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7呼之欲出。……


    “我母亲……多半不是这个玉华上界的人。”


    第一次在人前谈起自己早亡的母亲,宇文敬带着一些惆怅,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踌躇。


    “我不知道他来自于哪个世界,但我知道,她和聚荣仙朝的那些大能一样,都来自玉华上界以外的世界。”


    宇文敬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一本颇有些年代感的册子,封面微微泛黄,上面有些清晰可见的法阵纹路,最重要的是,封面上用简体中文写着三个大字:日记本


    在看到这本日记本的那一刻,叶棠脑海里闪过一句名台词:“正经人谁写日记呢?”


    确实,现代人已经很少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毕竟不少家长都是掌控欲的化身,在家里他们给儿女的房间里安上无死角监控,随时查岗。儿女去学校上学,他们又要求学校装实时监控,以便自己随时检查儿女上课时的表现、课间与哪个同学玩到一起。


    要是知道儿女有写日记的习惯,便是儿女的日记本已经被她们用锁锁进抽屉、箱子里,父母也能把抽屉撬开、把箱子砸开,然后如无其事地翻阅孩子的隐私。等孩子生了气,他们便在孩子的面前大喇喇地表示我看你日记怎么了?我生了你,我养了你,你的什么不是我给的,你凭什么瞒着我呢?


    万一控制欲的化身们再在儿女的日记上看到一些讨厌父母、讨厌家庭、讨厌学校和学习的话……那可完蛋了。控制欲的化身瞬间就能爆-炸。此后等待着孩子的不是口诛笔伐就是阴阳怪气。且这种口诛笔伐、阴阳怪气不是一时的,往往是一辈子的。


    在如此环境中成长,当年的孩子们自然学会了把事情闷在心底好不留“罪证”。于是乎写日记的人似乎只存在于恐怖悬疑的电视剧、电影、小说以及游戏里。


    而日记也进化成了FLAG的一种。可以说哪里有日记,哪里就有命案。


    这会儿宇文敬尚在解除着日记本上的神念封印,叶棠已然开口:“你母亲是被人……是被你父亲害死的?”


    心脏猛然一跳,正好解开封印的宇文敬眼带复杂地把日记递给了叶棠。


    “……我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宇文敬这句话便是在问叶棠,她允许他了解多少?


    接过日记本的叶棠微微一笑,指尖掐了个速读的诀。于是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进入了叶棠的脑海里。


    玉华上界的文字不是简繁中文。也不是更早的篆文、甲骨文。玉华上界的文字更像是象形文字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的结果。宇文敬母亲的母语、也就是简体中文在这里和密码没有区别。也因此她敢大胆地写下日记,并用日记记录她在修仙世界的遭遇。


    简单的来讲,宇文敬的母亲在穿越前是位学者。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在研究为什么玉华上界会被穿成筛子。


    因为前置条件不全,她得不出具体的结论,但根据她的推测来说,她认为玉华上界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穿越者、重生者,是因为七条灵脉的缘故。


    事实上在灵脉的汇聚之处、也就是聚荣仙朝,穿越重生者的数量异常之高。而这些穿越的、重生的“气运之子”,也为聚荣仙朝还有玉华上界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现在的玉华上界不仅有类似于手机,可以互相通话、传送的讯息、看直播的“玉简”,国家体制也类似于结合了联邦制的分封制。


    宇文敬的母亲并不知道注视者的存在。因此她考虑事情的角度和叶棠有所区别。


    在她看来,玉华上界本身就是个“活物”,灵脉就是这个玉华上界的“意志”。


    灵脉呼唤着穿越者、重生者,也就是气运之子们。它希望气运之子们为这个玉华上界带来更多的繁荣。


    这种假说如同醍醐灌顶,让叶棠瞬间想到了什么。


    “其实这也不难推断。”


    叶棠把日记本还给宇文敬。


    “你父亲想要你性命的传闻,不是单纯地望风捕影吧?之前我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但现在我确定了,那就是你想制造的效果。”


    不再自称“妾身”,也不再称呼宇文敬为“公子”,这会儿的叶棠不是在以“媚姨”的身份和宇文敬说话。


    事实上在宇文敬把他母亲的日记本递给她时,她和他就达成了一种默契。


    宇文敬母亲用简体中文写日记,这也就是说玉华上界的土著看不懂简体中文。反推回来,能看懂简体中文的,大概率就不是玉华上界的土著。


    宇文敬把母亲的日记本递给叶棠的这个动作,本身就包含了一种确认她身份的探寻。而叶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叶棠还是把日记本接了过去,并且明显是看懂且看完了日记。


    换而言之,叶棠默许了宇文敬的刺探,她痛快地承认了宇文敬试图向她确认的内容。


    这会儿宇文敬确认叶棠不是媚姨,叶棠也知道宇文敬确认了她不是媚姨。两人相互没有叫破这一点,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默契。


    “再联系到你母亲早亡,你突然仙骨尽毁的事情。答案呼之欲出不是吗?”


    “你是在替你母亲,报复你父亲。”


    宇文敬本就白皙、此刻更是白到从中都透出些青来的脸上浮起一层


    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果然猜到了。”


    黑色的龙尾缓缓游动,似惆怅,似痛心,又似乎带了点儿自我防御、自我疗愈的意思,卷在了宇文敬的脚边。


    看过宇文敬母亲的日记之后,叶棠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前面说过宇文敬的母亲是穿越者。毫无疑问的,这位穿越者同样是气运之女。


    只是和前边儿那些搞风搅雨的穿越者不同,宇文敬的母亲并没有称霸一方的雄心,更不打算参与什么宫斗宅斗。


    她的职业是研究,她的爱好也是研究。她唯一的梦想就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弄明白灵脉到底是什么,她渴望探寻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所以她从聚荣仙朝离开,来到了五国里最不好战的玄水国隐居,并继续她对这个世界的研究。


    宇文英就是在这时候发现了她的不凡的。


    宇文家在岁月的长河里丢失了许多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鼓的原型与力量,还有曾经敢战的心气与勇气。


    宇文英当时还不像他的叔伯那样已经放弃了向上,一心只想着守好现有的一亩三分地。他想要改变宇文家这如同垂死老者般的暮气。可他自己也清楚以自己的天资,他绝对无法带领宇文家碾压聚荣仙朝那帮强到离谱的大气运之子们。


    于是宇文英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代的制造上。


    宇文敬母亲的出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那样的存在。他自然地、当然地冲着那块馅饼一口咬了上去。


    宇文敬的母亲两世都醉心研究,压根儿就没谈过什么恋爱。被宇文英“一见钟情”又死缠烂打,她没法不动心不动情。


    同时她也想到:如果有宇文家做背景,或许自己的调查研究能有更好的进展。毕竟她只有一双手、一双脚,而宇文家有茫茫多的门客与仆从,还有很多珍贵的古籍、法器与天材地宝。


    爱情和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同时放在宇文敬母亲的面前,这叫她如何不心动?于是她答应了宇文英的求婚,就这样嫁进了宇文家。


    太阳底下无新事,后面的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还是那个不变的套路:宇文英整日缠着妻子欢好。起初宇文敬的母亲以为这是新婚所致,还挺受用的。待她怀孕后才因为偷听到宇文英与宇文家长老们的对话,得知宇文英只是想要她生下的孩子。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间中宇文敬的母亲差点儿破门而出,强行离开宇文家。宇文英见势不对,连忙就地一跪开始扇自己耳光。并对妻子说他想要孩子是真的,但爱妻子也是真心的。求妻子不要残害腹中的孩子,等生下孩子,二人再一别两宽。


    宇文敬的母亲是个现代人,她哪儿见过七尺男儿朝她下跪的阵仗?顿时懵了。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宇文家的长老们团团围住。宇文家也开启了守护家宅的重重阵法。


    就这样,那位女学者被困死在了宇文家。


    因为她的不听话、不配合,她在生下宇文敬后就“缠-绵病榻”,实际是死去多时后才被公布了死讯。


    她在宇文敬还在她腹中时就用神识教宇文敬简体中文。奈何即便是修仙世界,这种胎教也还是太过超前。宇文敬的简体中文知识完全达不到母语的水平。


    “你父亲是在你挑战完天阶、功成名就之后才将这册子给你的吧。”


    之前收走日记是不知道妻子在册子里写了什么,害怕自己害死妻子的事情会暴露。


    但看到儿子的成就之后,宇文英的贪欲胜过了恐惧。


    “目的是想让你解读册子,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帮助修炼的内容,或者是惊世绝伦的阵法。再不然,找到一些可以拿来和其他家族交换的情报也是好的。”


    “他却没想到,她妻子至死仍在精心保存的这份册子,只是一本日记。”


    “你看了日记,拼凑出了你母亲死亡的真-相。所以你自行毁掉了仙骨,以此让你父亲用你振兴宇文家的计划落空。”


    “并且,你决定要用自己的死,让你父亲背上杀害至亲的罪名。”


    第11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8洒了的草籽。……


    宇文敬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祖母绿的眼睛在这一刻让叶棠联想起酸涩到发苦的青柠檬。


    “不是这样的。”


    青年的声音微微发哑,就像细砂纸在石面上摩擦。


    “我……没有勇气毁掉自己的仙骨。哪怕我已经知道仙骨也好、我也罢,都是我父以我母的生命为代价,制造出来的、用以复兴宇文家的工具。”


    “我只是单纯地、因为心境受损,以至于走火入魔、仙骨尽毁。”


    如果他的仙骨还在,如果他没有走火入魔,那他会直接去找父亲报仇吗?还是说他会和宇文家的其他人一样,默认他母亲的死是“必须的牺牲”呢?


    宇文敬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知道。


    得知自己仙骨尽毁之后,宇文敬反倒有种解脱感——他不必再去纠结、烦恼要不要复仇,如何去复仇。他仙骨尽毁这事儿本身就已经成了对他父亲、对宇文家的复仇。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比起他父亲和宇文家对他母亲所做的,这种不痛不痒的“复仇”连擦伤都算不上。


    “你现在有勇气去报复你父亲和宇文家了?”


    “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不甘心呐……”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宇文敬看向楼下已经压制住银家家主的银家双姝。


    “我本以为自己的死能重创宇文家,能给我父带来很大的阴霾,能让他知晓用歪门邪道得到手的东西迟早要失去,孽力必定回馈,一切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但在我要咽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就算是我,对宇文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条人命在一个家族的面前是那么渺小。


    一个人的人生在那些宇文家的上位者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能舍弃掉的何止是一个穿越者?又何止是一个家中子嗣?对于宇文家来说,对于他父亲来讲,他和他母亲都不过是一盆盆栽,养活了最好,开花了也会赞赏这花美。但不是没了这盆盆栽这个家族就会天翻地覆。横竖这个家今后还能得到、还能产出更多更多的盆栽。


    “你就当我是在意气用事,想和我父点眼色看看吧。”


    黑色的龙尾游过叶棠的身前,又卷了回去。


    “在我放出那种传闻后,我父派出了两方人马。”


    “一方在明,打算找你回去,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好证明你刚才也听到的那些不过是些‘谣言’。”


    “还有一方在暗,看能不能让你在人前‘意外’身故。”


    白皙手掌朝着叶棠摊开:“你打算如何做?”


    这还用问吗?


