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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那是颗心脏。


    黎渐川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整整半天时间里, 宁准已经从买房买车婚庆公司,安排到了俩人养花养草退休养老。


    他拿着一张电子纸,边绕着金字塔走路, 边密密麻麻地写了足有一个G的内容, 把两人的后半辈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清朗冷润的嗓音像是烈日下的薄荷水, 沁凉地灌进黎渐川的耳朵,条理清晰地诉说着一些遥远的安排。


    下巴和唇角时不时被蹭一下, 那道淡淡的冷香贴得很近。


    “话这么多。”


    黎渐川搂过宁准的腰,给他遮着点太阳,低头戏谑道:“要崩人设了,宁博士。”


    宁准抬了下帽檐,抱住黎渐川的脖子。


    周围有些空旷,灰黄的风沙扬了起来,吹得人视野发昏, 眼睛刺痛。


    冬日的埃及阳光依旧耀眼夺目, 游客们稀稀落落地散布着, 许多人举着相机在拍照录像, 大声呼喊。


    黎渐川把赖在身上的人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砾走, 道:“我们拿到的数据,魔盒游戏死亡率很高。”


    宁准将那张电子纸叠起来, 塞进黎渐川的上衣口袋, 贴着他的耳朵懒洋洋道:“死亡这件事没人能够左右, 也没人可以避免。但至少在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 我们还拥有无数未知的未来。”


    “我愿意为你计划这种未来。”


    他吻了吻黎渐川的耳根, 唇舌一如既往地轻而湿缠,但却好像多了某些沉甸甸的东西。


    黎渐川莫名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


    或者说, 宁准一直在带给他这种奇特的熟悉感。


    但如果让他仔细去回想,他堪比计算机工作日志一样清晰的记忆中,却根本没有过类似的情景和对话。


    夕阳红旅行团上午的项目只有参观金字塔。


    听说在几年前金字塔还可以入内参观,但这种参观近几年金字塔慢慢负担不起了,所以埃及便取消了该项目,只开放了外部游览。


    中午的时候旅行团是在金字塔附近解决的午饭,满满几桌子埃及当地特色菜。


    其中黎渐川最满意的就是埃及的烤肉串。


    埃及烤肉串金黄油亮,撒上一层均匀的胡椒粉,烤得鲜嫩酥软,配上当地特色酱料,满满一口的焦香滋味,羊肉的膻味完全被上好肉质的香浓遮住,色香味极佳。黎渐川干掉了不少,连带着宁准也吃得小肚子微鼓,靠着黎渐川被揉肚子。


    吃完午饭,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就在金字塔景区,不能离开太远,时刻要保持好联系。埃及并不太平,各种活动都是安全第一。


    旅行团里的游客们三三两两结队,跑到各处去拍照。


    军绿外套的那对老夫妻来邀请过黎渐川和宁准,但想着俩小伙子可能要亲亲密密度蜜月,就没和他们一起。那几个年轻大学生也派了个清秀的小姑娘来搭讪,但被黎渐川拒绝了。


    “我老婆不喜欢和单身狗一起玩。”


    黎渐川手指摸摸宁准的耳垂,严肃道。


    小姑娘捂着嘴红着脸跑了,那几个年轻人在不远处起哄大笑:“帅哥,亲一个!亲一个!”


    黎渐川笑着摆摆手,拉着宁准往外走。


    出去时导游小哥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和集合的时间地点,笑着说了句祝福,才放两人离开。


    “去哪里?”


    宁准被黎渐川拖着,半靠在他肩上。


    午后的开罗有些暖洋洋的懒散,金字塔附近的热闹似乎都染上了地中海岸边吹来的风浪,辽阔中透着温凉。


    黎渐川按了按耳内的透明耳塞。


    金字塔附近磁场紊乱,不少高端电子设备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失灵现象。但黎渐川从接应人那里拿到的设备可以隔绝能量影响与探测,所以还算得上灵敏好用。


    “马上到了。”


    黎渐川说。


    他辨别着耳内反馈的信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一堆低矮的临时搭建的土屋走去。


    在金字塔附近有很多这样的违规建筑,像是沙漠里冒出来的一个个老鼠洞一样,在金字塔开放以来,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政府根本无力管辖,只能任由这些土屋和木棚越建越多,乱得宛如贫民区。


    在这些土屋木棚间穿梭了一会儿,周围游客已经不多了,有些当地居民正在晃荡,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外来者。


    黎渐川很快在一间灰白色的土屋前停下。


    土屋门口铺着条破毯子,一个阿拉伯男人穿着白色的长袍盘坐在那里,脸上戴着图特卡蒙的面具,腿上摆着几个造型奇特的摆件,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从面具的两个洞里露出来,没什么情绪。


    黎渐川蹲下,端详了那几个摆件一会儿,用阿拉伯语说:“三百万。”


    面具男人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黎渐川眯起眼:“看来有别家找上来了。你们想反悔,中止交易?他们开价多少?”


    面具男人拿起一个红色摆件晃了晃,抬头看向黎渐川背后的宁准,声音破哑:“我在三家雇佣兵组织的通缉令上看见过他。他值十亿美金。”


    黎渐川敲了敲腕表,一片电子光幕射出,无数数据飞快闪过,令人目不暇接。


    他扫了眼,勾了勾唇角,装好消.音器的枪不知何时已经顶上了面具男人的心口:“这里的所有通信都听我的。想讹老子,有那个发财的命吗?”


    宁准抬起眼。


    随着黎渐川的动作,这一片区域的气氛陡然一变。


    虽然视野范围内的当地人和游客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仍旧在晃荡交谈,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但空气中就仿佛露出了一截紧绷到极致的导.火索,随时都会一触即爆。


    烈日下的空气紧张万分。


    几只皮毛顺滑的流浪猫从墙头路过。


    面具男人慢慢低下了头,放下了手里的红色摆件。


    他沉默了一会儿,口中的阿拉伯语换成了西班牙语:“守门人在里面等你。”


    “我喜欢合格的生意人。”


    黎渐川扬眉。


    他掏出一张不记名卡,放到毯子上,潇洒利落地收枪起身,拉着宁准像个午后的闲散客人一样迈过毯子,走进土屋,将身后那些探究与冷酷的视线全部抛在了脑后,不以为意。


    “我只值十个亿。”


    宁准叹息。


    黎渐川拍他后腰,把两个瓶子塞他手里,漫不经心道:“看来God也不景气,我们宁博士怎么说不也得百亿身价?”


    宁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瓶子,一串德文说明,是毒。


    他看了眼黎渐川,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虽然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也可以保护自己。但黎渐川的礼物,他从来都不会拒绝。


    “价值百亿,你就舍得卖?”


    “舍不得。”黎渐川低声笑,“卖了宁博士,我干谁?”


    随意说着骚话,两人已经走过了几块木头搭建的门房,到了土屋内部。


    这间土屋的外部结构和寻常的埃及矮房建筑没有任何区别。但进来之后就会发现,这里的沙土地面比外面要硬一些,像是铺了层水泥后,又往上面铺了很多沙石掩盖。


    土屋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稀薄,室内十分昏暗,夹杂着一股腐朽气味。


    一个白人青年蹲在一幅画下,似乎正在打盹儿。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睡意残留,十分清明。


    他端详了下黎渐川和宁准,站起来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自东方的客人,你们好,我是守门人洛克。”


    黎渐川听出一点口音,挑眉:“希腊人?”


    洛克并不意外地耸耸肩:“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黎。但我可是个地道的埃及人。”


    他边说边在身后的壁画上敲了几下,然后整个手掌按上去,就见壁画上埃及女人的那两颗硕大的眼珠子突然活过来一般,转了一下。


    旋即,旁边的地面无声地裂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入口。


    “走吧,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洛克说着,一马当先跳了进去。


    黎渐川看了眼,入口蜿蜒向下,有延伸的台阶。他让宁准走在前面,自己最后下去。


    通道里并不黑暗,墙壁似乎会隐隐发光。


    洛克在前面佝偻着身子带路,并不标准的英语传过来,带着回声:“真的难以想象,黎,你竟然会对神秘文明的能量有兴趣。我还记得你被堵在阿富汗的小镇上时发布的挑衅宣言,你把上帝和佛祖都骂了,你可不信这些……”


    黎渐川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你认识我?”


    “当然!”


    洛克笑道,“我们认识每一个很难归入人类范围的人类。我们想了解你们的秘密。”


    黎渐川冷冷挑眉。


    这个游走在阿拉伯国家的名叫“禁忌”的组织热衷于各类神秘文明的探险活动,他们坚信那些神秘文明残留了神秘的能量,可以促使人类向高维生命进化,也坚信那些能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从创立之初,他们就走遍了各处文明遗址,建立下据点,对这些神秘文明的了解非常透彻。


    他们同样认为高维生命很大可能已经出现在了地球上,所以他们这些年也在不断寻找某些方面十分出众,超出正常人类范围的人类,说服他们加入“禁忌”,共同研究神秘能量。


    黎渐川也被他们找上过,但他一个字儿都没听完就把人全逮派出所了,报案疑似传销组织。


    所以黎渐川和“禁忌”关系可谓不怎么好。


    但这次找上来,只谈生意,“禁忌”还是不会轻易破坏规矩的。不过宁准的通缉扩散得太快了,他们在埃及也不能久留了。


    在通道里用憋屈半蹲的姿势走了很长一段路。


    大约十分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门。


    洛克在门前经过指纹和密码验证,带着黎渐川和宁准走了进去。


    踏进门内,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无比。


    这一处巨大的被镂空的地下区域。


    十几根铁柱支撑着这片长宽高均在百米以上的空间,铁柱之间有金属通道连接,一台台旧式的笨重电脑散布在那些通道中间,屏幕不断闪烁着。一些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穿梭在悬空的通道上,沉默地忙碌着。


    在这片广阔空间的后方,是一面倾斜的黑色的墙,墙上被贴了很多类似触手一样的金属臂。


    “欢迎来到‘禁忌’。”


    洛克笑着张开手臂。


    黎渐川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宁准却粗略扫了一眼那些电脑,就将视线定在了那面黑色的墙上,露出一丝怪异之色。


    “您看出来了吗,宁博士?”


    洛克注意到宁准的神色,边带两人走上悬空通道,边说,“是的,没错,这就是我们发现的黑金字塔。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对吗?”


    黎渐川一怔:“黑金字塔?”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地下还有这个东西。不过几年前一些捕风捉影的情报好像提起过,但没有证据,所以处里连个完整的档案都没建。


    “是的,黎。”


    洛克大声说着话,但周围的黑袍工作人员却好像置若罔闻,没有人和他打招呼,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不要这么惊讶,”洛克笑起来,“它其实就在胡夫大金字塔的下方,就像大金字塔的水中倒影,倒立在庞大而黑暗的地下世界,比胡夫金字塔要大上至少十倍,它是奇迹!我们初次发现它是在十三年前,2037年,但那时候我们没有能力进入它,只能建造出这片空间守护它。”


    “这么说,你们现在可以进入黑金字塔了?”


    宁准抓住关键。


    洛克说:“外层通道可以进入了,我们找到了十三年前那伙人的盗洞。但是再往里面就没有路了,它们全被那帮蠢货堵死了。我们不能爆破,那会让这里坍塌的,但庆幸,我们的人够多,大概需要花费几年,清理出一条路来。”


    一座全新的未被发现的大金字塔,被称之为世界奇迹完全不为过。


    可想而知,如果外界各国的考古学家们知道这个重大发现,将会陷入怎样的癫狂之中。


    但目前,出于各种原因,这个奇迹被隐藏在了这处神秘的巨大空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不为外人所知。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面黑色的墙壁旁。


    洛克从一台电脑上调出资料来。


    “这是你们要的近二十年来的所有埃及金字塔附近的能量场变化记录。”洛克指着屏幕上的数据与图表,“最明显的一次能量场变化在今年夏天的那一天,所谓的潘多拉降世日,魔盒游戏正式宣告出现。”


    黎渐川对这个时间点毫不陌生。


    他飞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数据。


    除了2050年的夏天,其他时间大部分金字塔附近都没有特殊变化。


    但胡夫金字塔却在2037年年初,和2050年年初,还各有两次轻微的能量波动。看似寻常,但旁边的天气记录上却显示,那两天金字塔区域有雷雨现象。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黎渐川把那两处数据圈出来。


    洛克看了黎渐川一眼:“你真的很敏锐,黎。”他输入一串密码,调出一个文件夹,“这要另算价钱。”


    “我会让人送到柏林的米特区。”


    黎渐川淡淡道。


    洛克脸上的笑容立刻真诚了几分。


    黎渐川打开那个文件夹,发现里面是两份报告和一段监控视频。黎渐川一边浏览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内容拷贝到腕表内,没有引起洛克和电脑主机的注意。


    这两份报告中的第一份是2037年的,报告很长,但主要就写了一件事,就是“禁忌”发现了一伙人,和一条地下通道。他们沿着这条通道,发现了疑似地下金字塔的存在。


    他们怀疑这伙人进入过金字塔,但却没有找到他们的任何踪迹。


    第二份报告是在2050年年初。


    这份报告提到黑金字塔区域遭遇未知攻击,十三年前那伙人再度出现,但“禁忌”并没有能力捉住他们,只能循着他们的尾巴找到黑金字塔的一处盗洞。盗洞有进出的痕迹,初步判断盗洞已经存在十几年。


    这也就证明,这伙神秘人在十三年前就进入过黑金字塔。


    两次能量场异常,也应该与此有关。


    “当时的所有监控监听全都被毁了。这段是唯一抢修过来的。”洛克说。


    黎渐川点开视频。


    监控的画面被损坏过,所以清晰度不高,有些怪异的扭曲和雪花。画面对准的是这些悬空通道中的一条。


    开头安静了一会儿,很快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


    十几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突然从通道上飞奔而过,其中一个人一抬手,监控摄像头就砰地爆开了。


    这段影像非常短。


    但黎渐川只看了一遍,就发现了其中几个关键点。


    首先,这十几个人的斗篷十分眼熟,和魔盒游戏的藏身斗篷很相似,但应该不太一样,至少行动间,他们还会露出一些身体部位,无法做到近乎诡异的完全隐藏。


    其次,他注意到这十几个人手腕上似乎都有图案。其中抬手的那个人他看得最清楚。这些人手腕上的图案和宁准、谢长生他们的不一样,并不是完整的,而是都有些古怪的残缺。


    这和黎渐川手腕内侧破损的骷髅头有些相似。


    另外,他暂停画面,放大了其中的一帧。被十几个黑斗篷人簇拥着的那个人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半透明半漆黑的盒子,盒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颗心脏。”


    洛克将这帧画面调清晰一些,“我们的人当时几乎全死了。有一个勉强活下来几分钟的,说他看到了那些人从黑金字塔里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人类心脏。”


    黎渐川怔怔望着屏幕,眼神沉黑。


    但不管是他,还是洛克,都没有发现,当这帧画面清晰显现出来时,站在他们身侧的宁准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唇角。


    他幽沉的视线注视着那颗心脏,猩红的眼底盈满了痛恨与怀念。


    第62章  一枚红点瞄上了黎渐川的眉心。


    离开的钥匙在爱人的心脏里。


    黎渐川看到屏幕上那颗被斗篷人护在半透明盒子里的心脏时, 条件反射般想起了这句话。


    在第二局游戏的地下通道中,黎渐川就一直对那间禁闭室持有奇特的怀疑感。


    按照其他玩家后来的反应,地下通道的第二扇门应该是玩家本人记忆的一部分扭曲幻化而成。从那时起, 黎渐川就对他严密无缝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可能忘了些东西。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这颗心脏时, 变得更加强烈。


    暗中的文件拷贝已经完成, 黎渐川又随口问了几句。


    洛克的回答慢慢显出几分敷衍,面上也露出催促之意, 显然不打算再告诉黎渐川更多的消息。


    “交易完成。”


    黎渐川识趣地直起身。


    洛克关掉电脑,满意笑道:“合作愉快。‘禁忌’喜欢大方的交易对象,你是其中的佼佼者,黎。”


    黎渐川勾了勾唇角,瞥了眼几米外的那面黑色的墙壁。


    这时距离近了,黎渐川可以清楚地看见这座黑金字塔的外壁保存得相当完好,是用一种质地十分坚硬的黑色花岗岩建造的, 和外界的金字塔不太一样, 外壁上隐隐还拓着些浮雕。


    “你们对这座金字塔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知道是谁的陵墓了吗?”


