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埃及金字塔?
历时十三个小时的漂洋过海, 黎渐川终于踏上了熟悉的土地。
工作原因,他常年在外出任务,仔细算算, 留在国内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
但故土难离, 听惯了英语法语之类的外语, 乍一听到满耳的中文,心中一直飘浮不定的某些东西都像是突然找到了依托一样, 沉沉地安定下来。
出了首都机场,黎渐川叫了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把自己用来装样子的大背包扔到后备箱里,和宁准一块坐在前面,设定路线。
“去哪儿?”
宁准摘下口罩,呼出蒙蒙的白汽。
他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坐十几个小时的经济舱很难受, 他有点晕机, 说话的声音显出几分虚弱疲惫。
出租车缓缓加速, 驶出机场。
黎渐川道:“我在郊区有个住处, 没人知道……还难受吗?”
他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倒, 让宁准半躺半靠着,又给他拧开瓶矿泉水, 小心地喂了口, 注意着宁准的脸色, 惯来冷漠的语气难得的低沉温柔:“睡一会儿吧, 离得不远。”
宁准含糊地嗯了声, 鼻尖在黎渐川的手背上蹭了蹭,闭上了眼, 难得乖顺。
黎渐川把遮光眼罩给宁准戴上,打开音响放了首轻灵舒缓的纯音乐,一边关注着行车路线,一边半阖着眼假寐。
到了这地界,除了他们自己人,再没有其他人能给他添堵了。上头估计还没人知道他回来,但他既然回来了,就是必须要和那边联系的。
虽然算起来,他被God实验室抓住也不过才两个星期,但两个星期的与世隔绝,足以发生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昏昏沉沉地想着事情。
一个多小时后,无人驾驶的出租车慢慢减速,驶进了一片热闹的居民区。
这片郊区居民区建了有几年了,还算繁华。
大型商场有两个,附近的街道也都商铺林立,地铁站和空中轻轨人来人往,临近下班时间,这种交通枢纽总是格外拥挤热闹。
几个卖烤红薯、炒栗子、烤冷面的小摊摆在天桥下,香气热腾腾地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散开。
宁准被叫醒,一下车,就扑了满面的人间烟火气。
他失神了两秒,转头去看黎渐川。
“没睡醒?”
黎渐川背上包,过来抓起宁准冰凉的手,塞到自己衣服兜里,边带着他向小区里走,边低声说着话,“精神点儿,回家再睡。要吃糖炒栗子吗?”
宁准道:“没吃过。”
黎渐川挑眉:“你还真跟喝药剂长大的一样……行,哥给你买点儿好吃的。”
说着,拉着宁准过去小摊,买了一袋栗子,又抄了两个红薯,让他拿着暖手,还买了两份卷饼和热豆浆。
宁准偏头瞧了眼黎渐川。
黎渐川那张惯来冷峻的脸被小吃的热气与路灯的昏黄染得朦胧,身上冰冷如同机器的气质因此消失不见,略显凌乱的发丝下,是褪去了尖锐锋利的俊朗温柔。
宁准看着他扫了眼手机,放弃电子支付,有些认真地数着硬币付钱,高挑俊挺的身材挤在一群下班的小姑娘里,既没有搏杀时候的血腥,也没有冷静时刻的锋利。
他就像,也只像这千家万户的灯火一样,温暖平凡,鲜活真实。
手上的热烫传到了心头,宁准忽然有了身在人间的实感。
黎渐川的住处是间高层的单身公寓。
在打车来的路上,黎渐川已经叫保洁打扫过了,空调也提前打开了,再加上暖气,很快驱散了整间常年无人居住的公寓的冰冷。
两人一打开门,就被一室温暖如春的气息笼罩,紧绷的神经俱都松懈下来。
黎渐川熟练地检查过公寓内外,没有任何异常,才把宁准叫进去,收拾东西。
公寓里的用品很齐全,都是新的,没开过封,暂时不用再买,可以凑合着先用。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黎渐川也有点累了,和宁准吃过红薯和卷饼,又草草冲了个澡,就颓废地窝进了被窝里,相拥睡去。
这一觉睡得难得的放松。
黎渐川醒来时,浑身的肌肉都重新蓄满了能量,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一扫而空。
他睁开眼,适应了下室内的亮度,略抬起身,深黑的眼睛垂下来。
淡蓝色的窗帘透进来少量的冬日阳光,蒙着层晦暗的颜色,落在宁准覆在他胸口的那片肩背上,白润昏暧。
手掌下意识笼上去,掌心便像触到细瓷美玉,可比起瓷器玉器,这片肩背又带着人类肌肤独有的柔软沁凉,更催得人心头火起。
黎渐川挪开手掌,烦躁地去拿烟。
“怎么不揉了?”
修长的手指从斜地里伸来,按住了黎渐川捏着烟卷的手。
宁准抬起头,初醒的桃花眼半阖着,从被子里抬起身,趴在黎渐川胸膛上,声音轻哑:“腰还疼。”
“你这身子骨算是废了。”
黎渐川语音含混。
他松开烟,攥着宁准的腰把人捞上来一点,裹着粗茧的手指按上对方的脊骨,一寸一寸,熟练地在那截窄腰上揉按着。
宁准的腰是有点僵了,不像之前那么放松,看来这一觉也没让他缓过来。
“职业病,”宁准鼻尖有些冒汗,“总待在办公室、实验室的,哪有颈椎、腰椎没毛病的……”
“还是要多动动。”
黎渐川道。
“嗯。”
宁准应着,舒服又酸疼的闷哼从话音的缝隙溢出。
黎渐川瞥他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宁准就像是老电影里出来的情思暗昧的美人,在蒙了层纱的昏黄光线里,软着身子,轻声说话,流出细碎的声息。
一举一动都令人想入非非。
“真能忍呀。”
宁准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笑着叹了口气。
黎渐川一手给他按着腰,一手把他睡衣散开的扣子都系好,察觉到他有不安分往下坐的趋势,膝盖立刻抬起来,向上托起他:“起来,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宁准被黎渐川的膝盖骨撞得唔了声,顺势抬起了身子。
抬眼上下扫了扫黎渐川,宁准促狭一笑,比了个手势,然后一身舒畅地翻身下床,溜溜达达进卫生间去了。
等到卫生间的门彻底把宁准的身影遮住,黎渐川掀开被子,冷漠地看了眼自己的反应。
在干燥的空气里晾了会儿,他也不处理,就这么起身,迈开长腿进了卫生间,站在宁准身后刷牙。
刷完了,黎渐川越过他吐掉漱口水。
宁准擦着脸向后靠了下,腰背顿时一绷。
他抬眼,从镜子里看向黎渐川。
黎渐川用冒出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宁准的侧脸,抬手握着他的腰,低头咬下去,将人堵在了洗手台前。
浸着薄荷味的舌尖被捉住,含吮过来,绞缠一处。
水色漫过唇边。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身体紧贴,毫无缝隙,只以肌肤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分开时,宁准缺氧一般靠在黎渐川的臂弯里,整张脸都透着湿漉漉的潮意。
黎渐川摸摸他的脑袋,用冷水洗了把脸,出去换衣服了。
这房子里没什么衣物,黎渐川翻找一番,最终掏出来的还是在加州随便买的冬装,是两件同款的深灰色棉衣。
两人随便穿上,出门去了附近的商场。
冬季的帝都总像蒙了层灰。
雾霾和阳光混杂着,一排排树木光秃秃地立着,在萧瑟的寒风里颤栗。
两人先去买了两个新手机,黎渐川一边插卡研究,一边带着宁准走进旁边的服装店,给他选了几身衣服。
宁博士不瞎撩时气质清冷禁欲,架上一副银边眼镜,很有斯文败类的感觉,气场很强。
黎渐川咬着烟靠在旁边,微眯起眼,视线在宁准的腰臀间打着圈。
他自认为对男色毫无欣赏能力,但瞅着宁准那么一身身穿出来,细腰长腿,手指莹润,脖颈修长——他慢腾腾吸了口烟,刚买的西装裤开始有种发紧的错觉。
买完衣服,黎渐川把东西送回家,又带着宁准去市中心附近的一家老店吃火锅。
宁准点着菜,他则百无聊赖地翻着店里的心愿簿,上面写满了客人的留言。
他掀了几页,看到熟悉的笔迹,就也抽出笔来,写了行字。
吃完火锅出来,天已经黑了。
宁准被辣得嘴唇微肿,脸上也染着暖色,驱散了他身上疏离的气息。
黎渐川瞥了眼,莫名想笑,拉着他在老胡同间逛荡,权当饭后消食。
路过冰淇淋店,宁准要吃冰淇淋消辣,黎渐川买了两个,一个原味自己吃,一个抹茶味塞给宁准。
宁准含着口冰淇淋,桃花眼里跃动着零星的光。
黎渐川瞧见,想了想,开口问:“你从小在加州长大?”
“差不多。”
宁准道,“我在实验室长大。”
黎渐川听得出宁准并不想多说,也不想逼问他什么。
他觉得他和宁准在这种互相隐瞒、互相提防的状况下,还能发展出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暧昧关系,也是堪称奇迹。他总有种宁准早就认识他的感觉,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
路灯与孤枝相伴。
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拉得瘦长,衣角扫过青黛色的老砖墙,夜跑的人带着动感的音乐擦身而过。
吃完冰淇淋,宁准不觉胃凉,只觉脸冷。
黎渐川停下,站在树影下搂着他抱了会儿。
宁准用他的颈窝取暖,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还不回家,你是在等人?”
“对。”
黎渐川本来也没指望能在宁准眼皮子底下瞒过去,宁准在他眼里是多智近妖的存在。而且,他没瞒着宁准,也是因为他想让宁准帮他注意下,他周围到底有没有问题。
“那家火锅店算是我们的联络点。”
黎渐川道,“现在的网络没有隐私,我怀疑有人监控了处里的部分通讯,就像你之前能窃听一样。所以,老旧点的联络手段,更可靠。”
宁准抬起眼:“你在心愿簿上留了暗号?”
“嗯,”他松开宁准,“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在这儿等我,还是一块过去?”想了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是我信任的朋友。”
宁准还是摇头拒绝了:“我去便利店喝杯热饮。”
压马路到现在,宁准已经累了。
黎渐川给他买了点吃的,冲了杯热饮,陪他坐了会儿,等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才起身离开便利店。
走过一个不大的十字路口,黎渐川钻进下一条胡同,在里面七拐八拐地绕了会儿,才来到一棵大槐树下。
晚上九点多,附近的路灯坏了,周围黑漆漆一片。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站在树后,看见黎渐川,抬起脸来。
黎渐川低声道:“封处。”
被称作封处的男人四十来岁,相貌普通,鹰钩鼻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乍一看有点书呆子模样。但仔细看去,就能看见那副眼镜底下盖着的眼睛光芒冷冽,充满压迫感,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
封肃秋拉开车门,黎渐川和他一前一后坐进去。
“家里出事了。”
车内没开灯,封肃秋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开门见山道。
黎渐川心里一顿,刚才的疑惑解开了少许。
照理说,他离开火锅店也只有三个小时不到,联络点再快,他今晚就想立刻见到顶头上司,也不可能很早。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家里出事,其他联络方式存疑,所以这最后一个比较原始的联络手段,就被格外关注。
况且,这本来就是紧急之下的最保险联络点。
“我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刚一看到就开车过来了。”
封肃秋说,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下黑眼圈很重,“你的接线员韩林已经死了,你最近小心点。”
听到韩林的死讯,黎渐川心头一闷,有些压抑。
不过这么些年,他送走的人太多了,这种压抑也只是一瞬。
他应了声,边警惕着车外,边状似朋友闲聊一样,靠在后座上低声道:“我拿到进入魔盒游戏的钥匙了,需要我去研究所吗?”
“现在不行。”
封肃秋直视着前方,“研究所可能也被渗透了,上周死了三位专家,目前研究所的消息对处里也是封锁的,你去不了,也没必要去。”
他转口问:“你是从宁准手里拿到的钥匙?”
黎渐川点头:“钥匙到手,我就逃出来了。God可能会通缉我。”
“那边我会想办法拦一拦,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封肃秋从副驾驶上拿起一个档案袋,递给黎渐川:“看看这个。你现在拿到钥匙了,任务的第一阶段也就完成了,今天时间紧,我不方便多问,你整理一份资料送到老地方。
“档案袋里是关于潘多拉的部分情报。”
黎渐川抽出几页纸翻看。
封肃秋道:“有消息称,潘多拉是神秘文明的产物,十几年前就有一个组织四处在寻找这种神秘文明的遗迹,并声称这种神秘文明与很多享誉世界的文化遗迹有关,处里的意思是希望你就这部分情报展开调查……”
黎渐川正好看到照片,略一挑眉:“埃及金字塔?”
封肃秋点点头,把一张不记名卡扔给黎渐川:“机票自己订,身份我们会给你处理。从潘多拉,或者魔盒游戏出现起,研究它们的势力就不少,可大家所得到的研究成果却不多。至少明面上来看,是这样。所以,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都不能被放过。这条情报,是处里认为目前最有价值的。”
这种超出人类现有科学理解,且对人类造成了危害的东西,始终是各国所忌惮的。
可眼下,他们显然也对此没什么好办法。
“对了封处,”黎渐川想了想,还是问道,“从不同玩家手里拿到的钥匙,是有什么不同吗?这里的资料都是现实方面的,魔盒游戏内,我后续需要怎么处理?”
封肃秋道:“有没有不同,我也不知道。游戏里,你正常进行游戏对局,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收集魔盒就行了。
“魔盒这种东西,对任何玩家来说,都是多多益善。”
“处里的安排你不用多问,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封肃秋最后道,“先这样吧。”
这是封肃秋第一次和黎渐川谈论起潘多拉魔盒和宁准。
不知为何,黎渐川总感觉他们这位处长的语气和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但细究,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想要试探,但又怕引起怀疑,最终还是放弃。
封肃秋没问宁准的事,他也没提,但他不相信处里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是目前,大概不是揭开的好时候。
怀揣着思虑,黎渐川收了卡,快速翻阅过一遍档案袋里的全部内容,确保全都过目不忘地记进了脑袋里,才对着封肃秋简单地行了一个礼,推开车门离开。
修长俊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再次迈入昏黄的光线里。
黎渐川步态从容,和任何一个下班归家的白领都没有任何不同。
他绕了一圈,回到便利店。
离得还远,就看见宁准坐在高脚凳上,靠着临窗的台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在他的身影出现时,那双略微失焦的眼微微一亮,撩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满脑袋的思绪烦扰都被这一眼扫了个干净。
黎渐川抿唇笑笑,朝宁准招手。
宁准快速推门出来。
黎渐川把人揣怀里,站路边打车,扶着宁准的腰道:“幼儿园放学了,叔叔接准准小朋友回家好不好?”
“好。”
宁准口中呼出薄薄的白汽,唇角一弯,轻声道:“只是叔叔,准准走了半天的路,腰疼,腿也酸,等着叔叔的时候屁股也坐得难受……回家之后叔叔能不能给准准揉揉腰,按按腿,亲亲屁股?”
