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赴缓缓抬眼看她。
他沉默良久，似乎难以置信地思考了很多东西，最后只丢出个闷闷的“哦”，没有后话。
昨晚飘过小雪，没积起来。气温骤降，轻白村天寒地冻，二人收拾了下准备出门。
燕无赴斜倚在门框处等她系围巾，这一姿势衬得身形更为颀长清瘦，墨色长发被风扬起，视线微微垂落在屋外，整个人都显得淡漠。
清冷感男模。
这是温不语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
随便一凹姿势就击败所有人的这种冷脸小冰块，就是要可远观也可亵玩才有意思。
想到这，她坏兮兮凑近：“异主大人～”
“又干什么。”
燕无赴睨向她，语气又冷又生分，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麻烦玩家大人注意分寸，攻略任务之外的亲密举动我无权配合。”
闻言，温不语手掌一摊，又唤出那个“攻略系统”。这次做饭和牵手后都打过勾，接吻前的节点所剩无几，其中一个就是：
【来一个甜蜜蜜的早安吻吧ovo~】
燕无赴对“吻”字应激：“……”
她狡黠地笑，手指一挑他下巴，暗示意味明显：“这次换你主动吧？我亲你也行，但我亲的地方可能就不是额头咯？”
游戏主系统威胁，时间紧急。
应付攻略系统，逢场作戏。
这两个系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无赴拍开她的手，在心里默念三遍，随后微微附身，距离拉近，又嗅到她身上那丝苦甜香味。
僵住，脸红，后退，一气呵成。
好巧不巧，远处又传来乌堇爽朗大方的招呼声：“温温！小无！好巧啊你们也这个点出门啊——”
他唰地撤开身子，像偷偷干什么坏事被别人踩到尾巴。目光躲避，长睫急颤，围巾快拽到鼻尖的位置，恨不能挡住整张脸。
看出他局促，温不语噗地笑出声，语调压得暧昧：“别害羞嘛，我们嘴都亲过，以身相许的异主大人还不敢亲额头？”
“谁以身相许了？不敢又怎么样？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轻浮？随便抓个陌生人就能连啃带咬的亲？”
燕无赴恼羞成怒，抬手试图挡住泛红的耳朵，压低声音加快语速，又开始翻旧账。
一刀接一吻的事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哎呀我冤枉啊。”她听得连连扬眉，也放低声音，话里带上点安抚哄人的意思，“我可没谈过恋爱，也只亲过你一个人。”
何况只有你觉得我们是陌生人。
哄完又觉得有点亏，温不语顺口继续说。
“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实在是太漂亮啦，我很喜欢就无师自通，你不喜欢那种吻法的话我们可以再练练温柔点的——哎哟！”
燕无赴忽然抬手将指背在唇上印一下，而后屈起指节，将吻过那处咣地敲上她额头，偏开脸不说话。
像是心情转好，也像警告闭嘴。
温不语：“？”
这是什么？间接早安吻？
算了，意外发现更好玩的事，宠一下不敢在外人面前亲密的黑猫吧。
略一操作，那片光屏显出个对勾。
转眸细细打量起燕无赴红到快滴血的耳朵，一堆坏心思止不住往外冒。
损失一个早安吻，得找点别的补回来。
---
轻白村面积很小，只有二十来栋房子，但交叉路多，房屋分布不太规律，视线死角多，四周荒林一眼望不到头。
三个人站在村口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唠嗑。乌堇提前介绍过，他们对燕无赴没多惊讶。
村口旁边有个小土包，上立一块饱经岁月催折的灰石板，歪歪扭扭刻着“轻白村”。
“像坟头。”
温不语扫去一眼，丝毫不避讳地评价。
其他人：“……”
“对吧对吧！”三人中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扑过来牵她手，“我刚刚也说像墓碑，丹乙哥哥还骂我说话不吉利！”
丹乙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闻言无奈叹气，伸手揉她脑袋：“我可没骂你啊，只是兆头不好，这是人住的地方……”
“不管不管，就是像墓碑嘛，墓碑下面不也是人睡觉的地方嘛——”
“……”队里的人过于自来熟，吵得温不语有点烦但抽不回手，干脆一转头拉燕无赴下水，“无哥哥，你说像不像墓碑？”
燕无赴正远离人群，当一块沉默的背景板。闻言猛回头，对这个新称呼颇为惊愕：“哈？”
“哎呀都别吵啦，是不大好看。”
乌堇干笑两声出来打圆场：“好歹是以后要久住的地方，咱和村民们混熟之后想办法给它翻新一下。”
“那、那也得先遇见村民吧。”
一直很安静的黑皮健壮男青年小声：“这儿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昨晚就没见一家亮灯，现在也没人出来……”