    黎渐川状似随意地问着。


    洛克走在前边, 带着他和宁准往外走, 闻言回头道:“你是在打探情报吗,黎?我的嘴可是很严的。不过金字塔是法老王的陵墓这个说法, 只能算是认同比较广泛的一个观点。‘禁忌’不这样认为。”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话题带了过去,却没说他们认为金字塔的建造有什么作用。


    “那看来你们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了。”


    黎渐川笑了笑。


    洛克耸耸肩, 三人离开这片地下空间, 沿着低矮幽长的通道返回土屋。


    他们按照来时的速度行进着。


    但越靠近通道的出口, 黎渐川心头那丝紧绷的弦却越是收缩起来。


    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宁准走在他身后, 黎渐川悄无声息地背过手, 飞快做了个手势,抽下腰间的枪递过去。


    修长微凉的手指伸来, 毫不迟疑地接下枪,宁准在黎渐川掌心敲了几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


    很快到了出口附近,洛克在墙壁上一按,头顶的金属层缓缓打开。


    外面很安静。


    洛克踩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脸色突变:“不对,有人……”


    几乎是瞬间,黎渐川一个手刀砍在洛克后颈,洛克眼睛一瞪,立刻晕了过去。


    黎渐川将人向后一拖,军靴在土石台阶上一踏,浑身力量刹那爆发,如一道利箭一样射了出去。


    “砰砰砰!”


    机枪一阵疯狂扫射。


    土屋内的桌椅花瓶炸裂飞溅,子弹追着黎渐川的影子留下了无数密集的弹孔。


    黎渐川辨别着枪声来源,就地一滚,抓起一块碎陶片反手一甩,小窗露出来的黑洞洞的枪口顿时一歪。


    密织的枪声出现一瞬的漏洞。


    他丝毫不给埋伏的人反应的机会,一个闪身冲至小窗前,手掌向外一击,如摧枯拉朽一般,轰在那名端着机枪的黑人额上。骨骼的脆响被枪声掩盖,那片凸起的黑额头诡异地向内一凹,黑人鼻血长流,瞬间死亡。


    这整个过程快若闪电,甚至不足两秒。


    黎渐川翻窗出去,拎起机枪一阵狂喷。


    土屋外的小院里蹲了至少十个人,都有枪,在黎渐川跃出来的瞬间就都调转了枪口,朝他疯狂开火。


    枪口火苗喷吐。


    墙角埋伏射击的两个人还来不及扣动扳机,就被轰烂了脑袋。


    黎渐川抢占了他们的掩体,和对面墙头的人对射。


    小院内被乱响的枪声完全侵占。


    无数弹痕火花擦着黎渐川的脸颊飞过,噼里啪啦的孔洞将墙皮打得碎烂,石渣乱飞。


    黎渐川反应速度极快,一手强硬地按着机枪扫射,另一手挑过旁边两具尸体上的枪,稳定精准,弹无虚发,几乎一枪一个。墙头上一道道血花迸溅,灰白的墙皮流下凄艳的红。


    枪林弹雨很快少了一大半。


    “嘎——!”


    一声尖锐的乌鸦叫声突兀响起。


    黎渐川眼神一厉,手上的腕表弹出光幕,信息数据如流水一样飞快闪动。


    一张方圆一公里区域地形图显现出来,其中四个红点刺眼地高速移动着。


    这群人来帮手了,高能量便携热武器。


    再在这里耗下去形势只会更加不利,“禁忌”的人武装力量还没反应过来,况且就算“禁忌”来了人,也不一定会帮他和宁准,黎渐川从来不会把命交给别人。


    确定这点后,黎渐川端着枪就冲了出去。


    外面的人似乎没想到黎渐川竟然这么不要命,子弹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却根本追不上那道残影。


    火舌如龙,将所有枪林弹雨轰开了一条行进的路。


    砂石碎木被撕裂冲飞,硝烟与鲜血的混合物充斥一切。


    黎渐川两手持枪,体内恐怖强大的力量在一跃之间全数释放,他横踢一脚,守在门口的两人就有一个脑浆喷出。


    另一个枪口一抬,嘶吼着朝黎渐川喷射火力。


    黎渐川的风衣下摆被撕成了无数破烂的条絮,腿上刮出火药的血痕,他迎着刺目的火花,折身一掠,强行扭转了身体,手里枪托向下一敲,咔嚓一声骨骼碎裂。


    “走!”


    黎渐川吼道。


    藏身在通道内的宁准立刻跳出来,从黎渐川清理过的小窗翻了出去。


    黎渐川紧随在后,两人拔足狂奔。


    翻越低矮的土墙,踹开拦路的木板,他们尽可能躲避着背后呼啸的子弹奔跑。


    密集沉闷的枪声紧追不放,腕表光幕上的四个红点飞快地靠拢过来,隐隐呈包围的架势,想要将他们堵死在这片混乱的违章建筑群中。


    烟雾碎屑弥漫。


    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宁准突然高喊:“车!”


    黎渐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辆老旧的福特汽车正停在几块木板搭建的简陋车棚里,保险杠都全碎了,里面坐着的白人男人正愣愣地看着两人。


    见两人看过来,男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大叫着往外跑。


    “Help!Help!”


    子弹轰飞土石水泥。


    半点迟疑没有,黎渐川抄起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宁准,一把将人塞车里,发动汽车,一油门下去直接扛着砰砰的弹雨冲了出去,撞开木棚碎石,扬起大片的沙土和尾气。


    “系上安全带,趴下!”


    黎渐川一按宁准脑袋,哗哗两声,碎玻璃落了满身,在黎渐川凛冽如冰川寒风的眉目间割下鲜艳的血痕。


    “一百米,左拐!”


    宁准喘着气拉上安全带,伏低身体,死死盯着黎渐川腕表射出的光幕,“附近景区人多,只要他们不想挑衅埃及政府,就不会追出去。但我不建议往人多的地方走,最好去东面那片人造石林。”


    “听你的。”


    黎渐川一脚油门踩到底,石板木板霹雳乓啷地砸在后面,形成路障,为他们赢来一丝喘息的机会。


    “是什么人?”


    宁准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晃得颠三倒四,哑声问。


    黎渐川额上血污混着汗水淌下来,他瞄着后视镜,眼神冰冷:“老朋友。在加州咬过我的那批人。不清楚来历,我个人猜测和你们实验室有关系。目标可能是我。”


    宁准目光一变,还要再说什么,汽车却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一边车胎爆了,车身立刻一歪。


    黎渐川猛打方向盘,朝一个方向飞快瞟了一眼,唇角冷冷一扬:“狙击手……真是看得起我。”


    汽车不听使唤,但幸好这时在黎渐川的高速飙车之下,他们已经来到了沙漠边缘的石林。


    宁准一拉安全带,被黎渐川抱着跳出车里,滚到了石林丛中。


    落地的瞬间,一枚红点瞄上了黎渐川的眉心。


    黎渐川神色蓦地一变,还没来得及动作,宁准就突然带着惯性,用力将他向内一撞。


    一声遥远而沉闷的枪响。


    血花溅落在黎渐川的发梢与眉头,宁准捂着肩膀向后退了一步,鲜血顷刻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也染红了黎渐川的瞳孔。


    第63章  KingandGhost,2049.12。


    一声轰然巨响。


    黑云裹着火焰冲腾而起, 爆炸的冲击波将破旧汽车高高掀起。土黄与灰白相间的石林被震碎一片,烟尘瞬间遮蔽了这片空间。


    宁准盖着黎渐川的风衣靠在一块阴影里,手法快而娴熟地为自己止血, 简单包扎。


    一根极细的针管被他推进了肩头, 这本来是专门为黎渐川准备的伤药, 但没想到用上的人是他。


    周围的火力慢慢小了。


    “十点钟方向,二十七点六米……”


    “第三狙击位已无生命体征, 后退……”


    黎渐川摘下来的腕表被宁准拿在手里。


    他如同一台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分析着所有汇总到脑海中的数据信息,准确无误地做出判断,为黎渐川提供最为精准的观察结果和战斗指令。


    戴着透明耳塞的那只耳朵已经被血污裹满。


    黎渐川不太在意地用拇指揩了一下,确保宁准的声音与耳塞的信号探测不受影响。


    他踩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周围黄沙弥漫。


    扬尘与汽车爆炸的火光混淆了视野,乱射的枪声震耳欲聋, 高矮参差的石林将飞溅的子弹反弹, 碎石迸溅。


    黎渐川将第三个狙击手扔出去, 任由那具已经死亡的身体在空中被炸成血肉碎片。


    他如同潜藏在这片神秘石林中的幽灵, 所有仪器与瞄准镜只能捕捉到他散在沙尘中的残影。


    而等他们看到这道残影凝聚在眼前时,死神的镰刀已经沉默地割开了他们的咽喉。


    凶猛的火力压制下。


    那道修长矫健的身影一直在以人类难以达到的速度急掠, 偶尔的停顿,都伴随着残肢飞溅。


    男人浑身都笼罩着烟尘, 双手持枪, 从没有停止过射击。


    沉黑的眼底蓝色的光芒闪烁如辰星, 透射出完全的冷酷残忍, 将他眉宇间俊美野性的人气儿完全驱散。


    殷红的血珠从他冷硬的下巴上滴落, 他小腿上的肌肉一绷,如离弦的箭一样猛然跃起。


    咔咔几声轻响, 刚转过一根石柱冲过来的敌人还没来得及端起枪口,就被踢碎了脑袋。


    红白的腥臭液体染脏了军靴,黎渐川手腕一抖,迎着那些人扣动扳机,机枪倾泻出无数子弹,低沉而巨大的枪响灌满耳朵。


    在对面的子弹到达前,他已经冰冷地抬起眼,消失在了原地。


    闯入石林中的十几人一愣。


    一道银白的金属光突然掠过眼角,沉闷的枪响炸在耳畔,反射神经还未传达出任何信号,子弹就已经贯穿了颅骨。


    黎渐川微低着头。


    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变成了一件强大的杀人武器。


    他的两根手指可以掐断喉咙,肘尖轻轻一扫,就有一颗眼珠被捣烂。双肩微晃,似轻实重地顶在对方胸口,断裂的肋骨就能捅穿心脏。


    石林的地形与视野为他造就了极大的便利,任何靠近他一米范围内的人类都会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四个红点已确认为手持火箭炮。”


    宁准清冷的声音响在耳内。


    听到这个消息,黎渐川没有任何惊讶。


    对方这次明摆着下了大本钱,甚至不惜和埃及政府杠上。这整片石林都被包围了,四个手持火箭炮全方位笼罩着石林内部,一旦开火,威力足以轰下一架小型飞机。


    这类武器近几年改进非常快,携带更加方便,威力也提升了很多,甚至可以避过大多数的武器探测装置。


    但黎渐川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便是火箭炮,也根本无法锁定他的身体。


    “他妈的,这还是人吗?!”


    “我们已经损失了六十八个人!该死的!”


    对方的通讯频道已经炸了,无数枪声混杂着咒骂咆哮。


    “三个狙击手都被干掉了!他是专业的!”有人急促道,“他们有设备,有人在为他指挥……”


    这人趴在一根石柱上,话音未落,眼前扬起的黄沙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染血的手。


    那只手闪电般出现,握住了火箭炮发射筒的筒口。


    扛着火箭炮的人下意识就要发射,但下一瞬,他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五指收缩,狠狠一攥,面前的火箭炮发射筒竟然弯曲变形,像被焊死一样!


    “这就是德国的最新型号?”


    那张俊美冰冷如刀锋的脸一闪而过,那道飞扬的眉冷冷一挑:“有点软。”


    几乎同时,那只手扣动扳机,黎渐川的身影调转方向,飞奔离开。就在他冲出去的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耳膜嗡鸣不止,淌下血来。


    黎渐川在火光中抱起宁准,如一道凛冽的寒风一般,在无数被爆炸冲击波扫荡震碎,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倒下的石柱中,飞快冲出烟尘。


    但就在他脱离烟尘的这一刻,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眼前。


    一股极大的危机感后知后觉地笼罩上来。


    “小心!”


    宁准瞳孔一缩。


    闪着蓝色电弧的军刺就像一道天外砸落的闪电,嗤的一声刺入了黎渐川的后背。


    黎渐川立刻感觉到了这把军刺上的力量,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神色更冷,后背的肌肉猛烈收缩,骨骼移动,竟像是一道枷锁一样,将这根军刺死死锁在了骨头里。


    手臂一震,黎渐川一手抱着宁准,一手横击打出。


    那道影子当机立断,放弃军刺,像一条油滑无比的泥鳅一样,飞快躲闪,抬手格挡。


    咔地一声清晰的骨裂声,格挡的小臂从中折断,但那道影子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而是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肘尖顺势向前一切,一片幽蓝的薄刃弹出。


    黎渐川仰头。


    冰冷的刀锋擦着咽喉划过。


    短暂的交手甚至不足一秒,但战斗本能与习惯已经让黎渐川判断出这道影子的水平。


    他要速战速决。


    刹那间,黎渐川眼中蓝光暴涨,整个漆黑的瞳孔几乎要被完全浸染成冰冷幽暗如万丈深海的蓝。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这一刻齐齐发出暴烈震颤的声响,狂猛的力量,凶烈的技巧,以及机械般的直觉——


    他任由那片刀锋切进了自己的肩头,对方的身体撞上来,他的喉咙立刻被血糊满。


    那片薄刃似乎是特殊材质制成的,他的肌肉骨骼完全无法锁定。


    它不断向下,去势狂烈,想要将黎渐川整条手臂切下。


    但它没能做到。


    一滴绿色的液体从一根细长的试管里弹出,落在了附着刀片的断臂上,那条断臂就像被浓酸腐蚀一样,骨头连着血肉在瞬间化成了脓水。刀片失去了力量,也再没有了后续力量。


    几乎同时。


    那根军刺出现在了黎渐川的手中。


    闪着电弧的棱形尖锐物从后颈捅入,染血的顶端刺出喉管,鲜血顺着血槽流出。


    “黎渐川……”


    宁准伸手捂住黎渐川唇缝溢出的血。


    黎渐川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快速后退奔跑,石林里的人反应过来,正在往这边追赶。


    拐角处出现了两把黑洞洞的枪口。


    黎渐川瞥了一眼,拧起眉,正要回身,却忽然听到一声尖锐无比,而又莫名带着威风气势的猫叫。


    “喵嗷——!”


    一道几乎和土黄色的环境融为一体的橘色身影从天而降,锋利的爪子落下,直接抓破了后方人的眼珠子。


    越野车的马达轰鸣声冲了过来,刺耳的笛声长鸣。


    轮胎扬起沙尘无数。


    谢长生从车里探出头:“上车!”


    黎渐川毫不迟疑,带着宁准跳了上去,谢长生车速完全不减,横冲直撞,一个漂移,就飞出了石林。


    黄沙飞扬中,一道橘色的小身影撞进车窗,一个翻滚落在副驾驶上,发出狂躁的喵喵声。


    谢长生一手按着方向盘疯狂飙车,一手捞过喵喵叫的大宝贝,在那张被沙尘弄脏,看不出半点原色的毛毛嘴上亲了口,神色淡漠地哄道:“坚持十分钟,回去就洗澡。”


    “喵喵喵!”