    掀了藏龙岗才得到的气运指南针,叶棠可不打算现在就丢掉。


    “妾身愿意跟公子回去,常伴公子左右。”


    见叶棠又叫回“公子”,还自称“妾身”,宇文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捉住叶棠的手,手指滑入叶棠的指缝之中。


    “咳……”


    体弱的贵公子轻咳一声,五指与叶棠相扣:“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在他人眼中是什么关系……”


    “妾身明白。”


    叶棠小鸟依人地贴过去,搞得宇文敬肩头战栗了老半天。就连他身后那条胖胖的黑龙尾巴也跟着手足无措地摇晃了半天,差点儿没扫倒周围的桌子座椅,砸开二楼的护栏。


    在叶棠从善如流的那一、两个瞬间,他真的有种她其实喜欢他的错觉。


    可当他看到那双永远冷静的眼睛,他心里那种接近于羞涩、带着点儿恐慌,就像是站在一边写着“我该怎么拒绝她?”,一边写着“她对我是真心的吗?不是只贪图我美色想和我春风一度?”的跷跷板上,乱成一团又无法平衡的心情顿时就被浇灭了。


    他镇定地从跷跷板上下来,把写着字的跷跷板扔到脑后绝对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考虑过十动然拒之外的答案。


    不甘心的情绪又冒了出来,宇文敬停步,明知有人在监视自己与叶棠,还假惺惺地摸着叶棠的脸“深情”道:“都怪我来晚了……你都瘦了。”


    叶棠眼睛一眨,睫毛上立刻多了几点晶莹的水露:“公子还愿意来找妾身,妾身就已经死而瞑目了……”


    “说什么死!不许你提这个字!”


    “公子—


    —”


    棋逢对手各飚演技,演偶像剧的两人自己把自己演得脖子后面直冒鸡皮疙瘩。围观群众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一眼认出宇文敬的银音掩住小口,仿佛电视屏幕前正在追剧的CP粉。


    第一世早些时候她确实恨过别说碰她、甚至连理都不理她的宇文敬,但在和小叔子出-轨之后,她的这份恨就在背德感中淡化了。


    到了她堕-落为魔被正道追杀、却被宇文敬的人放跑几次以后,她对宇文敬早就没有恨,只有愧。


    这会儿看到宇文敬和他那传闻中的白月光甜甜蜜蜜地走在一道,银音心中好受不少。这种感觉就像是长久盘桓在心头的梦魇,被现实的光所驱散。


    “银音?”


    正给自己父亲五花大绑的银沙不知道姐姐怎么忽然就站着不动还往别处看了。她眼含抱怨地朝着姐姐瞪去,发现姐姐不为所动,这才循着姐姐的视线瞧见了二楼那对“甜甜蜜蜜”的鸳鸯。


    银沙没见过宇文敬本人,也不喜欢天天抱着玉简浪费时间。她为宇文敬的风姿倾倒了两秒才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待见到她姐姐那磕学家落泪般的表情后,她顿时明白了从二楼下来的那对男女的身份。


    “也难怪你让我别嫁过去了。”


    银沙的话让银音回过了神。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妹妹,没说话。


    银沙则是耸耸肩:“也难怪我嫁过去之后连人都见不着。”


    银音失笑:“我好歹还见过他一面呢。你连他面都没见着?”


    银沙撅起嘴来:“没见着!”


    搞不懂两个女儿这是在说什么,被绑的银家家主“呜呜!!”着,强烈要求两个不孝女放开自己。


    既然选择当不孝女,银音和银沙当然是选择不孝到底喽。两人就这么带着被绑的银家家主招摇过市地回到了银家。


    到家时,李媪和青女也都回来了,二人坐在花园里喝茶。


    “母亲。”


    银音和银沙向着李媪与青女行礼。礼罢也没把她们的父亲放开。


    李媪和青女更是像没看见自己的丈夫,一人平静地唤女儿过来喝茶,另一人则心疼地牵起女儿的手来,吹吹她因为一直拎着被捆绑银家家主而被捆仙绳勒出些红痕的手来。


    “母亲,是否有人来与你说过什么?”


    一夕之间,母亲对父亲、对羿蒙、对宇文家使者的态度都是大变,银音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指点了母亲什么。


    李媪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只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不是有人来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人只是让她看到了她和她女儿原本的人生轨迹。


    女儿的第一世是遭人追杀至死的。而那一世里,她先是眼睁睁地看着夫君将与小叔子不伦的女儿赶出家门,再是看着夫君与新来的妾生下儿子。


    在她的女儿作为魔头被杀死之际,她的夫君也指定他与妾生下的儿子为下任家主,好似整个银家与“银音”这个人从未有过什么瓜葛。


    待女儿的死讯传来,她才意识到女儿的堕魔有不许她进门的银家、还有赶她离开的夫君,以及有冷眼旁观、害怕被打成支持女儿与人偷-情的自己的一份“功劳”。


    她嚎啕大哭却于事无补,最后她点了一把火。


    这把火没把银家烧着。银家护宅阵法的正常运转之下,这把火只烧死了在房间里点火的她自己。


    女儿的第二世按理来说应该是“圆满”的。因为她有了“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家庭,还将家主之位得到了手。


    然而,她清楚地看到女儿被她的夫婿、被自己的夫君联手架空。


    她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这不过是正常的男主外女主内而已。


    遗憾的是,这一世她仍然活得比女儿长,也因此看到了压根儿不想认清的现实。


    女儿死后,女婿开始排除“老迈”的岳丈。银家虽然还姓银,却已经不是姓银的在做主了。


    更疯狂的是她女儿的五个儿子竟然丧心病狂到监-禁他们的妹妹,并将他们的妹妹当成了禁-脔。


    可怜那女孩儿一辈子都活在虚假的“幸福”之中。从未发现……或者说是装作从未发现自己是宠物的样子,沉溺在这种“爱情”里。与她的哥哥们共沉-沦。


    这一世,李媪病死塌上,死在了没有保护好女儿,还无力制止银家这些疯狂的自责之中。


    青女与李媪相仿。她也看到了女儿的前世。


    第一世,她的女儿因为生养了太多孩子而被掏空了身体,年纪轻轻便走在了她这个母亲的前头。


    而她的夫婿在她死后毫不犹豫地娶了别人,也纳了好几房的妾室。他的孩子就像是一袋洒了的草籽,四处乱长,到处冒头。


    更可笑的是,因为如此,最后继承了银家的不是她女儿留下的八个孩子中的一人,更不是她女婿后来再娶再纳的那些女人剩下的孩子。


    她的夫君和其他的女子有了后。等那孩子继承了银家,包括她和她女儿留下的孩子们在内,她们全被赶出了银家。敢与那孩子作对的所有人,全被杀了个干净。


    第二世更糟。那一世她劝不住飞蛾扑火、一心只想嫁进宇文家的女儿,于是她转头去求自己的夫君。


    “沙儿嫁给宇文家的公子有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们银家又多了好几条商道?”


    夫君轻飘飘地搁下这样一句话,让她终于理解道:在她曾经爱过的这个男人眼里,她为他产下的不是孩子,只是一件可以用来以物易物的道具。


    第11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9礼尚往来。……


    “是否有人来过、是否有人对我说了些什么,这重要么?”


    李媪抚摸女儿的发顶,青女也将女儿拉到旁边坐下。


    “重要的难道不是我决定如何去做?”


    说来也是可笑,在得到前两世的记忆以前,李媪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正确,自己的判断完美无缺。纵使她的人生里时不时就会出现那么几件气得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事情,她会生气、会愤怒、会嫉妒也会不甘,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改变。


    因为,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的母亲……她认识的所有女性长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不能“一个人搞特殊”。


    就连得到自己的两世记忆、看到了女儿两世的不幸之后,李媪的愤怒也只持续了短短的数十秒——即便她有心改变女儿的命运,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女子总不能一辈子在家里不嫁人吧?女儿的婚姻不听夫君的那听她的?可她若是她为女儿选择的夫婿也让女儿不满呢?


    婚姻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她来说再好的女婿,在女儿眼中或许也是不足的。她总不能放着女儿自己去选夫婿吧?


    还有生子,女人哪儿有不生子的呢?为了牢牢抓住夫君的心,生孩子是必要的。像她,她就是因为只愿意生一个孩子,这才会闹得他夫君外出一趟就十几年不归,再归家时不仅带了个妾回来,还带了个妾的孩子……


    李媪烦恼至极,越想越是头痛,她干脆质疑起那将她前世记忆塞入她脑中的大能意欲为何。


    人就是这样。当触及到的问题是一些长久以来都没人敢去解决的问题时,就会下意识地逃避当那个吃螃蟹的人,转而去质疑把问题摆到台面上、让自己不得不直面问题的人——质疑他人可比解决问题本身容易多了。


    但那位大能随后丢给她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语:“从来如此,便一定对么?”


    青女因为这句话眨了眨眼。说实话,她也认为有些“祖宗规矩”很蛮不讲理,甚至可以说是胡搅蛮缠。可为了活得轻松一些,她选择了不去当那个违背规矩的刺头儿。


    ——她本没有给人当妾的意思。于她而言,她不过是与她当时有些好感的对象共度了


    一-夜。她不明白这一-夜过后她怎么就成了谁谁谁的“人”,从而丢掉了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的权利。


    但那人告诉她:她不与人成家就和人共度一-夜,这是非常可耻、肮脏且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的行为。她只是个散修,背后既没有仙门也没有家族,本就容易被人欺负。她“不贞”的-名声传扬出去,更是会招来无数人上门找茬儿。


    可她若是嫁给了他,他们不仅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们若是有了孩子,孩子也能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日后孩子长大,就有银家当靠山,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出门在外,都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青女无所谓被人打上门来,她的天性就是喜欢与人切磋的。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同她小时候一样,饿了不是啃野草就是跟在兽群后面捡点兽群不要的腐肉吃。她虽然可以教孩子狩猎,可是她也只能教孩子狩猎。


    一想到她的孩子和她一样不能像外面来的那些人那般“文雅”地谈吐,看懂那些虫子乱爬似的“文字”,最后只能和她一起被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地嘲笑,她就气得想把拔起几棵树来抡那些人嘲笑她孩子的人头上。


    然而天地之大,她又能为自己的孩子抡爆几个人的脑袋呢?


    就这样,她成了那个人的“妾”。等她弄明白“妾”是怎样的东西,“妾生的”几个字有多大的杀伤力,她的女儿都已经开始学习文字了。


    青女后悔过,后悔完又觉得“来不及”了。


    等得到了自己两世的记忆,青女才恍然理解到一件事:对于不行动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来得及”的。“来得及”不过是懦弱之人、胆怯之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就让那些人来骂我‘篡权恶妇’吧。我不怕的。”


    掐诀为女儿治好手上的红痕,青女笑道:“为了我儿,我什么都做得到。”


    篡权恶妇!?


    银家家主被青女的话吓了老大一跳。无他,他意识到自己的妻妾没有站在自己一边,而是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等等……!”


    顾不得在女子的面前低头是否有损形象,银家家主堆出笑脸,哄骗道:“这样不好吧?你们、你们会被天下人谴责的。不如这样、不如这样你们看好不好,我还是挂着银家家主这个名头,实权全部给你们——”


    银音与李媪,银沙与青女,两对母女同时一对视线,随后四人都笑开了。


    “为什么我以前会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呢?”


    李媪叹息:“虚荣、自大,又欺软怕硬,自私自利,却又喜欢站在道德的高处用道德来绑架他人。”


    银音耸耸肩。她被“正道中人”真刀真枪地追杀过。事到如今,她还会怕被人说几句难听话?


    银沙快活地捧腹:“天下人的谴责……要是光谴责就有用,那还要修为做什么?”


    “你、你们——!!”


    没想到妻子与女儿们都会如此有恃无恐,银家家主也不装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真当我是个摆设!?没了我,银家要如何服众!?那么多的门客,那么多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与世家……!!你以为他们会听几个女子的吗?”


    青女很直白地举起了斗大的拳头:“听不懂人话,那就打。拳头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总该明白的。”


    刀耕火种的时代,男性比起女性确实有体力上、体格上的优势。


    可这里是玉华上界,这里是可以修真的世界。修为强悍与否和是不是有那根玩意儿没有关系。毕竟修真又不是用那玩意儿来修。


    既然如此,她们还有什么必要去遵从那些从刀耕火种时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老掉牙的落后规矩,是时候该与时俱进一下了。


    ……


    “听说寿岭银家换了家主呢!”


