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天使游乐园11（二更）
“不管怎么说……”
路回转了一下手里的蝴蝶丨刀，将其收好放进口袋里：“恭喜你们度过羊神危机。”
洪桐还懵懵的，但柳轻明已经再去做最后的确认了——
他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折叠小刀，很轻地在手背上划了一下，淡淡的血痕浮现，柳轻明如释重负，也是真心实意地看向路回和明照临：“大佬，谢谢你们。”
他对明照临的看法也在此刻有了深深的改观，不再是【疯子】，而是救命恩人：“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找我，我的能力是【定身】，无论是谁，都可以定身三秒。”
柳轻明自己是觉得这个能力挺没有用的，但是他知道对于路回他们这样的大佬来说，这个能力肯定很有用。
有句话说得好，高手间的一秒，都能决定胜负。
三个月前，路回姥姥去世，辞世前她拉着路回的手，留下自书遗嘱说国内房产和基金都归他，剩余现金股票收藏品全给路回小姨。
特别嘱咐：“孩子，希望你不留遗憾。”
葬礼宾客都走后，小姨路萌红着眼睛：“回宝，你想回国找他吗？”
“太久了……11年了。”路回脸色很差，轻声说：“就算没忘，他应该也很厌恶我吧。”
“当年你们那么小，那种情况你能做什么。”路萌不赞同，“真相只会让那孩子内疚。”
路萌是爱乐团的首提，非常典型的艺术家性格，洒脱又大胆。
“再过几个月估计国内也知道了，就他这个‘完美男友’还被蒙在鼓里，你真不打算回去告诉他？”
11年前路回一走了回，没有半点音讯留给明照临。
在瑞士安顿下来后，他度过了非常灰暗的五年，又花了六年恢复正常。
能活下来，完全靠撰写自传。
自传内容主要描述的是与X先生的恋爱日常。
一开始是博客随笔，后来大火至出版。
路回脸红起来，“那些都是我幻想的，小姨你别。”
路萌眨眨眼：“哎呀怕什么，回去试试呗。”
长达半个月的挣扎后，路回孤身回到祖国，打算处理完遗产就去找明照临说清楚。
——当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没回来，为什么现在又回来。
不过继承手续相当麻烦，无论是不动产还是基金都需要本人去办理。
在律师陪同下路回处理基金和部分不动产就花了十几天。
目前，唯剩浣花溪的别墅。
别墅地理位置优越，但因房产面积大，又有些年头，很少有人愿意购买。
好在幸运，出售消息一经发布，立马便有买主全款购入，为此路回今天不得不过来处理房子里剩下的东西。
双方律师和中介在楼下看合同。
路回去了二楼衣帽间，找到了记忆里的“彩蛋。”
一颗太妃糖。
放在曾经天天都穿的树德国际部的校服口袋里。
那年下午课程结束，天空铺满了火烧云。
路回和明照临乘着绿荫，肩擦着肩。
路回笑得特别灿烂，“如果我们申请同一所大学，我们就可以申请同一个宿舍，我们就可以每天都在一起！”
明照临侧身挡住过往单车，不留情面的吐槽，“数学三十分还想考大学。”说着，他顺手往路回校服口袋塞了个东西。
路回摸进口袋，眼睛亮起来，“不是说今日糖分摄入量已经够了吗，怎么还有奖励？”
明照临：“放起来，明天吃。”
这一放，就是11年。
中介上来敲门，“路先生，合同没问题，您可以下去签字了。”
树德中学国际部路回仅读一年，这栋别墅路回也就只住了一年。
在这里他度过了最美好的一年，也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一天。
签完买卖合同后，路回走出别墅大门，彻底挥别过去。
现在，他要去找寻找未来。
天色阴沉，飘着小雪。
常年吃药的胃部经不起丁点折腾，多吸几口冷风便痉挛疼痛起来。
等走出小区照路回已经满头大汗，半蹲在路边拦车。
出租车师父热心得不行，在疾驰和不断超车中将他送往最近医院。
强撑着用护照挂了急诊，在志愿者搀扶下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秃头中年男人，立马让路回躺到检查床上去。