    谢长生:“好,我陪你洗。陪你玩半小时小黄鸭。”


    “喵!”


    “最多一小时,”谢长生一脚油门怼开数辆小汽车,面不改色地退让了下,“乖点,爱你。”


    后座的黎渐川:“……”


    黎渐川一时竟不敢和谢长生相认。


    他看了眼伸出两只小爪子抱着谢长生脖子的那个毛团,圆脸大眼睛,是只体重明显超标的橘猫。


    看来这就是宁准之前说的,谢长生养的猫了。只是没想到,谢长生养猫是这么一副模样。


    黎渐川松开怀里的宁准,正要说什么,却一张嘴,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药箱呢?”


    宁准问。


    谢长生扫了眼后视镜:“车座底下。”


    宁准弯腰拿起药箱,剪开黎渐川的衬衣,快速为他止血,简单处理伤口。黎渐川配合地放松身体,看了眼宁准被血湿透的肩膀。


    黎渐川问,声音嘶哑艰涩:“有落脚地方吗?”


    “再过两条街,甩掉他们,我在贫民区找了旅馆。那里药物齐全。”谢长生简短道。


    “肋骨断了三根,这个位置应该扎到肺叶了。左肩胛骨骨裂,神经损伤……四处枪伤,有两颗子弹留在体内,十三处弹片,右臂轻度骨折……”


    宁准一边检查处理,一边低声报着黎渐川身上的伤。


    他的手很稳,声音冷静沉着,但额头上的汗却像密集的水珠一样淌下来,糊着血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枯叶。


    黎渐川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碰了下宁准垂着的那只手,淡淡道:“狙击枪留下的贯穿伤,我从God带出来的药还有,你回去用了。”


    宁准抬起眼。


    血色勾勒出他桃花眼的轮廓,染着惊心动魄的艳丽与凌厉。


    “我知道你恢复能力强。”


    宁准切开黎渐川的伤口,在颠簸不已的车上拿起镊子,快准狠地取出了嵌在肉里的子弹。


    “我也不担心你。”


    他单手做完基本的急救和处理,为黎渐川简单缠上纱布,拉好衬衫,笑了下,“我只是……有点不高兴。”


    黎渐川看着他,将人按下来点。


    唇齿碰撞。


    宁准难得地没有敞开自己,退让任吮,而是反客为主,强硬地咬着黎渐川被血浸红的薄唇,吻进了他满是腥甜血味的口中,攫取他的舌尖,含咬撕扯,像发狂任性的兽类。


    黎渐川避开伤口侧靠在后座上,扣着宁准的腰让他跪坐在自己的腿上,纵容他的亲吻。


    “咳。”


    越野车驶进一条堆满垃圾的小道,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谢长生头也没回,打开车门,体贴道:“车留下了,你们慢慢用。”


    被急刹车撞得牙根直疼的黎渐川:“……”


    不管宁准怎么想,反正他现在是根本没有车震的想法。


    “滚蛋。”


    宁准骂了声。


    从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吻里抽离出来,黎渐川和宁准分别披上谢长生准备的两件干净的长风衣,再戴上帽子,遮住大半血腥,下了车跟着谢长生离开小道,拐进不远处一家不正规小旅馆。


    黎渐川是不正规小旅馆的常客。


    谢长生为他和宁准订了个大床房,但整个房间的面积还不足十平米。


    谢长生身上挂着猫,为黎渐川和宁准处理好伤口,留下消炎药,就带着猫回去洗澡了。


    “你叫的谢长生?”


    黎渐川擦干净身体,侧躺在床上揽着宁准。


    房间的窗帘紧紧拉着。


    窗外橙色的晚霞从布料的纹理缝隙间渗过来,晕开一片浅红色的光斑,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嗯。”


    宁准脸色苍白地躺着,闭着眼,他今天有些透支了,这样陡然放松的环境让他的疲惫虚弱释放出来,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很多:“我在手表的通讯数据流里看到了谢长生的信号,就联系了他。”


    “累了?”


    黎渐川在他眉心吻了下,“睡吧。别压到伤口。”


    宁准疲累地睁眼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探身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闭上了眼。


    耳畔很快响起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黎渐川注视着宁准的睡颜,静静听着这道熟悉的呼吸,心绪莫名翻腾着。


    过了很久,他摸了下衬衫口袋里那张在枪林弹雨里还保存完好的电子纸,思考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狭窄昏暗的走廊里。


    黎渐川像一道无声的暗影,站在楼梯口那面心愿墙旁,点了根烟,微抬着眼。


    他身侧的小窗透进星月的微光与深沉的夜色,拓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


    他的视线在贴满了各地旅客合照的心愿墙上转了一圈,停在一个毫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之前上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里。


    那是一张泛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侧着脸在亲密而愉悦地接吻,相机只照到了下巴和上半身。


    右边的男人压着左边青年的头,裸着上身,结实的肌肉遍布伤痕。青年被禁锢着缠吻,手掌却还有空闲比出一个剪刀手,横在照片正中央,无名指上扣着一枚眼熟无比的紫色荆棘花戒指。


    两人一边的唇角都微微翘着,似乎在专注而投入地享受着彼此的爱。


    黎渐川看了一会儿,俯身摘下那张照片。


    弯腰的动作扯动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眉心微拧,目光在照片上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似有所感地翻过了照片。


    两行墨字映入眼帘——


    “King and Ghost,2049.12。


    他向我求婚了。”


    第64章  没有良知的人们妄图学会审判。


    黎渐川从来都不相信巧合。


    捣毁潘多拉的任务、God实验室、处里的内鬼、黑金字塔与追杀……他隐约感觉到, 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而这条线,在被一只藏在迷雾中的手操控着。


    黎渐川的牙根渗着血。


    他眯起眼, 慢慢吐出个烟圈, 将那张黑白照片贴回了原位。


    像个真正好奇的外来游客一样, 他微微后退一步,在昏黑的光线中, 一张张扫视着心愿墙上的照片。


    大多都是朋友和情侣的合影,穷游的学生和舍不得花钱的中年夫妻。


    角落里的那张照片落入其中,就如水入汪洋,平凡至极,毫不起眼。


    黎渐川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天长地久的心愿,眼底沉着一片深黑,静默地进行着晦涩的思考。


    但突然, 嘎吱一声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廊里的声控灯蓦地亮起。


    昏黄的灯光里, 谢长生一脸无奈地走出来, 抬眼看见黎渐川站在走廊里,似乎有点意外, 淡淡点头道:“没去休息?”


    “睡不着。”


    黎渐川简单道,“有事?”


    谢长生走过来, 看了眼心愿墙, 解释道:“房间里没有吹风机, 卿卿不喜欢湿着毛, 我去前台借。”


    黎渐川多看了谢长生一眼, 却没从谢长生的脸上看出什么。他勾了下唇角,掐掉了香烟:“卿卿是你那只橘猫?叫这个名儿, 小母猫?看着挺通人性,也够凶,够肥。”


    黎渐川粗略目测了下肥橘的体重,突然有点馋肉了。


    “卿卿是公猫。”


    谢长生平淡道,“不过他比小母猫还要粘人。当着他的面别说他胖,我喜欢他胖点。”


    黎渐川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猫奴这个群体,但他直觉谢长生这个猫奴有些与众不同。他提起那只肥橘的口气,并不像在谈论宠物,而是在无奈又纵容地宠溺小情人。


    “真爱。”


    黎渐川言简意赅地赞赏道。


    旋即,他目光淡淡一转,又说:“小公猫跟宁准挺熟……你以前带他去过God?”


    谢长生淡漠的神色微动,却并不意外黎渐川的问题。


    “我和God实验室有合作关系,偶尔会带卿卿去一趟。”谢长生道,“我认识宁准的时间不长,大概半年。我第一次被选中进入魔盒游戏,昏迷在通道里,宁准帮了我。”


    谢长生抬眼:“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God派来的猎人。我来埃及,只是为了一场拍卖。”


    黎渐川眯了眯眼。


    从谢长生的话里不难听出,在谢长生认识宁准的半年时间里,宁准应该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


    他的视线在谢长生眉眼间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谎言的痕迹。


    “别紧张,我只是有点好奇。”


    黎渐川又抽出两根烟,递一根给谢长生,谢长生摇头:“卿卿不喜欢烟味。”活像个被管家婆禁烟的耙耳朵。


    黎渐川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比较好。


    他和谢长生都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而且再听几遍卿卿,他估计自己的脑壳都要被肉麻炸了。


    “我想知道,被选中的人获得的钥匙,和被魔盒带进游戏的人获得的钥匙有什么区别?”黎渐川问。


    同时挽起袖子,示意谢长生看他手腕内侧那个残破不全的灰色骷髅头,“下午那批人里有几个,和这个很像,图案不完整。看气息不像是纹身,应该也是钥匙。”


    谢长生看了眼黎渐川的钥匙图案,脸部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漠然道:“被潘多拉主动选择的玩家拥有的都是完整的钥匙。一直依附于魔盒持有者,从没有独自进过游戏的玩家的钥匙……都是残缺的。”


    黎渐川微挑起眉:“差别很大?”


    “不清楚。”


    谢长生摇头,“我对魔盒游戏的了解没有宁准多。不过,我记得这两者可以从名字上区分。很多依附者都不具备独立通关的能力,或者都只是魔盒持有者的助手,所以他们的名字都是随机字母或数字,类似编号。”


    “如果依附者想要完整自己的钥匙,只有独自进入游戏才能做到。钥匙完整时,玩家可以拥有一次命名权。”


    这个说法倒是解释了黎渐川第一次进入游戏杀死玩家时,击杀喊话显示名称“L”的原因。


    当时黎渐川还以为潘多拉神通广大,甚至知道他在现实世界的某个代号。


    黎渐川垂眸思索着,就听谢长生声音一顿,突然问:“你打算自己进一次游戏了吗?”


    回过神来,宽阔的肩膀向后一展,带动着伤口丝丝拉拉得疼,黎渐川感受着这阵疼痛,淡淡“嗯”了声,刮着血痕的眉间全是清寒冷漠:“魔盒我或许没本事拿,但通关不成问题,大不了多杀几个。”


    谢长生看了黎渐川一眼,语气淡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将来会否和我冲突对立。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能拿到魔盒的机会。它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它有每个人都想要的答案。”


    说完,谢长生微微点头,从黎渐川旁边擦身而过,下了楼。


    片刻后,黎渐川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谢长生背影上的视线。


    他最后又扫了眼那张黑白照片,低声笑了下,也慢慢晃下了楼。


    短暂的交锋试探,黎渐川能够确认谢长生没有说假话。但他没有询问这张照片,和谢长生选择这间旅馆的事是故意,还是巧合。


    因为他大概得到了一部分答案。


    黎渐川回到房间的时候,宁准还在熟睡。


    他把买来的皮塔饼放到床头柜上,进浴室里,避开伤口简单擦洗了下身上。


    出来时宁准已经被香味勾了起来,靠在床头咬着饼,一双桃花眼还有些疲倦地半阖着。


    黎渐川抓着宁准,给他擦了擦脚和脸。


    宁准没了劲头儿撩拨,吃过晚饭,就抱着黎渐川眼皮打架。


    小旅馆的一夜静谧安逸。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外面就有乱七八糟的鸣笛声和说话声传来。


    房间隔音效果极差,黎渐川被吵醒了也没继续睡,和宁准洗漱后,喊上谢长生,一块下去吃早餐。


    “我后天要去参加拍卖会。”


    坐在吵吵闹闹的饭馆角落里,谢长生面对着一桌食物,专心致志喂着肥橘卿卿,低声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宁准正挑剔地把不爱吃的食物夹到黎渐川餐盘里。


    黎渐川给他倒了杯果汁,偶尔舀起一勺炒饭塞到他嘴里,以重伤患之身照顾这位独臂侠。


    闻言,黎渐川动作顿了顿,道:“昨晚出去的时候拿到的消息,昨天下去那批人是德国的‘火狼’,据说也是为了金字塔和潘多拉的情报来的,追杀我的理由暂时不知道,可能是接了委托。”


    宁准没什么反应。


    谢长生略一抬头:“潘多拉的情报泄露得这么快吗……”


    “喵。”


    看着眼前的勺子停下了,卿卿抻着毛爪子抱着谢长生的手臂,尾巴一卷一卷地,睁着水汪汪的琉璃色眼睛发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小舌头在毛嘴巴上舔了舔,一副馋相。


    “小馋猫。”


    谢长生不再深思了,低头在卿卿的毛脑袋上亲了下,继续喂饭。


    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黎渐川继续道:“在‘禁忌’的地盘上动手,‘火狼’也没落着好。昨天我们离开后,‘禁忌’的武装力量就到了,双方火拼,‘禁忌’压了‘火狼’一头。”


    “两边闹得太大,惊动了埃及政府,不出意外,开罗会戒严封锁一阵子。”


    黎渐川计划周详:“我和宁博士暂时不会离开埃及。我定了两张船票,明天动身去亚历山大港。”


    宁准喝了口果汁,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皮:“那些斗篷人是从亚历山大港逃离的?”


    “嗯。”


    黎渐川毫不惊讶宁准能猜到这些,“我昨晚把消息告诉接应人,接应人从数据网拿到了今年年初那段时间的异常事件汇总,和‘禁忌’的部分武装力量的动作。”


    “‘禁忌’曾经和埃及政府交涉,封锁过亚历山大港十个小时。更具体的不知道,但他们不太可能是一无所获。”


    宁准点点头:“那批人没有用直升机之类的手段,而是选择从亚历山大港离开埃及,那就说明要么是亚历山大港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必须前往,要么就是亚历山大港有他们的据点。”


    “一年的时间,有什么痕迹恐怕也会被清理了。但还是去一趟比较好。这批人的尾巴可不好抓。”


    宁准说着,漫不经心一笑,意态懒散。


    黎渐川直觉那批人和潘多拉有关系,“火狼”在“禁忌”的地盘上突然毫不遮掩地出手,也必定不是情报上那么简单的理由。


    他可不容易找到点儿疑似潘多拉在现实中的线索,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


    谢长生对黎渐川和宁准的动向没什么兴趣,留下彼此的外界联络方式后,三人又在小旅馆住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分道扬镳,一方前往举行拍卖会的神秘部落,一方包车前往亚历山大港。


    “谢长生现实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黎渐川听到谢长生要去撒哈拉深处的一个无名部落参加拍卖会,心里就充满了好奇。


    “法医。”


    宁准道,“兼职神棍和古董贩子。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凭借自己的医术,或者法术,让卿卿变成人类,和他去领结婚证。”


    “……嗯,梦里想想吧。”


    黎渐川将猫奴禽兽的标签放大,狠狠贴在谢长生脑门儿上。连只小猫咪都不放过,谢长生也是挺狠一男的。


    外面的局势果然和黎渐川判断得一模一样。


    从开罗前往亚历山大港的一路上,主要道路都有政府军在封锁调查,来往的车辆和乘客都需要出示证件。幸好黎渐川做假证的功力一流,早就预备好了好几个备用身份,被拦下查到也神不慌心不跳。


    因为道路封锁和限制,黎渐川两人到达亚历山大港时,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


    正午的阳光热烈灿烂。


    一下车,一阵裹挟着地中海潮气的海风就扑面而来。


    由浅入深的蔚蓝一望无际,雪涛拍卷,击打着岩石嶙峋的海岸。


    浩瀚的潮声中,浪花溅在盖贝依城堡的黄沙色的石墙上,阿拉伯式的建筑造型优美古典,气势临海巍峨。


    跨过海面的大桥,和遥远的灯塔,与无垠的蓝天相接。


    璀璨的阳光洒满壮阔曲折的港湾。


    亚历山大港浓郁的地中海风情浸透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风景,令人可以深切地领略到与开罗完全不同的埃及风光,分外雄伟迷人。


    黎渐川和宁准身上都带着伤,时间不紧,也没出去逛,直接买了两身衣服,检票上了那艘晚上开船的游轮。


    订的房间是游轮五楼的海景房,带个小阳台,视野极佳,价格不菲。


    从某个方面讲,在全世界都晃荡过的黎渐川其实是个相当会享受的人。而他的生活标准却和享受挂不上钩,忽高忽低,一块钱的干脆面可以干嚼吃一个礼拜,几十万的大餐也面不改色,从容优雅。


    宁准在这方面,堪称是黎渐川的翻版。


    “我想自己进一趟游戏。”


    窗外清爽微凉的海风吹进来。


    靠在房间的大床上,黎渐川裸着纱布缠绕的上身,朝宁准伸出手,语气平淡得仿佛出去上个厕所。


    宁准坐过来,枕在黎渐川手臂上:“不怕我跑了?”