    乔装改扮过的叶棠与同样身着斗篷的宇文敬刚进鼓城就听见街上有四、五个商人打扮的修士边走边说。


    “那家只有两个女儿吧?新家主是谁?莫不是女儿的夫婿?是大女儿的夫婿还是小女儿的夫婿?”


    “哎唷,你没在玉简上看到啊?银家的新家主,是他家的两个女儿!”


    “什么!?”


    “说是两个女儿绑了老父亲,逼着他让出了家主之位呢!”


    “荒唐!儿子也就罢了!女娃儿怎么能逼父亲让位于自己呢?那银家家主的手下呢?门客呢?他们都不反对那两个不孝女的吗?”


    “这个呀……听说那银家家主的妻妾也反了他,帮着女儿呢。门客手下都打不过她们。而且我还听说啊……”


    瘦高个儿的商人左右打量两下,见没人盯着自己,也没人把神识探过来,这才对旁边满脸麻子的商人附耳道:“咱们城主不是派人去银家求亲去了吗?”


    “确实有这事儿!”


    麻子脸点头如捣蒜。


    如今鼓城……不,整个玉华上界还有谁没听说过宇文家的家庭伦理剧?玉简上专门总结这出家庭伦理剧的专栏就有足足五个!每一个专栏的侧重点还都不一样!


    其中那个叫“风月有情”的专栏尤其好看,里面讲宇文家这出家庭伦理剧的真-相不是什么父亲宇文英觉得儿子和侍婢的身份不般配,这才想分开他们,而是宇文英自己不想放开那绝色侍婢,想让那侍婢回到自己身边,这才千方百计地阻碍自己儿子的姻缘!


    第五十九回《英武父子双龙抢珠》那叫一个香-艳,他现在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


    “有传闻说,大公子不满意他老父亲为他折腾的这门婚事,为了毁掉婚事他去了银家,和银家姐妹做了交易!于是这才有银家拒绝宇文家的提亲,银家姐妹大着胆子逼她们父亲让出家主之位的事情!”


    宇文敬听见自己身侧的叶棠发出了小小的“噗嗤”声。


    “!”


    麻子脸一拍手:“合理!有大公子支持,也无怪乎那两个女娃儿腰板敢挺这么直了!”


    无风不起浪,传闻传得这么快,还如此合理,明显是有人故意吹起了一股风,带起了星星点点的浪花。


    有动机,并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到把银家双姝逼着她们父亲让出家主之位的,唯有银家双姝自己。


    换而言之,被宇文家利用了两世的两女,这一世反过来利用了宇文家,利用了宇文敬。


    叶棠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妥——利用了他人,那就要有被人利用回去的觉悟。再者宇文敬虽然病弱,却不是柔弱可欺小百花。她可不相信前世今生宇文敬从头到尾没有利用过银家双姝。


    身侧的轻笑声明显了些。明白叶棠在笑些什么的宇文敬略感窘迫。他的黑色龙尾一个没憋住,竟是从斗篷下面探了出来,像是想要捂住叶棠的嘴巴那样在空中游动。


    “!?”


    黑色的龙尾一出现,整条街道上就起了骚动。


    先前八卦的商人们俱是一惊,随后咬耳朵的二人连忙冲着宇文敬跪下,没参与二人话题的另外几个商人则瞅准人群朝着这边汇聚而来的功夫,混入人群里悄悄地溜了。看来是怕被殃及池鱼。


    “大、大公子……!小人我等没有编排您的意思!”


    本不想暴露自己的宇文敬在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声里不得已拉下了兜帽,尽可能


    和气地让二人起身。


    轻微的振动通过胸腔,扩散在空气里,知道叶棠又在自己背后笑自己的宇文敬朝着身后微嗔一眼。


    不等他收回目光,他已瞧见内城那边开了门,有宇文家的人正朝自己与叶棠这边赶来。


    第11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0谈条件。……


    碧空如洗,一艘飞舟穿过天上云层,向着碧风国的都城缓缓驶去。


    一只恰好飞累了的比翼鸟见了飞舟,竟是不避不让,反倒是飞停在了飞舟的船舷上,长着蓝色羽毛的左脑袋惬意地以长喙给长着红色羽毛的右脑袋梳了梳毛。


    “那就是清风城啊……”


    望着远处那在日光下闪烁着粼粼反射的城池,叶棠忍不住赞美了一句:“真好看。”


    “据说聚荣仙朝之外,最美的城池便是这清风城。”


    宇文敬缓步走到叶棠身边,向她介绍清风城-的风物。


    间中有年轻妇人推着木制小车路过二人身后,问二人是否需要瓜果零食、香饮甜糕。


    叶棠本没打算要买饮料零食,但见了那推车的妇人,她又改变了主意,要了两份香饮。


    推车的妇人脸上一亮,连忙拿出两个椰子般的果实,往其中插入芦苇制的吸管。


    为了不让自己的手碰到贵人,妇人以修为送出两个果实。叶棠却在接过果实后亲自将灵石递到了妇人手上。


    妇人一愣,旋即看见叶棠笑靥如花,对她说了声:“多谢。”


    面上一红,妇人双颊发烫。


    在这飞舟上她见过茫茫多的美人,也见过数不清的贵人。但没有一位贵人也没有一位美人会像面前这位这般,连对她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也如此温和有礼。


    “贵人不必客气,有任何需要,还请再叫小的过来!”


    妇人握紧叶棠给的灵石,迟迟没有把那些灵石塞进腰间的袋子里。看她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宇文敬差点儿怀疑叶棠给那妇人灵石时向她释-放的那一缕神念是迷人心智的蛊惑。


    “那女子……是你喜欢的类型?”


    宇文敬说这话时,他那条黑色的大尾巴惶然般卷起,又像是摇头一般摆动了两下。


    “可以这么说。”


    叶棠清晰地听见了宇文敬屏住呼吸的声音。她笑笑,没有解释更多。


    此次她与宇文敬前往碧风国的清风城是会为了替宇文敬的弟弟求一门好的亲事。


    那日叶棠随着宇文敬回了鼓城之后,宇文英立刻派出人马来“接”二人回宇文家。


    和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道理,宇文英这么急着见宇文敬和叶棠,自然是因为他有要事与儿子还有叶棠“相商”。


    只不过说是“相商”,实际也和胁迫差不多了。从宇文英委婉的表达和宇文敬的反应来看,叶棠也不难总结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前宇文敬存了死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当他必死无疑。也因此宇文英将自己培育的重心放到了三儿子的身上——他的二儿子与宇文敬相比,不能说是无法望其项背,只能说是连其凤毛麟角的能力都无法展现。于是宇文敬退而求其次,只得选了剩下几个儿子里天资相对较好的三儿子。


    但现在宇文敬得救了,宇文英先前为三儿子布置的前路也就乱了套。


    毕竟宇文敬的天赋摆在那里,纵使道骨差仙骨远矣,宇文敬的修为仍然甩他这位三弟接近一个大境界。且只要宇文敬再次开始修炼,他的三弟只怕是拍马也追不上大哥的进境。


    这可让宇文家一下子分裂成了三派。


    一派坚决支持大公子——当初帮着宇文英拿下宇文敬母亲的长老们都是这一派。


    在这一派人看来,大公子不想活了的时候姑且不论。现在大公子活得好好的,还想继续活下去。哪怕他想活下去的理由是为了一个肮脏的侍婢也无妨,总而言之就是在大公子活着的情况下,他们凭什么支持家主选择天资一般的三公子?


    难道家主都忘了当初他们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心思才帮着家主得到了天赋异禀的大公子?家主现在放弃大公子是把当初向他们承诺的复兴宇文家的誓言当成了什么?


    另一派则支持三公子。这也正常,宇文敬半死不活了那么久,三公子作为内定的继承人,早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人了。在得人心这方面,一度坚定地想死、现在活着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理由”的宇文敬和他三弟比有很大的劣势。


    第三派,那就是墙头草的中立派。可笑的是,就连宇文英这个家主都是这一派。


    这一派的所有人都对着两个公子待价而沽,生怕自己下注下早了,被对面来了个翻盘。


    宇文英的心思更是复杂。他一方面和那些支持宇文敬的长老们一样不甘心自己年轻时花费的功夫打了水漂,可另一方面,他又怕宇文家再生变数。


    三儿子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他撅撅尾巴他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宇文敬呢?这小子天资虽好,却是个不听话不省事的。他不想要这条命了就可以顶着剧痛、咳血几十年,终日无所事事地和侍女混在一起翻花绳、玩骰子。他想要这条命了,这立刻和他这老子对着干,千方百计要保下媚姨的性命,还亲自去接回了媚姨。


    有时候他还会在他这个大儿子的身上看见他母亲的影子……


    那是执着到令人害怕,固执到让人讨厌,太过有自己想法、绝不愿意向自己不认可的人低头的眼神。


    他直觉地认为,不能把宇文家交到大儿子的手上。


    所以宇文英和宇文敬谈了条件。


    他的意思是宇文敬如果和叶棠在一起,那宇文家就不能给他。如果宇文敬宁肯不继承宇文家也要和叶棠在一起,那他就要为宇文家做一件事情,以换取宇文家对他和叶棠的谅解与认可。


    当然宇文敬也可以选择继承宇文家。代价就是当场杀了叶棠,令其灰飞烟灭以证明宇文家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在任何人、任何事的面前,他都会优先选择宇文家的利益。


    很显然,宇文敬不会选择后者,于是他和叶棠来到了碧风国。


    宇文英要他二人做成的“小事”正是替他的三儿子求娶碧风国的帝姬。


    因着叶棠和宇文敬现在是“不被宇文家认可”的状态,两人出行无法动用宇文家的飞舟,也不能向宇文家支取路费、灵药等等东西。


    所以叶棠和宇文敬乘上的这艘飞舟,是类似于平价航班那样的东西。


    和航班不同的是,飞舟上卖零食饮料的不是空姐空少,而是个人承包商。


    方才卖了香饮给叶棠的那妇人正是与自己的丈夫一起承包了这艘飞舟零食香饮的贩卖权。


    “大公子准备在碧风国待多久?”


    叶棠不认为宇文敬会真帮他三弟求亲,她自己也没这个意思。


    “最短三月,最长……”


    “也就三年吧。”


    宇文敬瞥了叶棠一眼。她是嫌他动作太慢吗?


    “比我想象的要短呢。”


    叶棠喝了一口香饮,顿时感到妙不可言。


    这其中既有新鲜的水果味,还有类似于坚-果奶的馥郁香气。最重要的是这香饮里头还有**弹弹的糯米小圆子和切碎的水果粒,口感之丰富甚至远超她在现代点过的贵价奶茶。


    这让她越发确定,方才她对那妇人做了对的事。


    而她之所以问宇文敬要在碧风国待多久,那是因为她知道宇文敬一定已经开始朝着他爸下手了。


    当然,为了能顺利除掉宇文英,宇文敬一定会拿他弟弟当刀使。尽管他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恨在他仙骨尽毁后来他面前蹦跶招摇并且落井下石的弟弟——弱肉强食,这是哪一个修真-世界都有的规矩。强者嘲讽弱者,在这种世界里算是一种天经地义。


    宇文敬还不是那种脑子一热自己提了刀就去开杀的性子。他想要的报仇可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种简洁明了的东西。


    这人华美-艳丽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打算用软刀子把仇家一刀一刀凌迟到死的狠绝。且为了让这软刀子能削到仇家身上最痛的地方,他还要让仇家明知道一切都是他设的局还无法证明,只能看他在千万里外的地方逍遥法外。


    宇文敬打算在碧风国待多久,就是他弄死他爸、毁灭宇文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手脚慢。”


    祖母绿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沉静,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实际却是个相当激烈的性子。想到这里,叶棠只觉得宇文敬好似一朵外表娇弱实际是肉食性的花。


    “前后这才几个月?大公子的身体都还没好全乎。只是三年便能将事情办妥,已经很了不起了。”


    黑色的龙尾晃动两下,像得了嘉奖的孩子在挥舞手臂。


    被宇文家派来监视叶棠与宇文敬的人看到二人“深情”对视的这一幕,只当她们二人是在说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为宇文铭求到这个亲。


    ……


    睡前,年轻妇人又拿出贵人亲手给她的灵石摸了摸。


    那灵石上似乎还带着贵人指尖上的妖娆香气。


    “我若是能变成贵人那般……”


    妇人羡慕的不是那贵人的容貌,也不是那贵人身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衣裙手势。她艳羡的是那贵人美妙的步态、优雅的站姿,以及待人接物时那种充满余裕的宽和放松感。


    左右丈夫还未归来,听到隔壁间的孩子们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


    吸声,妇人干脆拿着贵人给的灵石打起坐来,让灵石中的灵气一点点地融化,并渗入自己的体内。


    凉凉的,像是玉液一样的清润灵气开始被妇人吸收,妇人一喜,再要吸收更多的灵气,神识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了一下。


    “……?”