清冷的含着轻沙的嗓音,夹带着凉凉的寒气,刻意放软了点,吹得人耳根发麻。
黎渐川不可自抑地回想起了宁准那双修长笔直的腿,那截柔韧有力的腰,还有……
尤其,他还记得它们的触感。
扯开点领子,黎渐川忽然有点热。
偏偏宁准火上浇油。
“我买了。”
他从口袋里拎出一沓颜色各异的小袋子。
黎渐川强按住想咬死他的冲动,攥着他的手把那一沓东西塞回去,恶狠狠地捏了把宁准的后颈。
“老实点……”
说着,无人驾驶出租车正好来了。
黎渐川把宁准塞进去,按着他防作妖,才在十二点前赶回了公寓。
宁准一身酸疼不是瞎说的。
他平时运动量很少,多走两步都要大喘气,坐飞机的劲儿还没缓过来,今天又逛了街,串了胡同,身上是有些难受的。只是大概率没他表现得那么夸张。
为了缓解酸疼,他在黎渐川的按摩浴缸里泡了好一会儿。
泡完出来,正要吹头发,就看见黎渐川拎着瓶香味很淡的精油走过来。
精油瓶在脸上贴了贴,冰冰凉凉。
黎渐川叼着烟,言简意赅:“脱。”
第42章 你教会我狂热,也教会我克制。
精油在白皙的肌肤上淌开。
沁凉淡香流散室内。
床上铺了条暗灰色的浴巾, 滴落的汗水和精油在上面晕开一块块圆形的暗斑,舒爽蜷缩起来的脚趾抓着浴巾的边缘,难耐地磨蹭了两下, 又被裹满了油色的大手抓回来, 从脚趾尖按到脚心。
“有点……难受。”
宁准的脸从枕头上抬起来。
他趴在浴巾上, 隐忍又痛快地蹙起眉,偏头看向后方的黎渐川, 眼瞳微颤。
熟悉的手掌从肩背按压到腰后,又狠狠揉捏了一通小腿。
浑身酸胀的肌肉舒展开,按摩这件事,就是于狼狈的疼痛之中,带出畅快轻松。
黎渐川将宁准所有的表情和反应一览无余。
他坐在宁准身后,手法精到地揉着他的脚掌和脚腕,屈起的骨节在脚心柔软的地方一压, 就能看到面前的身躯难以自抑地颤上一颤。
两条并起的长腿下意识地挣动, 带着一层微亮的光, 在灯下晃着眼。
这具身体已经完全是成年男人的骨架, 但有些地方却生得比少年人还要精巧漂亮,而又比少年人更显出成熟的、惊人的魅力。
“忍着点儿。”
黎渐川嘴里的口香糖都要被嚼烂了:“肌肉都是僵的, 按开了就不难受了。”
他这个给人按摩的也莫名出了一身汗。
他换了几个姿势坐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一场按摩, 让他有种浑身的血都要烧干了的错觉。
这算是他第一次给宁准正式按摩, 之前的小松小解都不算的话。看来正式来按, 和随手按按, 还真是等级不同。
“之后我会看着你,加强锻炼, 比什么都管用。”
终于按完最后一处,黎渐川扯过半卷纸,囫囵擦了下手,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没再搭理宁准,直接飞快从床上跳下了下去。
两步进了洗手间,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地冲下来。
纯粹自个儿找罪受。
黎渐川在冷水里睁开眼,对自己一顿搓。
没一会儿,浴室门打开。
宁准走进来,在浴缸里放好水躺进去,舒展开身体。
一条手臂趴在浴缸边上,他掀起眼皮,隔着水汽看着站在淋浴下的黎渐川,视线着重在黎渐川的某处停留了下。
黎渐川浑身的肌肉绷紧,颇有点不自在。
宁准的眼神深沉暗昧。
他毫不避讳地欣赏着男人健美而不壮硕的身材。
清洗完身上的精油后,他重新换了水,手掌没入水面以下,微仰起头。
黎渐川意识到宁准可能在做什么,愣了下,头差点炸开。
他一把按掉冷水,像头狂怒的狮子一样,踢开浴室门就走了。
黎渐川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把宁准带回了家。
身为一个年轻力壮的正常男人,心爱的人在卫生间自力更生,还用邀请的眼神望着他,他不可避免地想要犯错误。
困兽一样在卧室走了一圈。
黎渐川坐到客厅沙发上,翻出一部正能量教育片,点击播放。
大屏幕,环绕立体声,枪林弹雨和“为了胜利”的呐喊将耳朵填得满满当当。
黎渐川看得心不在焉,但效果显著——他冷静下来了。
人类区别于牲畜,很大一点就是人类有欲望,但不会被欲望完全支配。
没一会儿,只穿了睡衣上衣的宁准走出来,在充斥了整间公寓的爱国嘶吼中,一脚踩在黎渐川大腿上,向来不是清冷就是勾人的声音里,难得地掺杂了咬牙切齿的指责。
“我……没出来!”
黎渐川:“……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拽着宁准的脚,把人抱到沙发上,笑得浑身发抖。
宁准按住他的脸,吻下来。
黎渐川抬头接纳了这个吻。
宁准的唇舌化成了最柔软也最锋利的攻击武器,勾缠上来,拼命从黎渐川的口中汲取温度。
不同于之前的被动,主动起来的宁博士侵略性极强,像想要一口将黎渐川吃下一样,吻得热烈而直接。
只是唇上狂热,身体却不太争气,被揉了两把就软下来,陷进了沙发里。
纠缠中,黎渐川将人按在沙发上,咬着宁准的后颈,双手攥着那两条颤抖的小腿,从肩背一路吻到了腰窝。
宁准难耐地仰起头,腰沉软下来,像被猛烈地弯折过一样。
滚烫的呼吸湿透后腰。
黎渐川压抑地吻了下宁准弧线漂亮的腰窝,抬起头,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他趴在宁准身上缓了一阵,起身把宁准抱到腿上,给他穿好上衣。
宁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黎渐川身上。也幸亏黎渐川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不然只这一压就得背过气去。
“不闹了,看会儿电影。”
黎渐川抱着他。
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起,湿热的呼吸彼此缠绕着,慢慢趋于平缓。
宁准身体里的热烫渐渐退下去。
他微抬起眼,看着黎渐川残留着汗珠的侧脸,轮廓深邃俊美,有成年男人独有的性感成熟。
其实今晚他在火锅店的心愿簿上也写了一句话。
“You taught me fanaticism,and restraint.”
你教会我狂热,也教会我克制。
黎渐川给了他人间的欲望,也教导他控制欲望。
不管现在的黎渐川记不记得,但在宁准心里,他是他永远的导师,永远的国王,任何意义上。
“困了?”
黎渐川感觉到宁准的呼吸声在变得恬静轻缓,充满了安心的气息。
他偏过头,低声问,望进那双光彩莫测的眼睛里。
宁准摇摇头。
吵闹的电影对话里,黎渐川拿过手机,订了两张三天后去埃及的机票,然后把新买的平板放在沙发支架上,一面光屏键盘从平板下伸出。
黎渐川一手搂着宁准,一手下指如飞地打字。
过多的有关魔盒游戏的东西,是不能泄露的,不然哪怕在现实世界,也会遭到抹杀。
钥匙是进入游戏的入门卡,也是令人守口如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宁准安静地看着黎渐川打字,等他写完后,伸手接过平板:“我帮你。”
他一目十行扫了下,穿插补充了一些东西。
两人弄完已经凌晨三点了。
黎渐川押着宁准上床睡觉,脑袋凑着脑袋,混混沌沌地轻声说着话:“你们认为与世界上的文明遗迹有关吗?”
“情报显示的。”
黎渐川客观道,“不过不管有关还是无关,我的任务都不会变。”
他闭着眼,手掌轻轻抚着宁准的腰,“明天休息吧,后天带你出去吃东西……要去游乐场吗?”
“为什么去游乐场?”
宁准蹭着黎渐川的颈窝。
黎渐川不假思索道:“搞对象约会,不都是去游乐场吗?坐个旋转木马摩天轮什么的,电视上都这么演。还是你想去看电影?我都行……不然我们去动物园,或者爬个山,看个日出?”
约会。
宁准有点雀跃地翻了个身。
他压了压翘起的唇角,然后狠狠踩了黎渐川一脚,咬他:“饶了我吧。我想在家睡觉……你给我做饭吃。”
黎渐川一巴掌盖他脸上,没搭理他,睡着了。
但是接下来的两天,黎渐川还是扔掉了枪炮下厨房。
钻研菜谱,买菜做饭。
黎渐川以前不是吃食堂,就是吃外面,能吃饱就行,不讲究口味,所以做饭技能基本没亮。
但他学习能力强得可怕,菜谱扫几眼,就能完美地复制出一道菜。虽然比不上大厨,但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宁准买了个躺椅,天天躺在落地窗前看原文书,十分颓废悠闲。
偶尔晃到厨房,给特工先生捣乱。
两位宅男中间抽出了一天。
黎渐川带着宁准好好逛了逛四九城,意思意思看了故宫,爬了长城,晚上下起大雪,两人靠在后海酒吧的角落,在游人的嘈杂和轻缓的民谣里轻轻接吻,两颗心脏跳得又快又静。
黎渐川相信,如果没有外面那些事,他和宁准就这么相依相靠着走下去,穿过大雪,在柴米油盐里奔赴小小的温暖的房屋,也会是非常完满的一生。
但没有如果。
三天后,黎渐川和宁准用新造的假身份,坐上前往埃及的飞机。
在飞机上,黎渐川想独自用钥匙进入一次游戏,但宁准阻止了他,把那枚荆棘花戒指递给他,淡淡道:“你只过了两局。第一局初步认识,第二局出了意外,难度过高,最好再和我过一局,再自己进。”
“现在?”
黎渐川戴上戒指,略扬眉。
这次飞行的时间也不短,足够一场游戏。而且他们定的是两间头等舱,并在了一起,不至于被人无缘无故打扰。
但黎渐川怕宁准身体不适。
“嗯。”
宁准盖着毛毯,眼微垂着,“上次潘多拉的通告,还是让人有紧迫感。它说第一阶段结束了,但第二阶段是什么,没人知道。拥有更多的魔盒,才能拥有更多的谈判条件。”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有你呢,走吧。”
熟悉的两个字里。
黎渐川闭上眼,任由强烈的吸力突然降临,将他的意识抽离席卷,带入另一个人类无法解释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光影闪动。
眩晕消退的同时,脚掌落在了实处。
咔哒一声。
“魔盒关闭,游戏开始。”
“欢迎各位玩家!”
……
面前是一张很普通的木质餐桌。
像是校园食堂最常见的那种,两张桌子拼在一起。
一盒筷子摆在桌角,八个餐盘里盛放着两荤一素,还有白米饭和紫菜蛋花汤。
对应着餐盘的位置,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一名通体黑雾的斗篷人。
黎渐川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空气里弥漫着食堂特有的食物的混杂气味。
头顶一个管灯,吊着射下亮白的光线。
正对着管灯下方的第八张椅子的玩家似乎十分不安,看起来很像新人。
但有些老玩家喜欢伪装新人,引蛇出洞。
“这是……什么地方?”
八号颤着声音问。
没人回答他。
过了几秒,一名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眼镜的男老师从周围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坐到桌子的最边缘。
他看向八名斗篷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松愉悦:“期中考试终于结束了,大家都不用这么紧张了,往后的五天可以好好放松下,参与进那些集体的活动。坐吧……先坐下吃饭。”
他对着仓皇站起的八号安抚一笑。
男老师身上有股很强的亲和力。
八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坐下。
男老师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集体活动每天都有一个,可以在前一天傍晚报名参加。明天的活动我已经替大家报名了,不用担心。不过在放假期间,大家最好都不要离开学校,触犯校规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老师声音里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说着。
黎渐川旁边的三号突然开口:“我能问下,这五天都有什么活动吗?还有,五天假期结束后,我们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这样的问题,不像新人,也不会是资深老玩家。
黎渐川关注着所有人的反应。
“很多,活动当天你就知道了。”
男老师没有回答三号的后一个问题,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笑着说:“好了,都傻坐着干什么,吃饭吧,等会儿早点睡。但是别睡得太死,不然……
“是真的会死的。”
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一股阴冷的寒意陡然席卷了整张餐桌。
三号浑身一抖,垂下了头。
第43章 学校组织放风筝比赛。
男老师自称王敏, 是丰城私高的一名高中老师,多余的话没有说。
用十分钟就解决完晚餐,他朝众人温和笑笑, 端着餐盘离开了。
所有玩家都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也有玩家先掀开了法则卡牌。
难得在魔盒游戏里听到熟悉的中文, 黎渐川判断,这局游戏必然是国内背景的。而且食堂的饭菜都是中国炒菜, 味道不错,厨师水准很高,还算是比较符合私立贵族中学的食堂水平。
他灌了口汤,吃得有滋有味。
但有人却难以下咽。
八号默默扒了两口饭,突然放下筷子,沉声道:“这里就是魔盒游戏吗?”
黎渐川有点惊讶。
外界的人知道魔盒游戏的有很多,但魔盒游戏的具体内容是不为人知的, 所以八号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 但却似乎很笃定自己的猜测。
餐桌上的其他玩家各吃各的, 每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但一些注意力却都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八号身上。
三号的筷子顿了顿,回答八号:“是这样。你如果是新人的话, 注意隐藏好自己的身份,魔盒游戏的玩家彼此之间是敌对关系, 有杀戮到仅剩三人即可通关的方式。刚才的王敏是说明人, 记住他说的规则和活动, 不要触发死亡条件。”
他说完, 有几名玩家不禁抬起头来看他。
五号笑道:“很少见到这么乐于助人的老玩家了。不过新人有时候不仅不会成为猎物, 反而很会吃人。”
温柔的语调,因带着点笑, 而显得轻飘飘的。
三号仿佛没听见,低头吃饭。
八号攥了攥手里的筷子,对三号道:“谢谢。”
魔盒里大多是独善其身,防备心极重的玩家,面对这番对话都没有明显的反应。在游戏的最开始,很多玩家都是在进行一个评估判断的过程,所以除了试探,轻易不会有什么特殊举动。
黎渐川曾经也疑惑过,魔盒游戏对新玩家这么不友好,那么岂不是新玩家进入游戏,就是注定一死?
后来在宁准的解释中,黎渐川才明白,魔盒游戏是按照一定的实力划分分配玩家的。有些游戏里,可能全是新玩家,或者新玩家占大多数,老玩家即便有经验,也可能是混下来,不一定有新人有手段。
而那些被分进老玩家局的新人,真正稚嫩的少,更多的,是实力足以和老玩家抗衡的,能够快速适应,飞快成长的能人。
当然,在这些划分分配中,类似黎渐川这样用魔盒进入游戏的玩家,就要另算了。
之后的晚餐时间是一片压抑的沉默,没人再说话。
吃饱了,黎渐川掀开放在左手边的法则卡牌。
卡牌上漫过一片血色,一行刺目的红字缓缓出现,是这一局黎渐川需要遵守的法则:“不准喝热水。”
热水?
黎渐川略挑了下眉,将这一点记下。
按照之前游戏的惯例,玩家的身份和法则,是和谜底多少有些关系的。这被宁准强调过很多遍,他记得很牢。
九点钟很快到了。
黎渐川感觉身体被向后一拉,餐桌上方的亮白灯光就突然消失在了视野里。
眼前一片漆黑。
黎渐川略闭了闭眼,不同于常人的眼瞳很快适应了黑暗中的一切。
他感受了下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张床不大,是学校宿舍标准的一米二学生床,垫了软床垫,但还是有点硬。床的四面和顶上都围着厚实的遮光帘,黑得彻底。
黎渐川稍微伸了下腿,脚掌就碰到了床尾的栏杆。
这让他对自己这个身份的身高有了点了解,看来和他现实差不多,一米八几,将近一米九,属于人高马大的那种。
胸肌腹肌分明,盖在T恤下,精瘦有力的大腿上穿着条宽松的短裤,不太讲究。
黎渐川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察觉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道呼吸声,很浅,睡得似乎不太踏实。
他拉开遮光帘,快速观察了一遍室内。
这是一间标准的六人间寝室。
寝室的空间很大,六套上床下桌,两两成对靠着墙。寝室还有一个小阳台,和独立卫生间。
阳台上晾晒着两三件衣物,随意放着塑料盆和垃圾桶。六张床上,除了黎渐川和他斜对面的一张床围着遮光帘,有人在,其他都没人睡,堆了些杂物。
黎渐川悄无声息地从上铺翻下来,查看这个身份的书桌,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这种集体生活,如果对原身毫无了解,那肯定是分分钟就要穿帮。
书桌很乱,但东西不多。
一大摊练习册和试卷散乱地放着,还有个日历,勾着几个红圈。书包搭在椅子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学生卡和几根笔。
旁边挨着衣柜挂着篮球足球网球羽毛球,还有整整三排架子的名牌球鞋。
热爱运动的学渣。
黎渐川给原身盖了个戳。
这位学渣名叫裴玉川,名字颇有那么点温雅风流的意思,但真人却是个英俊高大,脾气暴躁,特爱打架的一米八八大男生。
成绩在班上中游偏下,体育很好,是班上的体育委员。
学生卡上的照片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桀骜不驯,和黎渐川的五官有一点相似,但稚嫩很多。
黎渐川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分析出了原身的身份和大致性格,又看了眼压在试卷下的座位表和运动会报名表。
按照报名表上的日期来看,丰城私高的运动会早就结束了,不知道原身为什么还留着这些表格。
他又往卫生间转了圈。
卫生间门上贴着一张崭新的纸,排了两个人的宿舍卫生值日。一个是裴玉川,一个叫姜源,应该就是睡在斜对面的那个男生。
黎渐川弄出的动静很小,但翻看那些纸张无法做到毫无声响,所以还是吵醒了姜源。
“你干什么?”