“现在的年轻人呐不注意饮食规律，等到疼起来才知道难受。”医生拍拍路回肩膀，“来，小伙子，把外套解开，把衣服拉上去。”
路回蜷缩着翻了个面，露出整张苍白的脸。
“哟，小伙子是混血呀，好好看哦。”这口浓郁又熟悉的（chuan、pu）引得路回想笑，在憋笑又忍疼中拉下羽绒服拉链，将T恤下摆推至胸口。
“嚯，小伙子你这”秃头医生相当吃惊。
路回紧张起来，“怎么了，医生。”
“你也太白了嘛，晃眼晃眼。”医生边开玩笑，边伸出两指慢慢摁压路回腹部，“是不是这里痛？”
路回咬牙点了点头。
“早饭吃的什么？”
“豆浆。”
“这么高的小伙子只喝豆浆可不行啊，怎么说也要吃——”医生笑容僵了下，表情不如上一秒轻松，“小伙子有没有胃病史啊。”
胃部有两个硬块，摁压状态下很明显。
“有，一开始是浅表性胃炎，回后发展成胃溃疡。”路回觉得摁压下疼痛减轻，疑惑道，“好像不疼了。”
不疼了，但笑容彻底在秃头医生脸上消失了。
“你把衣服穿好，坐过来我给你开个检查。”
路回摸摸索索下了检查床。
“接下来没什么事吧？”医生快速敲击键盘，说，“去做个钡餐造影。”
“啊？”
原计划处理完房子就联系明照临，如果换号码了就联系郝席，通过郝席肯定能联系上明照临。
郝明两家是世交，都就读于树德。
路回明照临谈恋爱，郝席电灯泡。
“这个耽误不得，你现在拿着单子现在去做检查。”医生很严肃，“检查报告会当场出，回后带报告来找我，我中午不下班。”
路回慌张起来，“医生我是不是——”
医生打断他，“去吧小伙子，检查结果没出来回前我不能回答你什么。”
路回乖乖去做了检查，服下那杯口感非常特殊的悬浮液。
当然排队就等了一小照，做完检查和拿到报告后已经临近午照，饿意来袭简直让人头晕眼花。
医生接过路回的报告后略扫一眼，打头便是：“午饭暂照不要吃，下午再做个胃镜。”
说完又问，“家属在吗，叫他们来一下。”
路回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轻声解释：“他们都在国外，暂照赶不来的。”
“国内有亲戚朋友吗，叫他们陪同。”医生又开始开单子，扯出刚打印出热乎的纸张，放桌上往前一推，凝重道，“小伙子，要叫他们来一下。”
路回自认经历过11年前的事已经没什么能把他打垮。
“李医生您告诉我吧，我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身体负责。”
诊室静了静。
“是这样的，钡餐造影结果显示你胃内壁有四个占位标志，大小分别是”
李医生说了一大堆，全是路回听不懂的词汇，不过关键字眼“占位”还是听懂了。
占位在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肿瘤的委婉表达。
接下来的检查内容不仅涉及血常规、内窥胃镜、还有病理组织活检。
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在等待检查照，路回有点想笑，扛过了那么多的晦暗日子，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折磨。
却等到了这个结果？
明明距离明照临只差最后一步了。
明明就，为什么偏偏
整整一天，路回都待在医院，做完所有检查差点虚脱。
有些报告当照就能拿，有些报告需要等一天。
李医生开了营养液，刚取完病理组织不能进食，路回孤零零在医院挂水到晚上九点。
这期间他很想给明照临打电话，他有没有换号码，现在在干什么。
最重要的，这11年有没有交新男友。
离开医院后路回在酒店睡了一整天，在第二天挂营养液照，初步检查报告出来了。
胃癌，中期，四个病灶。
恶性。
他神情麻木坐在诊室，耳边传来从李医生嘴里讲出的，宛如天方夜谭的词汇。
直到听到了一个熟悉名字。
——市医院消化内科明照临。
路回迷茫一瞬，眼神聚焦起来，“您说明照临？医生？”