    妇人连忙睁眼,终止了打坐。


    然而这天晚上,妇人做了一个梦——


    第11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1旺夫命。


    曲千蔻的人生是一本名叫《旺夫前妻不愁嫁》的话本。


    如同话本中写得那般,曲千蔻是个童养媳,她才六岁就被自己那做梦都想成仙的父母给卖进了一户农家,自此过上了白天黑夜都在无偿打工的童工生活。


    而这户农家之所以买下曲千蔻,那是因为虽然这家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但家里偏偏出了一个身具先天道骨的孩子。这个孩子不用说,便是曲千蔻名义上的“夫君”、刘垣。


    刘垣十二岁时被云游的散修看出了道骨,此后他父母便不要他再去种田,让他跟着那散修好好修炼。


    彼时刘垣的弟弟刘余还小,不仅不能代替哥哥下田,还需要母亲的照顾。加之修仙这事儿听在刘父刘母耳朵里半真半假的——刘家一家上下从未出过修士,他们都怀疑那散修是个骗子,想拿修仙为饵,骗他们给他金银粮食。但那散修从未跟他们一家提过钱的事情,也没有因为他家儿子消耗了他的灵石就找上门来要他们为灵石给钱,因此刘家对儿子修仙这事儿还是个观望的态度。


    修仙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情,听说儿子好几年不能下田,刘家父母都有些着急。可想到村子里那些个家里亲戚中-出了个孩子被选去仙门当外门弟子后就翘起尾巴来大模大样的人,夫妻二人又想搏一把。


    最终刘家夫妻商量出的结论就是:买一个童养媳。


    在刘家夫妻的盘算下:童养媳的到来不单可以弥补刘垣不能下田的人手缺口,她还能帮忙照顾刘余。且刘垣如果修仙失败,被村子里的人嘲笑,村子里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童养媳也照样可以给刘垣当媳妇儿。刘垣如果修仙成功了,要离开家里了,童养媳也能为刘垣生下孩子,留下他的香火。


    事实也朝着刘家夫妻想象的方向发展。唯一不同的是刘垣非常厌恶曲千蔻。他看不起被父母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卖掉的曲千蔻,更在父母日复一日的吹捧以及被散修师父的溺爱之中认定自己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曲千蔻这样没背景、没地位,吃他家的、穿他家的蒲柳之姿配不上他。


    一转眼曲千蔻就十八了。村里的光棍儿都对着曲千蔻这个白白嫩-嫩的大姑娘掉口水。刘家夫妻则奇怪儿子怎么对这么个大姑娘没兴趣,莫不是有难言之隐?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刘家夫妻逼问儿子的内容也异常直白。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点委屈的刘垣哪里能忍受被人质疑作为雄性的能力?就这样,他没给曲千蔻任何说“不要”的机会,连一点该有的流程与仪式都没有,就这样强要了曲千蔻。


    曲千蔻自然是难过的,但也有点高兴。她自打被卖进刘家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她的未婚夫又与周围那些凡夫俗子不同,端得是清雅方正。


    刘垣多少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自己伤了曲千蔻。曲千蔻又因为暗恋刘垣多时,即便被刘垣残忍地对待仍然小意温存。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就在这段时间里,刘垣教了曲千蔻一些修炼的基础。


    当初刘家夫妻买下的是曲千蔻而不是别人,正是因为曲千蔻也有先天道骨。虽说这道骨距离“上乘”二字甚远……只是若是曲千蔻的道骨是上乘道骨,只怕一开始就被她父母给挖去自己用了。她父母之所以愿意卖她,也是为了多换一些灵石,助益自己的修炼。


    曲千蔻不算很有天赋,只是因为教她的人是夫君,所以她学得格外认真,练习也特别勤奋。她在刘家只要没在干活儿,只要不是在服-侍夫君,都会见缝插针地找地方练习。


    没多久,事情生了变故。


    聚荣仙朝和大能和另外五国的大能起了冲突。上面神仙斗法,下面小鬼遭殃。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能打出了强横一击,刘家所在的村子连同山头霎时间被夷为平地。刘垣的散修师父在千钧一发之时挡在了刘家前头,只勉强救下了刘家兄弟与曲千蔻,对还在田里的刘家夫妇却是鞭长莫及。


    散修师父奄奄一息,死前把刘垣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位好友。他的那位好友是个修仙门派里的执剑长老。他要刘垣拿着附有自己神念的玉佩去见那名长老,说罢便脖子一歪,仙解了。


    刘垣带走了弟弟,但没带上曲千蔻这个“妻子”。


    曲千蔻也是“贤良淑德”,竟是在村子的废墟里傻傻地等着夫君来接她,一等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后,终于有人回到了村子里。可回来的不是刘垣,而是刘余。刘余还带着两个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孩子,说是自己的儿子。


    再后来曲千蔻得知刘垣与一位女修合籍了。再再后来曲千蔻得知原来刘余的两个儿子并不是他的亲生子,而是刘垣这些年在花柳之地与人生下的孩子。


    刘余这番回来,是觉得大哥不是人,没有一点儿责任心,从头到尾都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更对不起还在苦苦候他的嫂子。


    刘余想替哥哥承担哥哥本该承担的责任,毕竟他……从小就心悦嫂嫂。


    曲千蔻原本是不想承小叔子的这份好意的。可她和夫君……和刘垣之间本来就没有三媒六聘,更没有婚礼婚书。待刘垣的道侣硬拉着刘垣来找他弟弟,想要帮兄弟二人修复关系,曲千蔻这才再一次见到刘垣,也见到了刘垣心悦的女修。


    这位女修正是刘垣心心念念的那种天仙。她单纯,因为出身高,所以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辛酸。也因为出身高,她自带仙骨,是门派里人人宠爱的任性小师妹。


    女修完全不知道刘垣早前有过童养媳,只当曲千蔻是刘余的妻子,刘垣的两个孩子是刘余与曲千蔻所生。她一声声“弟妹”叫得真心诚意,却是听得曲千蔻心如刀绞、柔肠寸断。


    刘余面色不善,当场就要叫破事实。却被曲千蔻拉了下来,曲千蔻就这么认了自己是刘余的妻子。


    刘垣这下子脸色也很精彩。入了夜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竟是觍着脸去纠缠曲千蔻,问她什么时候跟自己弟弟搞上了,还对曲千蔻动手动脚,令人恶心得不行。


    后面不用说,自然是刘余出现,英雄救美。带着曲千蔻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了不让兄长继续纠缠,刘余问曲千蔻要不要真的和自己做夫妻。


    曲千蔻当时心如死灰,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就这样,二人当晚圆了房。


    刘垣的道侣第二天一见刘余与曲千蔻,脸就又红又烫,可见是听到了昨天晚上的动静。旁边刘垣则是气怒不已,又不能当着道侣的面发作。


    就这样,刘垣与他的道侣成了曲千蔻与刘余这对夫妇的“对照组”。


    一面是刘垣正人君子的面具日渐崩塌,被道侣识看透了本性。另一面是刘余与曲千蔻这对夫妇承包了飞舟上的瓜果香饮,不光赚到了立身之本,还有了可以修炼的盈余。两人抚养的孩子也是大的懂事、小的聪慧,一家子过得是蒸蒸日上。


    到了话本儿的结尾处,刘垣被师门抛弃,还被解除了合籍的道侣对着腰子捅了一刀,坠入满是妖修的深渊里去。曲千蔻则安心地靠在夫君刘余的怀里,享受着激-情后的温存。


    这是个看完后能让人吐出一口浊气,大呼畅快过瘾的故事。


    前提是曲千蔻不知道自己是天生“旺夫命”。


    没错,话本的前半部分,


    刘垣之所以又是被散修师父当亲儿子看待,又是在散修师父死后有机会进入修仙宗门,修炼的速度甚至比人修仙宗门的精英弟子还要快,又是获得了小师妹的青眼,全是因为曲千蔻有“旺夫命”。


    当曲千蔻的爱意渐渐从刘垣的身上流转到刘余、还有两个儿子的身上后,这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在话本最后的最后,在那个叫作“番外”的东西里,曲千蔻才从自己视为儿子的男人嘴里得知:那天刘垣来纠缠她,刘余来为她解围,全是兄弟二人的设计。


    刘垣是怕曲千蔻巴着他不放,用二人过去有过肉-体关系来威胁他,最后贴在他身上像条水蛭一样吸他的血。刘余则是多年来都想要得到嫂嫂,想要得眼睛发绿,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


    兄弟二人都觉得只要曲千蔻与刘余发生了关系,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刘垣觉得被其他男人碰过的曲千蔻可没脸拿她为他守贞多年当借口。就算她硬是不死心,非要在她的道侣面前说她是他的女人。只要他当场点破曲千蔻已经委身刘余的事实,就是他的道侣心再软也不会允许曲千蔻留在她的身边。


    刘余则是觉着得到了嫂嫂的身体,嫂嫂就是自己的女人了。只要假以时日,嫂嫂会连心也一并给自己的。


    被大儿子、也就是亲侄子在曲千蔻的面前揭破这些过往,刘余很是惊惶也很是恐慌。而大儿子对曲千蔻说,自己才是真正爱着曲千蔻的人,请曲千蔻选择他。他比刘余更诚实,更年轻,也更有潜力。


    故事里的曲千蔻最后拒绝了男人,在她看来,这个被她养大的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哪怕她们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并且……


    “你是与刘垣做了那一出戏,可我知道,你想保护我的心,你对我的爱,是真心的……”


    曲千蔻笑着原谅了刘余,她与刘余深情地拥抱在一起。二人渐渐吻到一处。


    才怪!!


    曲千蔻猛然起身,从梦中惊醒的她汗流浃背。


    “阿蔻?”


    睡在曲千蔻身旁的刘余鼻音浓重地朝着曲千蔻探出手来,曲千蔻这一次却没任由他把自己拉进他的怀里。


    他可是骗了她啊!!和他大哥一道骗了她!!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刘垣缠上她时那种恶心的触感,还有他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词……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刘余真的为她着想过一分,他在仙门的那些年为何不告诉仙门的人他大哥在家早已有妻?他就是送封信来告诉她,他大哥不是良配,让她不用苦等也好啊……!


    还是说,因为他知道越伤心的女人越容易拿下,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让她伤心到底,好轻松地接收了她?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原以为刘余与他哥哥不同,不是那么好高骛远,懂得脚踏实地。现在看来,刘余确实“务实”,他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她是不是在这个过程里遭受了伤害。


    这种人,今天可以为了想要得到你而伤害你。那明天呢?如果他变心爱上了他人呢?