上头的遮光帘开了道缝,泄出一丝小夜灯的橘黄色光亮。一个相貌清俊斯文的男生探出头来,皱着眉,看向黎渐川。
不知道是不是黎渐川的错觉。
姜源在看出来时,身体有一瞬间戒备的紧绷,眼神很淡,但没有被吵醒的茫然惺忪。他在睡觉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这一点莫名让黎渐川想起男老师王敏在餐桌上的告诫——不要睡得太死。
“关你屁事。”
黎渐川一脸不耐烦。
姜源脸色一冷,却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是冰冷地看了黎渐川一眼,就把遮光帘一拉,不再搭理他,仿佛是见惯了黎渐川这狗脾气,不屑争论。
见到姜源的反应,黎渐川也确定了自己对原身性格的把握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性格,是会反映在方方面面的无数细节上的。只要注意观察,善于推测,就能揣摩七八。
大半夜的,黎渐川也不好再做什么,便打算跨上床继续睡觉。
但就在这时,寝室外的走廊里突然划过一道手电光,正照在黎渐川寝室门上。
光线透过门上那一块透明玻璃射进来,将直愣愣站在地上的黎渐川圈个正着。
皮鞋声停在门口。
寝室门被轻轻叩了叩,清淡严肃的男声低低传进来:“203,谁不睡?出来。”
一听这架势,黎渐川就清楚了,高中查寝。
任何在睡觉时间不好好休息,说话逛荡的,都会被揪出去批评罚站。他也是上过高中的,对这套路门儿清。
姜源没有任何反应。
但黎渐川听到他呼吸声顿了下,显然是没睡着。
黎渐川瞥了上铺一眼,拎过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套在T恤外,打开寝室门走出去。手电光都照在脸上了,他也没法无视。
寝室外的走廊上光线昏暗,关了几盏对着寝室门的灯。
走廊尽头和楼梯口都黑漆漆的,吹来一阵阵春季的凉风,还沾着点寒意。
门外的老师穿着整齐的白衬衫西装裤,握着一个小手电,看起来二十来岁,皮肤白得像温软漂亮的玉石。
相貌也精致俊雅,水墨画一般长眉俊目,唇色浅淡,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桃花眼风情万千的弧度被遮住,看着淡漠冷感,很有为人师长的严谨规整。
黎渐川扫过眼前的人。
目光着重在系得严实的白衬衫的领口盯了片刻,勾起唇角,痞里痞气道:“老师,您叫我。”
“嗯。”
宁准冷淡地应了声。
他领口束缚下的喉结动了动,眼镜后的视线在黎渐川身上转了圈,又轻轻移开。
一身青春恣意的大男孩,像是火热的太阳一样,有点烫到他的眼睛了。
“等我查完寝再说。”
宁准推了推眼镜,打着手电继续往前走。
黎渐川带上寝室门,跟在宁准身后。
他不紧跟,隔着两三步,恰好能将宁老师的背影看在眼里。
皮带束着,掐出一把窄腰,白衬衫在灯光下似乎有些透,隐约可见腰背的曲线和里面透着点粉的白皙皮肉。
禁欲与诱惑,完美地糅合在了此时的宁准身上。
这层的寝室可能都听到了203的动静,宁准一路查过去,都是安安分分的,没再遇到黎渐川这样的刺儿头。
检查完二楼,宁准带着黎渐川下楼。
走到楼梯拐角,宁准低声道:“期中考试刚结束,学校担心学生们玩疯了,安排了老师们来查寝,每个老师一层楼。”
黎渐川点点头,偏头看了眼宁准。
就算这次的身份宁准比他年长,但论起身高,他还是比宁准高出半个头。只是宁准戴着眼镜,一副假惺惺的严肃样,还真像是老师教训顽劣学生。
想到这儿,装嫩假扮学生的黎某人脚步顿了下,凑近了宁准的脸。
“老师,这儿有监控吗?”
宁准跟着他停下。
拐角处的灯已经被关掉了,昏黑一片,只有楼梯尽头透来些许走廊的光线。
宁准闻到了黎渐川身上略烫的气息,一双眼自金丝眼镜后抬起来,手指在黎渐川校服外套上拢了下,像是在给他拉好衣服。
借着这个动作,宁准微仰起脸,在黎渐川唇上飞快地吻了下,舌尖一触即过。
“有。”
他退开,脸色清冷,“但不妨碍我吻你。”
湿软的感觉还残留在唇缝间。
黎渐川心头像被猫爪垫轻轻揉过一样,痒得厉害。
他抿着嘴笑,在校服袖子的遮掩下摸了摸宁准的手。
修长白净的手指,跟玉石雕成的一样,沁凉滑润。
黎渐川继续着他的角色扮演,诚恳道:“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扰别的同学休息,你放我回去睡觉吧。”
宁准非常配合,神色如常道:“知道错了就行,去吧。明天早自习取消了,但上午还要上课,下午才能自由活动。吃过早饭,你去二楼办公室找我拿你们班的数学作业。”
黎渐川哀叹:“放假还有作业啊。”
楼上隐隐传来了脚步声。
宁准淡淡道:“睡觉去吧。”
黎渐川挥了下手,三步并两步迈上楼梯,长手长脚晃悠着回了二楼寝室。
关寝室门时,他从门缝里看到楼上有两个男老师结伴下来了,也是刚查完寝,压低声音和宁准打招呼,下了楼。
见了高冷禁欲宁老师之后,黎渐川这一晚睡眠质量直线下降,掏出手机看了两部正能量教育片才安分下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就响了。
黎渐川起来洗漱完,姜源也醒了,对他点了点头,进了卫生间。
翻了翻衣柜,黎渐川挑出件短袖穿上,外头又套上了肥肥大大的运动风校服。
这家私立高中看起来并没有一些标榜贵族中学的学校的习惯,比如豪华单人间,和西装短裙的养眼校服。
过了会儿,姜源收拾好出来,问:“去食堂吗?”
黎渐川从姜源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但可以肯定原身和姜源这个室友关系还凑合,约个食堂司空见惯。
正好他也要人带着认认学校。
“行,走吧。”
踩上球鞋,黎渐川把书桌上的卷子书本胡乱塞进书包里,往肩上一搭。
姜源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穿上校服出来,俩人一块出宿舍楼。
这个点,男生宿舍楼大部分人都起来了,走廊上几间宿舍开着门,吵吵嚷嚷的,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勾肩搭背地笑闹。
这么乍一看,和正常高中生活没有任何差别。
在食堂吃过早饭,黎渐川跟着姜源到了教学楼,高二九班。
一进门,黎渐川就看见了一个红艳艳的大板子,上面写着“距离高考还有419天”。高二下学期,高考的紧张感就已经席卷过来了。
而且今天明明没有早自习,教室里也已经坐了大半人,都在安静地看书做题,只有很小的说话声,是有人偶尔在交谈。
看这个意思,丰城私高并不是那种混日子的私立高中,而是学习氛围很好的重点学校。
黎渐川来的路上已经看好了办公楼的位置。
从后门进了教室,按照记忆里的座位表找到座位,放下东西,黎渐川就又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办公楼二楼,去找宁准。
数学组的办公室是大办公室,时间还早,但里面已经有两名老师在了。
宁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在低头翻看什么,挺直的鼻梁上眼镜微微下滑,他便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推了下,指尖擦过长长的眼睫。
“报告。”
黎渐川懒洋洋喊了声。
宁准抬起头:“请进。”
其他两名老师看了眼,见是学生,都没什么反应,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有他们在,黎渐川和宁准也不好在这儿多说什么,搞不好这两个人里就有一个是玩家也说不定。
“抱走吧。”
笔尖在一摞习题册上敲了下,宁准说,“上午都是自习课,作业发下去,尽快做吧。下午好好玩。”
黎渐川答应着抱起习题册,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名刚进来的女老师拎着包,笑盈盈道:“放假了宁老师还留这么多作业,学生该埋怨你了。对了,听说下午的活动学校给老师们也报名了,不知道是要玩什么。”
“师生同乐呗。”
另一个老师抬起头,“好像是放风筝比赛……这不春天了嘛。”
女老师眼睛一亮,似乎很有兴趣。
黎渐川抱着作业走出办公室,还能听到女老师兴致勃勃地在说着放风筝的事。
不过,所有玩家必须强制参加的校园集体活动,就是放风筝?
听起来有点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
回到班上,把作业发了下去,黎渐川就趴回了座位上睡觉。中间醒来了次,做了两页数学题。
一上午的时间飞快流逝。
自习课没有人看着,只是偶尔有老师进来巡视一圈。宁准也进来过,很严肃地辅导了黎渐川两道题,坏学生黎渐川问完问题,宁老师的手腕都被揉红了。
这种校园生活很有点悠闲惬意的感觉。
但黎渐川在关注宁老师的同时,也发现,姜源的同桌一上午都不在。
他想了想,下课的时候问了问姜源,姜源却回答他:“他病了,好几天没来了,你才看到?”说完,就继续埋头做题。
黎渐川回忆了下座位表。
姜源的同桌是个男生,叫做宋烟亭。
另外,他注意到姜源回答他这个问题时,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熬过了上午的自习,吃过午饭,总算迎来了集体活动。
扩音器广播着校长的声音,所有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到了操场上,以班为单位站好。
然后有几个食堂员工骑着三轮车过来,将三轮车上的黑布一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颜色鲜艳的大型风筝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请注意!”
校长的声音回荡在操场上空。
“假期集体活动第一天,学校组织放风筝比赛。场地在学校东操场,风筝由学校提供。各位老师同学可以自行组队,参与比赛,优胜者有丰厚的奖励……”
食堂的员工开始给师生们挨个儿发风筝。
黎渐川因为个头儿原因,站在队列的最后。
他左右扫了几眼,察觉到这所私立高中的人数似乎有点不对。
之前他经过教学楼和办公楼,估算了下在校生人数,按照这个学校规模,至少也应该有两千多人。
但现在在操场上的人,一眼看去最多两三百,离两千差得太远。
不过似乎没人觉得人数这么少有什么不对劲。老师们学生们都神色如常,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一会儿的组队和比赛。
宁准站在黎渐川身旁不远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确定一起组队,交换信息。
没一会儿,食堂员工发到了后排,黎渐川无所谓地伸手接过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
风筝入手的那一刻,黎渐川手指一僵,眼睑缓缓垂下。
他仔细端详了下手里的风筝,又状似不经意地将风筝晃过鼻尖,闻了闻,才终于确定,这是一面人.皮风筝。
第44章 Thehuntbegan.
风筝发放完毕, 所有的队列也就都散了。
步履从容地穿过混乱的人群,黎渐川挥手拒绝了班上几个男生女生一起组队的邀请,晃悠到宁准身边, 瞟了眼他手里的风筝。
是面火红的凤凰。
只是这只凤凰周身的颜色不太像是正经的红色, 反倒带着一层潮湿粘稠的感觉, 有很淡的血腥味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
“老师,一起放风筝?”
黎渐川略微低头, 轻声笑。
宁准穿了身浅灰色的西装站着,拎着风筝上的木架,神情如常,眼睛从镜片后抬起一点,瞳色有些淡:“好。要组队的话,先去主席台报名吧。”
说着,迈开腿率先朝操场前方走去。
黎渐川跟在宁准身后。
操场在最初散队时混乱了一会儿, 就很快又变得有序起来。
大部分人都排队到主席台附近, 登记自己的比赛队伍。还有些人仍在操场上奔跑, 寻找队友。
今天阳光明媚,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时时有微风徐来。东操场绿草如茵, 四处都弥漫着清新的春季生气,是个很适合郊游踏青的日子。
没多久, 干净无垠的天幕上就飘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底下的学生老师们拉着风筝线, 飞快跑动着。
刚开始大家还略有矜持, 后来慢慢放开, 就开始肆意欢笑呼喊, 偶尔没注意撞在一起,推搡着笑闹。
学生和老师组队的不少, 黎渐川和宁准在其中并不显眼。
两人混在人群中,黎渐川把自己的风筝放起来,一边调整着线,一边来到平复着奔跑后的气息的宁准身旁,漫不经心道:“老师体力也太差了……老师多大了?有女朋友吗?结婚了吗?床上是不是力不从心……”
宁准偏过头,呼出的热气打在黎渐川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我还好,是我老公力不从心。”
黎渐川把手里的风筝线给他,在他手心里狠狠捏了一把。
两人放着风筝,状似谈笑地交换着信息。
黎渐川知道了宁准目前的身份,是高二九班十班的数学老师,名叫宁斐然,二十七岁,是新来丰城私高不久的老师,掌握的线索并不是很多。
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待发掘。
“这些风筝你怎么看?”
在宽阔的操场上拉扯着风筝,周围暂时没有人靠近,宁准嘴唇不动,低声问。
面对这很有老师气息的问题,黎渐川略挑了挑眉,回答:“大概率是学校里不在操场上的老师学生。我怀疑和说明人警告的不要睡得太死有关。可能睡得太死的学生老师都被做成了人.皮风筝。”
“我在的寝室六人间,却只有我和姜源两个人住,看着像是刚搬进去没多久。而且姜源一晚上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在故意维持这种状态,不想睡沉。”
他简略地说了下自己根据身份得到的线索。
宁准低头缠线:“可能性很大。”
凉爽的春风拂起他的额发,“教师公寓是单人间,我没有参考对象,但昨晚查寝很多寝室都有动静,真正睡着的人很少。但如果后半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没有睡沉的人不该听不到声响。”
“这确实是个疑点。”
黎渐川点头。
放了一会儿,宁准有些累了。
黎渐川带着他走到操场边缘人少的地方,随意拉着风筝线,坐下休息。
宁准昏昏欲睡地躺在黎渐川的校服外套上。
黎渐川低头看了他一眼,正想着要不要伸手给他盖着点眼睛,头顶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猛地抬头,黎渐川挥手一打,一面断了线的风筝就被甩飞出去,扑落在地上。
两个女生跑过来,一脸歉意地捡起风筝:“对不起同学,我们的风筝线断了,没砸到你吧?”
宁准也醒了过来,坐起身。
两个女生似乎认出他是老师了,有点紧张惧怕,小心翼翼地朝宁准问好道歉。
“没事。”
黎渐川开口,瞥了眼两人抓着的风筝,“不过你们的风筝好像坏了。”
那是面卡通熊模样的风筝,熊的身子略有点鼓,黎渐川之前以为那些鼓鼓囊囊的地方可能是充了气,但刚才在他打了那一下之后,一处鼓起的地方破了,露出一撮还连着头皮的头发。
两个女生低头看了眼,笑道:“没关系,被擦破了,等下我们缝一下就好了。”
半点没有异样之色。
其中一个女生还伸手抓起几绺头发往风筝里塞了塞,头皮上的血蹭了她一手,她仿佛没看见一样,对黎渐川和宁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歉之后跑开了。
黎渐川看得有点反胃。
他搓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低声道:“这些学生是怪物?”
“不像。”
宁准摇头,扶正眼镜,“不过他们身上有古怪是肯定的。我们尽量不要露出异常,今晚可以的话多注意一下。夜间行动可能会有危险,但收获也可能很大。”
黎渐川点头。
这次集体生活,不太方便,黎渐川也没办法和宁准住在一块,晚上行动的话只能各自小心。两人交换了电话,之后可以手机联系。
天色渐渐晚了。
斜阳落下,远处腾起大片红彤彤的火烧云,热烈灿烂,却隐隐好像血色流淌,红得诡异瘆人。
放风筝比赛在傍晚结束。
除了一些好胜心不强的,另外的大部分学生还真的争出了个胜负。
胜者就是风筝放得最高,而且中途没有掉下来过的那一队,三男一女,全是学生。
为首的男生肤色略黑,个子高大,长相很有阳刚气,举着风筝和伙伴击掌欢呼,上台领奖。
颁奖的人不是老校长,而是黎渐川他们都认识的说明人王敏。
学生们都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待在操场上,望向主席台。
主席台上。
王敏捧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礼品盒,递给比赛优胜者,欢快激昂的音乐从他们头顶的扩音器里飘散出来,似乎是在庆祝着这场奇怪的比赛的圆满落幕。
这场集体活动结束得太平静。
平静到有些古怪,让人怀疑它举行的意义。
但这种怀疑没有盘亘在黎渐川心头太久。
就在这阵欢快乐曲笼罩了整个操场的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冰冷女声。
“M killed Lin。”
“First blood!”
人群里,一些脸孔神色如常,但眼神却不约而同微微一变。
夕阳照进操场边缘的公共厕所里。
短发少女拧开水龙头,将染血的眼镜片冲洗干净,按回镜框上,用卫生纸擦干净边边角角,再戴上眼镜。
她的脚边躺着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
男人穿着食堂员工的衣服,被割喉杀死,喉管里流出的血流满了铺着瓷砖的地面,大片的霞光照进来,将厕所内的一切映照得血红而璀璨。
少女眼神冷静,嘴唇紧抿。
她动作不慌不忙地迈过尸体,走到女厕所外挂上正在清洁的牌子,将厕所门反锁上,然后选了一个最边缘的隔间,将食堂男人的尸体慢慢拖进了隔间里。
成年男人的身体重量对她来说有些吃力,让她额上出了层薄汗。
拎起水桶,将地上的鲜血清洗干净。
外面时不时传来男生女生的走动声、交谈声,但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显然心理素质极高,非同寻常。
她清理好外面,打开了厕所门,自己走进隔间里,锁好隔间门,将男人的脑袋按进马桶里,让他的血都流进下水道。
同时,短发少女把背后的书包挂起来,从里面翻找出一把工笔刀。
高胖的男人很快被拆分。
薄薄的血肉被冲进了下水道,了无踪迹。
裹满血腥的手指按下抽水马桶,少女阴冷的眼神注视着消失在水流里的东西,将身体靠在隔板上,有节奏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忽然,她一低头,看到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隔板下伸了过来,将一张纸条放在厕所的地面上。
她屏住呼吸。
但隔壁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仿佛根本无人存在。
她等了会儿,弯腰捡起那张纸条,看到了纸条上的字。
“恭喜你,成为今晚的猎人。”
“The hunt began.”