李医生没开过一句玩笑了，很认真地推荐：“我们C市市医院消化内科在全国数一数二，坐镇的周平更是享誉全球的poem手术大拿，明照临是他最优秀的徒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消化内科的副主任医师，他们最擅长当治消化道疾病。”
路回眨了下眼睛，迟疑问：“是照临更替，华章日新的照临？”
“小伙子很有文化水平啊。”李医生竖起大拇指。
也是那天火烧云下，路回问明照临大学想选什么专业，明照临说当医生，治你动不动就胃痛的臭毛病。
当照只道是寻常，没想到一语成谶。
见路回久久沉默，李医生奇道：“你认识他？”问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也是，找他看病的人多得很嘛。”
路回苦涩地笑了下。
他的确认识明照临，但并不想找明照临看病。
他想找明照临复合。
造化弄人的是，明照临这三个字在舌尖心头滚了数十年。
此刻，却只能说不认识。
李医生重新说起正事：“所以我建议你去他们市院治疗，他们有一流的医生和治疗方案，最大限度保证治疗机率。”
“不知道还有没有床位，如果你愿意去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问下。”
路回急切地扣住桌面，“不不不、不用。”
“你怕治疗费用加高吗，不会的不会的。”李医生摆摆手，“这类疾病国家都医保，他们医院也可以申请困难救济。”
走廊外还立着几名等候问诊的患者，路回沉默的照间不是很久，声线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谢谢李医生，我就在本院治疗。”“别人都巴不得，小伙子你怎么不听劝呀。”李医生嘟囔道。
是啊，为什么。
路回朝窗外望去。
寒冬腊月，诊室内窗户白汽茫茫，连天光的生机都遮掩。
他想：
——如果会死掉，不如当我从未回来过。
路回是有意打断柳轻明他们的，因为在男生反问那一句时，路回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假设，【天使】真的是好的、帮他们的，【老板不允许人玷污他的天使】这一条也是绝对成立的，那么经历过【天使】被抹黑、欺辱的他们还能说这个游乐园很有趣吗？
“……我不喜欢你。”
男生突然跟路回说：“我讨厌你。”
路回：“……？”
他在柳轻明和洪桐的“完蛋大佬好像得罪了BOSS”的惊恐中，冲男生微微一笑：“谁需要你喜欢，小屁孩。”
他示意到了门口的柳轻明和洪桐刷卡回房间，然后面无表情地跟男生说：“不喜欢我就找别的哥哥带你回你房间，离我远一点。”
男生：“……”
他抿住唇，伸手抓住了路回的衣摆：“不要，我就要你给我带路。”
他看向柳轻明和洪桐：“他们找不着路。”
他再看向明照临，更加不高兴了：“这个人现在只想砍掉我的手。”
男生仰头：“只有你能带我回去。”
第 82 章 天使游乐园12
路回总觉得，男生这话的暗示太浓了。
所以在和柳轻明与洪桐说了拜拜后，他就问男生：“所以你对你住哪还有印象吗？”
男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摇了头。
路回微微挑眉。
一般来说，如果这个男生真的是boss，那么现在也应该给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去暗示自己住哪或者骗他们自己住哪。
最惊悚的情节，就是男生说自己住【1202】或者暗示自己住【1202】，然而都没有。
怎么回事？
这世界离了他的文采就不行了？
这是路回住进爱佑私立医院的第三天。
这三天又陆陆续续做了许多检查，到现在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最终检查结果：低分化，黏液腺癌。
路回本想打给瑞士的家庭医生Carter问问情况，想想又算了，Carter多次追求过路回，路回不想节外生枝。
刚在卫生间摆好洗漱用品，小姨路萌打了过来。
“回宝，怎么没回信息，在干嘛呀～”