乌堇笃定：“肯定有人啊！咱分头去敲敲门呗？拿点礼物啥的。以后都是左邻右舍，有啥不好意思？”
“好嘞姐，我我、我去拿！”黑皮男打个磕巴，转身跑走。
等他回来，乌堇风风火火地分好工，留下句“有事小群联络”就没了影子。
联络用的也是通讯面板，被游戏包装成符合魔法背景的东西，人人都有，还分世界公屏和各种小频道，只是目前没解锁。
其原理叽里呱啦一大堆，从世界树扯到魔法本源再扯到意念天赋。温不语嫌字多，介绍全给跳过了。
趁二人落单，引导系统化形成一颗发光大毛球，头顶两片叶子直升机一样转，飞出来撒花。
【恭喜进入主线，个人面板已解锁，你们可以查看自己的各项数值啦~】
察觉一旁燕无赴的无言凝视，引导系统心虚得不敢回头，假装把他们认成联机的玩家，凑在温不语身边絮絮叨叨。
【数值面板也是所有人都有，召唤方式和通讯面板一样，两指触摸手背几秒！】
燕无赴扫过姓名与状态，看向标红的三个主数值。
【生命值：95】
【精神值：12】【友善值：0】
引导系统：【普通人精神值是50，低到10以下会影响理智，持续扣血，注意一下~】
温不语也打着哈欠看向自己的面板。
【生命值：100】
【精神值：98】【友善值：20】
“这个友善值是什么？”她指着问。
内测好像没这东西。
【防止玩家过激的，主动与敌对种族亲密贴贴就能获得啦。画重点，是主动，被迫的不算哦～】引导系统意味深长。
【它能挪到其他数值上，用来加血加精神……咦！你有20点友善啦？是遇到很好说话的温柔异怪了吗！】它明知故问，装得无比惊讶。
这20点友善怎么来的，三人心知肚明。
燕·很好说话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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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异怪·无赴：“……”
友善？和她搭边吗？
他抬手压住嘴角，浑身都疼。
温不语点点头没拆穿，盯向他的眼神愈发危险。
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主动邀请贴贴……好玩，不知这几天有没有契机能欣赏。
翻着面板，她顺手发个好友申请。
带墨镜、叼玫瑰、闪星星的抽象小火柴人头像带上华丽特效，啪一下蹦到燕无赴眼前。
【AAA专业收垃圾温师傅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备注：网络一线牵，追你到天边[玫瑰]】
燕无赴：“……”
不想多评价，他点下通过。再一抬眼，恰好瞥见温不语将他的窗口设为唯一置顶。
他愣一秒，强迫自己转开视线装没看见。
……
温不语敲门敲得无聊，满脸敷衍，十秒没回应就换下一家，瞧着随意，但居然没走错过岔路。
“你对这儿很熟悉？”燕无赴意外。
“没有呀。”她将视线从紧闭的门窗上收回，停顿一下又调笑道，“异主大人是路痴的话可要跟紧我哦？”
“……”燕无赴总觉得违和。
一趟下来，没一家开门。
集合时，其他人也没敲开门，牵过温不语手的那位小姑娘——她说她叫阿烛，半路还吼一嗓子“有没有人！！！”，皆无应答。
“奇怪，难不成真是无人村？”乌堇摸着下巴疑惑，“我记得陛下说村民留了好几栋空房子啊，房子是有，村民呢？”
温不语百无聊赖靠在路灯杆上，左手悄悄去牵燕无赴，在他掌心画圈玩，顺口再逗队友玩：“没准儿是一村子社恐哦？悄悄趴在窗帘后边盯我们的那种。”
一阵寒风刮过，全队人打个哆嗦。
耳边一声轻啧，燕无赴不轻不重拍开她偷偷作乱的手，不知是他也害怕还是又害羞。
旁人正紧张交流，没人注意他们的小动作。
环视一圈，温不语变本加厉，强硬地抓回去，顺着他手指一点一点往上摸。感受指尖下手腕微颤，又挨他一个隐忍的怒瞪。
乌堇干咳两声，努力活跃气氛，往前去敲最后一栋房子的门：“…哈哈，风土人情，单剩个风土咯。”
“没事没事！都、都别害怕啊，真没人的话咱就回屋收拾，多大点事啊！”
两声叩响过去，天色忽地阴沉。
空中灰暗云层翻涌堆叠，密不透风，吞噬光源，恍如夜晚提前降临。
吱呀一声，木门极孱弱地打开条缝隙，一道沙哑粗粝的年迈嗓音随之响起。
“哎呀、哎呀，我早就让孩子们去招呼你们啦，怎么现在才来呀，菜都快凉啦……”
漆黑乌沉的房内显出一张老婆婆的面庞，其大半身子隐在影中，两鬓斑白，脸上布满皱纹，双目浑浊空洞，看过来时像是根本没有聚焦。
“……孩、孩子们？”
丹乙惊愕，第一时间将阿烛揽近，护至身后。
乌堇迅速挡在所有人之前，手压在侧腰绑的短刃上警惕，皱眉沉声：“我们没遇见别人，这里只有您一个。”
老婆婆愣怔几秒，似乎无法理解她说的话，半晌后垂下眼，低声咕哝。
“只有我一个？怎么可能，大家伙都在这儿啊、都在这儿……就等迎接你们呢……”
说完，她如梦初醒般扯起嘴角，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缓缓指向——
空无一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