一个小时后。
相貌清秀的短发少女背着变鼓的书包走出厕所隔间,和来上厕所的女同学打了个招呼,面露羞涩地借姨妈巾。
女同学闻到隔间里传来的血腥味,有点好奇地看了眼,但隔间里空无一物。
看来是这个小女生的大姨妈太重了。
女同学掏出东西来给她,没有多想。
……
晚上八点。
刚刚熄灯的寝室里,黎渐川闭眼躺下,只是身体一拉一扯,就出现在了食堂餐桌边。
他睁眼环视一圈,发现少的那名玩家竟然不是明显就是新人的八号,而是七号,应该是一名老玩家。
餐桌上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五号看向八号,笑盈盈道:“人是你杀的?新人可真是了不得。”
八号没有理会。
倒是三号抬眼看了看五号,却没说什么。
白天一整天除了玩家厮杀,都没有出现恐怖死亡,但所有玩家不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都心里清楚,重头戏该来了。
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平静度过。
或者说,就算龟缩起来可以得到平静和安全,但在座的谁愿意什么都不尝试,就苟且偷安呢。
很快,男老师王敏来到了餐桌边,看起来有些高兴:“今天的活动大家都积极参与了,很不错,校长也很高兴,夸奖了大家。明天的活动也要记得好好参加,晚上不要随便走动,早点休息。”
说完,他低头开始吃饭。
八号跟着吃了两口,突然问:“王老师,集体活动的胜者奖励有什么用处吗?我们拿到优胜,可以得到好处吗?”
他问得相当直白。
是很标准的新人对待说明人的态度。
所以王敏不出意外地没有回答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吃饭的动作都不曾变过。
吃完之后,他端起餐盘利落地起身走了,没有多说一个字。
“除了游戏规则和剧情相关,说明人不负责解答任何问题。”
黎渐川开口,放下筷子,“我提议,大家交换下现有的情报。我可以提供的线索是……食堂。”
他没忘记骑着三轮来送风筝的是食堂员工。
不能暴露他真正得到的那些线索,那就提供一些猜测的点,似真似假。没人会傻到真的在餐桌上提供完全真实的情报,或者完全虚假的情报。
黎渐川说出提议后,其他玩家的视线纷纷落在了他身上,似乎想要透过漆黑的斗篷看出些什么。
其中八号的目光似乎有些怪异。
“我赞同。”
五号响应了黎渐川,思索两秒后,道:“我的线索是男一宿舍楼。”
疑似宁准的一号也微笑着说:“高二。”
有了人开头,剩余的玩家也没有继续沉默。
老玩家们应该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晚餐上交换情报线索的经历,所以吐出的线索都是指向性看似明确,实则含糊的。真真假假,需要仔细分辨。
黎渐川注意到,这些玩家里,八号说出的线索是手。
他看了八号一眼,分析着这些线索的真假与联系。
剩余的晚餐时间都在这种真真假假的虚伪和谐中渡过,黎渐川也一改之前的沉默,有意地开始了试探。
一个小时的时间一晃即逝。
晚餐照例结束,所有玩家被送返住处。
黎渐川回到寝室床上,躺了会儿,睁开眼,拿出手机给宁准发消息。
白天的时候宁准告诉他只有第一晚查寝,之后的几晚都没有通知,只是让老师们也好好休息,所以今晚他应该见不到宁准了。
手机刚刚解锁,黎渐川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宁准的简讯就过来了。
“昨晚查寝,没有老师去男一宿舍楼。”
黎渐川皱眉:“我在男二宿舍楼,男一宿舍楼就在隔壁,早上好像也没有人从那栋宿舍楼出来吃饭上课。那栋宿舍楼看起来不旧,不应该被荒废。”
宁准:“或许在宿舍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恐怖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而且,我记得你白天说,你怀疑你们刚刚搬进现在的宿舍没多久。可能原本的住宿情况在近期被改变了,出于某种原因。”
黎渐川:“要夜探男一宿舍楼吗?”
宁准:“明天午休去。宁老师邀请坏学生川川探秘废弃宿舍楼。”
文字末尾,还发了个喵喵叫的猫咪卖萌表情。
黎渐川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眼睛盯着那小猫的爪子。
没一会儿,又一条简讯进来。
是一张高清大图。
图片刷新出来,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角度,一小截白皙的下巴,露出两片微开的红唇。
往下是一只扯开领口领带的手。
手指白净,指骨漂亮,攥着领带,有种禁欲气质被完全撕裂的被侵犯感,矛盾性感。
再底下。
衬衫半敞着,西装裤的皮带也散开了,内裤边缘被拉得很低,将露未露,勾得人的视线止不住地向下滑,但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满脑袋浮想联翩。
图片后又发来两行字。
“送个礼物,怕你睡得太死。”
“晚安,老师的坏学生。”
黎渐川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照片,都快要把手机壳捏碎了。行了,这下别说睡得死了,睡得着都是做梦。
他咬牙翻了个身,发过去两条简讯。
另一边,教师公寓里已经关灯躺好的宁准听到手机震动声,睁开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两条简讯显示出来。
宁准瞧了眼简讯的内容,按灭手机,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低低笑着:“果然是坏学生……”
托宁准的福,黎渐川欣赏完高清大图,一直精神亢奋,连平常的浅眠层次都很难进入。
所以后半夜,一听到开门声,他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发出声响的是他寝室的门。
他轻轻直起身,倾听着门口的动静,从遮光帘的缝隙望出去。
寝室门被打开一道不大的缝隙,吹进来一股凉风。
穿戴整齐的少年拉开门走出去,动作自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少年的背影,黎渐川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那是姜源。
可问题是,黎渐川一直没睡着,以他的听力,根本不可能听不到姜源下床穿衣服的声音。
意识到不对劲,黎渐川悄无声息地从床上下来,穿着短袖短裤贴到门边,缓慢地打开寝室门。
从门上的小窗,黎渐川看到姜源下了楼。
观察了下空无一人的昏黑走廊,他毫不犹豫地开门,迅速跟了上去。
第45章 荡秋千,荡秋千……
人影在一楼楼梯拐角处一闪而过。
黎渐川不远不近地吊在姜源背后, 楼道里被黑暗簇拥着的昏昏光亮将他的影子拓得狭长而扭曲。
突然,又一声嘎吱轻响。
空荡的走廊里这种声响被无限放大,惊得人心跳加快。
黎渐川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 飞快闪到楼梯门后面, 将所有的气息都被压到最低。
他眼神清明,紧紧盯着地面上的影子, 和楼梯门转轴处细窄狭长的缝隙——
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漏着暗光的楼梯口。
男生面无表情的脸背着光,五官落满了阴翳,眼睛黑漆漆直勾勾,有些瘆人。他的动作完全没有任何声音,轻飘飘犹如幽灵一样,目不斜视地慢慢穿过楼梯口,走下楼梯。
他没有发现黎渐川。
谨慎起见, 黎渐川想等上一会儿再跟上去。
但没想到, 之前的那道开门声就仿佛是打开了某道开关一样。
很快, 接二连三的轻响响起。
像是哔剥冒出的水泡, 被杂乱而有序地戳破。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楼上响到楼下,在凌晨昏沉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惊悸而诡异。
但这种声响其实并不大, 也并不密集。如果不是黎渐川置身在楼梯口,恐怕只会听到本层楼的一两声动静, 不会多加注意。
黎渐川靠在门后, 在那些开门声之后,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但他看到门缝外的那片光斑上滑过了一道又一道影子, 瘦长死寂。校服宽大的裤子擦过地面, 一双双赤裸的脚无声无息地踩过冰凉的瓷砖。
这些缓慢下楼的学生脸上是整齐划一的僵硬苍白,眼睛漆黑无光, 透着诡谲之色,好像午夜出行的丧尸。
黎渐川在最后一道人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略一思忖,快速返回二楼的楼道,像一只迅猛的阴影豹一样,打开楼道尽头的窗户,利落地翻了出去,落在宿舍楼背面的草丛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绕到墙角,果然看到那群下楼的怪异学生都走出了男二宿舍楼,沿着宿舍楼外的道路向前走。
从兜里掏出手机,黎渐川给宁准发了条消息。
“一大批丧尸离开男二宿舍楼,正向男三宿舍楼方向进发。”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我在跟踪,你别出来。”
几秒后,宁准回复:“好,你小心点。教师公寓也出去了一批人。”
后面附带一张趴在窗户边偷拍的照片,像素很不清晰,为了不引人注意,没开闪光灯,只能隐约看到教师公寓楼下的路灯光里有几个僵直的背影,光着脚,穿戴整齐,和男二宿舍楼的学生们一模一样。
看宁准这么听话,黎渐川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他收起手机,赶紧贴着墙跟上前面的学生。
走出一段距离,他就发现,不止是男二宿舍楼的学生和教师公寓的老师,其他四栋男生宿舍楼,还有对面的三栋女生宿舍楼,都走出了一群学生。
他们很快聚集到男五宿舍楼下,每个人都穿着校服,光着脚,行动的全程毫无声息,安静得诡异,彼此见面,也没有任何眼神和语言交流。
他们静静地打开男五宿舍楼的大门,鱼贯而入。
没有人阻拦。
宿管室的灯一直没有亮起。
黎渐川直觉不能靠得太近,矮身躲在不远处的自行车棚里,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宿舍楼大门。
大约五六分钟后。
那群人又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空手而出。
在最前方,三五个男生像拖麻袋一样拖着一个睡得死沉的学生,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被拖的学生只穿了睡裤,下半身磨在地上,刮出了一道道血痕,拖动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蛇类滑动爬行。
在这样难受的姿势下,他依然睡得很沉,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如果不是时而响起的呼噜声,黎渐川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深沉的夜色中,这群学生和老师围拢着中间被拖拽的男生,向着操场方向走去。
操场边缘有一座很不起眼的旧秋千。
秋千绳索老化,座椅是木质的,潮湿腐朽,边角爬满了青绿的发霉痕迹。被夜风一吹,发出吱吱的响声,将黑夜戳开一圈圈的涟漪。
黎渐川躲在一架器材后,看到学生们在秋千前停下了。
有两个身强力壮的男老师越众而出,将沉睡的男生拉起来,扶着他歪歪斜斜地站在秋千椅子上。
这时黎渐川才看清,这个被拖出来的竟然是白天放风筝比赛的胜利者,那个替全队上台领奖的很有阳刚气的少年,名叫高阳。
高阳像玩偶一样被扶着站着。
又有几个男生女生像蛇一样爬上秋千架,把一个巨大的铁钩挂在中央,然后用钩子尖锐的一端小心地穿过高阳的后颈,勾着他一层薄薄的皮肉,将人吊了起来。
高阳毫无知觉。
鲜血从他背后流下来,像红色的小溪一样蔓延过他的四肢,滴滴答答地从脚尖滴落到秋千上。
“荡秋千,荡秋千,
小朋友们,真勇敢,
一上一下,荡秋千……”
一张张僵硬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诡异快乐的微笑。
他们站到秋千后,一个挨一个上来推秋千,嘴里欢快地唱着儿歌,仿佛在做一件极为幸福放松的事情,眼神发光。
高阳晃荡在秋千架上。
他的血被甩飞得四处都是,溅在周围的学生和老师身上,将他们微笑的脸染得惊悚可怖。
在摇晃推动中,高阳脑袋垂着,后颈的皮被拽起,里面的身体却越来越往下滑。
终于,在重重的一推之下,一团血糊糊的东西砸在了秋千椅上。
森然浓重的黑暗里,只有一张干瘪的人.皮滴着血,挂在钩子上。
夜风送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推秋千的学生们仿佛没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依旧上前轮流推着椅子上那团血肉,唱着儿歌。
血水洇透了草地。
广阔的操场上,一阵阵欢快的歌声伴随着血腥飘散,令人不寒而栗。
等到所有人都推了一遍秋千之后,这些人又分散开,再次进入宿舍楼,拖出一个个学生老师,把他们挂上那架秋千,直到对方皮肉脱落,变成一团模糊的血泥。
黎渐川计算着,大约一个小时,这群人一共杀掉了不到五十人。
在没有弄清情况前,他不会出手去救任何人,除了宁准。
他冷静地注视着不远处。
那架秋千从上到下已经都被鲜血浸透了,殷红之中透出了黑色。
上面的血泥堆积不下,砸在秋千周围,密密麻麻。
在杀掉这将近五十人后,这群人没再继续进入宿舍拖人,而是挽起袖子,像揉橡皮泥一样将这些血肉揉在一起。
他们把血泥搓成不同的形状,码起来,摆在旁边搭建成了一架架新的秋千。
血泥秋千立起来,一张张人.皮被抻开,拉成绳索,吊着秋千椅。
学生们浑身都被血染湿了,泥肉粘在身上,恶心至极。
但他们却毫无所觉,开开心心地围着几架秋千转了一圈,欣赏他们的工程。
凌晨三点。
一切结束了,血淋淋的老师学生挂着温柔的微笑离开了操场。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操场出口,黎渐川又等了片刻,才直起身,跑到了秋千旁。
甫一靠近,就被冲天的血腥气熏得皱了皱眉。
他也在尸山血海的战场里待过很久,但战场的血腥,与这样直冲人性的残忍并不一样。
不想放过任何线索,黎渐川忍着恶心挨个儿检查了一遍这些秋千。
除了最开始那一架秋千,其他的全都是由人的血肉拼成的,噼啪地往下掉着碎肉和血,还有一些眼球和肢体凸出来。
快速检查完,黎渐川计算着时间往操场外跑。
之前他计算过这些人移动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他完全可以翻墙抄近路,在姜源回到寝室前先一步到达寝室。
这么想着,黎渐川已经来到了操场出口。
但就在他距离出口大门只有三四米,即将踏出去时,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奇异的危机感。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绕过铁丝网,贴着墙根翻上了一边的墙,身躯伏在墙头,朝外望去——这一眼,就让他心脏一停,倒抽了口凉气。
那群人根本没有离开!
一道道在血里泡过的身影分列两侧,站在操场出口外的活动室旁,一张张带血的笑脸堆在墙后,齐刷刷伸长了惨白的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黑幽幽的大门。
死寂阴沉,像是在等待着猎物落入网中。
那么多密密麻麻的黑色眼珠子和诡异的笑脸,看得黎渐川直起鸡皮疙瘩。
可想而知,如果他毫无顾忌地从大门走出来,会面临怎样一副景象。
看明白眼前的一切,黎渐川不敢停留,像踩在墙头的野猫一样,小心地后退,滑下高墙,想借着树影的遮掩离开。
他的身影慢慢浸入黑暗中,那边的面孔还在盯着大门,没有发现他。
黎渐川稍微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的注视。
他警觉地抬头,正和一双充满疑惑的惺忪睡眼对上。
旁边是男五宿舍楼,眼睛的主人从宿舍楼一楼的寝室窗户望出来,似乎还有些迷糊,看到黎渐川,脱口道:“你在干嘛?”