    黎渐川戳戳宁准的鼻尖,扬了扬眉,戏谑地勾起唇角:“特工先生的落跑小娇妻?”


    “对。”


    宁准认真点头:“就是那种跑一次就被抓回来锁在床上干一天,不怀孕不让下床的。”


    黎渐川笑着啃了他一口,示意宁准把谢长生送的武器带在身上,和他交换了个温柔的吻,就向后一靠,慢慢闭上了眼。


    魔盒游戏一局在现实世界大概是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还不如睡一觉时间长。


    而黎渐川愿意在这种重伤的情形下单独进入游戏,放任宁准在外,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他对宁准的信任。


    他不再认为宁准会害他。


    眼前的男人闭上了眼睛,英俊锋利的眉眼如刀刻一般,深邃迷人。


    宁准偏头凝视片刻,俯身趴在黎渐川身上,从眉心往下,缓慢地,一寸一寸吻了下去。


    清冷慵懒的表皮被撕裂,他狂热而虔诚地落吻,呼吸急促地坐在了黎渐川腿上。


    ……


    强烈的眩晕抽离了黎渐川的意识。


    耳畔响起熟悉的咔哒声。


    “魔盒关闭,游戏开始。”


    “欢迎各位玩家!”


    身体像重锤一样猛然落下,黎渐川感应到了手腕内侧灼烫感,倏地睁开眼,三根熟悉的白蜡烛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不同于以往任何餐桌的奇怪圆桌。


    圆桌红木质地,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央放置着三根蜡烛,照亮桌面上的西式简餐。


    算上黎渐川,围绕圆桌而坐的斗篷人一共有十四个。但这次因为餐桌是圆形的,无法按照顺序来分辨座位号。


    而且黎渐川发现,圆桌上一共就只有十四把椅子,现在全都坐满了玩家,没有说明人的位置。


    其他十三个人身体小幅度地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四周和其他人。


    看他们的初步表现,应该没有纯新人。


    黎渐川扫视着周围的人和圆桌上的一切,突然注意到那三根蜡烛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老旧收音机。


    而就在黎渐川的视线落在那个旧收音机上时,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阴沉的声音:“正义体系永远充满扭曲与丑陋,严格法律总会败给金钱与权势。没有良知的人们妄图学会审判……”


    “欢迎来到审判圆桌。”


    第65章  回到家时,娜娜莉十分慌张。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收音机上。


    这是黎渐川第一次遇到非人的说明人, 而从大部分玩家的反应来看,这似乎并不是个很常见的现象。


    圆桌上没人贸然开口。


    收音机在略一停顿后,继续用那种阴森诡谲的语调道:“圆桌审判员十四人, 审判期限五轮。”


    “请各位审判员注意, 下面宣读审判规则。”


    黎渐川意识到这局游戏有些不同寻常。


    他聚精会神, 仔细倾听着收音机传出的声音。


    “第一条规则,审判员必须执行每轮凶手任务。第二条规则, 审判员必须在圆桌范围内选定审判门。第三条规则,每轮流程审判于圆桌上启动时,审判员必须指认凶手。指认成功,凶手死亡,审判团获得提问机会一次,指认失败,所有审判员失去身体任一部分。”


    “五轮审判结束后, 圆桌真凶未被确认, 则全员死亡。”


    嘶哑的声音冰冷无情。


    白蜡烛燃烧的火焰微微跳动, 在座的玩家都在沉思。


    这三条规则乍一听让人有些迷茫, 好像完全没有关联。但如此鲜明地摆出谜题,让所有玩家寻找“圆桌真凶”, 还算得上比较清晰明了。


    黎渐川见没人开口,便直接道:“凶手任务是什么, 审判门又是什么?审判启动是在什么时候?”


    他一口气连问三个过分直白的问题。


    有几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但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并不紧张。


    在黎渐川的问题之后, 收音机里突然响起一声细微的电流声, 所有玩家面前的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封信。


    这封信写在普通信纸上,花体英文, 很短,而且刚好有十四句话。


    这是一个男人写给自己好友的信,男人在信里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了。


    “亲爱的乔治:


    我在今天下午发现了一件令人愤怒伤心的事。我怀疑我的妻子娜娜莉出轨了。我今天提前下了班。回到家时,娜娜莉十分慌张。迪克没有为我叼来拖鞋。我在卫生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是个年轻男人。很可能是和她接触最多的那位英俊的心理医生。


    她可能真的不爱我了,但我无法容忍这件事。我想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但我对女人的心并不了解。你总是天才的,乔治。对于现在的情况,我的朋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信的内容在细节上有些古怪和模糊。


    但总体的意思是一位面临婚姻危机的低情商男性在寻求朋友的帮助。


    乍一看,没什么特殊的。


    在黎渐川阅读这封信时,收音机里继续传来声音。


    “每一轮审判,审判门的数量都会比审判员数量少至少一个。”


    收音机解释:“也就是说,第一轮审判,审判门将会等于少于十三个。各位审判员请自行选择这封信上的一句话,来作为开门的钥匙,每句话对应一扇审判门,但审判门与钥匙不具备唯一匹配性,部分审判员可能进入同一扇门。”


    “凶手任务需在门内执行。”


    “所有审判员面临的门内情景基本完全一致。所有审判员都可执行凶手任务,但只有和任务目标处于同一扇门内时,凶手任务才会被判定为成功。圆桌不会提示审判员成功与否。审判门之间存在时间线干扰,但不互通。”


    “每轮审判只有八小时,八小时后存活玩家将自动离开审判门,回归圆桌,启动审判程序。”


    “第一轮审判即将开始,凶手任务为‘取出小丑的心脏’。请各位审判员谨慎执行。”


    “祝,用餐愉快。”


    一阵刺啦的噪音。


    收音机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这次的说明人显得有些机械,但这局游戏初步的规则却也解释得相当清楚了。


    黎渐川稍微整理了下思路。


    目前摆在表面上的,其实就是一封信,和一个凶手任务。


    黎渐川又仔细阅读了下信的内容,突然发现信上的一行字在缓缓消失。


    他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其他玩家选走了这句话,所以这句话直接就从信上不见了。


    看来这还有点抢答题的意思。


    选中哪句话,就代表着选中哪扇门。别人选过的,其他人就不能再选。


    但刚刚进入游戏,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对这封信与审判门的联系一无所知,大家都是盲选,所以迟疑犹豫也没什么用。


    黎渐川又扫了一眼,最后选定一句“回到家时,娜娜莉十分慌张”。


    这封信里总共提到了三个名字,妻子,朋友,和那个目测是条狗的迪克。而这句话包含妻子,和妻子的反应,作为线索,可能会有些不错的效果。


    但他也不敢肯定。


    一切都是在猜测、赌博。


    等到信上的十四句话全部被选走,这封信也就像它出现时那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圆桌上弥漫着一股诡异而压抑的气氛。


    这一局游戏的开端,就给所有玩家一种困难不祥的感觉。


    略显复杂,暗藏玄机的规则和所谓的审判,都需要好好消化,仔细分析。


    这次潘多拉的晚餐准备的是西式简餐,摆盘精致,但分量没多少,口味也极其一般。


    黎渐川不喜欢这类食物,拿起三明治随口吃着,翻开了手边扣着的法则卡牌。


    在上一局丰城私高的游戏里,有新玩家,谜题简单,法则制约也不大。


    但这次,黎渐川看到其他玩家反应时就有预感,游戏和法则,都不会太过容易。


    空白的卡牌上漫过熟悉的血色。


    一行血字浮现。


    “禁止直接触碰红色物体。”


    红色物体。


    常年双手沾血的黎渐川第一反应就是血管内脏。


    这个法则用上了“禁止”,限制性算是比较强烈的。要遵守的话,恐怕连杀人都要小心点,得戴上手套口罩,包裹严实。


    这样的法则,与他游戏里的身份,会有什么关系?


    黎渐川默默思索着,放下了卡牌。


    第一天的晚餐很安静。


    一桌子的老玩家,没人愿意在一切都不明了前暴露出什么东西。或许有新人出现的游戏里会热闹些,但在一群老狐狸的集会上,任何缺点都可能是致命的,谨慎戒备才是第一位。


    圆桌上的石英钟没有钟点。


    当唯一的指针完整地滑过整个表盘时,一小时的潘多拉用餐时间就结束了。


    时间到。


    黎渐川被一股强横的吸力向后一拉,脊背轻轻撞在了一面坚硬的墙壁上。


    他原本依靠三根蜡烛照明的昏暗视野陡然亮起,他左右看了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电梯内。


    电梯里灯光明亮,没有楼层键。


    黎渐川从电梯的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是个大概三十来岁,英俊挺拔、气质不凡的欧洲人。


    高鼻深目,灰色微卷的半长发,还有一双同样灰色的眼瞳。五官和黎渐川本人有四五分相似,不像他现实里那样锋利冷漠,而是有几分绅士的优雅。


    男人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制服,类似检察官。皮带与扣子都很严密整齐,透出细致的禁欲感。


    黎渐川翻了翻身上,只找到一副手套,和一个检察官证。


    检察官证上的信息表明,这具身体叫做洛斯,是一位三十三岁的年轻检察官,就职于梅恩区检察署。


    其他的信息则一概没有。


    这样过分空白的身份线索,黎渐川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这次干脆连个落脚的住处都没有,直接出现在电梯里。


    两秒后,电梯上方的红灯突然亮起来,电梯门在缓缓打开。


    黎渐川注视着滑开的电梯门,全身高度戒备。


    但电梯门外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门外是一截短短的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扇棕色的木门,木门上挂着一个金属牌,写着“审判门”的英文字样。


    黎渐川走到门前。


    这一轮审判的凶手任务是“取出小丑的心脏”,黎渐川有些庆幸魔盒游戏还有点人性,好歹给了他一副白色胶皮手套。他可不敢赌小丑的心脏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


    在黎渐川停在审判门前时,审判门上的金属牌突然变成了一张金色的嘴,一开一合地吐出机械声音。


    “钥匙口令。”


    黎渐川戴上手套,盯着那张金属嘴,复述出信上他选的那句话:“回到家时,娜娜莉十分慌张。”


    话音落地,面前的门咔地一声弹开一道缝隙。


    黎渐川小心地拉开门,里面一片视力难以穿透的黑暗。看来即便门开了,门外也并不能观察到门内的情景。


    没有再多犹豫,黎渐川一步迈进了门内。


    顷刻间,眼前一花。


    黎渐川忽然身体一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黑暗狭窄的地方,这似乎是个衣柜。


    一名金发碧眼的女人正扶着柜门,神情慌张焦急地对他说:“罗恩回来了!他提前回家了!不能让他发现你,丹尼。你先在这里躲躲……”


    说着,金发女人飞快地关上衣柜门。


    一连串惶乱的脚步声在外响起,渐渐跑远,卧室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短短几秒,外界恢复安静。


    黎渐川刚刚出现在衣柜时,身体仿佛被禁锢,无法动弹,所以根本来不及阻止金发女人关上柜门,也无法开口询问情况。


    柜门关上的瞬间,他恢复行动能力,试着推了下柜门,听到外头传来喀拉喀拉的锁声。


    衣柜竟然被从外面锁住了。


    黎渐川想着圆桌上的那封信和现在的情景。


    如果刚才的女人是娜娜莉,那个罗恩是写信的人,那他现在进入这扇门的角色,难道是娜娜莉的出轨对象?


    但这个猜测似乎也不太对。


    金发女人刚才的神色中有慌乱,紧张,焦躁,震惊,但却偏偏没有心虚。


    一个偷情可能被丈夫发现的女人,会没有丝毫心虚吗?是她的心理扭曲到出轨也能心安理得,还是眼前的一切不太一般?


    而且,恐怕没有谁会把出轨对象锁在衣柜里。


    黎渐川分析着眼前的情况,耳朵也在捕捉着外界的声响,想要得到一些线索。


    但很可惜,没有任何对话和声音被他听到。而这个衣柜的构造,让他很难在不闹出动静的前提下,破锁而出。


    然而很快,他就不再担心闹不闹出动静这件事了。


    因为他闻到了焦糊味。


    卧室内的温度在节节攀升,衣柜的缝隙钻进了呛鼻的烟尘。


    黎渐川静静听了一会儿,有哔剥的燃烧声轻微响起,连绵不断。


    外面着火了。


    黎渐川判断出这一点,立刻不再犹豫,力量调动,提膝一撞,直接砰地一声破了柜门。


    衣柜在这样的暴力下也狠狠晃了下,差点被黎渐川带翻。


    卧室内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黎渐川飞快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间卧室的构造十分奇特,甚至不能称之为一间卧室。


    卧室的空间不大,但四面全是墙,没有门窗,其中有两面相对的墙并非是笔直竖立的,而是带着坡度的怪异圆弧形。


    剩下两面正常的墙,一面靠着黎渐川出来的衣柜,另一面凸出来一小块仅容一人双脚站立的黑色台子。


    在黎渐川的注视下,那块黑色台子正飞快地向上升起,直逼天花板。而地面距离天花板的高度竟然足足有几十米,非常不科学。


    在天花板上还有一扇门,应该连通着外界。


    地面上。


    熊熊的火焰正从房间中央的大床燃起,蔓延向整个房间,火势非常猛,几乎眨眼就吞噬了大半个房间。


    没有任何水源,无法灭火。


    而如果要离开,很显然是要抓住那个黑色台子,借助它升到天花板上开门。


    不然这样光滑如泼油的墙面,黎渐川戴着胶皮手套,在不能流血破皮碰红色的前提下,是无法攀登上去的。


    确定这点,黎渐川就要一跃冲上去。


    但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段文字。


    “迪克是条忠诚聪明的狗。它在大火中瘫痪了。


    大火将会在一分钟内烧毁整个房间。


    一分钟的时间,你可以选择为迪克挡住火焰,以这具丧失良知的身体的死亡,换来一条生命的延续,也可以选择登上上升时间只需一分钟的救生台,独自离开。注意:你只有一分钟。


    死神,不会宽恕侥幸。”


    所有文字悬空停留一秒,旋即消散。


    一声虚弱的犬类呜咽声响起。


    黎渐川下意识循声看去,隔着空气扭曲的火海,他看到了趴在大床另一侧的一条金毛犬。


    金毛犬瘦弱憔悴,老态龙钟,正睁着一双黯淡的黑色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没有渴求可怜,只有映着火光的安静。


    对面墙上,救生台急速向上,眨眼已经升高了四五米。


    而黎渐川,只有一分钟。


    第66章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火舌卷烫, 张牙舞爪地扑袭着。


    黎渐川飞快地扫视着被火海淹没的卧室内的一切。


    在那段文字消失后,连两秒钟的思考都没用到,黎渐川就下了决定, 去救那条叫迪克的金毛犬。


    但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并非是源于爱心与对生命的尊重。这局游戏和他在第二局雪崩日经历的时间循环不一样, 无论是收音机宣读的游戏规则,还是刚才悬空的文字, 都在告诉他,这里的死亡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他要是真的选择去牺牲自己,护住金毛迪克,那他就会被活活烧死。


    他是强于一般人,但不是超人,不是神。


    这样的火海足以将他化成灰烬。


    黎渐川扪心自问从来不是心软纯粹的好人, 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如果真的需要, 他会做出对这条陌生而可怜的狗视而不见的选择。


    而他现在之所以没有选择独自逃离, 一方面是他看到了文字提示中说这条狗叫迪克,之前那十四句话的信上也提到了这条狗, 那个男人写“迪克没有为我叼来拖鞋”。


    很显然,迪克这件事在男主人罗恩看来是反常的, 很可能存在特殊线索。


    另一方面, 就是黎渐川不认为现在的情况严重到他连条狗都救不了, 就要火烧屁股地窜上救生台。


    “哒、哒、哒!”