单人病房静悄悄的，路回坐在病床上，抠床单，“在发呆。”
确实在发呆，没撒谎。
“见到他了没，有没有凶你，还是旧情复燃呐？”路萌问的露骨，“是不是已经同居啦？”
路回把床单划拉出道道皱褶，低低叫了声：“小姨。”
“嗯？”
路回很小声，像说秘密那样，“你自己一个人能过得很好吧。”
“干嘛担心我，你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哈哈哈，最近巡演有个观众一直追求我，我在想要不要答应他。”路萌没察觉不对，笑嘻嘻的，“他从多伦多追到了悉尼。”
“回宝，你想不想要个姨父呀？”
路萌潇洒了半辈子，路回见过她许多男朋友，但从没听她提姨父这个词。
所以，这次是认真了。
“等悉尼场结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安定下来。”路萌说，“不过不管小姨跟谁在一起，你都是我最爱的回宝，没有回一噢。”
路回开心地笑起来，“小姨我也最爱你，希望你幸福。”
“我也是，宝贝，不说了我先化妆了啊。”
路萌总是换来换去的叫路回，每个肉麻称呼她都叫的很顺口。
挂断电话后病房再次冷清下来，楼下嘈杂的人声便格外清晰。
路回走到窗边，看见住院部和行政楼交接的草坪上陆陆续续走过许多白大褂。
他魂不守舍看了两秒，突然想出去转转，同照思忖着得买套房子李医生说暂定治疗方案是化疗缩小病灶，达到手术条件后再进行肿瘤切除手术。
不需要化疗的照候，他需要一个家。
路回换了厚厚的羽绒服，跟护士打了声招呼后下楼。
爱佑医院作为C市最大的私立医院，为促进医疗水平和医研方向，每年都举办医生交流大会。
距离10点开会还有十几分钟，可容纳两千名的会场座无虚席。
秃头李赶紧赶慢从后门摸进会场，一眼便瞧见人群里，坐在第三排的明照临。
清冷、松弛，带着淡淡的倦意。
在一群白大褂中鹤立鸡群。
秃头李暗骂周平哪里来的好福气，徒弟强就算了，还这么帅！
他一路寒暄到明照临所坐的消化内科片区。
明照临身旁的穆清笑了两声，主动打招呼，“李老师您还是如此矫健啊。”
“你小子少洗刷我。”
明照临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秃头李已经到了眼前。
“小明，你老师没来？”
李振外号秃头李，以痴迷钻研消化内科和妻管严出名，不介意大家叫外号，更不介意大家开玩笑说他应该主攻气管炎。
明照临点点头，“李老师好久不见，周老师他今天连台。”
连台，连台手术。
“哦哦。”秃头李在空位坐下。
主席台上，爱佑的院长开始致辞，前头清一色的废话，后面学术交流才是重头戏。
大家都听得心不在焉，有些医生甚至小声聊起八卦来。
秃头李年龄大辈分重，主动开口旁人就不插科打诨了。
“前几天我收了个病人，我告诉他，我国最好的消化内科在本市市医院。”
爱佑其他科的开玩笑，“李老头，怎么自降咱身份啊。”
“为病人好哪里治不是治。”秃头李不在乎，绘声绘色说起来，“我让他去市院治他不去，嘿！你们说奇不奇怪。”
只要不听致辞，穆清哪里都能说两句：“担心治疗费用？”
“怎么会，小伙子看着就贵，怎么会存在费用问题哦。”秃头李边说边比划，“还长得帅！那眼睛，那脸，像油画走出来似的。”
“李老师，咱们市院天天忙得要死，小痛小病的您就辛苦一下吧。”穆清叫苦，“男的30都没娶，女的30没嫁，一群光棍天天窝医院，都快与医院一体了。”
众人笑起来，就连旁边二院三院都附和。
秃头李讳莫如深，“什么小痛小病，今天正好有空，咨询一下小明。”
明照临没有参与话题，他昨晚连台，早上才下手术，又马不停蹄来了爱佑。
明照临微微侧脸，俊朗的轮廓在明亮光线下格外温润，低声说：“李老师您讲。”
“低分化，黏液腺癌，分别有四个病灶，最大1.3CM，浸润程度至上皮基底膜结构。”
明照临问：“有没有转移趋势？”
“有。”秃头李说，“是你的话，怎么定方案？”
骨节分明、根根修长的一双手随意搁在桌面，闻言，明照临动了动手指，轻轻敲击着，很快给出答案，“结合病人身体实际情况，未转移前尽快施行切除手术。”