话音未落。
黎渐川心里就骂了一声操,转身拔腿就跑。
跑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眼,果然看到那群学生跟丧尸一样乌压压追了上来,移动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这群人不止奔着他来了。
还有几个人冲上窗户,捂着那个睡醒的男生的嘴,把人拖了出来。
那个男生看到一群血人似乎吓懵了,愣了一下才疯狂挣扎起来,拳打脚踢中勉强逃脱出来,朝着黎渐川这个方向逃命。
黎渐川早就撩起T恤,把脸蒙上了。
没理会追在后面的男生,黎渐川路过自行车棚,抄起个自行车就朝后砸去,暂时阻挡了一阵都快挠到他后背的两个人。
他这具身体依然强悍。
但后面这群学生老师的速度更快,而且他们还会分流包抄,比黎渐川更熟悉学校的道路,接连几次都把黎渐川堵在了路口,逼得他不得不跳墙。
最后一次避无可避,他一脚踢碎了旁边教学楼的玻璃窗,窜进了教室。
微笑的学生们像丧尸一样争先恐后涌进来。
黎渐川踹开教室门,顺路抄起一根凳子腿,在楼道里狂奔。
四面八方都是围追堵截的学生,黎渐川沿着楼梯不断向上跑,没一会儿居然看见了之前那个男生。
“你他妈……”
黎渐川真想削他一棍子,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那个男生气喘吁吁,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都在哆嗦。
黎渐川踹了他一脚,他好像是缓过劲儿来了,像兔子一样窜上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狂奔,直跑到天台。
黎渐川一脚踢开天台锁着的门,正要冲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门后——
下方涌动上来的惨白肢体一顿,像是在惧怕这个白大褂一样,迟疑着向下退去。
但白大褂,真的仅仅是一件白大褂。
它虚虚地飘在半空,就好像里面真有一个人穿着它一样。
白大褂上染了大片的血,湿漉漉地往下掉着血滴。
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渐川及时刹住了脚步,停在了抓挠他的学生们和白大褂中间。
那个男生也停下,骇得叫都叫不出来。
就在这时,白大褂一摇,突然俯身冲下来。
黎渐川当即翻过扶手,跳下楼梯。
他想顺势拉那个男生一把,但白大褂却比他更快,一下就将那个男生从头到脚裹住,瞬间卷回了天台上。
黎渐川掉落下去,只听到天台的门砰地一声砸上,落下大片的灰尘。
那些挤在楼梯上的学生老师静了片刻,疯狂下涌。
黎渐川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但能感受到危险的逼近。
在下落过程中,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动作灵巧地踩过一道道扶手,借此延缓下落的速度。三四层楼的高度他不当回事,但超过六层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往下跳。
落地的瞬间,就有滑腻的手指抓住了他的头发。
黎渐川回身一记鞭腿,手里的凳子腿当钢管使,砰砰两声碎了两个脑袋,脑浆混着鲜血喷了他半身。
他顿也没顿,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跃过两处花坛,又钻进对面的楼房。
一进这座楼房,黎渐川就意识到不太对。
这是一栋宿舍楼。
但这种宿舍楼的楼道没有开灯,四处都笼罩着黑暗。
楼道两侧的寝室门全都紧紧关着,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来自地狱之门后的阴寒之气充斥着这栋宿舍楼,踏踏的只属于一人的脚步声回荡着,冷寂阴森。
男一宿舍楼。
黎渐川立刻判断出了这栋楼房的名称。
他昨天绕了校园一圈,只有男一宿舍楼被荒废了。
但这栋宿舍楼其实和男生其他四栋宿舍楼一样,都是修建没几年的,并不陈旧,荒废的原因不可知。
在楼道里走了两步,黎渐川忽然发现背后那些追他的学生老师都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偏头看了会儿楼道那里被他打碎的那扇窗户。
外面漆黑一片,有树影拓在窗玻璃上,张牙舞爪,但没有多余的影子。
那群人没有踏入这栋宿舍楼,当然不可能是大发慈悲放过他了。最大的可能,是像白大褂一样,他们惧怕。
黎渐川拿出手机,给宁准发消息。
“我被发现了,追杀中逃到了男一宿舍楼,他们没追进来。”
宁准秒回:“离开那儿!”
黎渐川本来就打算离开。
男一宿舍楼明显不对劲,大半夜的,离早上起床的时间也不远了,他不可能在这里探索什么。最好还是白天和宁准一起来,还能有个照应。
发消息的同时,他已经穿过宿舍楼一楼的走廊,来到了楼道另一端,进了水房,准备打开水房的窗户跳出去。
他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还在外面守着他,所以打算换个位置离开,以防万一。
然而,进入水房后,黎渐川却听到了一股很轻的水流声。
他顿了下,循着水声看过去。
两排洗手槽上的水龙头都干了,只有最边上洗涮拖布的矮槽放着细小的水流,一双脏兮兮的白球鞋放在水槽里。
黎渐川左右扫了眼,俯身把那双球鞋拎起来。
丰城私高是升学率很高的名牌高中,也是贵族高中,学生里大多都是富二代,因为平时要穿校服,所以少年人的虚荣和攀比就都体现鞋子上。这点黎渐川观察过大部分学生,不论男女,脚上的鞋都是很昂贵的名牌。
但这双白球鞋却很普通。
没有牌子,似乎被刷了很多次,有些发黄,鞋底的胶也不太牢固。鞋子是四十码的,男生的鞋,鞋的主人应该是这所高中贫穷的异类。
在鞋底的边缘,黎渐川看到了签字笔写下的一个字。
宋。
站在潮湿空荡的水房,黎渐川盯着这个字,忽然听到了第二道呼吸声,近在耳侧。
第46章 这个位置应该没有寝室。
黎渐川目光一偏。
全身的力量都在同一时间调配起来, 随时都可以向各个方向发动攻击——
但水房里没有其他人。
刚才那道附耳的呼吸声仿佛只是他的幻听,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谨慎地回过头,冷凝的视线滑过水房角落, 与暗灰斑驳的天花板。
整个水房空荡阴湿, 只有水槽里的水流淅淅沥沥, 冲击着墙角泛潮的青痕。
黎渐川微微皱眉。
站在这栋宿舍楼里,总有一种被人贴在背后吹凉气的悚意。
又快速检查了遍手里的白球鞋和那处水槽, 黎渐川半点不犹豫,把白球鞋放回原处,打开水房的窗户就一按窗台,纵身翻了出去。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校园已经安静下来,没了那群怪异晃荡的人影。
黎渐川用蒙脑袋的T恤擦了擦身上的血,抄近路返回男二宿舍楼。
没走正门, 他找到203寝室的阳台, 三两下翻上去, 像片轻盈的羽毛一样落在阳台边缘, 靠墙向里望去。
姜源的床铺上遮光帘拉得严实,隐约能听到浅眠的呼吸声。
黎渐川观察了一会儿, 撬开阳台窗子钻进去,无声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躺上床前, 他看了下, 遮光帘上特意留下的褶痕还在, 看来姜源回来后没有发现床上没人。今晚被追杀, 应该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黎渐川靠在枕头上, 回忆着今晚看到的一切,脑袋里清醒至极, 毫无睡意。
他缓过口气来,就掏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塞满了宁准的简讯。
也没什么内容,满屏都是毫无意义的问号,每隔一分钟就是一条,让人可以想象得出屏幕另一头的人的关切与担忧。
黎渐川扬起唇角,心脏也仿佛被这些简讯给塞得满满当当,一晚的惊险都被抹了个干净。
他点开一个问号,快速回了条“已到寝室,没事,明天说”,然后戴上耳机,反手拨号,把电话打了出去。
嘟嘟的忙音都没来得及响,电话就被接通了。
耳机里传来清晰而熟悉的呼吸声。
等了几秒,宁准轻声说:“一个人……睡不着。”
低哑带着慵懒的气音,平平淡淡的,却又含着点别样的意味。
黎渐川闭上眼,能够想象出宁准穿着单薄的睡衣蜷在床上,半睁半合着眼,对着手机笑着小声说话的模样。
零散的黑发,裸白的后颈,平时就像是冷血又缠人的美人蛇一样,卧在他身上,睡得又沉又软。
这两晚却可怜了。
黎渐川没吱声。
他抬手把耳机的话筒挪到了脸侧,将这头的呼吸声也传递过去。
两端的气息隔得很远,但却又仿佛近在咫尺,如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暖融融地交缠在一起。
宁准低声说:“你能喘得快点吗?难受……想听。”
像是做示范般,他的声音也开始起伏急促。
黎渐川蓦地睁开眼。
被火烧得咬牙切齿,但又舍不得挂电话。
他听着耳机里的动静,发过去条简讯。
“闭、嘴!”
几秒后,耳机里传来一声闷笑。
宁准不再说话,只有平静的呼吸传来。
“晚安。”
片刻后,他对着话筒轻轻亲了下。
黎渐川重新闭上眼,耳朵火烧火燎。
这一天到晚的,谁受得了……
清早六点半。
闹钟响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就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黎渐川感觉自己只是稍微合了合眼,就又被吵了起来。
起床洗漱完,黎渐川穿上衣服,站在穿衣镜前瞄到姜源下床,发现他穿的是一身短睡衣,身上也很干净,半点不见昨晚的血腥。
姜源从衣柜里拿出了一身校服,去卫生间洗漱换上,不冷不热地招呼着黎渐川去吃早饭。
黎渐川想了想,把挂在床头的篮球拿了下来,带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桌子空了三四张,听周围同学交头接耳地议论,是最近在闹流感,这些同学发烧了,被送出学校去了医院。
黎渐川要是没看到昨晚那一幕兴许就信了,但昨晚的血腥还在鼻尖回荡着,让他不由多分了一些注意力,观察班里的同学。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人出现在了昨晚的队伍中,拖人,杀人。
也有一些没有出现,可能是在睡觉,又恰好没被选中拖出来。也可能是部分半睡半醒,却没有参与杀戮的人。
参与杀戮的人,被杀的人。
其中的选定条件肯定不只是睡沉与否这一项。
黎渐川把一本英语书摊在面前,思考着目前的所有线索。
中途大课间。
黎渐川挑了个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把篮球往他桌子上一拍,扬眉:“打会儿球去?”
座位表上写的这个男生叫钱东,运动会报名单上各个项目上几乎都有他,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爱运动的。
这类人和裴玉川这个体育委员肯定没少打交道,关系不会差,从他套消息应该比较容易。
钱东两脚翘上课桌:“一共就十五分钟,球都没扔出去呢,就上课了,打个什么劲儿,不打。”
黎渐川扫了一眼教室。
大课间班上空了一大半,这里都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下课都会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现在在教室的也就几个人,趴在课桌上休息睡觉,或者说话发呆。
“你不打,我去别的班问问。”
黎渐川抱起篮球,“昨儿下午拿奖那个,是叫高阳吧,我看他那个头儿就知道,这人打球肯定不赖……”
“拉倒吧。”
钱东脸色有点难看,“高阳生病请假了,最近流感严重着呢,放倒了一大批人。而且高阳打球不行,人不爱运动,理想是当律师,才高中就抱着法学书啃,跟咱走不到一块去。”
说到了重点上。
黎渐川的态度却仍是心不在焉,懒懒散散道:“当律师……没看出来他还是个这么有正义感的,想给普通民众伸张正义?”
钱东嗤笑,摇摇头:“伸张什么正义,我看他想学法,纯粹就是想钻法律漏洞钻得更顺点。与其说他想伸张正义,倒不如说呢,他是想定义自己认为的正义,钱是正义,权是正义……”
说着,他吊儿郎当一挑眉,下巴点了下斜前方那张空课桌:“你忘了宋烟亭这病假怎么来的?不就是被他这位大律师一个法院传票告出来的嘛。”
黎渐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钱东的表情。
发现他的神态很自然,没有说谎的表现,而且按照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两人关系确实不错,算得上朋友。
如果钱东说的是真的。
那高阳的死去会不会和这个宋烟亭有关系?还有那双白球鞋,鞋底写了“宋”字,很难让他不往宋烟亭身上想。
按照常理来看,这样的发展很有可能和校园霸凌有关。
但这样的话,明显处于强势一方的高阳为什么会去法院告弱势的宋烟亭?
黎渐川心里理着线索,又和钱东聊了几句。
他不方便直接问宋烟亭的信息,一问就得暴露他外来者的身份,引起未知的麻烦,所以只好先压在心里思索。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下课铃一响,黎渐川就套上校服外套,从后门窜出了教室。
像风一样跑出教学楼,又去了趟便利店,七拐八拐绕到宿舍楼阴凉的背阴处,黎渐川很快就看到了等在阴影里的宁准。
“拿着。”
黎渐川把奶茶插上管,和一块肉夹馍一起递给宁准,“边吃边走。”
宁准喝了口热乎乎的奶茶,和黎渐川并肩往男一宿舍楼方向走。
黎渐川三两下咽了两个肉夹馍,低声和宁准说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和今早自己套来的话,皱眉道:“……看来要调查下宋烟亭。”
“回去我用教务系统查查看他的资料。”
宁准淡淡道,将喝不完的冷掉的奶茶塞给黎渐川,黎渐川自然而然含住宁准的吸管,狠狠一大口喝光。
“我这边没什么太多的线索。”
宁准说:“昨晚我没睡沉,听到动静之后你就发消息过来了。我反锁了门,没出去,不过后来我听到他们从教师公寓往外拖人的声音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不会注意那么小的动静。
“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不是所有半睡半醒的人都会出去杀戮,也不是所有睡沉的人都会被拖出去杀死。他们还有其他特定条件。而且我不认为这是梦游,或者被控制。他们是自愿的……这个学校的积极好学,就像一张虚伪的皮,假得很。”
他掀唇笑了下,镜片后的眼瞳疏离淡漠。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男一宿舍楼后。
黎渐川先在四周观察了下,没有发现其他人。
他撬开一楼水房的窗户,带着宁准翻了进去,先给宁准看了那双球鞋。然后两人走出水房,从一楼开始一间间宿舍查看。
绝大部分寝室虽然关着门,但并没有锁,不过里面空空荡荡,床铺桌椅都很陈旧,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直到他们检查到一楼楼道尽头的一间寝室。
“打不开,”黎渐川推了推门,“锁了。”
还不是一般的锁。
他敲了敲门板,附耳听了下,估计门里面至少钉了两层厚铁板,把这扇门彻底封死了。
“踢开的动静太大。”
黎渐川皱起眉。
这扇门被封成这样,摆明了有古怪。但就算他能一脚踹开,也不好在这里动作。毕竟昨天的晚餐上这个线索不止一个人听到了,保不齐这附近可能有其他玩家,把人引过来就不好了。
“这个位置应该没有寝室。”
宁准突然道。
黎渐川忽然脊背发凉:“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指一划,宁准眼神幽沉:“这间寝室是132。丰城私高的宿舍楼每层都有32间寝室,但一楼因为有大门和宿管室,所以比起其他楼层,都要少一间寝室。
“而且我在来的路上数了数,外面这个位置是墙,没有窗户。”
宁准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
一阵凉风从后吹来。
黎渐川回头,看到背后131的寝室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间寝室他们刚刚检查过,没有任何发现。但现在,那道门缝里,缓慢地淌出了一滩血。
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第47章 3月17号,是什么日子?
明明是阳光热烈的正午, 宿舍楼内却阴寒无比。
寝室门里流出的血迹漫过地面的光斑,渗进瓷砖的缝隙间。
明亮的光线下,血水殷红的颜色刺目非常。
黎渐川和宁准对视一眼, 迈开步子来到背后那扇寝室门前。
门只开了道缝, 上方的小玻璃窗稀稀拉拉地淌着血痕, 遮盖了大部分里面的景象。
黎渐川翻手握住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刀,抬脚踢上门板。
寝室门“吱——”一声拉长的酸讷响动, 向后滑开,同时扑通一下,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门上掉了下来。
黎渐川一低头,正对上一双惊恐圆睁的眼睛。
尸体的四肢都被折断了,呈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关节处有白棱棱的断骨刺出血肉,涌出的鲜血染透了一身蓝白色的校服。
上半身看着绵软软的, 黎渐川蹲下查看了下, 脊柱骨全都粉碎了。
宁准来到他身后, 递给他一双塑胶手套。
黎渐川向来不讲究, 但有的用更好。
戴上手套,他手法熟练地验伤, 搜身:“被折断手脚,失血过多而死, 血还热着, 但之前没听见动静。这个时候来这儿, 是玩家?”
他手指从尸体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宁准接过去展开, “高阳告宋烟亭诬告陷害, 这是法院发给被告宋烟亭的传票,开庭日期是两个礼拜前。”
他扫了眼面前死状凄惨的尸体, “说不准是不是玩家。这一局玩家水平不低。”
“诬告陷害罪?”