    墙上挂着的钟表指针一格一格飞快走着, 形似催命。


    “死神, 不会宽恕侥幸……”


    黎渐川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魔盒游戏里只会出现提示或误导型话语,但绝不会出现毫无意义的故弄玄虚的句子。这句话作为那段文字的收尾, 一定存在某种暗示。


    不会宽恕侥幸,那难道会宽恕努力?


    黎渐川的额头被火焰烤出一层汗来。


    他忽略其他外在的干扰,冷静而快速地观察着整个卧室,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大床另一侧的小书桌。


    那张似乎是给孩子学习用的小书桌已经被火焰席卷,它紧贴的墙角也被烧得焦黑一片,上面贴着几个激励人心的励志句子,有些模糊不清。


    但黎渐川却看到了那句——


    “For hard-working smart, genius lies in the accumulation”,聪明出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


    hard-working,努力工作。


    “这么巧?”


    黎渐川眉心一皱,视线沿着这个句子贴纸向下挪去,目光一顿。


    隔着火焰,小书桌斜后方的角落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旧纸箱。


    纸箱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小孩子的玩具,黎渐川卓绝的视力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翘起的一个破滑板。


    蓦地转头,再看向那两面弧形内凹的倾斜墙面,黎渐川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


    这就是第三个选项。


    但这个选项可比前两个要求要高得多。


    在语言暗示施压,不断提醒玩家只有短暂的一分钟时间后,堪比生死时速的紧张慌乱会让玩家把注意力只集中在二选一的纠结中,不会去注意其他。不过就算注意到了,这第三个选项也很难完成。


    现在大火已经将黎渐川和迪克、滑板这两者完全隔绝开了,要想救迪克、拿滑板,必然要冲进火海。


    而且踩着滑板在弧形墙面之间加速上冲,也等于是要在火海中疯狂冲刺,需要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绝对不低,一般玩家即便发现了这个选项,恐怕也做不到。


    但来到这里的是黎渐川。


    黎渐川确定行动方式后,迅速扫了一眼钟表。


    他的观察和思考已经耗费了将近一半的时间,现在他只剩下三十多秒了。


    没有任何犹豫,黎渐川腿部的肌肉一绷,跺脚一跃,如一只灵巧的飞燕一样扫着火焰顶端冲了过去。


    足以焚尽一切的高温立刻将他包围。


    黎渐川落地,一脚踢开小书桌,一只手抓起滑板一抛,另一只手向外一捞,抄过迪克孱弱老迈的身躯按在怀里。


    滑板啪地一声落地冲出,黎渐川捂住口鼻矮着身子,精准无比地落到了滑板上,脚下用力一蹬,老旧狭长的滑板立刻如踩了油门的跑车一样,陡然加速冲上弧形墙壁。


    “唰——砰!”


    火海大盛,燎着黎渐川的衣服。


    卧室内浓烟滚滚,氧气含量急速降低,黎渐川的肺部开始感到疼痛。


    但他没管这些不适,一下又一下在地面上加速前蹬,滑板高速冲刺在两面墙壁之间,在地面的熊熊烈火之中穿梭,一次比一次冲起得更加有力。


    可比起滑板,救生台升起得更高更快。


    黎渐川仰头计算着救生台和下一次滑板冲到最高点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在大火燃烧中,那面钟表的秒针跳动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了,如同死神的呢喃一样震在耳畔。


    他还有不到十秒。


    滑板在光滑的墙壁上带过一阵火光与浓烟飞卷的凛风,过分的负荷让滑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


    最后的一次冲刺,在感受到下坠力量的那一瞬间,黎渐川浑身的力量陡然爆发,如道开弓利箭一样激射而出,带着一身缠缚不休的火舌直冲向天花板。


    角度与距离速度都经过精密计算,黎渐川只是凌空略一停滞,猛地伸手一按,升起的救生台就像是自动把自己送进他手底下一样,恰好托住了他按下的手掌。


    “哒!”


    秒针停在了最后一秒。


    黎渐川借力跳到台上,头顶天花板上的门蓦地弹开,露出里面奇异幽冷的一片漆黑。


    门内泄进了有些潮湿的空气。


    黎渐川被灼烧得撕扯疼痛的肺叶子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


    他没有着急爬上去,而是低头看了眼下方的卧室。


    旧滑板已经坠落在火海中,卧室里包括衣柜大床书桌在内的一切摆设全部在顷刻间化为灰烬,没有丝毫侥幸。


    整个空间里,唯一幸存的就是黎渐川脚下的黑色救生台。


    他身上沾了些火苗,也有不少地方被烧伤。


    黎渐川没太在意,飞快贴着墙壁滚动了下,将大半火焰都压灭了。


    在火海中穿梭几十秒还没被烧成火人,黎渐川可不认为这是他自己耐火耐烧。


    原因应该在迪克身上。


    他能明显感觉到,在他抱起迪克后,他对于火焰有了些许抗性。


    这可能和那句“为迪克挡住火焰,以这具失去良知的身体的死亡,换来一条生命的延续”有关。


    但迪克可能会让他变得耐烧一点,却不会真的让他免于烧死。


    这么想着,黎渐川垂眼看了看迪克。


    出乎意料地,迪克竟然也在看着他。


    温顺忠诚的金毛犬艰难地抬着头,专注地望着黎渐川,原本黯淡的双眼变得漆黑明亮,如同一面宁静无波的湖。


    突然,黎渐川在这面湖上看到了一些杂乱的影子。


    只是刹那间,他的视野忽地跳转,变得低矮模糊。


    在这低矮的视野中,黎渐川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宠物狗,正趴在地板上期待地盯着门口,等待着回家的主人。


    他年纪太大了,犬类敏锐的听力在他身上退化了很多。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便迅速爬起来,冲到玄关处,把一双男士拖鞋叼了出来,熟练地放到门口,然后姿势标准地蹲坐着望着门口。


    但开门进来的不是他的主人。


    他看到了一双陌生的擦得锃亮的名牌皮鞋,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女人欣喜激动的声音:“哦,亲爱的丹尼,你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他想张嘴大叫,但眼前忽然就黑了下去。


    这种昏黑只有一瞬。


    下一刻他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趴在卧室床边的地毯上,四肢沉重,身体剧痛,根本动弹不了。


    张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细微如蚊鸣的呜咽传出。


    垂下的床单遮住了他大半的视野,隔着一张床,他听到男人和女人激烈的争吵声。


    “你在说什么,娜娜莉?我没病,我没病!我还要说几遍,我根本没有病,我好得很!”


    穿着拖鞋的男人愤怒地踢开门。


    女人站在门边靠着墙壁,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和惊惧:“我没有说你得病了,罗恩。但你最近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我认为你应该多休息,或许可以去看看医生……”


    “看那些愚蠢骗钱的心理医生?”


    男人情绪十分激动,有些神经质地冷笑:“还是你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等我进了精神病院,再去勾搭别的男人,对吗,娜娜莉?让我猜猜会是谁……是隔壁的安东尼奥,还是超市的那个年轻收银员?”


    “不,罗恩,我没有!”


    女人极力辩解,却被冷笑的男人一把擒住,愤怒地推搡进了客厅,眼看就是一场家庭暴力。


    眼前的画面又断了。


    他的眼皮已经疲重到要撑不起来了,只是稍稍眨了下眼,就有一缕午后的阳光投射到了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还趴在床边,但身下已经没有小地毯了。


    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从眼前走过,另一双陌生的黑色皮鞋停在床边,女人说了句我去洗澡,就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浴室。


    皮鞋的主人安静地坐在床上,头顶传来哗哗的声音,似乎在翻书。


    很快,女人出来了,踩着拖鞋径直往床边走来,十分关心地问:“怎么样,丹尼?”


    皮鞋的主人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暧昧,很是平常:“娜娜莉,你丈夫的病可能有些严重,我想我需要和他见面才能判断。我知道你不想刺激他,但现在的情况你的治疗水平已经没办法应付了,必须要交给我。我对他的精神状况做了一些分析……”


    “嗷。”


    很轻的一声呜咽嚎叫。


    黎渐川神智回笼,被瞬间从那个古怪的视野中抽了出来。


    他看向怀里的迪克,对上那双失去了光彩的露出安心之色的黑眼睛。


    黎渐川知道他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迪克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也是它报答给他的线索。


    迪克很老了,身上的毛都掉了很多,高大的身躯显得瘦骨嶙峋。


    黎渐川靠着墙壁,抬手揉了揉迪克脏兮兮的脑袋,低声道:“谢谢。晚安,迪克。”


    “呜……”


    迪克嗓子里发出细弱的声音。


    它闭上眼,温顺地在黎渐川掌心蹭了蹭,瘦弱的身躯缓缓化成了一股浓烟,飘进了下方的火海中。


    黎渐川慢慢放下空着的手掌,又望了下方一眼,然后抬手扒住头顶的门边,一个用力跳了上去。


    一股冰冷劈头盖脸。


    轻微的窒息。


    “哗啦!”


    一道水声。


    黎渐川攥着浴缸边缘,猛地从一缸水中翻身而起。


    但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他的眼前就突然飞过来两个圆形的雪亮锋利的锯齿转轮,直砍向他的脑袋。


    他下意识向后一闪,却发现这整个狭小的卫生间,竟然遍布着三十个这样的巨大齿轮。只要他挺起身体往外一站,不出十秒就可能会被割成一堆残肢。


    而此时,一段文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这是一个全封闭的卫生间。


    卫生间内的夺命齿轮每分钟增加十个,半小时内找到离开的方法,否则,你将会被暴动的齿轮切成碎片。”


    第67章  破解‘罗恩的信’。


    文字消失。


    黎渐川在其他齿轮袭来前, 飞快靠到浴室的墙角,闪身按开了顶灯。


    这处逼仄狭窄的空间被倏地照亮,三十来个齿轮或是贴着天花板、地面, 或是飘在半空, 嗡嗡地震响飞转着, 速度很快,分布却并不密集, 以黎渐川的身手躲开完全没有问题。


    用了几秒钟时间确定了这些齿轮固定的运行路线,黎渐川卡着齿轮的缝隙开始检查起整个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整体面积不大,约有七八平米,放置的东西都是大部分家庭会添置的。


    卫生间中央有一道白色的拉帘,帘内是淋浴和浴缸,两者挤在一块,空间很小。


    浴缸泛着黄, 有些老旧, 浴缸里原本放满了干净的水, 在黎渐川的动作下满溢出来, 洒了一地。淋浴似乎被经常使用,擦得很干净, 旁边的小台子上摆着沐浴露洗发水。


    白色的拉帘半遮着,帘上像是喷溅一样染了大片的红色污迹, 黎渐川嗅了嗅, 时间太久闻不出来, 但很可能是血。


    这血迹洗手台的镜子上, 和卫生间的墙上也有, 斑黑深红,配合着头顶惨白的灯光与卫生间阴冷潮湿的控器, 像极了恐怖片的凶案现场。


    挨着洗手台的是马桶和洗衣机,黎渐川躲着齿轮查看了下,发现不管是洗手台还是马桶里,都泡着一团团女人的长发,有些发丝根部似乎还连着小块带血的头皮。


    检查到这里,配合之前罗恩的信和迪克的线索,黎渐川大致可以拼凑出一个初步的答案——


    拥有精神疾病和暴力倾向的丈夫,讳疾忌医,不愿意治疗自己,妻子是名心理医生,却无法治愈丈夫,于是求助于同事丹尼。而疑神疑鬼的丈夫因此怀疑妻子出轨,对妻子施加暴力,甚至,制造了一场命案。


    听起来似乎十分符合逻辑与线索。


    但很快黎渐川就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换了卫生间里的厚胶手套,毫不避讳地翻了翻马桶旁的垃圾桶,并在里面发现了两个使用过的套子。


    另外,洗衣机里还放着两条明显尺寸不同的男性内裤。


    很显然,罗恩可能使用套子,但却不大可能穿两条大小完全不同的内裤。


    “‘我在卫生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黎渐川回忆着罗恩那封信,扫视卫生间。


    娜娜莉出轨的事究竟是罗恩神经质的捕风捉影,还是有证据的合理怀疑,这一点黎渐川暂时无法肯定。但迪克的记忆有断片,也比较片面,可能存在误导性,而线索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眼见非实”,他也不会根据套子和内裤武断地做出判断。


    只用了几分钟,黎渐川就已经十分娴熟地搜查完了整个卫生间。


    但就在这几分钟时间内,卫生间里的齿轮又多了几十个,并且齿轮的速度也在随着数量的增多而变快。


    “离开的方法……”


    黎渐川低声念着,集中注意力,脚步挪动,身体灵活地扭曲弯折着,如同在四面八方开了眼睛一样,准确地躲避着越来越多的齿轮,“没有门,没有窗,墙壁没有中空的反应……”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


    边绞尽脑汁思考着,黎渐川边再次开始从头检查卫生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之前那段文字的提示是所见不一定是真实的,那就代表着这个卫生间会有一处虚假的违和之处,很可能就是离开的关键。


    而后半句所言有虚,黎渐川暂时想不出缘由。


    这间卫生间很旧,墙角泛起潮痕,洗衣机、马桶、洗手池、浴缸拥挤在一起,彼此之间几乎毫无缝隙。


    地面上的瓷砖也脏兮兮的,应该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镜子边缘和洗手池的水龙头都有些锈迹,墙壁斑驳脱漆,整体就有一股阴暗破旧感。


    黎渐川额头上渗出一丝细汗。


    卫生间内每分钟都在不断增多增速的齿轮给了他一定的压力,他要一边应付这些能削掉脑袋的齿轮,一边分神去观察卫生间内的细节,思考违和的地方,精神有些不集中。


    但压力越大,他的脑海却越是冷静。


    眼底浮起深蓝的光芒。


    黎渐川利用排除法一一检查着每一处细节,不厌其烦地观察,回忆着正常家庭的卫生间构造。


    而就在他第五遍检查到洗手台上方染血的镜子时,他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镜子的边缘有水渍和锈迹。


    他之前也看到了,却没有留意。


    但现在一看,有水渍或许正常,但镜子不是金属制品,为什么挨着墙面的边缘会有锈迹?