    他又会用什么样的残酷手段来摆脱自己?


    第11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2不识抬举。……


    “我口渴了、去喝点水……”


    推开刘余搂过来的手,曲千蔻下了床。刘余睡得迷迷糊糊,见曲千蔻满额是汗,只当她是热醒的,也没有强让曲千蔻留下。


    曲千蔻去厨房舀了一瓢水来喝。她喝得太急太快,一时间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清风城乃一国国都,地价自然比别处高上不少。曲千蔻与刘余带着两个孩子搬到这里后买不起地皮,只得租了一间不带院子的小屋。


    小屋不过巴掌大点儿地方,不仅没有茅房,厨房更是就在两个孩子的隔壁。曲千蔻就是捂着嘴巴,她的咳嗽声也吵醒了大儿子刘冀。


    “母亲?”


    刘冀怯生生地从外头探了个头进厨房,待她看见曲千蔻确在其中,连忙走进厨房,还记得掩上了房门。


    厨房狭窄,一个成年人站在里头都快转不了身。刘冀这么一进来,曲千蔻想出去也得让刘冀先出去。


    “冀儿……”


    儿子轻抚自己背脊的动作并不能让曲千蔻在实质上好受些,可作为一个母亲,曲千蔻很难不为儿子的熨帖感动。


    只是她刚要夸赞刘冀,便从刘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看到了梦中那个傲慢青年的影子。这让曲千蔻又一次想起自己梦中看到的情形。


    “母亲是做了噩梦吗?”


    刘冀看着就十一、二岁大,他被曲千蔻养得唇红齿白,平日里又总是一副懂事的模样,因此经常被夸像是王母座下金童,灵气逼人、俊秀可爱。


    往日曲千蔻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一刻,被刘冀用手抚摸背脊的这一刻,曲千蔻整个人差点儿没有当场蹦起来。


    幼时她少抱着刘余安慰,给刘余梳头,给刘余洗脚。她没想过自己的这些行为会为刘余带来何种心思。


    到了教养刘冀,她更是一腔慈母心肠。唯一的纠结也不过是瞧着刘冀那张比刘余长得更像他生父的脸,告诉自己刘冀和刘垣不一样。她不该因为厌恶刘垣就苛待刘冀。孩子是无罪的,不是吗?


    但在知道这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个想取父而代之的青年后,她就没法忍受这孩子亲昵抚摸她身上任何一寸的动作了。


    不,曲千蔻,那只是个梦!那只是个梦啊!


    刘冀是你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个性有多乖多好多懂事吗?你怎么、怎么能认定他今后就是会变成那种会对养母产生邪念的坏种呢?


    还是说……你在怀疑他是发现了你的“旺夫命”,这才想要当你的丈夫?


    曲千蔻被袖子掩在下面的手静静地抠在了一起。右手指甲一下子在左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是呢……母亲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那真的只是梦吗?梦中的画面、声音都那么真实,就连触感和痛感也——


    如果那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呢?


    曲千蔻想起了自己睡前修炼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手握的那块灵石的来源。


    这一刻,叶棠那说不出是魔性还是神性的笑容像涟漪一样泛开在她的脑中。


    是那位贵人故意让她做梦的吗?可她怎么知道她的生平,如何知晓她的过去?她与她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呀?


    还是说早在今天之前,那位贵人就调查过她了?她上那艘飞舟,就是为了接近她、把灵石给她,让她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不对……那位贵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她的境界之微末,与那贵人少说差了有六、七个大境界。那贵人能拿她来干嘛?她就是连给她当天材地宝的资格都没有啊!


    再说让她做这种梦,那位贵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倒是她给她的灵石那样大一块,已经抵得


    她平时好几个月才能攒下的份额了。


    “母亲?”


    见曲千蔻又陷入沉思,刘冀忍不住跳起来,在曲千蔻的眼前挥了挥手臂。


    “啊……”


    曲千蔻回过神来,刘冀却扁着嘴:“母亲今天好生奇怪,果然是因为白日里那客人吧?”


    “什么?”


    想到曲千蔻在飞舟上一直朝着叶棠投去艳羡的眼神,刘冀握拳道:“母亲放心!冀儿日后一定好好修炼,成为不逊色那位公子的人物!届时冀儿一定会让母亲也穿上那样华美的衣裙,浑身上下都戴满五颜六色的珠宝!叫母亲不必再艳羡其他女子!叫母亲不用再在他人面前卑躬屈膝!”


    “……”


    曲千蔻呆滞了一会儿。


    如果没做那个梦,她想自己这会儿一定感动得紧,大概会搂着大儿子就啜泣起来,再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说:“母亲等你!”


    然而都怪那个梦,都怪那个该死的梦,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想哭,反而还想笑。


    她不但不感动,反而有些生气。


    她艳羡的,是华美的衣裙首饰吗?


    让她总忍不住去回想的,是那位贵人出手阔绰、而她只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吗?


    为什么她一定要等着儿子出人头地来给自己华美的衣服、珍贵的珠宝,难道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来这些东西吗?现在在赚钱养家的人里,可也有她一份啊!


    还有啊,为什么要将那位贵人穿戴豪华、出手阔绰归功于她身边的美-艳公子呢?那位贵人穿戴的东西,就不能是她自己挣来的东西?


    但是,她要是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骂她:“不识抬举!”吧?还是说那些人会指着她的鼻子愤怒道:“孩子明明只是一片好心,你干嘛泼他冷水!?”


    是的,她明白,冀儿只是好心,冀儿是真的想对她好。


    可是怎么办?她半分都不想领这好意。


    这位这份好意太像是一个落魄公子对给了他一口吃的、救了他命的乞儿承诺:等他出人头地,他一定会回来施舍乞儿。


    那果然不是梦吧。


    ……贵人给她的,是比噩梦更可怕千百倍的“毒”与“诅咒”。


    因为这“毒”,因为这“诅咒”,她无法再轻轻松松地去享受眼前的“幸福”,她再也不能当个知足无求、懂事认命,愿意花一生来等待幸福降临的女子。


    她生了饥-渴,对名利的饥-渴。


    她有了贪欲,驾临在夫君与儿子上首的贪欲。


    她心中膨胀出一种可怕的念头:她不想等待,她不要施舍。她想要自己去攫取自己可以拿到手的一切……!


    从这一刻开始,什么贞静贤淑统统与她无干。


    “母亲?”


    刘冀怯生生的。


    他本以为自己拍胸口发下的誓言能得到母亲的赞誉与认可,他没想到他的话只是让他这位便宜母亲陷入了更深、更深的沉思。


    好在曲千蔻总算还是给了刘冀一些迟来的肯定。


    她勾起唇角,轻抚刘冀的头顶:“谢谢你,冀儿。”


    刘冀放松下来,腼腆地接受母亲的感谢。可在他偷眼朝着母亲看去时,他只见母亲的眼中燃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火光。


    那火光让他母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眼。


    幽深,机狡,伺机而动。


    且好战。


    ……


    云婧拼命地踮起脚尖,想要拿到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


    这里是碧风国效仿聚荣仙朝所建的大藏书阁,因为书阁所有的墙壁与书架上统统设了阵法,修为在这里不起作用。云婧想要拿书,要么去搬个垫脚台来,要么就只能像这样原始地踮起脚来,用手指去够书的脊部。


    云婧不善言辞,很怕与人沟通,平时就是和人对上视线也要马上低头,要么用深色的兜帽将自己的面容遮起。


    要她找书阁的司书去拿垫脚台,她宁肯直接在原地踮脚、蹦跶。


    好在踮脚不行,蹦跶总归让她的指尖勾到了书籍最下方、硬书壳儿与内页间的缝隙。眼看着自己想看的书被自己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里挪出一寸,云婧喜极,又蹦了一次。


    这一次,云婧终于够到了自己想拿的那本书。只是,当那本书被她抽出来时,旁边的书本也被带着落了下来。


    硬壳儿的书本极厚、极沉,尖角还特别锐利。被这种东西当头砸上一下都有晕厥的危险,就别提即将拍云婧脸上的是好几本书了。


    云婧下意识地瑟缩抱头,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连忙睁眼,只见一红衣女子正用两手把那些书给摁回书架上。


    若是女子出声,云婧只怕下一秒就要暴露社恐的本性,当场逃离。神奇的是那女子只是回头朝她一笑,跟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从书架前走开了。


    “……?”


    云婧愕然,忍不住在女子离开后偷偷转过书架,想要看女子去了哪里。


    “你在找我?”


    “——!!”


    云婧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把心脏都给吐出来。她回头,只见方才帮了她的女子言笑晏晏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


    “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云婧羞红了脸,最终丢下一句“谢谢!”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蹿了出去。


    女子、叶棠也不拦着她。


    她轻笑两声,视线转回到云婧方才想拿的书上。


    这套书名为:《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


    明明云婧就是叶棠的目标,但叶棠没有借走云婧想看的第四卷,反倒是坐在一边,翻开了第一卷开始了阅读。


    蹿出去的云婧其实没有蹿出很远,她一直在远处的书架后面徘徊,是不是像只藏在树后的小松鼠那样露出个头来。


    差一点儿就拿到手的《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还在那里。叶棠要是拿走了它,云婧大可以沮丧地撤退,今天就这么算了。偏偏——


    看看书架,又看看旁边坐着看书的叶棠。云婧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叶棠离开,对书的渴望已经让她向着放有《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的书架越来越近……


    第11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3十分感动,然……


    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棠姐等小松鼠上钩。见叶棠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书本上,云婧鬼鬼祟祟地挪到书架面前,又朝着那本《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伸了手。


    “给。”


    一只纤长秀美、连指甲也是樱贝粉的手越过云婧的肩头,替她把厚重的书给拿了下来。


    云婧的教养让她下意识想要道谢,可就在她的视线循着那只美丽纤手看到身后的人影时,她像只张开飞膜的鼯鼠“啪!”一下贴到了书架上,震动得书架最高处都落下些尘埃来。


    于是云婧面前的红衣美人掩着唇笑了起来,连面颊上都浮起一层淡淡的粉。


    “好了,拿去罢。”


    叶棠笑过之后爽快地把书递给了云婧,接着便自己回了桌边,重新拿起刚看了四分之一左右的同套书第一卷来。


    云婧对着手里厚重的书本怔忪了好一会儿。待瞧见叶棠又一心不乱地看起书来,这才赧然——人家帮了她两次,她却两次都像见了妖魔鬼怪那般对她。这不仅仅是失仪,更是无礼。


    不论怎么说,自己都该好好向她道个歉,然后再道个谢……云婧望向叶棠,在瞧见她挺拔的坐姿与娴雅优美的阅读姿态后又连忙转了回来。


    社恐之所以是社恐,就是因为社恐真的很难、很难、很——难——克服对于社交的恐惧。纵使云婧的理性非常明白身为成


    年人的自己不应该成天慌慌张张的,更不该一见到人就结结巴巴,对上人的目光就视线乱飘、脑袋乱转。可是无论她再鼓起多大的勇气,她仍旧改不掉自己这些糟糕的习惯。


    前后两个时辰,云婧到底还是没敢上前,去与一身张扬红色的叶棠搭话。好在她的努力也不全是白费。


    至少她写了一张感谢叶棠的纸条,放到了叶棠的手边,之后才快步跑走。


    叶棠打开纸条,瞧见上面笔迹有些发抖的“谢谢”二字。她再对着光源一看,旋即看清“谢谢”二字之下,纸页上头那些没有墨渍的笔迹。


    『……非常感情您方才帮了我!我从小胆子就小,还特别认生,所以才会被您吓了一跳。啊,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这也不是在阴阳怪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会被吓到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您的行为太过突兀,也不是因为我讨厌您……』