黎渐川一愣。
旋即皱眉:“这样看的话,钱东说得就没错,高阳真把宋烟亭给告了,而且已经开过庭了,从钱东的态度里不难看出,高阳很可能赢了。可如果罪名成立,宋烟亭不该是请病假,而是该去坐牢才对。”
宁准说:“或许有变故。要重点查。”
连续两条线索指向这场状告,自然不能轻易忽视。
黎渐川点点头。
又在尸体上摸索一阵,发现了一张学生卡。
丰城私高的学生卡可以当饭卡用,也可以当寝室的门禁卡和身份证明,所以学生们一般都随身携带。
学生卡上记录,这具尸体是高一的学生,叫卫浩,多的线索没有。
检查完尸体,黎渐川直起身,抬眼看向门内的寝室。
血腥味的背后,一股清新的洗衣粉味混杂着没散开的泡面香气,扑面而来。
这间寝室和五分钟前黎渐川检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里面六张床铺都挂着卷起的遮光帘,铺着各色的床单。床下的桌子上都堆满了书本试卷,还有男生最爱的游戏机。几双运动鞋凌乱地摆在鞋架上,臭袜子在阳台衣架上挂了一串,两个泡面桶塞在垃圾桶里,还有热气。
生活气息浓郁。
就好像还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这副景象出现在任何一栋宿舍楼里都稀松平常,但唯独不该出现在这栋废弃的男一宿舍楼。尤其是,这间寝室的门口还躺着一具死尸。
“门都开了。”
宁准眯起眼,端了两天的斯文俊秀气质被凉薄戏谑的一笑碎得一干二净,“盛情难却,就进去看看吧。”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黎渐川眼神微动,迈过尸体,率先走进去。
两人分头查看,保持着警惕,毕竟门口那具尸体还摆在那儿,这间寝室古怪得很,某种程度上不亚于龙潭虎穴。
黎渐川挨个床铺书桌搜过去,到第二张桌子时,一打眼就看见了那几张试卷上的名字,叫宁准:“这张是宋烟亭的桌子。看这成绩……还是个学霸。”
宁准过来,扫了眼这张书桌,一边俯身查看东西,一边分析道:“东西摆放得很整齐,有条理,自律,可能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家境一般,工薪阶层,会出去打工,性格开朗,有不少朋友。”
他把一些超市的打折促销券和兼职传单放回去。
书架上摆着一些小零食和手办,不太像是宋烟亭会买的,极有可能是别人送的。
旁边放着的课堂笔记也有其他人的名字,笔记都不相同,应该是宋烟亭从别人那儿借来的。由此可以判断,宋烟亭人缘其实还不错。
这样校园霸凌的推测方向好像有点站不住脚了。
因为一般在学校里容易受欺负的孩子都带有一些特定的特质,其中不合群就是最明显的一点。本来宋烟亭的家境和这所贵族高中有点格格不入,所以猜测他很可能会遭到排斥。
但宋烟亭却好像融入了其中,和同学关系挺好。
黎渐川心里思忖着,踩在梯子上看了眼床铺。
床上干净得过分,床上除了叠得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和枕头,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3月17号,是什么日子?”
宁准忽然道。
他在看着贴在桌面上的日程安排。
上面用漂亮整齐的字迹写着一个月的学习与打工时间分配,基本上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除了3月17号。
那天是周五,按照宋烟亭的日程表,往常的周五晚上他都在图书馆自习,但3月17号这个周五却什么都没填,被特意空了出来,还画了一个心形,显然是个特别的日子。
而且看这个爱心,很可能还是有点暧昧的日子。
黎渐川低头看了眼,忽然想起自己桌上那本日历也画了个红圈,就是在3月17号这天。
“没有关于这一天的线索,但我的日历上也标注了这天,还有姜源,也画了。”
他从梯子上下来,拉开宋烟亭的衣柜。
衣柜里也很整齐干净,挂着三四套帽衫长裤,但黎渐川仔细翻了翻,却连一套校服都没看到。
丰城私高的校服每人发四套,方便换洗。哪怕宋烟亭穿走了一套,也不至于在衣柜里一件也不剩。阳台只挂了袜子,没衣服。
不过看衣柜里的衣服尺码,可以推断出宋烟亭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有些瘦。
这个身高,学习好,人缘棒,怎么看也不是个被人欺负的。
检查完整间寝室,没遇到什么怪异现象。
黎渐川和宁准整理着线索,正要往外走离开这里,却在看向寝室门时目光一顿。
门口的尸体不见了。
“先上来。”
黎渐川反手把宁准拽到背后,宁准熟练地往上一趴,被黎渐川稳稳背好。在遇到危险时,黎渐川的感知永远比他敏锐。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黎渐川猛地抬头,就见那具学生尸体像一只大蜘蛛一样爬在天花板上,折断的四肢扭曲地瘫着。尸体的嘴一张,一坨坨的粘液包裹着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滑出,砸下来。
那些粘液落地,无数七彩斑斓的蜘蛛钻出来,潮水一样奔着黎渐川汹涌而来。
一声卧槽压在嗓子里。
黎渐川原地一跃,直接冲出了这间寝室。
“这什么玩意儿?”
索索的声响密集地跟过来,黎渐川在楼道里狂奔。
楼道两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那些被打开的寝室门也全部关上,黎渐川踹了两脚,以他的力道都踹不开,只能往楼上跑。
黎渐川边上楼,边觉得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
“是蛊虫……”
宁准趴在他身后,回头看了眼,眼神冰冷,翻手便扔出去个极细的小试管,淡紫色的液体在试管破碎的刹那蒸发。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顿。
黎渐川抓住这个机会,找准二楼一间寝室,狠狠踹门。
四面八方都隐隐约约传来蜘蛛爬行的响动,在咣咣的踹门声中像铺天盖地的洪流一般,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在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快要清晰可闻时,面前的门终于砰地一声被踹开,门后的铁板崩飞,木头折断。
寝室里果然有窗户。
黎渐川毫不犹豫,背着宁准冲进去,拉开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跃出窗户的那一刻,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仿佛瞬间从耳膜中被抽离。
黎渐川略微松了口气。
背着宁准稳稳落地,他正要往前再跑一段,忽然心神一凛,猛地向旁边一闪,刹那间耳边掠过数道寒芒,嗖嗖嗖几声,黎渐川回头,就看见十几枚银针插到墙上。
在看清攻击的同时,黎渐川已经背着宁准闪到了一棵树后。
他注意到银针射来的方向只有一处低矮的花坛,并没有人。这说明要么这是陷阱,要么就是攻击的人已经在刚才那一瞬离开了。
前者可能性最低,因为他跳楼出来选的是随机位置。
如果是后者——
掌心的工具刀倏地一转,黎渐川挥手刺向左侧的空气。
却没有刺空。
一道血箭顿时喷射出来。
他侧身躲开。
随着鲜血溅出,树后的空气一阵波动,慢慢显露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校服少年。
少年身形一露,立刻朝黎渐川攻来,但他根本不是黎渐川的对手,甚至远不如黎渐川前两局游戏杀过的玩家。
不过一闪一推,少年的喉管就添了一道血痕。
“呃、我……”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抬起的手还没有摸上喉咙,就向后踉跄半步,猝然栽倒了。
与此同时,击杀喊话响起。
“L killed Red73!”
是玩家。
黎渐川甩了下手上的血。
谨慎地观察了下四周,没有再发现其他人,黎渐川把宁准放下来,两人快速搜查了一遍这名玩家的尸体,找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机关暗器,还有一张开药单子。
阳光下的血腥味慢慢蒸发。
黎渐川蹲在树荫里,终于想起自己困惑了很久的问题:“你的毒,还有这种暗器,在这个世界轻易得不到。难道是用魔盒带进来的?”
不怪黎渐川有这个猜测。
他看到宁准扔出的盛放着毒液的细管和这个暗器大小差不多,仔细想想,刚好可以装进魔盒里。
“对。”
宁准似乎并不意外黎渐川猜中这一点,他解释道:“魔盒可以带进现实里的物品。但无论持有多少魔盒,一局也只能带一样东西,体积不能超过魔盒大小。”
怪不得宁准每次都能有药物杀人。
黎渐川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边看手里的药单子,边随意道:“这个Red73的特殊能力是隐身吧,但应该有距离或者时间限制,不然这个特殊能力就太逆天了。”
宁准道:“应该是隐身后不能移动,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他没能及时躲开你的攻击,反击也是在隐身解除后,证明他的隐身是会令身体僵直的。他这个暗器有红外线扫描装置,会自动瞄准出现的运动活体,转动角度。”
黎渐川一点就透:“这么说,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放出男一宿舍楼线索的玩家。
“他料到会有人过来调查,所以一直观察着这里。在我们进去后,他来到这里,把暗器埋伏到花坛里。因为他知道我们不会走正面,出来也只会从宿舍楼背后出来。所以事先安排好暗器,自己躲在树后,这棵树是这里唯一能藏身躲避攻击的地方。
“暗器能一举除掉我们最好,不能的话,我们也肯定会躲到树后,到时候他趁我们慌乱观察外界,解除隐身,就可以一击致命。”
他扬了下眉:“还挺精明。”
要是换一个玩家来,说不准就成了。可惜遇到的是他们。
而且黎渐川猜测,死在131门口的那个卫浩,很可能不是玩家。
魔盒游戏有不少玩家都不会像黎渐川和宁准一样,以身犯险,亲自去搜查证据。他们善于利用NPC,让NPC去探索一些危险之地,拿NPC试验死亡条件,是常事。
卫浩十有八.九是被这个Red弄进去的。
因为Red的学生卡上写的班级和卫浩一模一样。而且他身上带着的开药单子,病人那一栏写的就是卫浩,开药的人名叫周暮生,单子是校医室的,药品都是些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的。
“午休快结束了。”
宁准看了眼腕表,说。
他和黎渐川都没有要处理尸体的意思,左右这里没什么人来,就放着吧,他们留下的痕迹也都清理干净了,不怕被发现。
“我先去洗洗。”
黎渐川应着,松着长腿站起来,看向宁准时,那道冷淡又糅杂着温柔的目光却陡然一顿,越过宁准的肩头,落在他背后的树上。
宁准若有所感,转过头。
之前空无一物的树干上,被图钉钉了一张纸条。
“恭喜你,成为今晚的猎人。”
“The hunt began.”
午后。
东操场上又聚集了许多老师学生。
比起昨天,人数果然又少了一些,队列缩水严重,但站在操场上兴奋讨论着活动项目的学生们却浑然不觉,仿佛这都是正常现象。
黎渐川照旧站在队列末尾,听着扩音器里校长的声音。
“昨天的放风筝比赛举行得非常成功,非常感谢各位老师、同学的支持和参与。今天下午的活动是荡秋千比赛,依旧是在东操场举行,优胜者将会获得丰厚的奖励……”
黎渐川眼神一暗。
荡秋千?
昨晚刚做完秋千,今天就荡秋千,还真是巧。
队列被食堂员工带着前往操场边缘。
前一夜还血淋淋的一排血肉秋千,今天却看起来和正常秋千没有丝毫异样。
铁质秋千架,干净结实的绳索,还有漂亮的木质秋千椅,崭新到近乎反光。
如果不是黎渐川闻到了青草香气都遮不住的血腥味,恐怕都要以为昨晚是自己的一个梦。
宁准站在他旁边,脸色略有些苍白。
黎渐川知道宁博士其实是有点小洁癖的,当然,解剖人体时除外。
于是他向后挪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指,拢在手心里细细地碾磨,低声安抚:“肯定要参加的。”
毕竟说明人说过了,玩家要参与下午的集体活动。
这和开膛手那一局的巡街一样,看似没有强制,但一旦不照办,铁定触发死亡条件。
宁准偏头,发丝扫过黎渐川的耳侧:“今天下午……会死人。”
黎渐川心神一动。
他终于注意到,周围大部分的学生和老师虽然仍是一副平常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一丝扭曲的兴奋。
而能让他们兴奋的,只有血腥。
第48章 一个活人像一滩泥一样融化在阳光下。
一名矮胖的食堂员工在前面讲解。
“同学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秋千参加比赛, 每架秋千都有人计时,荡秋千坚持时间最长的那一位同学就是比赛的胜利者……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自行选择秋千了, 我们的比赛马上开始!”
他唾沫星子横飞,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亢奋。
春日的午后暖风融融, 天光明朗。
但黎渐川越过人群扫了眼那十几架秋千,胃部却一阵翻腾, 实在恶心得慌。
这些秋千一晚过去,全都是统一的崭新模样,一时无法分辨出哪一架才是正常的那个旧秋千,而不是人肉秋千。
队列随着食堂员工的话音散开了。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叫着自己熟悉的伙伴,去选秋千排队,脸上挂着明媚愉快的笑容,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开春的百灵鸟一样, 绵响不断。
“怎么说?”
黎渐川状似挑选秋千, 低声和旁边的宁准说话。
昨晚那群人做的人肉秋千位置杂乱, 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是整齐的一排, 所以真正的秋千究竟是哪一个,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黎渐川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选那个也不一定好。”
宁准话语含糊地说,意有所指。
两人像是在认真讨论一样, 在人群边缘晃荡, 演技十足地捏出或纠结或沉吟的表情, 吐出的话音却冷静沉凝。
“按你说的, 那架秋千太红了……”宁准眼神幽沉。
闻言, 黎渐川立刻明白了宁准的意思。
这一排秋千里,除了焕然一新的真秋千, 就是人肉秋千。人肉秋千令人作呕,充满诡异,但真秋千也不一定是好的。它才是那群人昨晚开启杀戮的地方,必然有什么特殊缘故,高阳也死在上面了。
两类秋千,似乎都不是好选项。
但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黎渐川带着宁准围着所有的秋千转了一圈,边低声说着话,边凑近了些,利用敏锐的嗅觉分辨着每一架秋千上的血腥浓淡。
对比起人肉秋千,旧秋千的气味会稍显不同。
秋千上的红漆在阳光下鲜亮无比,不染一丝尘埃。
黎渐川注意到其他老师学生都差不多选好了秋千,十几架秋千前的人数都很均衡,没有特别多或者特别少的。
还有少部分人像他们一样还在纠结,略一扫过,看不出有什么特殊表情。
在最后一架秋千上似乎闻到了点不太一样的味道,黎渐川停下脚步,拉了下宁准的手腕。
宁准扫了一眼那架秋千,和黎渐川一同站到了队列里。
这时候荡秋千比赛已经开始了。
十几架秋千上都坐上了人。
黎渐川他们选的这一架上坐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包子脸,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十分开心地坐在秋千上。
秋千不需要自己蹬地借力,就像是有人在推动一样,缓缓荡了起来,越荡越高。
“哇,好高!”
人群里传来惊叹。
“阮阮都坚持两分钟了,好厉害!”
“丁爽也不差,你看她荡得好快……”
低声议论的浪潮将黎渐川和宁准卷在中间。
黎渐川排在宁准前面,他仗着个子高,越过一众小黑脑袋,紧盯着几架秋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正在荡秋千的这些人里,有三个似乎越来越瘦,脸色在阳光下苍白至极,眼睛却黑得能发出光来。
突然,几滴热烫的液体飞到了脸上。
黎渐川下意识抬手一抹,竟然是一道黏腻的血痕。
“是血。”
他微微皱眉。
宁准掏出湿巾给他擦了下,同时略微倾身,在黎渐川耳边轻声道:“你看,他们像被黏住了。”
黎渐川眯起眼。
他比宁准的视力要更好些,此时明确地看向那些秋千椅,果然发现其中有三架秋千椅像是涂了胶水一样,即便把秋千上的人荡得再高,也不会让椅子上的挪动分毫,就仿佛有什么黏住了他们的身体一样。
而这些椅子上的人,就是那些他看着越来越瘦,越来越奇怪的人。
面前的秋千又是一扬,向他们荡来。
“啦啦——!”