    可这面镜子他敲过,也仔细检查过,并非双面镜,背后也是实打实的墙体。


    不过冰冷锋利的齿轮都在擦着头皮过,黎渐川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他还是戴着那双厚胶手套,一拳砸下去,血迹干涸的镜子立刻哗的一声四分五裂,露出后面一块金属板来。


    黎渐川敲了敲金属板,声音沉闷。


    他没在金属板上找到任何把手或者锁眼裂缝之类的存在,一时竟然拿这东西没辙。


    蛮力破开的可能性也比较低,这块金属板的材质不太一般,金属延展性应该十分好,黎渐川一拳下去可能会砸出一个坑,但却绝对无法将这块厚实的金属板砸开。


    黎渐川认为这块金属板很可能是门,但现在这个门明显打不开。不过门既然出现了,就一定有钥匙或者开关。


    离开金属板,黎渐川再次在卫生间内寻觅起来。


    空中地上的这些齿轮运行都十分精准,绝不会毁坏卫生间内的任何东西,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黎渐川不断试验着各种可能是机关或钥匙的东西。


    在十几分钟的关口终于在淋浴的下水道口里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按钮,他试着按下去,果然听到嗡地一声轻响,镜子后的那块金属板开了。


    但金属板后却并不是离开的通道,或者一片视力无法穿透的黑暗,而是一处被掏空的墙壁格子。


    黎渐川走过去,发现格子里有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还有一个小丑布偶。


    “果然没这么简单……”


    黎渐川嗤笑。


    开个金属板就让他离开,做人还是不要想得太美了。


    不过没能立刻离开,但却得到了小丑布偶,黎渐川多少有点安慰。


    必须在审判门内执行的凶手任务“取出小丑的心脏”说的恐怕就是这个小丑。


    黎渐川扒开小丑布偶的外套,果然在左胸口处看到了一条粗陋的针缝,针缝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黎渐川戴着手套直接扯开了那条针缝,在棉絮里摸了摸,很快摸到了一颗核桃大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心脏鲜红,汩汩往外流着血,在心脏离开布偶体内时,小丑脏污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冰冷的笑容。


    “凶手任务已执行。”


    突然响起的沙哑声音令黎渐川眉头一皱。


    手里的小丑布偶和心脏伴随着这道声音化为虚无。


    黎渐川看了眼手上残留的鲜血,心里对所谓的圆桌规则有了一点理解,也并不意外刚才的通告。


    就像之前收音机说的,“执行”和“成功”是两个概念。


    黎渐川看得出,圆桌规则其实并不严谨,也存在一定的误导性和可操作性。


    规则里说每轮审判,审判门的数量都会少于玩家数量。也就是说,这一轮的审判门,最多有十三个,会有至少两个人进入同一扇门。


    但有一点要注意,罗恩的信有十四句话。


    并且收音机说,“每句话都是一扇门的钥匙”。


    十四句话,十四个玩家,每个人都会选到不重复的一句话,但不重复的话却不一定指向不相同的门。


    换句话说,选择两句不同句子的玩家,可能会进入到同一扇门内。


    这是表面的说法。


    实质上,还有两点引起了黎渐川的注意。


    第一个,就是所谓的凶手任务的成功判定。


    按照黎渐川现在经历的,和收音机叙述的,每个玩家都会面临差不多的场景,所以每个玩家都会拿到小丑布偶,执行取出心脏的任务。


    但这个执行的生效与否,成功与否,要看玩家的审判门,和小丑布偶的审判门,是不是同一扇。


    这也就要说到第二点。


    黎渐川还记得收音机说的“审判门之间存在时间线干扰”,简单讲,就是只有和小丑布偶在同一时间线的玩家才是真正的凶手任务执行成功者,其他人都不是。


    而很大可能,黎渐川接下来会见到其他审判门的玩家,他们在不同门内,却因为干扰,可能会出现在一块。


    但干扰却不互通,也就意味着,不同门玩家之间的相互攻击,不会判定生效。


    “判定”,这是圆桌审判的一个关键点。


    由一个小丑布偶和一句通告,判断出了一些事,黎渐川心底的迷惑稍去,不再关注别的,抬手拿过那两只黑色高跟鞋。


    方才的一切思考与想法只是心念电转之间,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而且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浪费了。一旦这个空间内的齿轮超过一定数量,太过密集,那么即便他练过缩骨功,也不可能避免被切碎的下场。


    黎渐川握着高跟鞋,再度脑壳疼起来。


    这双高跟鞋他有印象,在迪克的记忆片段里,娜娜莉穿着这双鞋进了浴室洗澡,但却没有穿着它出来。


    这本来是个还算正常的现象。


    但这双高跟鞋被封在墙里,以这种方式出场,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黎渐川仔细检查了下,没有在高跟鞋上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这足有十厘米的筷子细的高跟实在是有点骇人。鞋跟底部是个方块形的小跟,为这双鞋多多少少增添了一丝时尚感和稳定性。


    “总不会让我用这破鞋跟砸墙吧……”


    黎渐川贴墙躲避着齿轮,额前的碎发不小心被削掉了一缕。


    卫生间内充斥着齿轮嗡嗡的噪音。


    黎渐川深吸口气,再次在卫生间内摸索起来。


    他感觉按照这个趋势,他出去后可以参加个什么找不同大赛,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保准前几名不成问题。


    但这次要让黎渐川失望了。


    他把地面的瓷砖都挖开了,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而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分钟。


    整个卫生间飞转着两百六十个齿轮,齿轮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快的程度,密密麻麻带着啸音砍向黎渐川,逼得他不得不分出精神去计算齿轮的运行速度和轨迹,费力躲闪。


    他也试着想去抓住齿轮毁掉,但他一旦伸手抓住,齿轮就会自动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条轨迹上。


    他毫不怀疑,真的到第三十分钟的时候,这个卫生间一定会成为一架凶残的绞肉机,没有任何侥幸生存的余地。


    黎渐川开始暴力拆迁活动。


    把帘子扯下,洗手台卸下,马桶都要掰开看看,洗衣机也挪开,寻找所有可能被遮盖的角落。


    功夫不负暴力人。


    很快,他就在洗衣机背后注意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地方。


    洗衣机遮挡的墙壁上,并排有两个插座。


    其中一个插着洗衣机的插头,而另一个没有被使用。


    在同一个位置安两个插座,并不是没有人家这么做过,只是黎渐川现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对劲的点,所以直接动手撬开了两个插座。


    没被使用过的那个插座的塑料壳被拆下来,露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缺口。


    黎渐川顿了片刻,飞快拿过一只高跟鞋,将方形的小鞋跟用力按了进去,顺时针方向逆时针方向都试着转了下,几秒后就听到咔地一声轻响——


    旁边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窄缝。


    “真他妈……”


    黎渐川简直服气这钥匙。


    他骂归骂,动作却毫不犹豫,直接跳进了窄缝。


    黎渐川真心不是玩密室逃脱的那块料,所以在发现自己出现在客厅的玄关处,又进入到第三个密室时,他无比蛋疼。


    一秒后,他的眼前果然再次出现了一段文字。


    “走出卧室与卫生间,你一定已经得到了很多线索。


    但真相永远只有一步之遥。


    三小时内,破解‘罗恩的信’,得到本轮审判的案件真相,并将正确答案书写在答题卡上。


    否则,泄露的煤气将会杀死房子内的一切生命,包括没有良知的你。”


    到这里,黎渐川已经清楚所谓的每轮审判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圆桌的每一轮审判都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凶手任务,二是本轮案件解谜。


    这两者看似毫无关联,但这局游戏一定会有一个真正的谜底。


    在黎渐川看来,无论是凶手任务,还是审判和小案件解谜,最后指向的,肯定都是“圆桌审判的真相”。


    这样想着,黎渐川观察着四周,慢慢往客厅里走。


    但他只是往客厅里扫了这么一眼,视线就忽然凝住了。


    此时的客厅除了他,竟然还有另外三个人。


    而这三个人看打扮和神态,明显是玩家。


    黎渐川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不同审判门的玩家可能会出现在同一场景,并彼此可见,只是如果不同审判门,就不会真的杀死彼此,行动生效。


    在黎渐川出现之前,那三个人明显是在互相警惕,而黎渐川的出现打破这种平衡,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了他。


    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男,一个穿着套裙的职业女性,还有一个衬衫西裤,外罩白大褂的医生。


    这三个人的身份都与这间客厅有些格格不入。


    黎渐川审视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那道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上。


    他慢条斯理地换着手套,踱步过去,视线在医生遮了半张脸的小丑面具上逡巡了片刻,低声笑了下。


    然后突然出手,拦腰搂住对方,将人按进了怀里。


    医生好像被这突袭吓得呆住了,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慌张般抬手按在了黎渐川的胸前。


    黎渐川在另外两名玩家的目瞪口呆之下,轻轻贴了贴医生的脸颊,握住对方的手掌,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低声道:“宁医生,我好像生病了,得了绝症,这里涨得难受……您给治治?”


    小丑面具的医生唇瓣一开,桃花眼微眯:“难受的话,放进来或许就治好了呢,检察官先生。”


    黎渐川:“……”


    我说的是心口涨,您说的又是什么?


    第68章  因为这个视频,就是我的遗书。


    本次交锋再次以黎检察官的失败告终。


    还有外人在, 正直的检察官先生做不来脱了裤子让医生治病的事。


    于是他只能放人,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名玩家身上。


    那名职业女性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一面小镜子。另外的西装男则是对上黎渐川的目光, 友好一笑。


    收回视线, 黎渐川敲了下宁准的小丑面具, 带着人往边上走:“宁医生怎么来的?”


    宁准摘下面具,露出一副比原本面容阴郁许多的五官, 朝黎渐川眨了眨眼睛:“我很想告诉你原因,但你刚刚进来,可能还不知道,在这里说出的每一句与游戏、审判、真相有关的话,都会被消音。”


    他眼神幽沉,笑了笑:“这是一局限制玩家对抗与玩家组队的游戏。这种局面不多,我也只遇见过一次。”


    “比如?”


    黎渐川抬了下眉。


    宁准撩起眼皮, 晃了晃手里的面具, 立刻当场示范:“比如我想告诉你, 我大约是五分钟前从【哔——】出来, 得到了一些线索,有【哔——】, 我猜测【哔——】……”


    黎渐川紧紧盯着宁准的嘴,试图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他被这诡异的机械声消音的部分是什么。


    但很可惜, 这局游戏不给玩家任何漏洞可钻, 宁准那两片微微翕动的薄唇在黎渐川眼里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


    黎渐川自己也试了两句, 嘴里哔哔响个不停, 连自己的耳朵听起来都是消音声。


    至于写字, 黎渐川尝试了下,也是一团马赛克。写在手心背上, 可能会被其他两个人看见不说,也根本感觉不出写的是什么。看来这局游戏对玩家交流的限制相当大。


    之前在他分析出玩家杀戮是否生效,也需要同一扇门的判定后,他就多少对现在这个情况有了一定心理准备。


    难杀,难交流。


    换句话说,也就是这局游戏的谜底,很可能会在玩家的交流中被揭露出来,而且这局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保护玩家不被同类杀害。这样做的目的,值得深思。


    黎渐川撩了下深灰的额发,倒没有太多失望。


    而且他也很清楚。


    游戏限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宁准不使用魔盒,却仍旧和他出现在同一局游戏,这其中的缘由绝不简单,或许与那些他不确定的记忆有关,而这些宁准暂时应该不会告诉他。


    魔盒游戏同一时间开启的游戏场景千千万万,进入游戏的玩家也无法估算,怎么会就这么巧,宁准也来了,还恰巧和他在同一局?


    他猜测,他和宁准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强制的关联,而这种关联,可能要黎渐川主动去发现。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宁准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这句话倒是没有被消音。


    在黎渐川和宁准撩骚试验的时候,那一男一女两个玩家已经各自开始了对客厅的搜查。


    客厅电视墙上挂着一面钟表,表盘只有三格,很显然,是代表着这个房间给他们的三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我第一个到,三分钟后到的是女法官,再过一分钟,到的是男律师。最后是检察官。”


    宁准轻声道。


    黎渐川点了点头,分析其中或许有用的信息。从宁准的表现看,各个玩家虽然都会出现在这同一座房子里,但之前面临的场景或许不尽相同,得到的线索也不一样。


    不过现在他们不能互通有无,就只好各自为战。


    “……头疼。”


    黎渐川叹息,低头碰了下宁准的额角。


    他语气冷淡,但却像缠着低哑的暧昧一样,很有点撒娇的意思,暗示意味十足。


    半阖的桃花眼一抬,宁准有点诧异地扬了下眉,仰头和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然后抽回舌尖,含着微光的视线在黎渐川脸上逡巡一圈:“你在试探什么……是法则?”


    “法则,或者说判定。”


    黎渐川尽量不涉及消音内容,简短道。


    仿佛无形中的默契,宁准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没有多问,反而是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法则是‘有余地’的限制和线索吗?”


    “它不会去完全禁止或者废弃玩家的某一方面,也不会和游戏内的强制剧情产生冲突。”


    宁准看向黎渐川,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慢慢为黎渐川扣好制服最顶端的金属扣子,声音清冷微哑:“别担心,哥哥。”


    黎渐川其实并不太担心。


    在撞出衣柜,看到一片红色的火海时,黎渐川就对“禁止直接触碰红色物体”这条法则有了些其他猜测。


    火海是无论哪个剧情选择,他都必须要接触面对的。


    他会直接接触红色的火焰。


    但如果这样的剧情会违背法则,导致玩家死亡,那魔盒游戏就自相矛盾了。所以很显然,火红色并不在法则生效范围内。


    红色,是有限制的红。


    黎渐川初步把它界定为正红与血红。


    而火红、肉红、粉红之类的红色,不在法则限制范围内。法则既然是和检察官的身份、审判的谜底相关,那他初步的判断应该是没有太大偏差的。与这些有关联的,想必都是案件。而红色与案件联系起来,大概率是血红类别。


    不过作为一个前·直男,黎渐川对于这种胜似口红色号的红色分辨法十分蛋疼。


    但他有种预感,他在接下来的游戏中遇到红色的次数,可能会越来越多。与其到时候应接不暇,不如缓慢试探。


    “嗯。”


    黎渐川应了声:“背你?”


    话音未落,宁准就已经熟练地飞快爬上了黎渐川的后背,找好惯用姿势,慵懒地垂下头,窝在黎渐川颈窝。


    黎渐川掂着身上的重量,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检查这处空间。


    如果黎渐川之前所见到的卧室和卫生间都是罗恩的房子的一部分,那么现在他看到的就是剩余的另外一部分。


    这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是客厅。


    客厅是温馨的米黄色装修,家具也都是暖色调,有些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电视柜上摆着花瓶,里面的玫瑰花已经枯萎了。


    客厅中央摆着三个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玻璃碎片一地。


    沙发和茶几上都泼洒着大片血迹。


    黎渐川检查了下那些碎片,在沙发底下发现了一个带血的烟灰缸,看血迹形状,很像被人攥着击打过出血部位。


    客厅连着的阳台上晒着几件衣物。


    有男人的便服,也有女人的连衣裙。


    和客厅隔着半扇玻璃的,是半开放式厨房与餐厅。


    那位宁准说的男律师正在厨房里观察,看到黎渐川走进来,依旧露出一个友好温和的笑,显得十分平凡无害。


    男律师看了一眼黎渐川背上的宁准:“两位一起的?”