    笔迹密密麻麻,看得出写得人很用力。


    只是大概是羞于把这样一封自己看着都觉得啰里八嗦、意义不明的信递给一个今天刚刚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她撕掉了写上这些的那页纸。用下面她自己也没发现充满了笔迹的纸写下了“谢谢”。


    叶棠又笑了起来。


    这位碧风国的帝姬是个真实可爱的人。她这样单纯,也无怪乎宇文家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碧风国的这代王是个情种。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换难听的说法那就是:种马。


    在遇上当今的王后江天环之前,这位王喜新厌旧得厉害,也因此他子嗣众多,但儿子里活下来的没有几个——给王生孩子的女人们有几个不是瞄准王后之位来的呢?就算这些女人本身并没有争宠的意思,她们的家族、师门也不会允许她们躺平当咸鱼。


    碧风国从未有过女性为王的历史,自然,帝姬们被默认为不会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也因此,帝姬们侥幸逃过了被残害的命运。


    只是即便不被残害,帝姬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们父王对她们的忽视直接导致她们虽挂着“帝姬”的-名头,实际饥一顿饱一顿、病了也找不到药吃。有些帝姬甚至被绑架过,最终帝姬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后来王爱上了江天环,大草原上的种马竟是打算从零开始修男德。


    从来都没有男德的人,怎么可能立刻就理解男德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彼时这人向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江天环承诺说:“以后只有你能怀上我的孩子!”甚至对江天环发誓说自己会下令秘密处死自己所有的孩子,以及自己过去曾经睡过的所有女人。


    江天环十分感动,然后当场给了这男人一大嘴巴子。


    对,是物理意义上的,把人脑袋都给打歪的,一大嘴巴子。


    江天环是穿越者,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哪儿能接受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上位者发言?即便她对碧风国的王有那么一丢丢好感,这些好感也在这人身份暴露、并说出一系列奇葩言论后被江天环一气清零。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比较俗套了。和任何一本小甜文没什么区别,江天环和碧风国的王嬉笑怒骂、笑中带泪地一个逃一个追,最后江天环插翅难飞。


    她让一个暴君为她变成一个尊重女性、尊重生命的好男人。而过去的暴君因为有了贤后从此成了仁君明君。碧风国自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运也因为江天环的加持一路走高,目前为五国之首。


    能为一个国家带来如此大的变化,江天环自然是无可辩驳的大气运之女,她也是《暴君独宠贤后》的女主。


    遗憾的是,即便江天环没有刻意为难过丈夫的拖油瓶们,甚至她本人的意愿是想保护这些孩子的,然而一大部分讨厌“脏黄瓜”的注视者可不喜欢瞧见男主的“黑历史”。


    于是到了现在,碧风国王家硕果仅存的公子有且只有一位,就是江天环所生的太子。帝姬们活着的要么舍弃帝姬身份进入仙门,要么远嫁二、三十年也不见回一次碧风国。


    最后只剩下一位传言中与痴傻无异的帝姬还留在碧风国内。


    叶棠实在很喜欢宇文敬这个气运指南针。她和宇文敬到了清风城后,宇文敬请人递了信入宫,希望得以拜见江后。而叶棠立刻就因为宇文敬的这一举动看到了《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的又一部分内容。


    在这部分内容里,宇文敬某次入宫时替一位貌不惊人的“宫女”捡了散落的书册,还随口与这位“宫女”聊起了她非常感兴趣、但从未有人和她聊过,她周围也没有人感兴趣的“机械力学”。


    就因为这样,“宫女”因为宇文敬而情窦初开。尔后“宫女”被揭开身份,原来她正是传闻中的“痴傻”帝姬,也是叶棠方才等的那只小松鼠:云婧。


    云婧虽然是气运之女,但比起帝端身边已经有的女子来,她的气运值着实不大够看。且云婧一脸雀斑,长相并不绝美,连头发也是帝端穿越之前看得最多的棕黑色。


    虽说云婧还有一双天空蓝的眼睛,可这玉华上界多得是五彩斑斓的黑与珠光宝气的白,一个城里的人别说头发能凑齐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连眼珠都有五彩缤纷的横瞳竖瞳星星瞳。


    云婧就连身材都是一马平川。对帝端而言她就是鸡肋本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帝端很快发现了,云婧拥有非常庞大的知识储备。只要给她材料、场地、设计思维,并且给她一个去做的契机,她可以做出枪-支大炮,甚至是坦克战舰。


    为了得到一个现代化武器制造机,帝端秒改嘴脸。他不光蛊惑得原本暗恋宇文敬的云婧投入他的怀抱,更是让云婧做出了无数现代热兵器,将云婧变成了大气运之女。


    结果不用说,云婧这个大气运之女也被帝端收入了后宫,成为了他的气运挂件。


    宇文英早就瞄准了云婧暗中使力,这回他让大儿子来碧风国帮他三儿子求亲,倒也不纯粹是为了为难宇文敬。


    云婧的“痴傻”、“无能”太过有名。换作是本身很有潜力的修士,大可不必娶这么一个空有帝姬名头的“傻子”、“痴儿”,单凭自己的实力就能得到更美的女修的芳心。而自诩有能的修士也不愿意被人当成一心想攀附碧风国王室、连痴呆儿都愿意娶的窝囊废。


    因着这些缘由,现今约莫二百四十四岁的云婧在碧风国是个男修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她从来没被许过亲,更没人上门来向她提亲。


    宇文英觉着宇文家都肯拉下这个面子承认宇文铭就是需要一位帝姬来给他当妻子冲门面了,碧风国王室不该不答应这桩婚姻,谁想碧风国这边一直没有回复。


    到宇文敬身体好了的事情传出去,碧风国这边倒是有动静了,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江后直接开口,指名要宇文敬亲自到清风城来。


    江后在想什么,叶棠大致能够想象。


    从《暴君独宠贤后》的内容来看,她是心甘情愿地当所爱之人的女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江后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就是瞅准她“痴傻”的男子。毕竟鼓城远在玄水国,云婧进了宇文家的门,她被宇文家的人揉圆搓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贸然拒绝宇文家,指不定女儿就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了。所以江后才迟迟没有给宇文家一个准信儿。


    现在宇文敬身体康复,江后当然希望能将女儿托付给更好一些的对象。


    过去,宇文家大公子惊才绝艳,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吧,但至少大公子的脸是完好无损的啊。


    同样都是前途未明的男子,江后一定是觉得与其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容貌天赋都平平、倒是肚子里的算盘声打得她在清风城都能听到的男子,还不如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对女儿不感兴趣、但至少看着能保养眼睛的男子。


    第11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4纵容。


    “您还懂这个!?”


    云婧望着叶棠的眼神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膜拜了。


    过去的二百四十年里,云婧身边没有一个能和她谈论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的人。


    这当然不是说玉华上界没人热衷于研究这些由异世大能带来的学问。只是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都不是那种一、两百年就能研究出最终结果的学问。


    想要更长久的去研究这些内容,就必须提升自己的寿元,想要提升寿元,就得突破更多的大境界,想要突破大境界,就必须更加勤勉地修炼以增加修为,


    想要增加修为,就得得到更多的灵石、收集更多的天材地宝来打造灵药……


    总而言之,在研究和修仙之间,很少有修士能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


    有些人为了研究而废寝忘食,结果招致了猝死。没有猝死,平安活完了寿数的人也有,只是这些人的寿数大多不过几十年,连超越百年的都罕有。


    初心是研究,为了更好地去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东西,结果沉迷于修炼的人更多。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毕竟修真本身也是一种研究。研究者一旦钻入了这套系统里,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更深入地研究这个系统。


    云婧是帝姬没错,可她修为普通,手里没有实权,名声还不怎么好听。她没有办法见到那些隐居在各大仙门之中的研究者,碧风国的王室为了保护她,又不准她深入民间,去结交民间的能人异士。


    当然了,云婧本身也有问题。她是个很难和人深交……不,是连和人正面打招呼都会害怕的社恐。


    这种社恐属性使得她没有办法利用帝姬的地位去发展几位可以畅谈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的朋友。到最后,云婧只能依赖玉简,在玉简上以匿名的身份和人探讨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


    这种依赖又反过来加重了云婧的社恐属性——既然能在玉简上和人匿名交谈,又何必一定要在现实里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呢?


    现实里的人可是一听见云婧的-名字就会问:“这是那个傻子公主吧?”,见到云婧就会说:“长得真丑,打扮得真土。”,得知云婧的心思不在修炼上,也不在找伴侣上就会发出讽刺的嗤笑:“她是不是脑仁坏了?研究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是民脂民膏吃撑了没事做?所以说这些锦衣玉食的人上人就是无聊。”


    但玉简上的人们彬彬有礼。……至少和她有同样兴趣的人大多对她彬彬有礼。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不是真心想和她探讨机械力学如何、物理学如何,只是想和她聊骚的人,可认真听看她写下的内容的人,也是有的。


    玉简上认识的朋友们成了云婧的心理支柱,这使得她几乎完全放弃自己现实中的人际关系。


    要不是不止一次地看到叶棠在看自己看的那套书,后面她阅读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自己,云婧甚至都不会再和叶棠有任何的交集。


    现在听到叶棠也懂如何玩数独,云婧直接亢奋了。


    “只懂一点点而已。”


    叶棠对数学没有特别深厚的兴趣,她说自己只懂一点点并不是谦词。


    云婧却是用力摇头。对她而言,叶棠光是明白“数独”是什么东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让她在心里感谢了两个月前的自己八百遍——两个月前,云婧来借《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五卷,却发现叶棠已经看到第六卷了。她当时就一个瞳孔地震,怀疑叶棠只是囫囵吞枣、一目十行,要么就是直接跳着看了。


    毕竟就连研究了机械力学超过一百年的她看这套书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消化掉一卷的内容。


    她第一次见到叶棠时,她想借的是第四卷,彼时叶棠刚刚翻开这套书开始阅读。而现在,叶棠居然已经在看第六卷了!


    云婧太想知道叶棠怎么就看到第六卷了,她踌躇犹豫了好久,耽搁了差不多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在叶棠要离开藏书阁时追上了叶棠,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这套书不用按照卷标来看。”


    云婧问得认真,叶棠也回答得很认真:“第一卷是一个总括,大概阐述了作者为什么会写下这套书,并对后面几卷的内容进行了大框架的归纳总结。机械力学主要研究的是工程、也就是应用力学与工程力学。第二卷开始就是工程力学的内容,而工程力学的分支——”


    云婧刚开始还能听懂叶棠在说什么,听到后面她整个人都开始晕乎。


    叶棠就拉着云婧到旁边坐下,跟她讲她的看书思路——叶棠看书并不是别人给她什么,她就原封不动按部就班的接纳什么,她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有自己的记忆方式。假如说书籍目录本身就是书籍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那么看过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之后,叶棠就会在自己的脑内重构一个适合自己的思维导图。


    换作平时,社恐小松鼠云婧只会恨不得当场在地上打个洞然后钻进去把自己用土埋了。但因为叶棠在谈的是她感兴趣的东西,她渐渐地竟也听入了神,忘了自己和叶棠只是陌生人。


    有过这一次良好的交流经验,后来云婧再见到叶棠,她见人就逃的社恐属性……仍会发作。只是在被叶棠抓住、拖走之后,她又会慢慢地、渐渐地沉溺在和叶棠的谈话时间里。


    一来二去,和叶棠在藏书阁里见面反倒成了云婧一天里最开心的事情。今天也能见到叶棠也成了云婧最大的企盼。


    “阿媚姐姐今天来宫……呃,我是说我家里吃饭吧?我让人给你烧好吃的!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数独!玩到晚上!然后、然后……”


    想到自己的提议似乎只对自己有利,云婧思索半天,末了一拍手:“姐姐喜欢温泉吗?宫——我、我是说我家有温泉!我们可以去泡温泉!”