秋千上的马尾少女发出一声欢呼,小腿微翘,又是零星的鲜血洒落。
这次黎渐川看到了,甩下血珠的是少女背后的马尾辫。
再定睛一看,那根马尾辫飘扬的弧度的似乎有点不对劲,一飞一落间,总会从侧面一滑,像是避让着后颈上的什么东西一样。
但马尾少女却恍若未觉。
周围的学生也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落下的血滴,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各个秋千的比赛情况,给秋千上的选手加油打气。
站在秋千旁握着秒表计时的食堂员工一脸专注,盯着计时器。
渐渐地,秋千上洒落的鲜血越来越多。
几架秋千同时荡出来,就如同一片血雨铺洒,将队列靠前的学生们溅得一身是血。但他们毫不在意,抹抹脸,继续说话。
黎渐川站在宁准前面,为他挡着血水,同时关注着那名马尾少女。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女孩是真的在变瘦,而且也在变矮。其他和她情况类似的选手也一样。
很快,微风送来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坐在秋千椅上的马尾少女微笑着,就像晒在日光下的冰淇淋一样,飞快地融化在了秋千椅上。
秋千椅如同吸水的海绵,将马尾少女的血肉吸了个干净,只有残留的血水随着空荡荡的秋千甩下来。
不只是她。
另外还有两架秋千,也泼洒着鲜血,活生生融化了一个人。
围观的人群兴奋而快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的人甚至吹着口哨鼓起了掌。
“七分十八秒。”
秋千旁负责计时的食堂员工有些遗憾地宣布时间,然后看向队列:“好了,下一位选手上来吧……”
那三架秋千的空缺很快被补上。
黎渐川慢腾腾向前挪了一位。
他们队列第二个上秋千的是名富态的女老师。
而这次,女老师安安稳稳地荡着秋千,直到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也没出什么事。
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又有三架秋千空了。
是和第一次完全不同的三架秋千。
秋千上的选手已经融化,血水滴滴答答,旁边食堂员工遗憾地惋惜着,记录时间。
所有人神色如常,仿佛一个活人像一滩泥一样融化在阳光下,落下空荡的衣服,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黎渐川的喉头略微翻动了下。
那副诡异的微笑,血肉骨头层层溶掉的场面,还有周围这群置身血雨却目露陶醉的人,都令人作呕又发寒。
队列的人数在缓慢地减少。
过了几轮,黎渐川就发现,每次死人的秋千只会有三架。秋千上的人融化后,再上去的人不一定会死。
但这三架死亡秋千的出现是随机的,无规律杀人,也就是说,生死可能全看运气。
“那些人死前,嘴似乎在动。”
宁准贴着他的后耳根说,声音压得极低,“动作很微小,看不出口型,但看节奏,很像你之前说的荡秋千的儿歌。”
黎渐川偏头看了宁准一眼,抬手帮他推了下滑下来的眼镜,安抚一般指腹悄悄戳了下宁准的鼻尖。
“没事。”
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最后一架秋千上,黎渐川前面的男同学安然无恙地掉了下来,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草屑灰土,绕到外围去看比赛。
黎渐川在食堂员工的招呼下上前,忍着恶心一屁股坐上了大红色的秋千椅。
在食堂员工说出“开始计时”后,他立刻感受到屁股底下的椅子被一股从后方来的推力狠狠向前一推,荡上天空。
身体略一失重,徐徐的风声忽地呼啸过耳。
苍蓝的天幕被瞬间拉近。
黎渐川从高处看到了站在秋千前的宁准。
那双被遮去了几分冷艳色彩的桃花眼正紧紧地盯着他,藏着浮沉的暗光和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丝笑意。
也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窝着长腿,像个娃娃一样荡秋千,确实挺好笑。
黎渐川扯扯嘴角,未完成的笑容却忽然一僵。
他的耳朵内飘进来一阵遥远空渺的童稚歌声:“荡秋千,荡秋千。小朋友们,真勇敢。一上一下,荡秋千……”
随着这入耳的歌声,黎渐川眼前的画面扭曲了下,倏地褪成了一片奇异的灰黑色。
在这片灰黑色的阴暗布景中,他恍惚看到几个人将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年架到秋千上。
他们中有人嬉笑打闹着解开裤子,有人弯腰捏开少年的嘴,还有人举着相机晃来晃去。
少年四肢虚软地坐在秋千椅上,秋千缓缓晃荡,他垂落的双脚在草地上磨下道道血痕。
他们的面容被缭绕的黑气遮盖着,看不真切,声音也很遥远,被儿歌完全覆盖,一点也听不见。
画面越来越模糊,像溶在水里的墨汁一样,努力睁大眼也无济于事。
只有耳边的儿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就从稚嫩欢快的童声合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少年的低唱。
少年的声音清亮,但唱出这首儿歌时,却空洞又饱蘸寒意,仿佛行尸走肉的怨语,又恍惚地带着点痴傻的天真。
这歌声有着奇异的魔力,在耳边挥之不去,搅乱着意识。
黎渐川知道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但他根本无法摆脱。
他感觉到屁股底下越来越黏腻,像是坐在了沼泽里一样,不断地往下陷。响亮诡异的儿歌中,又慢慢掺杂进了第二道声音,在和陌生少年合唱。
这个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黎渐川凝神听了会儿,突然心头一凛——
这是他这个身体的声音!
这时候,黎渐川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嘴竟然在跟着耳边的歌声微微开合着,无声地唱着什么。
他盯着眼前灰黑色的模糊画面,漆黑如墨的眼底蓦地闪过一线蓝光。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清明,湛蓝的天空突兀地取代了混沌阴暗的场景,沉重的身躯猛地一轻,黎渐川立刻闭紧了嘴,假装支撑不住,从秋千上往下一栽。
屁股上的黏腻拉力消失了。
他摔在草地上,被宁准勉强接住手臂。
“裴玉川,你没事吧?”
沁凉的冷香从面前的细白手腕上幽幽传来,带着点药水的味道。
黎渐川仿佛从泥泞里拔.出来的神智陡然一清,他下意识深深嗅了口这淡香,然后抬头看了眼宁准,笑笑,就着他的手起来。
“没事,宁老师……”
他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身体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大汗,“下一个该你了,老师,别怕,我在下面接着您。”
黎渐川抹了把汗湿的鬓发,对宁准挑起嘴角,视线在他的唇上多停了两秒。
宁准微微眯了眯眼,看懂了黎渐川的暗示,一点软红的舌尖探出来,在唇缝悄悄一扫,然后闭紧了嘴。
黎渐川下意识做了个含的动作,眼神刮了宁准一下。
“四分二十二秒。”
食堂员工道,“下一个!”
宁准从调情状态抽身,上前坐上秋千。
虽然他对这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做的秋千厌恶至极,但椅子上黎渐川残留的体温和汗湿却将这种厌恶稍稍抚平了一些,让他颇有点懒洋洋的心猿意马。
但分神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就望着天空,看到了黎渐川见过的场景。
黎渐川退在旁边,没有走远。
他死死盯着宁准,手臂微抬,随时准备着接人。
但没想到,一眨眼,宁准脸上正常的表情就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令人心里发寒的诡异笑脸。
黎渐川心跳停了一瞬。
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飞快地扭头观察了下其他秋千,看到除最后一架秋千外,另外有两架秋千上的人露出了微笑,嘴部微微动着。
这说明宁准确实是第三个。
黎渐川缓缓平复着呼吸,他的视线锁在宁准身上,看到大量的汗水从宁准的毛孔里渗出来,慢慢打湿他的衬衫长裤。
有零星的血点落下来,溅在黎渐川脸上,他没擦,只是盯着宁准。
那两片微动的薄唇突然一僵,旋即紧紧闭上了。
几乎同时,黎渐川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手臂。
宁准掉下来,一头栽到了黎渐川怀里,金边眼镜被结实坚硬的胸膛撞掉。
“老师……”
宁准一副高度近视的模样摸索了下,趁机揉了把黎渐川的胸膛,又顺势滑过腹肌,才摸到眼镜戴上,撩起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满足,表情却一本正经,带着点虚弱:“谢谢……扶下老师。”
他有点腿软地站起来,半靠在黎渐川怀里。
之前有不少栽下秋千的老师学生都很虚弱,被人接住搀走的不少,黎渐川和宁准并不显眼。
黎渐川扶着宁准到一棵大树后坐下。
这边没人。
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操场上的风有点凉,黎渐川悄悄圈住宁准的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他套上。
宁准和他一样,被汗水浸透了。
不过宁准身上很凉,但他这一身汗热得很,里边的短袖很快就要被体温蒸干了。
黎渐川为宁准挡住风,看着宁准身上的白衬衫湿透了,汗津津地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将他漂亮的腰线和薄薄的肌肉勾勒得清晰好看,散发着朦胧的惑人魅力。
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下。
黎渐川抬手,把校服拉链给宁准拉上:“你也看见了?”
宁准点点头,被脸颊凑近了点:“算上被欺辱的那个少年,一共六个人。看身形,都是学生。”
操场上人多,有些不能多说。
黎渐川心里猜到了点什么,没再问。
他靠在树后默默吹着凉风,一边打量着人群,一边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握着宁准温凉滑润的手指,摩挲骨节,揉捏指腹,又把手指插到柔软的指缝间,轻轻抽动,过着干瘾,暗示意味十足。
宁准面上一派为人师表的斯文儒雅,口里问着黎渐川的数学学习情况,手上却缠着黎渐川的手掌,收缩着指缝。
眼似桃花,从镜片后抬起,划开一抹潮红。
就像真在办什么事一样。
黎渐川喉咙一干,屈起一条腿。
荡秋千比赛结束得很快。
和昨天一样,由男老师王敏给胜利者发放了一个黑色礼盒。
黎渐川回去路上听了一耳朵,这次的胜利者叫郑非凡,荡秋千的时间最久。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要死的第一个,恐怕就是这个郑非凡了。
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
如果这个学校所有学生,或者大部分学生都知道晚上的事,也知道白天的活动胜利意味着什么,那为什么还有人去争取胜利?
看郑非凡领奖的模样,那激动兴奋是做不得假的。
他好像很渴望胜利的奖品。
那个奖品,到底是什么?
很快又到了晚上。
这次晚餐异常安静。
男老师王敏也没有更新鲜的话题,照例很官方地肯定了一番大家白天的表现,然后埋头吃饭,吃完就走。
这多少让黎渐川有点不习惯,毕竟不管是第一局的哈里男爵,还是第二局只见过一次的韩树,都很能言善道,并且隐藏着秘密,对玩家拥有一定的目的性。
而这些,王敏这个说明人似乎都没有。
餐桌上又少了两个玩家,四号和六号。
其中一个被黎渐川杀了,而另一个,黎渐川猜测,很有可能死在了下午的荡秋千活动中。
毕竟那阵儿歌实在是有股过于诡异的力量,如果不是有一定的防范和一些手段,很难全身而退。
这顿寂静无声的晚餐结束。
似乎大家都各有心思,没兴趣说话。
九点到,离开餐桌后,黎渐川躺在床上开始浅眠。
但没过多久,他大腿上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烫热度。
他睁开眼摸了摸,从裤兜里掏出那张钉在树上的纸条。
在奇异的热烫里,纸条上的字慢慢扭曲改变,换成了一段崭新的文字。
“时间:凌晨一点。
集合地点:男三宿舍楼。
狩猎任务:收集猎物的舌头,制作乒乓球拍。”
第49章 宋烟亭报警了……
这段文字停留了大约十秒钟。
之后, 眼前的纸条就突然亮起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
这簇火焰像是从地狱深处冒出来的一样,阴郁诡异, 完全没有温度。
燃烧过后, 一条软趴趴的灰色的小虫子掉落在床上, 散发出一股莫名的,令人食欲大开的香气。
虫子一动不动, 焦香扑鼻。
似乎是让人吃的。
黎渐川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但他不打算吃。
昨晚那些老师学生寂静无声的动作,怪物一样的速度,和狂热的攻击状态,很大可能是和这条虫子有关。他无法预料吃掉这玩意儿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从床头抓过两张卫生纸,黎渐川将那条虫子捏死,然后拿起手机, 看了下时间。
马上就要凌晨一点了。
他先给宁准发了条消息, 说了下纸条的变化。
宁准隔了两分钟回过来:“东操场活动室离乒乓球台很近, 我在那里等你。”
白天刚收到纸条的时候, 宁准就和黎渐川判断出,这可能就是晚上的行动邀请,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一起行动。
黎渐川收好手机, 抻了抻身上的校服, 他特意没有脱衣服, 模仿着昨晚见过的那些学生的模样。
一点快到的时候, 他侧耳注意听, 斜对面的姜源没动静,处在浅眠中, 但楼道里似乎传来一点不太清晰的嘎吱声。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行动刻意变得轻缓无声。
开门时,他明显听到背后上铺,姜源的呼吸声一滞,但却很快恢复平静,没有其他反应。
黎渐川调整着脸部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带上门,走出去。
楼道里还有一扇寝室的门也打开了,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出来,黎渐川没有转头去看,而是径直朝楼梯走去,踩着冰冷的台阶下楼。
他能感受到身后两个人的气息。
他们没有察觉到黎渐川的不同,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踩着楼梯,有些瘆人的目光盯着前面,没有一丝余光落在黎渐川身上。这让黎渐川对自己的伪装多了一点信心。
一楼的宿舍大门处,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黎渐川走到他们中间,学着其他人的模样目不斜视,眼神阴森。
没有人互相打招呼,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集结,如果忽略所有人脸上苍白吊诡的表情,应该可以称得上秩序井然。
身后不断有陌生的气息到来。
旁边的宿管室黑着灯,对外的窗户盖着层厚厚的黑色窗帘,没有任何声息传出。
窗户上方的电子钟指针哒哒地走着,很快来到了凌晨一点整。
秒针滑过表盘的刹那,面前宿舍楼的大门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响,两扇门板一震,向后慢慢打开。
黎渐川正对着门上的玻璃。
他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宿舍大门的两侧有两道直立的圆柱形影子,像两道黑烟一样,看不真切,黑烟的前方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黏在门把手上,将门拉开。
眼珠微动,他看向门后。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时宿舍楼内的人轻轻地往外走,黎渐川没再看那块玻璃,慢吞吞向前走,等门口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谨慎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将自己落在最后。
从男二宿舍楼出去的学生大约有二十个。
黎渐川跟着他们,光着脚踩在学校的水泥地面上,如同午夜晃荡的怨灵一样,向男三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两栋宿舍楼距离很近,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到了。
黎渐川远远就看到前面的路灯下映照出来了许多影子,其他男女宿舍楼、教师公寓里出来的人正在往这边赶来。
一群晃动的影子聚集到男三宿舍楼前。
每个人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离得并不近。
但即便如此,黎渐川还是从周围嗅到了一丝奇特的黏腻的甜香,似乎是从这些人身上传出来的。
他站在人群边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附近的学生。
等到从各条路上而来的人都到齐了,不再有新的学生加入,这群人才开始进入男三宿舍楼里。
黎渐川跟着他们上到六楼。
楼梯间里昏暗寂静,这群密密麻麻的身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他们到达六楼一间寝室门前,一张张惨白如死尸的脸往前凑着,趴在寝室门的小窗上,朝里望。
寝室缓缓向里挪开。
一阵清晰的呼噜声传来。
为首的几个男生率先走进去,从床铺四面爬上去,将一名穿着睡裤睡得死沉沉的男生抬下来,拖出寝室。
黎渐川从众人身体的缝隙间看过去,看到被拖着的男生的脸,果然是白天得到了奖品的郑非凡。
寝室里还有另外两道呼吸声,也沉沉地睡着,根本不知道寝室门口发生的一切。
以黎渐川的夜视力,略微一瞥,就看到最里面一个上铺的男生将腿半吊在床栏杆上,似乎是防止自己睡沉的措施。
但他的气息很长很稳。
显然,这个措施没有奏效。
黎渐川有心去搜一下郑非凡的床铺书桌,但他现在不能掉队,还得跟这帮人装得一模一样,不然昨晚的疯狂追杀又得重现。
而且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救郑非凡。
凭他的身手,虎口夺食成功率很高。
但是郑非凡的沉睡明显很不对劲,他救下人之后,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线索。
因为之前荡秋千看到的模糊影像,他也不确定郑非凡值不值得救。而且直觉告诉他,打破这群人的狩猎,很可能有很严重的后果。
黎渐川没有行动。
那几名男生拖着郑非凡下了楼。
和昨晚的高阳一样,郑非凡只有胳膊被从两边拉起来,双腿垂在地上,沙沙地和地面摩擦着,慢慢磨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迹。
脸上染着诡异苍白的师生们围拢着中间昏睡的少年,离开宿舍楼,走向东操场。
春夜森寒。
浓重的黑暗像翻滚的黏稠潮水一样从许许多多逼仄的角落滋生,涌来,将路灯之外的区域泡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墨色中。
白色的水泥路上,寂静前行的队伍像一条夜色中游走的毒蛇,缓慢地爬行着。
东操场的入口外有一盏短路的路灯,光线一闪一灭,如同一只阴冷开合的鬼眼,注视着到来的人群。
黎渐川跟在队伍末尾,慢慢放慢速度,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入口外的路边就是两间活动室,不出意外,宁准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然而,就在他和前面的学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即将闪到路旁的阴影中时,黎渐川的视线却忽然一顿,敏锐地落在了前方行走的人一抬一落的脚上——那两片沾满了石渣和灰土的脚心里,好像有一个奇怪的红色小洞。
他无声地退到一棵树后,又看其他人的脚心。
果然也有。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他看向其中一只脚的脚掌时,那个红色小洞里像是探出了一个古怪蠕动的黑色小脑袋,一晃即过,就被再度踩在了脚下。
黎渐川目送这群人进了东操场,才闪身到活动室后面,敲了下窗玻璃。
一扇窗户打开,那双眼熟的桃花眼出现在后面。
黎渐川迅速翻身进去,关好窗户。
这间活动室装的都是杂物,灰尘很大,呼吸间都是尘螨的味道。
宁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套学生校服,套在身上,摘了眼镜,和那些学生一样,赤着脚,站在活动室的地板上,从一片漆黑中伸出手来,拉了黎渐川一把,轻声道:“对面可以看到乒乓球台。”
“脚不凉?”
黎渐川低头看了眼,单手把人抱起来,往对面窗户走。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宁准这样显嫩的装扮。
宽宽大大的校服套在过分瘦削单薄的身体上,略有些空荡,衬得宁准难得地有些青涩。
这具身体的骨架极好看,又将松垮没型的校服撑出了一个俊挺修长的轮廓,把这股稚气拔成了十足的少年感。
再配上那张摘掉眼镜后失去威严斯文,更加秀逸的脸,活脱脱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中生。
只是这高中生赖人得很,搂过来时还要蹭一下嘴唇,和自己交换一个短暂的甜甜的轻吻。
非常时刻,两人都很理智地没有过分纠缠。
但就是这样纯涩清新的亲吻,亲昵温柔,没有掺杂太多的欲念,反而令黎渐川耳朵发热,心跳如擂鼓,像是初恋的毛头小子一样。
一吻结束。
宁准抬起头,低声说:“有点冷……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黎渐川的初恋心情成功被这句话逼退了。
他瞥了宁准一眼,表情冷漠,动作上却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宁准有些迷恋地蹭了蹭,双眼从面前脏污的玻璃窗望出去,同时低声问:“一路上有什么发现?”