    黎渐川检查着橱柜,没想搭理,却听背上宁准忽然说:“我看上他了,刚勾搭的。”


    男律师可能没在魔盒游戏见过如此迅猛的一见钟情,呆了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嗯……挺好。这局游戏玩家之间还比较安全,可以好好培养下感情,不用太担心。”


    “这里我检查完了,你们继续吧。”


    男律师做出一个十分识趣的表情,笑着退出了厨房。


    “他拿走了一些东西。”


    黎渐川关上碗柜的门。


    宁准趴在他耳边,闻言一笑:“他知道我们无法真正杀了他。客厅里的线索我们刚才盯着,动手不明智。这里就方便多了。”


    话虽如此,但黎渐川和宁准却一点都不着急,仍在慢条斯理地查找线索。


    因为他们刚才就是故意耽误时间,放任那两人先找的。白打工的肥羊,他可不会拦着。最多宰的时候,客气点。


    厨房的线索并不太多。


    但整间厨房却干净得有些奇怪。


    煤气灶附近的墙壁上只有薄薄一层油烟,抽油烟机也比较新。


    碗柜和一些调料柜子里,稍稍挪动下物品,就会看到一圈印着的灰尘痕迹,证明这些东西长时间未被使用过。


    冰箱里的菜很新鲜,但只有两三样,空荡荡的。


    看来娜娜莉并不是一个会经常做饭的女人。


    厨房旁边还有个小储物间,里面显然已经被女法官翻腾过一遍了。


    但黎渐川还是进去了一趟。


    储物间堆的都是一袋袋促销打折的卫生纸,垃圾袋,扫把拖布,看起来很正常。


    黎渐川挨个儿看了看,发现这些卫生纸是满三袋送一袋,但储物间只剩下三袋,还有一袋不见了。


    可能是罗恩一家用完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前者黎渐川回忆起卫生间,发觉马桶旁边好像并没有抽纸,而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也都是一些碎头发,少有卫生纸。


    另外垃圾袋有一卷非常皱,被拆封过,却又封了回去。


    黎渐川仔细闻了闻,这些垃圾袋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些粘稠。


    靠着墙角的拖布也很脏,黑乎乎的,渗着一团污水。


    值得注意的是,储物间内的物品被挪腾了以后,显露出了一些被遮掩的印记。


    这里似乎发生过争执,有打架挣扎的痕迹。


    擦痕,抓痕,墙面上还有被挡住的鞋印,是男人的尺码。


    按照目前的线索和这些场所的痕迹,黎渐川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罗恩家暴囚禁,乃至杀死了娜娜莉。


    但他现在还不会就这样做出判断。


    黎渐川从储物间出来,看到客厅的电视机被男律师折腾开了,电视上正在循环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女人金发碧眼,形容憔悴,正是黎渐川之前见过的娜娜莉。


    这个视频看角度是娜娜莉用手机自己拍摄的。


    娜娜莉穿着一件吊带裙子,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导致视频画面也有些抖动。


    她眼神恐惧又绝望,对着镜头苦涩地微笑着:“对不起,我亲爱的朋友们。或许我这样出现吓到你们了。但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这个视频,就是我的遗书。”


    黎渐川注视着屏幕里的女人。


    “罗恩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已经无力治疗。他从最初的失眠,精神衰弱,已经演变成多疑,神经质。他非常敏感,而他对我的爱,也让他一度疯狂。”


    “他怀疑每个和我接触的异性,总是质疑我,认为我会爱上其他男人,出轨离开他。我为了让他安心,辞掉了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平时只和邻居太太有交往。”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感到满意。”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相信警察搜到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我不想再多提起。我很爱罗恩……罗恩没有变,他只是病了,他发病时不记得对我做了什么……我希望可以有人帮帮他……”


    “希望罗恩不要责怪我的离开,我真的很爱他……”


    娜娜莉流下眼泪,哽咽着抬起一只手捂住嘴。


    她过分细瘦的胳膊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露出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深色的掐痕。


    娜娜莉把手机放在墙边靠着,然后拿出一把刀,坐在地上,就要对着自己的手腕割下去。


    从视频里可以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语无伦次。


    她一刀割了下去,鲜血流出,随着她扬起胳膊的动作洒到了摄像头上,整个屏幕的视野顿时一片血红。


    手机倒了,可以看到地板上的血越流越多。


    娜娜莉的哭声微弱下去。


    视频到此终止,又开始从头播放。


    男律师微微皱着眉,女法官冷笑一声,走进了厨房。


    黎渐川和宁准又看了两遍,在墙角娜娜莉放置手机的位置转了一圈。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黎渐川扫视着目光所能及的所有角落,整理着已知的线索。


    他的视线扫过客厅门口,突然想起有个地方竟然还没有检查。


    玄关。


    这个玩家们走进来的地方,制造了一种灯下黑的感觉,让人下意识忽略了。


    黎渐川离开客厅,打开玄关的灯。


    这间房子的玄关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个衣架和鞋架。


    鞋架上放着高跟鞋皮鞋,还有两双拖鞋,有些杂乱。衣架上挂了乱七八糟的几件外套,和两个女士包包。


    黎渐川搜了下,在其中一个女士包里发现了一张验伤报告,和几张心理状况检测表。


    而在一件男士外套里,黎渐川却找到了几张广告单。


    里面有一张广告单引起了黎渐川的注意,因为那是一张少儿兴趣班的广告单。上面被人用油性笔勾出了电话和课程,做这件事的很可能就是罗恩。


    看到这张广告单,黎渐川心底忽然有些悚然。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卧室的小书桌、塞着滑板的一纸箱的玩具、少儿培训班……这些细节都表明,罗恩和娜娜莉很可能有孩子。


    那这个孩子呢?


    为什么在娜娜莉的视频里,在迪克的记忆片段里,完全没有这个孩子的影子?


    第69章  有预谋地嫁给了他。


    宁准也看到了黎渐川手上的少儿培训班广告单, 但他只是略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当然,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 有关线索和答案的内容都会被哔哔掉。


    黎渐川将广告单和验伤报告都折叠起来, 放进制服口袋, 又把宁准从背上放下去,蹲下检查了一下鞋架。


    鞋架没什么收获, 只是女士鞋子都被清洗过,数量也并不多。


    这个房子的构造应该是没有衣帽间的,一般情况下,女人的鞋应该不会少于男人的鞋。女人爱美,在穿衣打扮上会更下功夫。


    这点有些奇怪。


    黎渐川观察了下几双鞋的鞋底,在一双女士运动鞋的鞋底缝隙里发现了一些没洗干净的红棕色的沙砾。


    “你们查了玄关?”


    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突然传来。


    黎渐川抬眼,看见女法官站在几步外, 眼神冰冷, 带着几分审视探究看着他和宁准, 似乎在估量什么。


    两人也都在看着她。


    黎渐川初步测算了下这位女法官的武力值, 偏头看了眼宁准。


    宁准桃花眼微眯,已经做好了催眠控制的准备。


    客厅总共就这么大地方, 该查的都查了,不会再多出其它线索, 黎渐川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 也该把另外两只肥羊宰了。


    他眉梢一挑, 和宁准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起身正要行动, 身后的房门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


    黎渐川几人不约而同脸色一变,没有预料到还有这么一出。


    视线交汇。


    宁准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男律师听到声音走到客厅门口,往这边望过来。黎渐川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转身凑到猫眼前朝外看了眼,是个穿着一身油绿制服的邮递员。


    黎渐川抄起鞋架上的一只高跟鞋,伸手打开了门。


    “有事?”


    黎渐川只开了一道门缝。


    外面的区域只有电梯口这片楼道是明亮的,其余地方全泡在黑暗中,应该属于无法穿透的未知部分。从已知区域,勉强可以看出罗恩的家是在一处一梯两户的高档公寓里。


    门外的邮递员手上拿着一封信,脚边放着一个矮桌大小的箱子,脸上带着样板化的僵硬笑容:“你好,请问这是罗恩的住处吗?这里有他的信件和包裹。”


    “麻烦你了。”


    黎渐川答应着,接过那封信。


    信封上写着寄信人的名字,是乔治,也就是罗恩写信询问的那位朋友。


    信的发件地址是一个陌生的省份名称,而收件地址罗恩的住处则是在梅恩市。黎渐川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梅恩市的检察官,这其中或许有一些联系。


    签收了信件和包裹,黎渐川正要把东西搬进去检查,对面住户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名头发烫着细卷的中年女人露出半个身子,系着围裙,向外张望。


    她的视线扫到黎渐川时微微一顿,直接越过他,看向他的背后,脱口惊讶道:“律师先生,是您啊,我还以为是娜娜莉回来了呢。罗恩的案子终于结束了,您也辛苦了。”


    娜娜莉回来……娜娜莉不是自杀了吗?


    黎渐川心头立刻被疑惑淹没了,但他没有立刻发问。


    门内被点到名的男律师迟疑了下,笑容温和地走到门口:“过来看看。您和娜娜莉很熟吗?”


    邻居太太摇头笑道:“不熟的。娜娜莉从来不出门,和大家都不怎么熟。她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在家做全职太太很用心,不喜欢出门,我们喊过她很多次,她说喜欢安静。”


    很用心的全职太太,不会拥有一个那么干净的厨房。


    黎渐川意识到娜娜莉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插言道:“娜娜莉不会送孩子出门上学吗?罗恩应该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吧。”


    “您是做检察官的吗?”


    邻居太太留意到了黎渐川的制服,有些紧张,眼神飘动了一下,笑容略带忐忑:“抱歉,我无意探究您的职业,只是看到了您的衣着,随口一问……娜娜莉的孩子智力方面有些障碍,没有去上学,有时候罗恩会陪着那个男孩在外面散散步,那种时候娜娜莉是留下看家的。”


    罗恩和娜娜莉果然有孩子。


    这一点得到证实,但黎渐川的困惑却没有丝毫减少,他想了想,直接问道:“你认为罗恩有家暴倾向和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邻居太太表情一僵:“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检察官先生。是罗恩的案子有了其他的问题吗?这些话我已经和警察说过很多遍了……”


    “您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宁准在旁微笑道。


    宁准的某些情绪很具有感染力,邻居太太的神色放松下来,说:“罗恩……罗恩先生的脾气确实不太好,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听到他大吼大叫,摔门大骂,娜娜莉在房间里一直哭……”


    邻居太太叹气:“娜娜莉是个很温柔很可怜的女人,我劝过她不要太逆来顺受。我在她的胳膊上、腿上都看到过淤青和伤痕……娜娜莉不愿意离开罗恩,她相信自己可以治好罗恩的病。”


    “但是我认识罗恩已经好多年了,他一直都住在这里。他如果真的生病了,一定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治好?”


    男律师眉心微皱:“您的意思是说,罗恩以前就生病了吗?”


    “哦,当然不是。”


    邻居太太似乎对男律师很有好感,微笑起来:“只是律师先生您也知道的,做喜剧演员的多少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我很喜欢上网看新闻,知道很多这种事情呢。”


    说完,她不等黎渐川他们再问,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恍然道:“不好意思几位先生,我还在做饭,有机会再聊吧。各位午安。”


    邻居太太笑了下,关上了门。


    黎渐川扫视了一圈外面,电梯的按键都没有亮,看来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栋房子里,不能真的离开。


    把东西搬进客厅,女法官和男律师围在箱子旁,没有动手去拆箱子。


    现在的形势很明显是二对一对一,他们两个各自为战,但黎渐川和宁准却是明显熟络的,所以他们不会冒险去明目张胆地挑衅。


    “这算是公共线索,你们不会想独吞吧?”


    女法官微抬着下巴,目光刮向黎渐川和宁准。


    “闭嘴。”


    黎渐川厌烦地皱起眉,开始暴力拆箱。


    女法官脸色一沉,却没有顶着黎渐川的火气继续说话,而是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宁准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她,在触及到她眼底与表情完全不符的平静后勾了下唇角,有些遗憾地扫了眼男律师。


    有些人是遮掩,有些人却是真蠢。


    面前的快递箱很快被拆开。


    箱子没有寄件人的信息,里面装的是一大堆无用的泡沫,泡沫底下塞着几张旧报纸,看着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男律师诧异。


    宁准弯腰拨了拨那些泡沫。


    黎渐川拿起一团的旧报纸,展开,还没来得及看报纸上的内容,就忽然摸到了一点软乎乎黏腻腻的东西。


    “是……舌头!”


    女法官突然惊惧地叫出声,一把丢开了手里的报纸。


    黎渐川也松开手,一抖报纸,啪嗒一声,一根小小的血红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黎渐川心头一顿,庆幸自己这手套从来没摘下来过。


    这种突如其来的玩意儿,十有八、九会让他触犯法则。


    报纸一团团抖开,每一团都包裹着一根小舌头。


    这些舌头没有一丝血流出,散发着一股很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宁准低头看了眼,有些讶异道:“是小孩的舌头,切口有些粗糙,割舌头的人没有太多经验,不专业。舌头有些腐烂迹象,脱离福尔马林应该有很长时间了。”


    “谁会往这里寄这些东西?目的是什么?恐吓?”


    男律师疑惑。


    黎渐川看了眼箱子上的快递单,收件人不是罗恩,而是娜娜莉。


    虽然报纸裹过有些恶心的舌头,但这里都是老玩家,承受能力都很强,最开始惊了一下之后,都纷纷拿起报纸,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就连脱手将报纸扔出去的女法官也脸色难看地展开了一张报纸。


    这些报纸是三年前梅恩市的当地日报,都被剪过,只留下了几张社会新闻的页面。


    黎渐川飞快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大多都是偷窃、婆媳战争、见义勇为、寻人启事之类的内容。


    稍微把这些内容归类了下,黎渐川发现寻人启事占的比例比较大,丢老人丢妻子丢孩子的,在三年前的一段时间比较密集。


    这时,宁准突然说:“这些泡沫是被【哔——】……”


    他立刻停下。


    黎渐川瞬间明白宁准的意思。


    虽然不能说出得到了什么线索什么推理,但却可以利用这种消音方式提醒别人,这里有线索。


    女法官和男律师看了宁准一眼,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当即放下报纸,蹲下翻了翻泡沫。


    女法官还从身上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对着那堆泡沫照了照,又拿起一块研究。


    黎渐川也简单看了看,只能看出这些泡沫原本是一整块,只是被人全部捏碎,放进了箱子里。捏泡沫的人手劲儿应该挺大,边缘的指印较深,看拇指的大小很可能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查看完箱子,黎渐川又拆了乔治的信。


    这封信明显是针对罗恩那封信的回信,比起罗恩简短的十四句话,乔治就显得十分话痨,废话很多,写了整整四张纸。


    乔治在信里首先表示了惋惜和悲伤。


    他和罗恩似乎距离很远,在他收到罗恩的信时,罗恩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而他十分了解案情。


    从乔治的信上,黎渐川知道了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乔治和罗恩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但在结婚后,两人就分隔在了天南地北,很少见面,偶尔会打电话,但大多是非常文艺地写信联系。


    罗恩在娜娜莉之前有过一任妻子,那位女士和罗恩生活了五年左右,就在三年前因意外离世了。


    罗恩在那时陷入了低谷。


    而把罗恩拯救出来的,就是娜娜莉。


    娜娜莉是个有些名气的心理医生,罗恩作为喜剧演员,在舞台上负责逗观众开心,但却无法自己纾解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自己变得开心,所以他找到了娜娜莉,想要接受心理辅导。


    在和娜娜莉的接触中,两人相爱了。


    娜娜莉带着自己和前夫的孩子嫁给了罗恩,辞掉了心理医生的工作,留在家里一边为罗恩调节心情,一边做家庭主妇。


    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很幸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罗恩的病情越发严重,整个人变得暴躁易怒,敏感多疑。


    警方得到的证物和证人都表明,娜娜莉长期受到罗恩的家庭暴力,罗恩拒绝再接受娜娜莉和其他人的治疗,并且怀疑娜娜莉出轨。


    娜娜莉对罗恩痴情不改,但罗恩的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娜娜莉渐渐无法招架,她无法再忍受罗恩。


    在精神崩溃之后,她没有选择离婚,而是选择用更为极端的自杀方式想要唤醒罗恩。


    自杀的娜娜莉被救了回来,罗恩以逼人自杀和家庭暴力的罪名被逮捕。


    在公益律师的帮助下,自杀崩溃的娜娜莉得到了罗恩的大部分财产作为补偿,罗恩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娜娜莉也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在医院接受治疗。


    这就是整个案子的经过和结果。


    看着非常简单。


    但黎渐川却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违和感。


    他着重看了信上的几处内容。


    乔治寄出这封信时说自己很痛苦,没能早点发现罗恩的病情,并表示会去精神病院看望罗恩。


    黎渐川对此有个疑问。


    既然乔治已经知道罗恩被送去了精神病院,那么这封信为什么还会寄到罗恩的家里来?是填错了地址,还是这封信,本来就不是给罗恩看的?


