅长应付小孩,特别是小女孩。
他不冷不热地“嗯”了声,见小女孩看他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太冷漠了,便指着她手边的袋子,不太熟练地说道,“这款水彩颜料颜色很正,也很好用。”
谈瑶一听,知道水彩是眼前这位好看的哥哥给她买的,立马冲陆衔月扬起一张满是笑容的脸,“我最喜欢画画啦,谢谢衔月哥哥!”
谈翌摸了摸谈瑶的头,介绍道,“这位衔月哥哥画画特别好,要不要跟他学学?”
“好!”谈瑶重重点头,随后她盯着陆衔月的脸思索起来,“大哥,我觉得衔月哥哥有点眼熟。”
柳含章笑着道,“是不是因为昭昭和我都长得像妈妈?所以瑶瑶会觉得眼熟?”
谈翌挑了挑眉,问陆衔月,“你们见过吗?”
“没有。”陆衔月单方面见过谈瑶,但是谈瑶一次也没见过他。
片刻后,谈瑶高声道,“噢——我想起来了!”
只见她指着谈翌,如同发现一个秘密般脆生生地说,“我在大哥的手机里看见过衔月哥哥的照片!”
柳含章:“哦?”
陆衔月:“……”
谈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陆衔月,“衔月哥哥,你和我大哥是朋友吗?
面对这样纯粹天真的眼神,陆衔月着实说不出否认的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回答完发现这件事也没那么难以承认。
谈翌听后,禁不住牵了牵唇角。
他果然把我当朋友。
既然都当朋友了,那更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
柳含章的目光在陆衔月身上转了转,又在谈翌身上转了转,想起了一开始陆衔月对谈翌还挺抵触,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很糟。
“衔月哥哥,你可以教我画画吗?”谈瑶大着胆子拉了拉陆衔月的衣角。
陆衔月淡淡道,“可以。”
“那我先给你看看我画的画。”谈瑶打开自己的涂鸦本,一页一页地翻,还兴致勃勃地和陆衔月介绍每一幅画的来由。
陆衔月看到了一幅眼熟的太阳涂鸦,原来谈翌的微信头像是出自妹妹之手。
柳含章也是第一次听谈瑶介绍她的作品,小孩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还挺有趣的。
谈翌就在一旁给他们削苹果,还贴心地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里。
谈瑶指着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涂鸦小人说,“这是大哥,大哥是红色,像太阳一样的红色。”
柳含章对这种形容感到很新奇,“姐姐呢?姐姐是什么颜色?”
谈瑶往后翻了一页,上面有个穿绿色裙子的短发女生,“含章姐姐是绿色,就像春天的柳树。”
柳含章对这个形容还挺满意的,他又指了指陆衔月,“那这位哥哥呢?”
谈瑶想了想,“含章姐姐,你知道月白色吗?是很好看、很温柔的一种颜色。”
柳含章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只能根据颜色名称来猜测,“是一种白色吗?”
谈瑶摇了摇头,认认真真说道,“是淡蓝色,很淡很淡的一种蓝色。”
谈翌根据谈瑶的描述,从旁边的水彩盒里拿出一支颜料,“这种?”
谈瑶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枚浅浅的酒窝,“对,就是这个颜色,是不是和衔月哥哥很像?”
柳含章点点头,“有那么点意思。”
谈翌转头看向陆衔月,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附和道,“确实很贴切,像月亮一样。”
陆衔月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微微有些烫,抬眸望去就撞进一双琉璃棕色的温暖眼眸。
“吃苹果吗?”谈翌笑盈盈地问他。
空气中弥漫着苹果的清香味,空空如也的胃里也莫名泛起一点疼痛感。
陆衔月避开他的视线,“不吃。”
谈瑶继续分享着她的画作,时不时就会提到谈翌,“我最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了,房间里的鲜花和窗外的风车都是大哥给我布置的,大哥的衣服也特别鲜艳,让人看了心情很好。”
暖色调的东西确实有令人心情愉悦的效果。
陆衔月淡淡瞥了一眼谈翌,他今天穿的柿色外套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确实很夺目。
难怪这人有那么多五彩斑斓的衣服,原来是为了让妹妹看了高兴。
没多久,胃里的疼痛再次翻卷而上,陆衔月忍着不适,教谈瑶画了一幅简单的水彩画。
“哇,衔月哥哥,你好厉害,想不到我也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
谈瑶拿着成品图高兴极了。
陆衔月暗暗抬手摁了摁胃的位置,试图缓解那恼人的疼痛感,可效果适得其反。
他握着手机,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出去接个电话。”
谈翌的目光紧紧追着陆衔月。
他本就不放心陆衔月今晚的状态,也随口找了个理由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