黎渐川简短地说了下郑非凡和那些人的脚心。
他们已经来到了宁准指出的那扇窗户后,从这个角度确实能看到稍远点的乒乓球台。
那些学生和老师已经到了乒乓球台旁。
他们将郑非凡扶上去,七手八脚地趴在乒乓球台四面,什么工具也没有,直接伸出手去拉郑非凡的舌头,那截短短的舌头在这样的拉拽下,竟然硬生生被噗滋一下拔了出来。
血红的液体瞬间从郑非凡的嘴里喷出。
被拔下的舌头舌根上还连带出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组织,甩出一长串的血水,劈头盖脸地砸在周围学生的脸上。
他们白得吓人的脸又出现了那种狂热兴奋的微笑。
活动室到乒乓球台的距离比昨晚黎渐川藏身的地方到秋千的距离更近,这也使得黎渐川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到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他发现,这些学生脸上的兴奋并不是沉迷杀戮的扭曲快感,而是十分纯正且纯粹的快乐,纯粹到近乎有些纯真——这个发现令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股单纯的恶意令人有些难以想象。
“这一局有趣。”
宁准望着窗外。
拔完郑非凡的舌头,乒乓球台那群学生又像昨晚那样散开了,分头去宿舍楼搜寻猎物。
黎渐川收回视线:“没有准确的谜题,恐怕会找错方向。”
“与校园霸凌有关,但不仅仅是这个,”宁准道,“这个学校不对劲。这些学生并不是怪物,而是人类。让他们在夜晚变成这副模样的,你所说的纸条虫子可能是其中之一,但主要原因,应该是他们自发的……他们自发组织了这样的狩猎活动。
“能自发参与这样残忍的活动的人,我不认为他们是外界所说的好学生,这也不是一所普通意义上的重点高中。
“我们要看看这所高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说明人没有主动提出谜题,这种情况经常会有。解决的方法就是破解场景世界内的所有不合理,整合线索,直接摸到谜底或是世界观,然后以此再找到魔盒所在。”
宁准抬手打开面前的窗户,道:“其实魔盒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一个盒子。它造就怪物,存储怪物,但却对人类无可奈何。不是它引诱了人类堕落,而是人类打开了它。”
他在黑暗中笑了声。
黎渐川听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隐喻。
但他没有询问,而是一边带着宁准翻出窗户,一边低声道:“这些被选为猎人的人,可能都在白天杀过人,或者说杀过动物——我翻过几个花坛,里面土壤很新,埋了一些小动物的尸体,都是虐杀。
“更深处有骨头,很久以前的。这说明这种现象持续了不止三五天。我怀疑,这是一种传统。”
黎渐川说着,已经悄无声息地带着宁准翻过墙头,进入了东操场。
之前在活动室里,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到大部分乒乓球台,看不全面,所以直到翻进了东操场,黎渐川才发现那群人竟然没有像昨天一样全部离开,而是留了一个女生守着郑非凡的尸体。
在黎渐川和宁准看到那个女生时,女生也看到了他们。
那双直勾勾的黑眼珠子看过来的瞬间,宁准突然抬起头,幽沉的桃花眼完全睁开,眼底缓慢地散开一片血腥靡丽的光芒。
女生阴毒瘆人的视线一僵。
但也只有两三秒,女生失神的表情被嘴角再度浮起的阴诡笑容压下,她身体一晃,就朝着宁准冲来。
宁准神色冰冷。
他从黎渐川身上跳下来,飞快道:“砍断她两只脚!”
黎渐川如一道捉摸不定的影子,在宁准离开的瞬间就闪了出去,手指间的水果刀刺出。
女生向前冲的动作还在继续,但却忽然失去了支撑,砰地扑倒在地,两只脚掌留在原地,鲜血直流,啪嗒啪嗒地向前蹦了两下。
两条长着人头的虫子从那两只脚掌下爬出,像两颗黑色的子弹一样射出,就要逃走。
刀芒一掠而过。
叮叮两声。
两把美工刀刺入地面,正好将两条虫子的脑袋钉在地上。两颗肖似人头的虫脑袋被切开,虫身蠕动了几下,慢慢僵硬了。
这边黎渐川解决了两条虫子,稍微研究了下,没看出什么。
另一边,宁准已经站到了那名没了两只脚的女生面前,垂着眼,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奇异的迷幻,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他轻声问:“你们为什么举行狩猎活动?”
女生趴在地上,仰着头,神色呆滞,没有吭声。
黎渐川走过去看了看,没了那两条虫子,女生也没有太多变化。
他有种感觉,这些学生并不是被这些虫子驱使,而是在利用这些虫子,完成自己的狩猎。
宁准见女生没有反应,依旧直视着女生的双眼,却换了个问题:“高阳和郑非凡有什么特殊?”
这次,女生不再沉默。
她浑身颤了下,呆滞的表情恢复正常,声音僵硬道:“他们……获奖了。”
宁准继续问:“奖品是什么?”
女生表情再度呆滞,没有回答。
黎渐川想了想,低声道:“高阳和宋烟亭什么关系?”
女生表情恢复,甚至因为回想起了什么晦涩难追的记忆,而显得五官有些扭曲。
她张了张嘴,艰涩道:“高阳……宋烟亭报警了……宋烟亭报警,说高阳他们强.暴了他……”
“他们?还有谁?”黎渐川眯起眼。
“还有……郑非凡,梁观,霍松明,张梦超。”
黎渐川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不,不是真的。”
女生恍惚地说:“警察受理了案子,但宋烟亭没有证据……他身上没有被侵犯的痕迹,高阳他们五个有好多人作证……那天是姜源生日,他们都在姜源的生日聚会上……宋烟亭却说,他们在学校囚禁了他。
“高阳说宋烟亭是缺钱,在讹诈……郑非凡有宋烟亭敲诈的电话录音,高阳告了宋烟亭……”
宁准突然问:“你相信谁?”
女生神色一怔,张口欲答。
但是没等女生回答,黎渐川就感觉到一股危机感突然降临。
他顾不得再让宁准问下去,就反手一把抱住宁准,飞快地闪进阴影中。
第50章 ‘好学生’们的周六生活,或许非常丰富。
几乎同时, 一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乒乓球台外的铁丝网上。
像是从黑暗的潮水中浮起头颅的水鬼,那张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将自己按在铁丝网的网格间, 两颗阴沉漆黑的眼珠从网格的空隙望进来, 木然地转动, 扫视着。
卡在网格里的鼻头微微翕动。
这张脸的主人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
他收回阴冷的视线,贴着铁丝网, 慢慢从东操场的入口走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三个学生,他们拖着一名沉睡的老师,随意地将老师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乒乓球台上。
两座乒乓球台中间的空地上,趴着被削去脚掌,陷入昏迷的女生。
四张惨白的面孔第一次进行了沟通交流——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然后视而不见地跨过流血不止的女生的身体,摇晃着身躯,毫不迟疑地向活动室的窗户走去。
在中途他们兵分两路, 两个人靠近窗户, 两个人来到门口。
他们贴上脏污的玻璃, 直勾勾地注视着一片漆黑的活动室内。玻璃窗自动向内打开, 两名学生像是两条苍白的蛆虫一样,蠕动着爬进来, 赤着脚从窗口向里走。
架子上的篮球噼里啪啦地滚下来。
他们扯开网兜,挪动架子, 把活动室角落的箱子柜子挨个儿打开, 似乎在翻动寻找着什么。
门口的两个人爬上了屋顶, 在屋顶上绕了一圈, 像泡在阴湿黑水里的眼睛缓慢地向四下扫视着。过了大概五分钟, 他们爬了下来,在门口和活动室里出来的两人汇合。
四张五官不同, 但却透着一股相似的诡异阴森的脸孔交换着目光,露出了一丝迷惑奇怪的情绪。
但他们很快就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了。
因为其他去宿舍楼狩猎的人陆续回来了。他们的拔舌盛宴刚刚开始,窥伺作祟的小鬼已经不能再干扰他们的狂热。
“差一点。”
宁准从垃圾桶后望着远处的血腥场景,小声说。
黎渐川蹲在他旁边,过人的嗅觉让他隐隐闻到了那股散在夜风里的腥甜恶臭。
他也有点遗憾,差一点就能间接地窥探到这个学校学生的部分思维和隐秘,这对得到谜底很有帮助。但没办法,这群家伙不是怪物,但却比普通怪物敏锐,可怕。
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直接离开活动室,并使用了特殊能力以假乱真,让“他们找不到我们”成为既定事实,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毕竟周围除了活动室,就是这个根本遮不住两个大男人的垃圾桶。
“你的瞳术可以再用吗?”
黎渐川转头问。
宁准摇摇头:“瞳术的‘读取’部分每局只能使用一次。”
黎渐川对特殊能力已经有了一部分猜测,加上他自己的特殊能力的进化过程,他并不意外宁准这句话。很显然,宁准的瞳术包含的范围很广,拥有不少分支能力。
“按照昨晚的表现,他们应该还要在操场待半小时左右。”
远处的乒乓球台上,拔好的舌头血淋淋地堆积成一座小山。
几名学生从食堂抬来了小型绞肉机,将舌头一根根丢进去,嗡嗡地绞成了血泥。
他们欢快地笑着,捞起一坨血泥在手上,开始捏制乒乓球拍。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溅了湿答答的血沫。
但没人在意。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手工制作里,不可自拔。
黎渐川昨晚经受过这种恶心血腥的画面洗礼,承受能力高了很多。宁准神色如常,但脸上的血色却褪了很多,眼中透露出冷漠的纯粹的厌恶。
他收回视线。
“半个小时,足够了,我们趁他们在这里,去看看梁观,他是你们班的。霍松明和张梦超的资料现在去找来不及,明天再查。”
黎渐川也是这样的想法。
在进教室的第一天,黎渐川就将座位表上的名字和教室里的人都对了一遍号,并且他特意关注了周围人的交谈内容,判断座位没有变更,名字和脸不存在差错。
梁观他自然记得。
而且他还知道,梁观就住在他寝室斜对面的206。
没有多余的犹豫,黎渐川背上宁准,悄悄离开了垃圾桶后面,像一道迅捷的暗影一样,来到男二宿舍楼,从一楼的楼道窗户翻了进去,摸上楼梯。
此时的男二宿舍楼十分寂静。
这种寂静的状态就像是一座空荡的古墓,伴随着蔓延的压抑的阴暗,和奇异诡谲的气氛。
四面的角落都被泡在黑暗中,不见半分光亮。楼道正中的灯亮着,打下扭曲细长的影子。
黎渐川小心地靠近206,浑身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状况。宁准趴在他身后,幽沉的眼半开,泄出冷寂的光。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走到206的门口时,206寝室里突然传出了压得极低的对话声。
那声音很轻,用着气音,如果不是黎渐川五感过人,可能根本捕捉不到这样的声响。
黎渐川的脚步停在原地。
他偏头和宁准对视了一眼,宁准吻了下他的耳廓,然后无声地微抬起身体,将一只耳朵轻轻附在寝室门上。
一门之隔,那里面的声音就像是放大了几倍一样,变得清晰了很多。
“……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一个陌生的沙哑少年音说。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了一些不耐烦的情绪,黎渐川可以分辨出这个声音,这是梁观。
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有些剧烈,声音带着明显的抗议:“你就听不懂我的话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梁观。你非要拿……你会死的,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死的就是你……”
这竟然是姜源的声音。
黎渐川略有点讶异。
但他想起那个被读取的女生说,宋烟亭出事那天是姜源的生日聚会,他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这些事和姜源绝对脱不开干系,或许姜源可能知道得更多。
面对姜源的话,梁观无力地笑了下:“如果我明天不胜出,才一定会死。”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这是周暮生的诅咒,姜源,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他的报复,也是他替宋烟亭在报复……拿不到奖品,一定会死,但拿到奖品,还有一线生机……”
“可没有人能完成那个盒子里的要求。”
姜源冷冷地打断他。
“高阳、郑非凡……他们两个都死了。”姜源顿了顿,道,“周暮生的要求我们做不到,也骗不过他。”
梁观却不想多说了:“我有办法,你不用管了。等会儿同学们就该回来了,你回去吧。”
姜源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从他的语气中明显可以听出,他并不相信梁观有什么解决办法。但梁观的表现很成竹在胸。这让他多少有点迷惑。
在姜源说出“好”的那一刻,黎渐川就带着宁准闪到了水房里。
从墙后望出去,姜源走出了206,直接回了203寝室,背影清瘦,微微佝偻,似乎饱含心事。
“先送你回去吧。”
黎渐川看了看宁准。
宁准颔首。
既然梁观醒着,那就没办法潜进去搜查了。不过从两人刚才的对话中,黎渐川和宁准也获得了大量的线索和信息。
翻出宿舍楼,黎渐川在送宁准回去的路上和他分析着目前的线索。
“周暮生……”
黎渐川穿梭在阴影里,微微皱眉,“我记得是白天杀的那个玩家药单子上的签名。”
“丰城私高校医室的校医,”宁准在轻微的颠簸中思考着,“姜源和梁观他们认为搞出这些事的是这位周校医,并把它们归结为诅咒、复仇,还包含了宋烟亭的复仇部分。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推断出的线索,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是下午的集体活动。梁观他们认为自己晚上必死,而参加活动的奖品是周暮生提出的要求,如果他们能够完成,或许可以免于一死。所以他们才积极取胜。
“还有第三条,就是晚间的狩猎,姜源和梁观他们应该是经常参与其中的,并且不排斥,不恐惧。他们并没有因为高阳和郑非凡死于其中,而对他们的同学产生恐惧感。这表明,这是在规则允许范围内的事。”
黎渐川听着宁准的分析,补充道:“还有一点……宋烟亭被侵犯的事应该是真的。不然梁观也不会认为这份复仇包括了宋烟亭的事。
“如果按照复仇来推定,梁观他们一定也害过周暮生。而且周暮生和宋烟亭之间,也有某种联系。”
黎渐川说着,忽然想起昨晚他慌不择路跑进教学楼,在楼顶天台口遇到的白大褂。
白大褂,总和医生脱不开关系。
而周暮生,又究竟在这个学校扮演着什么角色?
两人整理了下所有线索,黎渐川将宁准送进公寓,自己折返,赶在那群学生回来前,像昨晚一样翻窗回了寝室,没有惊动姜源。
第二天上午,一切如常。
黎渐川在第二节自习课的时候就拿着数学练习册离开了教室,打着请教题目的幌子,溜达到了宁准的办公室,然后拿了宁准给的消息,从办公楼的厕所窗户溜出去,搜查那五个人的寝室。
这个行动危险度较高,但却是眼下最有效的。
宁准留在办公室,继续用娴熟的黑客技术入侵教务系统,查看他想知道的一切资料。
黎渐川第一个去的就是高阳的寝室。
高阳已经死了。
但他的床铺书桌却没多大变化,还布置得跟有人在用一样,杂乱无章,是大多数男生的寝室状态。
黎渐川在这里没有任何新鲜的发现,也没有找到高阳赢来的那个奖品盒子。
郑非凡那里也是这样,就仿佛那个盒子凭空消失了,从未出现过一般。
黎渐川有种直觉,这两个人的寝室被“清理”过。
有可能是玩家干的,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
黎渐川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在各个男生宿舍楼间。
他用了大约一节课的时间,将五间寝室快速搜了一遍,然后气都不带喘地回到办公室,搬来个凳子坐在宁准旁边,低头假装认真做题。
因为要巡视班级自习,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少,只有两三个,和黎渐川刚进来时不是一茬儿人,再加上宁准的掩护,办公室应该没有老师发现黎渐川消失的异样。
宁准在专注地备课。
黎渐川挨着他,腿碰着腿,埋头在草稿纸上假装演算,实则是在用一种少有人知的小语种叙述他的发现。
宁准的视线从旁扫来。
略显奇怪的字母穿插在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公式中,拼凑出了完整的内容。
“高阳、郑非凡寝室没有发现,疑似被清理。
“梁观柜子里有一台相机,相机内存被清除了。霍松明有笔记本电脑,电脑是坏的,但是是近期损坏的。张梦超有大量推理小说和医学类书籍,并且全部翻阅过,有很多批注,从批注中可以看出他智商很高,有一定的反社会倾向,缺乏共情能力。
“此外,他们五个每周六下午都没有任何安排。并且,我从梁观的相机包里找到了一枚钥匙。”
黎渐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生锈的钥匙,在桌子的遮掩下,放到宁准手心里。
宁准垂眼看着草稿纸,握住那枚钥匙。
思考了几秒钟,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温和斯文的笑意,另一只手拿起笔,写出一串花体的文字:“看来,我们要再去一次男一宿舍楼了。
“‘好学生’们的周六生活,或许非常丰富。”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