    黎渐川放下信纸,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思索。


    这是这一轮审判的案件的线索,但既然整局游戏只有一个谜底,那这些线索肯定会有一个最后的指向。所以他要筛选一下对本轮案件比较明确的线索,而暂时搁置一下其他模糊的东西,黎渐川擅长这样理清思路。


    乔治的信在宁准看完后被女法官和男律师传阅,两人的表情反应都不太一样,似乎对这封信都有一些想法。


    黎渐川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时间到了这儿,黎渐川有种预感,不会再有线索送上门了。


    他摸了摸制服的几个口袋,在其中一个兜里发现了一张写着答题卡三个字的牛皮纸,和一根钢笔。


    “时间不多了。”


    宁准毫不客气地坐到黎渐川腿上,懒洋洋伸出手。


    他手指间似乎捏了一根笔,但黎渐川看不到具体的形体。


    看来答题卡和钢笔是玩家彼此不可见的。


    “有眉目了吗,哥哥?”


    宁准偏头,微凉的唇在黎渐川眼角蹭了下。


    “差不多。”


    黎渐川抬起眼。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瞬间,宁准从黎渐川身上跳下,桃花眼里荡开一层猩红涟漪,看向男律师。


    他旁边,黎渐川如一道寒风般掠过,手刀横劈,一枚金属纽扣被磨薄了一边,擦向女法官的咽喉。


    “你们干什么!”


    女法官惊慌大喊。


    但她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慌乱,显然早有准备。


    在黎渐川的手刀落下时,她立刻向后一闪,翻手间掌心出现了一把袖珍银枪,惊恐的面容和冷厉的眼神极为矛盾。


    她连续跳跃躲闪了几下,突然扣动扳机开枪。


    没有子弹射出,但黎渐川却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滞了很多,就像是身陷沼泽,让他的行动一下子变得迟缓了很多。


    女法官见状,转身举起一把剪刀,朝着宁准就刺了过去。


    “蠢货,醒醒!”


    女法官厉喝。


    她一看木愣愣的男律师就知道他很可能被催眠了。魔盒游戏里拥有催眠能力的玩家很多,但催眠的效果都很一般,只要扰乱催眠师,刺激一下被催眠玩家,就能恢复正常。


    但宁准显然不是效果一般的那大多数人。


    女法官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男律师的脸。


    男律师空洞的眼神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将手里从厨房藏下的菜刀刺进了女法官的身体里。


    女法官愕然,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想躲,却被挣脱出来的黎渐川一把掐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呃、你……你们……”


    女法官挣扎着,脸上很快涨满血色。


    话音未落,她的眼球暴突,口中溢出血来。


    挣扎的动作消失。


    一手一个,黎渐川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个玩家。


    确认两人失去呼吸和心跳后,黎渐川和宁准搜了下尸体,把两人私藏的证据找了出来。


    这次击杀没有击杀喊话响起。


    很明显,男律师和女法官与黎渐川并不在同一扇审判门里。


    他们没有真正死亡。


    果然,过了大约十分钟,地上的两具尸体又慢慢有了呼吸,两人先后睁开眼,彼此对视了片刻,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女法官明显打不过黎渐川,宁准的能力又太强太神秘,而男律师更别提了,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太清楚。


    两人背地里其实已经联合了,想趁机先下手为强,毕竟在这间房子里,明显二对二,比单打独斗要强上很多。


    但很可惜,黎渐川和宁准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存在。


    想通这一点,女法官和男律师都不再肖想黎渐川和宁准手上的东西,男律师率先拿出了答题卡,开始思索书写。


    女法官没有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再表演她之前的高傲愚蠢的人设。


    黎渐川和宁准都没理会复活的两人。


    通过这一次出手,黎渐川检验出在这局游戏复活的可能只有一个,就是被不同审判门的玩家杀死,才会原地复活,因为不同审判门,可以干扰,但行为判定却无法生效。


    不过被游戏规则或是剧情密室杀死则不一样,这是在同一扇审判门李发生的事,所以一旦死亡,就将是真正的死亡。


    “这是调料?”


    从男律师和女法官身上搜到的东西不多,除了武器,就是一个放着灰色粉末的调料瓶,和一张罗恩的全家福照片。


    调料瓶是男律师身上的,黎渐川拧开闻了闻,是一股有些奇怪的药味,他眉头微皱。


    宁准接过来闻了下,若有所思。


    全家福照片很正常,照片里罗恩和娜娜莉亲密地站在一起,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被罗恩抱在怀里,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镜头。


    黎渐川仔细看了看小男孩的五官,觉得他和娜娜莉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


    黎渐川心里的推测越发完整。而大部分线索,似乎也在支持着他的这个推测。


    他看了眼答题卡,拔开了钢笔笔帽。


    宁准也在低头书写。


    整个客厅一时间非常安静,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和挂钟指针哒哒的走动声。


    剩余时间已不足半小时。


    女法官捂着流血的肚子去厨房看了趟,似乎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会煤气泄漏,但很明显毫无收获。


    她坐回墙角,也拿起了笔。


    黎渐川在落笔的那一刻,就看到原本一片空白的牛皮纸上突然出现了一行字。


    “有罪的人到底是谁?”


    像是个问答题。


    黎渐川毫不犹豫,写下答案:“有罪的是娜娜莉。”


    他的笔尖不停,脑海里飞速运转着某些东西。


    “一切都是假象。


    三年前,身为心理医生的娜娜莉在治疗过程中,就选中了罗恩作为目标,有预谋地嫁给了他。”


    第70章  答题完毕。


    墨蓝色的钢笔字迹在答题卡上划开。


    随着黎渐川的第一行推理文字的出现, 他四周的景色倏地一变。


    客厅的场景和宁准等人都渐渐形影模糊,一层层浓重的白雾漫上来,遮蔽了目光所及的视野, 眼前的纸笔泛起微光, 忽然消失了。


    黎渐川扫了眼周围, 发现雾气之后似乎有两道身影站在一处建筑前。


    一行文字出现在他眼前。


    “娜娜莉的主要动机是什么?”


    这或许是答题卡的内部世界,黎渐川猜测着,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处奇幻的空间,淡淡道:“应该是为了罗恩的财产。”


    黎渐川眉目微凝:“娜娜莉做心理医生的收入应该不高。她求助过那个叫丹尼的心理医生,证明丹尼的水平比她高,但丹尼穿的皮鞋价格不高,也有些旧,不出意外月收入不是很理想。比他水平更低的娜娜莉很可能还没有他赚得多。”


    “而罗恩作为喜剧演员,收入应该不错, 这点看这个房子的布置和细节就能看出来。罗恩以个人支撑着一家三口的支出, 看的少儿培训班每节课更是相当昂贵, 说明他财产颇丰。”


    “另外, 我认为娜娜莉的真正身份不只是心理医生,她很可能就是一个以此为生的诈骗犯, 或者说……人贩子。”


    黎渐川话语出口,眼前的雾气突然散开了一部分。


    露出的场景是在一间十分简陋的心理咨询室前, 穿着白大褂笑得一脸温柔的娜娜莉正在和罗恩交谈。


    黎渐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也看不清口型, 但根据两人的神态变化, 可以看出罗恩有些紧张。


    他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 脸色羞赧,嘴唇颤抖着说了两句话, 就突然掏出来一个戒指盒,半跪在了娜娜莉面前。


    娜娜莉惊喜地捂住了嘴。


    罗恩拉住她的手,将一枚钻戒戴在了她的手上。


    娜娜莉笑着和罗恩接吻。


    罗恩很快挥手离开,娜娜莉上了咨询室的二楼,关上门看了眼坐在阳台握着积木发呆的小男孩,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那个没有寄件信息的包裹箱里,几张报纸刊登的寻人启事数量很多,在三年前那个时间段有些不寻常。而且这些寻人启事里丢失孩子的占大多数。”


    黎渐川微眯起眼,看着阳台上那道小小的身影:“我在一张报纸夹缝的寻人启事上看见了一个叫巴顿的孩子,患有轻微自闭症,四岁那年失踪,照片上长得和娜娜莉这个孩子大约有六成相似。”


    “巴顿患有自闭症,应该接受过心理医生的诊断或者治疗。这和娜娜莉脱不了干系。在我看来,巴顿这个所谓的儿子,很可能是娜娜莉的某种工具。”


    “离异带着孩子的女人,用来降低男人们的警戒心,或者在某些时刻作为一个证据,来完善她的计划,骗取同情,都很好用。当然,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我暂时不能确定。”


    眼前的场景静止。


    黎渐川边说边试着走进去,发现自己果然可以真的置身于这处场景里,还不会被场景里的人注意。


    他在咨询室的一楼二楼逛了一圈。


    这里果处处都透露出令人放松的温馨的气息,不管娜娜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她表面功夫做得很足,让人一眼看来,就是个合格的贤妻良母。


    悬空的文字发生变化,换成了又一个问题:“详述娜娜莉的计划。”


    雾气再次涌动过来。


    黎渐川皮鞋轻轻磕着二楼台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慢慢从脑海里一团乱的东西里抽出一根线来。


    他整理着思路,平静道:“按照我的推测,三年前娜娜莉看中了罗恩的身份和财产,带着巴顿,嫁给了罗恩。”


    “娜娜莉是个心理医生,而罗恩是个在大部分人看来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的喜剧演员。罗恩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很信任娜娜莉。”


    “娜娜莉说服他,要求做全职太太,一边治疗罗恩,一边操持家务。最开始或许也真是这样。邻居,罗恩的朋友,还有娜娜莉的一些朋友,也一直都认为娜娜莉是个不错的全职太太。”


    “但事实摆在这儿,娜娜莉对这个家其实并不太上心。”


    “罗恩应该没有精神疾病,最多只是有点心理问题。但娜娜莉利用以前的身份,拿到了一些药,并把它们磨成粉末,放进了调料瓶里,在做饭的时候给罗恩加了点料。再加上一些错误的引导,娜娜莉让罗恩误认为他真的有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罗恩很惶惑,请求娜娜莉治疗。但娜娜莉越治,病情就越恶化。或许娜娜莉还使用了一些手段,让罗恩开始抗拒心理治疗。还营造出出轨的假象,激怒罗恩。”


    “罗恩情绪激动,但没家暴过娜娜莉。”


    “储物间的鞋印和挣扎痕迹很刻意,如果按照娜娜莉营造的形象,罗恩打她,她不会反抗。但那些打斗痕迹却明显是互相的。鞋印印在墙上的力度太轻,不符合成年男子踹出一脚的力度,不出意外,是娜娜莉按上去的。”


    “迪克的记忆片段中,罗恩也推过娜娜莉,但他的姿态很小心,似乎生怕伤到娜娜莉。”


    “娜娜莉很少出门,邻居们也只是听过声音,伤痕也可以伪造。我认为,罗恩家暴是娜娜莉伪造的假象。”


    “贤妻良母的温顺形象、罗恩的精神疾病、药物影响、出轨传闻……娜娜莉埋好了这些伏笔,正式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找到丹尼,以向丹尼求助如何治疗罗恩为理由,请他来家里,并利用这个时间,准备了假的出轨证据。罗恩提前回家,产生了怀疑,并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娜娜莉出轨的证据。他爆发了,和娜娜莉大吵一架。”


    “娜娜莉借此机会,留下视频遗书,掐着时间自杀报警,铤而走险。在视频里,其实没有拍到娜娜莉的手腕和真正的出血量,鲜血正好盖住了摄像头,让人无法推断。而厨房的冰箱很空,有一些淡淡的血腥气,我怀疑那里储存过血袋。”


    “另外,我看过娜娜莉放置手机的那个墙角,地板和墙壁都很粗糙,手机不至于被血一喷就滑倒。所以手机倒下,应该是娜娜莉故意的。她是为了遮盖自己自杀的行为。”


    “有了那么多铺垫,还有了家暴的证据,染血的烟灰缸,挣扎的痕迹,没人会怀疑娜娜莉。人们习惯同情弱者。罗恩的辩解将是无效的。娜娜莉设计了这一切,最后的结果也如她所愿,罗恩被逮捕,财产都判给了她。”


    “这大致就是娜娜莉的行动。”


    黎渐川略一抬眉。


    他的话音落地,雾气开始缓缓散去。


    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化,如同电影放映一般,闪过娜娜莉的婚礼,日常的琐事,罗恩的工作。


    娜娜莉在罗恩不在的时候拿出一些瓶瓶罐罐,研磨药粉,撒在了食物上。罗恩笑着吃下去,性情一天天变得敏感易怒,一点小事就脸色涨红地发火大吼。娜娜莉含着泪站在一边望着他,哭泣着。


    罗恩很喜欢巴顿,娜娜莉在每次罗恩大吼后就在自己和巴顿身上制造出一些伤痕,还特意在邻居太太面前露出过带着伤痕的胳膊。


    娜娜莉偶尔也会出门,故意在罗恩能看到的时候和其他男人相谈甚欢。


    罗恩每次都会发一通脾气,大吼大叫,砸东西,明明没有对娜娜莉动过手,娜娜莉却哭得十分厉害,带着尖叫。


    终于有一天,娜娜莉将丹尼请进家门。


    丹尼在看罗恩的心理检测结果,娜娜莉进了卫生间,将准备好的罗恩使用过的套子和一条新买的男性内裤放好。


    这天罗恩提前回家了,正好遇到了丹尼。罗恩有些怀疑,而这种怀疑在看到卫生间的东西时得到了证实。


    他怒火中烧,砸过客厅的东西后,离家出走了。


    罗恩离开了三天,冷静下来,给乔治写了信。


    而留在家里的娜娜莉则迅速布置起现场,撕开血袋洒在卫生间和客厅,然后录下视频。


    刀子割在手腕上,偏离了大动脉,出血量并不大。


    警察和救护车到来,将她救到了医院,并调查取证,逮捕了罗恩。


    罗恩一头雾水,不断地辩解,但人证物证俱在,巴顿也只会点头,警方不相信罗恩的任何一个字。罗恩或许提到了娜娜莉出轨,但警察去调查,垃圾桶里的套子装的却是罗恩的□□。这更加证实了罗恩的话不可信。


    毕竟,谁会去相信一个精神病呢?


    最后,在一位律师的帮助下,娜娜莉成功获得了罗恩的全部财产赔偿。


    罗恩被送进了疗养院,精神疾病,可以免除牢狱之灾,但对罗恩而言,或许是真正无力的深渊。


    “娜娜莉很聪明。”


    黎渐川看着眼前的场景,“如果没有坐实罗恩的精神病,那罗恩即便被判刑,也不会失去全部财产,可能坐几年牢就出来了。”


    空中的文字改变:“请提供线索证据。”


    黎渐川将身上能拿出来的一样样陈列出来。


    他这是第一次独立来推测答案,其实思路并不算清晰,只是摸索着猜测。证据链也不完整,但足够他得出真相。


    几样物品上泛起点点的微光。


    黎渐川蓦地眼前一花,景象变化,他又回到了客厅里。


    黎渐川皱起眉,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笔刚刚停下,但答题卡上却空无一字,只慢慢浮现出一行花体英文。


    “答题完毕,正确率百分之八十二,完整率百分之七十七。


    时间到,审判门开启。”


    黎渐川手里的纸笔突然消失。


    一扇漆黑的门涌动着潮湿的雾气,慢慢出现在他面前。


    而他旁边,宁准也正好放下钢笔,眯起眼将写着百分之九十八正确率的答题卡撕了个粉碎。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