    小松鼠献宝的模样太可爱了,她紧张地等待着叶棠回复的模样也非常可爱。


    叶棠噗嗤一下,旋即点头:“好呀!”


    于是小松鼠欢呼起来,欢呼到一半儿又连忙捂住嘴巴四周环顾。


    见周围没有别人,自己的欢呼没打扰到人,云婧这才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拍了拍心口。


    只是,云婧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那个……阿媚姐姐……”


    “什么?”


    云婧吞吞-吐吐,连叶棠的眼睛都不敢看。叶棠也没有不耐烦,她始终耐心地等着云婧下面的话。


    “我……我家可能、可能有点大……”


    云婧抓破头也想不出要如何对叶棠坦白自己的身份,坦白自己的家是王宫。她只能拐弯抹角道:“下人也可能、有点多……”


    “家大下人多不是好事么?”


    看叶棠笑脸和煦,云婧这才鼓起勇气,抱住叶棠的手:“阿媚姐姐能不能答应我、去了我家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都不怪我?”


    “看见杀人放火死尸累累我还


    是会怪你的。”


    叶棠打趣一句,谁想云婧竟是怔忪两秒,这才结巴道:“不、不会有杀人、放火的,也、也不会有……死尸、累累……”


    意识到自己随意一句打趣竟是让云婧想起了她糟糕的童年,叶棠心中歉意:“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家的温泉是屋中的温泉池,还是露天的温泉棚?若是露天的温泉棚,那晚些时候我们除了可以玩数独,还可以在泡温泉的时候看星辰。”


    对天文学方面也有兴趣,奈何天文学的相关内容玉简上都少见。云婧顿时双眼一亮,朝着叶棠点头如捣蒜:“都听姐姐的!”


    ……


    清风城-的最高点就是王宫。这座王宫历史悠久,年纪甚至比聚荣仙朝还要大些。


    只是即便有法阵保护,这世上的万物仍是免不了经年劣化,因此清风城-的王宫几经修、扩张、改建,早已不复原初的模样。


    云婧是“偷溜”去藏书阁的,因此她带叶棠来“家里”玩,自然也是偷摸着打算带叶棠翻墙。


    王宫不比别处,护卫这里的法阵比藏书阁还要多上几十倍,因此宫内不是大能压根儿就用不出修为,但就算是大能,在这里也会遭到修为压制,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实力来。


    “阿媚姐姐快上来呀!”


    云婧骑在墙头上朝着叶棠喊:“我们不赶紧下去可能就会被人看到啦!”


    难道小松鼠不知道她一直被人看着么?


    叶棠眨眨眼睛。


    她可是堂堂帝姬,于公于私江后都不可能让她单独行动。她之所以能“偷溜”出去,不过是江后暗中派了人手保护她,允许她“自由”行动。


    估计就连藏书阁的人都被江后换过了。而能被允许进入藏书阁的人也是经过限定的。


    这也能解释清风城-的藏书阁为何每天都只有小猫两三只,还一个能认出云婧的人都没有——那些人哪里是认不出云婧这个帝姬?只是装着认不出罢了。


    外面都传云婧“痴傻”,也传放任云婧“痴傻”之名四处流传的江后其实有心污蔑、折磨云婧这个其他女人为王孩子。


    但在叶棠看来,外面的传闻如何说不重要,从云婧的天真来看,江后对云婧的纵容,那真的是慈母的级别。


    正是因为挂着“痴傻”的-名头,云婧才难入那些将妻子当股票来看的投机者眼中。也正是因为云婧不被投机者们成天算计,她才有时间、才有机会去接触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以说云婧能醉心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数学乃至任何一门她喜欢的科学,都是江后在背后支持她的结果。


    只是,江后可以视云婧为亲子的纵容云婧,却不会纵容她这个故意接近云婧的人。


    唰——


    听到声音、看到法阵彩光的云婧面色一白。


    叶棠则是不用回身也能从盔甲的摩擦声辨认出前来“迎接”她和云婧的,竟有三十五人。


    这三十五人的修为大多在金丹期到化形期之间,也就是在第五、到第六大境界之间。为首的那人则已到了第七大境界,是个出窍期巅峰。


    “贵客,王后有请。”


    领头之人口称“贵客”,望着叶棠的目光却相当倨傲,神情里也没有分毫尊重。


    “不!别!不要带走阿媚姐姐!阿媚姐姐不是闯宫之人!她是我的客人!”


    换作平时,光是看到这么多侍卫,都不需要被包围,云婧就能被吓得从墙头上滚下去。


    可此时为了叶棠,她拼命出声阻止侍卫们对叶棠动粗。


    “帝姬请小心贵体。”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对云婧说上一句。


    跟着朝叶棠一扬下巴:“带走!”


    第11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6恶婆婆。


    肉身已经超过四百岁的江天环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她一头鸦羽般的长发超过两米,尾端没有及地,只是漂浮在她的身后。


    岁月不是没有在江天环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就连那些痕迹都成就了江天环独特的魅力。她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极艳、极美,纵使她满身熠熠生的宝石,那些宝石在她本人的美貌面前也显得不够看的。


    高坐在御座之上,俯视着叶棠的江天环一手拄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戴着金色的甲套放在座椅的扶手之上。


    金色的甲套有着尖利似刀尖的先端,那先端带着一种固定的节奏,在扶手上敲出一串串带有威胁意味的微响。


    “就是你啊。”


    盯着叶棠的金色眼睛犹像是盘旋于空的鹰隼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江天环微微眯眼,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带上了一种肃杀之感。


    “本宫知道你来接近阿婧是为了什么。就像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让宇文敬来清风城。”


    江天环开门见山,上来就直奔主题。


    在她看来,叶棠是因为知道她想要宇文敬而不是宇文铭当女婿,这才让宇文敬自个儿送上门来——就他那脸,让他往云婧面前一站,云婧还看得上宇文铭?


    叶棠不想把宇文敬让给云婧,就想接近云婧、和云婧打好关系,然后说服她嫁给宇文铭。


    江天环实在对叶棠的这些手段腻歪得很。只是先前叶棠没有在云婧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江天环怕她贸然下令除掉叶棠会让云婧难过,就没命人动手。


    到今天云婧甚至都想把叶棠给带进宫来,江天环这才出了面。


    “说吧,本宫要开什么条件,你才愿意让出宇文敬?”


    叶棠一个没忍住,轻笑起来。


    她连忙以拳抵唇,在江天环不快的目光中止住自己的笑声:“抱歉,失礼了。”


    不能怪叶棠是这般反应。在她走入这座大殿、看到江天环的第一秒,她的脑内和江天环相关的小说就又多了一本。


    这本小说名叫:《倾倒三界:在仙侠世界本妃也会赢下去》而这本小说的女主角,显然不是江天环。


    在这本小说里,江天环只是个女配。还是个恶毒女配。


    女主角则是为她所不喜的准儿媳。一个在宫斗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赢了宫斗却在即将从妃升为后时被人杀死的宫斗女。


    江天环第一次见到这位准儿媳,就和所有老套言情文中的刻薄婆婆一样,对着准儿媳表示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当然,在玉华上界,这个五百万不是钱,而是灵石。


    五百万上品灵石,那可比现代社会的五个忆有用多了。入骨能将这五百万上品灵石中的灵气都不浪费的化为己用,筑基期的小菜鸟都能原地飞升到第六大境界的化神期。


    化神期已经是散修能够到达的最高境界了,江天环开出的价码绝不算低。


    只是与价码的高低无关,江天环的作派本身就让她的准儿媳感觉到了羞辱,继而恨上了她。


    为了儿子江天环能出五百万,为了女儿,江天环又让叶棠开价。可见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面,江天环真的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笑声渐止,叶棠含笑道:“王后怎么知道我接近帝姬不是为了见你?”


    “打从我踏进清风城……不,只怕在您得知大公子身体好起来之后,您就派人开始调查大公子身边的人了吧?我嘛,不用说,只怕我十几岁时在宇文家打破一个碗的事情都被人调查的巨细无遗,报告给了您。”


    江天环脸上的不耐烦微微一变。


    “您难道真以为我会傻到觉着自己可以接近帝姬而不被您发现?”


    睫毛一掀,叶棠朝着江天环笑道:“王后,我来不过是为了给您一个建议。”


    “哼——”


    江天环才懒得听叶棠耍嘴皮子,只是当她的甲套叩在扶手上,她还没抬手命人上前把叶棠拖下去丢冷宫里“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她已经听见了叶棠后面的话。


    “见到您的准儿媳时,您可别对人家说你要给她的那五百万灵石是分手费。让她和你儿子分手的分手费。”


    江天环眼皮一跳。


    这个叫媚姨的怎么知道她在查太子最近私会的女子是什么来历,想过如果此女她不满意,就用五百万灵石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还有“分手费”这个词……


    “电视剧也好,小说里也罢。说出这种台词的恶婆婆,可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您何必去扮这种角色?”


    “倒不如把这些灵石痛快送给那女子,权当祝福她与太子。您说不定……会因此看清些什么呢。”


    沉默两秒,江天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她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她也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会知


    道她是穿越者,她更不想问眼前的女子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建议”。


    ——穿越者总会带着某种金手指。她自己也不例外。


    这个媚姨的修为约莫是化形期,她自己则是元婴期。从境界上来讲,她高媚姨两个大境界。王宫又设有阵法,在王宫里,除了王脉以及被王脉批准的人外,其他的人均是踏进王宫的同时,修为就会被压低至少一个大境界。


    此情此景之下,她没理由会输给媚姨。


    但,在不知道对方的金手指是什么以前,随意动手有时候和自寻死路也没什么两样。万一对方的金手指里有“吸收他人的攻击并以两倍的力量反击回去”这种作弊技能,那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况且,媚姨的“建议”给她一种感觉:她对她没有恶意。


    “你的建议,本宫记下了。”


    侍卫们震惊地瞧着没有发火、反而以手势示意叶棠可以退下了的江后。


    有人想阻拦叶棠离开大殿,却见江后蹙眉,投来个不悦的眼神。这人悚然一惊,连忙退开。


    等叶棠走出大殿,却不说要出宫去,而是问旁边经过的宫女帝姬在哪里,这才有侍卫上前抱拳,朝着江天环困惑道:“王后,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江天环哼了一声:“不然呢?”


    “那帝姬那边……?”


    “她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而她,她打算见一见太子私会的那女子。


    ……


    在茶馆角落里见到太子属意的那平民女子的瞬间,江天环就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源于本能。一种她知道这个人会夺走她一切的本能。


    “小女子紫滢,见过夫人。”


    那女孩儿看起来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可她眼眸深处明明隐着一簇野心燃烧的火光。


    江天环马上就明白了,太子只是自以为自己隐瞒好了身份,在民间行走也没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乔装改扮时伪装了头发的颜色长短,还略微改了改自己五官的模样。


    可以兑换五百万灵石的支票就被江天环压在香饮的杯子之下,江天环相信紫滢已经看到了这支票上的数字。


    说实话,江天环真的很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就被这么一个……一个她只是见了一面就确定她本性并不纯良的女子给笼络去了。


    她更不甘心的是,叶棠的话犹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一点儿都不想按照叶棠的意思去做,不当这个恶婆婆。可是也因为叶棠的话,她明白在自己对着紫滢说出让她拿着五百万灵石离开她儿子的这种话的同时,她就与紫滢、与太子结了仇。


    她在现代时又不是没看过充斥着恶婆婆的小说电视剧。她知道和女主角结仇的恶婆婆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次次背叛,最终要么惨兮兮地跪倒在女主的面前,要么感激涕零地谢谢女主宽容大度,原谅了她的过错,最后哭着与女主和解,从此做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好婆婆。


    不肯妥协的恶婆婆则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性命。


    放到她身上,那就是她这几百年来的贤名一朝破灭,皇后身份被剥夺,她的修为尽数被废。最后她不是被幽禁起来生不如死,就是身死道消,还落个身后骂名。


    “你叫紫滢,对吧?”


    “是的,夫人。”


    紫滢不时瞥江天环手边的支票一眼。她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地维持着某种坐姿,以至于整个人都十分僵硬。


    于是江天环心中了然:这女孩儿恐怕身上带了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道具。这也是日后她用来对她与太子的信任关系进行致命一击的道具——口说无凭,即便紫滢对太子哭诉:“你母后想要用灵石买通我,让我离开你!”太子也未必第一时间就信了她。如果紫滢事前再用点小手段,比如诱导太子去质问她这个母亲,让她亲口说出她没有拆散他与他所爱的人。事后再拿出证据来证明她这个母亲撒了谎,她与太子之间的信赖关系,必定崩盘。


    “今天我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别的。”


    江天环两指推着那张支票,将支票推到了紫滢的面前。


    紫滢面上大惊,眼神中却透着“终于来了!”的欢喜,她仿佛遭到了羞辱那般猝然起身:“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想侮——”


    江天环望着激动的紫滢,打断她:“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作为准婆婆送一份见面礼予你。”


    “辱我……啊?”


    江天环拿起面前的香饮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儿既然那般爱你,我也该好好对你不是?对了,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


    紫滢眨巴着眼睛,一时词穷。


    怎么回事!这江后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她只是个平民之女、一个散修不是吗?不论是看家世、看出身、看修为,她都配不上太子的呀?她还以为江后想见她是要她从她儿子身边滚开呢!


    这下糟了……她之后该怎么反应?她该拿着这五百万灵石吗?


    紫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夫人,请把这支票收回去吧。只要您是诚心祝福我们的,就足够——”


    “本宫给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被人退回来的道理?”


    江天环也不装了。她当场解除了容貌上的变化与对修为的压制。


    周围的人先前还在用神识偷偷打量这边暗自吃瓜,江天环一解除容貌变化以及对自身修为的压制,这些人立刻人仰马翻,和被撅了没多大区别。


    从地上爬起来,跪地磕头的人有之,高呼王后万岁风王十万岁的有之,哆哆嗦嗦一脸想跑的人也有之。


    想到叶棠那张含笑的脸,想到叶棠说出“预言时”眼中那自信的光,江天环心气儿不顺。


    结果,她还是相信了她的话,顺了她的意。


    第12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7看清,看不清……


    “母后,你为何欺辱滢儿!?”


    手拿奏疏的江天环强忍住了发火的冲动。这已经是她儿子这个月第六……也可能是第七次为了同一件事来向她“讨要说法”了。


    “太子,你说有重要的事与本宫相商,这就是你口中‘重要的事’?”


    见说话的江天环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奏疏,只是瞧了自己一眼就又将视线转移到奏疏上。太子愈发愤怒,他一挥袖袍,大声道:“滢儿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太子妃!在我登基后她还会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倘若她被欺负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称得上‘重要’!?”


    啪!!


    江天环一掌将奏疏拍在了御座的扶手上。


    御座的扶手连同椅侧顿时碎裂大半,奏疏则是片片碎裂,飞溅而出!


    太子见状,急忙运起修为,哪知他动作太慢,还是有一块碎片穿透他将将开始循环、尚未凝出坚固保护层的修为,在他侧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


    面颊刺痛,太子两指摸上,立刻抹下了不少血迹。


    换作平时,见儿子流血,江天环一定会关心儿子的伤口。然而此时,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怒意,像是完全看不到儿子脸上的血迹。


    “太子,你应当庆幸你那张有本宫五、六分真传的脸不是本宫奏疏落地的地方!”


    碧风国王宫的大殿上如今只有江天环一人高坐在御座之上。这不是江天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不得不背负起这样的现状——风王在百年前就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沉睡之中。作为王后的江天环不得不代替风王治理国家,同时还要秘密地找来能人异士,看能否唤醒风王。


    遗憾的是,不管是佛国尊者,还是拿钱办事的魔修,至今被江天环召入王宫的能人异士没有一个能够解开风王沉睡的秘密。


    风王沉睡的事情传出去可能会引来想要颠覆碧风国王室统治的大能。而百姓并不愚蠢,江天环能想到的,他们没道理想不到。这意味着在有野心家实际来侵略碧风国、准备打服碧风国王室以前,百姓们就会意识到失去王的庇佑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人乐意当案板上的鱼肉。务实的百姓们在得知风王沉睡后一定会因恐慌而出逃。


    但凡有一家跑出了城,后面一定有十家在趁夜收拾行李,也准备出逃。在这种连锁带动之下,纵使江天环亲自出面,也未必控制得了事态。毕竟她在百姓的眼中,仅仅是个依附在王身上的王后。


    最糟糕的情况下,百姓出逃是小,国中大能起了反心、想在侵略者出手之前先


    对现在的王室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江天环始终保守着风王沉睡的秘密,对外只说风王闭关,有望突破到下一个大境界。


    那些被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的沉睡者就是风王本人,只当这是云氏一族的某位老祖——在聚荣仙朝这个庞然大物的威胁之下,不止一个家族试图唤醒自己家中的老祖,也不止一个门派试图让闭关百年千年的长辈出关。想要唤醒沉睡者这种事情稀松平常,众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只是,风王长时间不在位上还是替江天环引来了不少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趁着风王闭关侵蚀王权,到现在已经是牝鸡司晨。也有人说风王不是不想出关,是江天环关住了他,不让他出关。更离谱的谣言是说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其实是她的情夫,这些人进宫都是为了和江天环苟且。


    为了保守秘密,江天环不能为自己辩驳。她也甘愿背负污名,只等太子慢慢长大。


    江天环并不介意在太子能够承担起与他名头相配的责任以前,作为一个中继的角色来维护碧风国王室的统治。江天环也不留恋权势,她只等太子德能配位、能够一力扛下国家兴亡,便将至上王权一点不留地转交给儿子。


    江天环真正忍受不了的是,太子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质问她——为了处理国事,她已经牺牲掉了睡眠休养的时间,也已经辟谷。但即便如此,需要她处理的国事依旧堆积如山。太子有精力来和她掰扯家长里短,她却是没那个功夫听太子为他心爱的女人打抱不平。


    从塌了一边的御座上起身,江天环怒极反笑:“在你登基后,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后?”


    先前她就是怕自己和太子母子情谊破裂,这才下令禁止太子前来觐见。没想到太子哪怕不惜说谎骗她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都要来和她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执。


    “那也要你先登了这个基再说!”


    江天环是实质上支撑着这个国家的人。没有她的首肯,就算风王现在醒了当众说要传位给太子,太子也登不了这个基。


    太子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先是面色一白,随后涨红了脸。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太子面色不虞,江天环叹息一声,终是收起了冷厉的面孔,放柔了声音。


    “太子,你怎么不想想本宫为何要欺辱你的心上人?欺辱她本宫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子闻言下意识地就回了嘴:“母后你看不惯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她是平民,是散修!在你眼里,我身为太子就该为了碧风国就该迎娶家世更好的世家淑女、亦或是与仙门弟子联姻!”


    太子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江天环就给气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太子的职责?”


    太子心中立刻“咯噔”一声。


    没给太子找补的机会,江天环道:“你既然知道你身为太子,本该为了国家迎娶世家淑女,与仙门弟子联姻,以此换取世家或是仙门的支持,那你就该知道本宫对你和紫滢有多么宽容。”


    “本宫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也没有往你们中间塞第三人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太子你应当明白吧?若是本宫下令说你在迎娶正妃之前必须先立几个夫人,就算你再不愿意,只要你还想立那紫滢为正妃,你就必须听本宫的话,先让夫人们进门。”


    “但,本宫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那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她识得那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滋味。


    江天环仰头瞧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的儿子:“太子,你手上资源有限,单靠你的手里的那些东西,你以为自己给得了紫滢太子妃的派头与名望吗?你想,若本宫真的想要欺辱她,何必在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五百万灵石?本宫只要不认她这个儿媳,她连王宫都无法踏足!”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了。


    她若没去见紫滢、没给紫滢那五百万灵石,只怕有得是世家淑女、仙门弟子去找紫滢麻烦——紫滢一天没有官方认可的身份,就一天只是个玩物。纵使太子护着她,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碧风国里又不是只有紫滢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紫滢可以,其他自认不比紫滢差的女子自然会觉着自己也可以。


    紫滢如今能在王宫里过得风生水起,还能用她给的五百万灵石当资产“回馈于民”、说白了就是收买人心,甚至撺掇太子来找她的麻烦,可见是已经没有其他需要对付的人了。


    但凡她对紫滢起过一点点歹心,只要示意宫中侍女去给紫滢小鞋穿,紫滢也不至于才在王宫里住了两个月就把她这个未来婆母锁定成了要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太子?”


    见太子好半天不说话,江天环还以为自己终于点醒了儿子。她舒了口气,伸手想要轻拍儿子的肩膀:“太子回去歇着吧。有时间多去处理些公务。等你——”


    啪!!


    一声脆响,太子竟是打开了江天环的手。


    “等?你还要我等多久!?但凡母后多给我些实权,我又怎么会给不了滢儿你说的派头和名望!?”


    “说到底还不是母后你贪权爱权,想要一个人独霸大权,我这个太子才一点儿都没有太子的威风!只能一直在你身后当个跟屁虫!应声虫!!”


    “但是母后,从今往后你休想操控我的人生!!”


    被愤恨的目光瞪着,江天环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就连眼前的青年都让她感到异常陌生。


    “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你说一句我就信一句的小孩子!还是说,母后,你当我是个傻子?”


    太子弯起唇角,勾起个讥讽的笑:“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在人前故意给紫滢那么多灵石就是在做戏给人看么?”


    “你是想让百姓觉得你是个慈母!是个伟大的王后!是个无可指摘的长辈!你根本是用五百万灵石买了民心,买了民意!!”


    “你这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弄权毒妇!!”


    “——”


    江天环久久失语。


    眼睛里只有自己?弄权的毒妇?这是,在说她?


    虽然她是见到紫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作为准儿媳的紫滢。虽然她真的是因为媚姨的提醒才勉强在紫滢的面前改口,让分手费变成了见面礼……


    虽然平心而论,她是有对权利的执着与渴望的——完全不渴望权势的圣人在这世上可没有几个。正因如此,圣人才会是“圣人”,圣人才如此稀缺,圣人也才会这么为人追捧。


    可她真的没想过会从自己儿子的嘴巴里听见这些个字眼。


    是,她承认,她是没有给太子太多的实权。可那是因为,和实权成正比的,是风险啊。


    太子羽翼未丰,又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他许多事情都做得那么想当然,她如何敢放权给太子?


    太子若行事不妥被人逮到把柄,为人诟病是小的,被人威胁、被人利用才是大问题。真到了那种时候,她甚至不期待太子能够反击,她只希望太子不会被压力直接压垮……!


    她为保护丈夫、保护孩子、保护这个有丈夫


    孩子的国家竭心尽力。到头来,她的孩子却说她这是“弄权”?


    江天环红了眼睛。


    她那双百年间没空流下一滴眼泪的眼睛,在这一刻,出奇地酸涩。


    “……出去。”


    金色的甲套指向大殿外头。


    太子还要张口,江天环已然暴喝:“出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吼的太子立刻怂了。他一面挪动脚步,一面回头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却见自己的母亲拖着沉重的后袍,慢慢地拾级而上,重回御座。


    兴许是这一刻江天环的身影太孤独了,又或许是这一刹江天环的背影太决绝了。太子嗫喏几声,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灰溜溜地出了大殿。


    “‘看清’……”


    坐回御座之上,想起叶棠说过的话,江天环笑出声来:“我宁肯看不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