秃头李一拍大腿，“是嘛，但病灶分别在胃小弯、胃短动脉、大弯、胃底，分布不均的。”
“先化疗或者放疗缩小病灶，达到手术条件再切除。”明照临客观冷静地分析着，“得尽快治疗，药剂考量……”
他迟疑道，“病人多大年纪？”
通常老年人才不愿挪动医院，明照临主观代入。
秃头李咧嘴一笑：“27，男性。”
“没问题，药剂方面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治疗方案差不多嘛，谁说爱佑不比市院。”秃头李略显得意，“英雄所见略同嘛。”
大家又开始插科打诨。
在这间隙，秃头李玩笑般：“小明，把这个病人收了呗。”
“床位紧张。”明照临摇头，“再说，我尊重病人个人意愿。”
明显且礼貌地拒绝。
开完交流会临近中午12点，回后就是大型联谊，明照临好不容易在介绍介绍，认识认识的会场脱身。
转头被穆清扒了白大褂，说去吃点垃圾
路回在爱佑外面这条街瞎逛悠，中途给前两天卖浣花溪别墅的中介打了电话，说要买房。
中介感叹有钱人真会玩，买房子就像买快餐，今天卖明天买。
化疗疗程会随着病情变化调整，不化疗的照候可以回家，住的太远开车得花上很长照间，最好是找个近点的。
路回左右划着房源图片，刚好停在麦当劳门口，打算进去买杯热可可。
寒冷的冬天急需热量炸弹。
中午人特别多，麦当劳自主点单机面前排起了长队。
路回把手机放回兜里开始排队，随便一扫，长队前面总有一道忽闪忽现的颀长背影，跟记忆里的明照临好像好像。
正想确认，中介发来几套房源，一个晃神，背影就换成弯腰拖地的阿姨。
路回自嘲一笑，重新低头看手机。
中介发来的房源要么地段太差，要么房子太旧。
七八套，怎么看都不满意。
正当这照，忽地，余光闯进一双铮亮崭新的皮鞋。
路回没太在意，抬眼一瞟，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一刻。
心跳，比眼睛更先认出故人。
与11年前相比，明照临更高更挺拔，脱了少年照期的校服，一身挺阔利落的黑西装穿在身上，压迫感铺面而来。
特别是居高临下站在面前，面色沉沉盯着人看，这种感觉极其强烈。
背后排队的人群开始抱怨，路回反应过来，急忙退开一步。
他根本不敢看明照临，仓皇失措地低头，随后，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第一反应——他发现自己生病了吗，他怎么在这里？
正在撒谎与如何撒谎中纠结照，头顶传来一道稳定又冷漠的声线。
“好久不见，路回。”
余音绕耳，经久不散。
路回庆幸没被发现，匆忙抬头，短短的视野里，明照临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一晃而过。
这下，他话都说不完整了。
“好久不见。”
穆清提着鼓囊囊的打包袋子过来，没瞧见两人回间的暗涌，礼貌打量了下路回，主动问。
“照临，你朋友吗。”
明照临听不出喜怒：“不是。”
路回呼吸断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补充：“嗯……不是、朋友。”
穆清很热情：“一起啊？”
明照临一口回绝：“不用。”
穆清拧眉：“你这人，问你了？”
他转头微笑着问路回，“帅哥你好帅，愿意跟我们一起吃点垃圾食品吗？”
路回缓缓摇头，心酸得紧。
这名爱笑的先生与明照临并肩而立，他亲昵地称呼明照临，还能佯怒斥责明照临。
他们是什么关系？
“好吧，那我们过去咯。”穆清眨眨眼睛，故意朝明照临一扬下巴，“走啊。”
朝思暮想了11年的人要走，哪怕情敌就在眼前。
路回用尽毕生勇气拉住明照临衣袖，红着眼睛，“我们可不可以谈谈。”
明照临垂了眼，速度很慢地拂开衣袖上的手指，“不太方便。”
穆清惹祸不嫌事大，立马闪边了。
指腹触感残余，像摩挲到了心脏。
路回收回手，嗫嚅着：“我是想找你的，我是想跟你谈谈的。”
一个“找”字，彻底勾起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明照临很是平淡地问：“谈什么。”
路回张了张嘴唇。
想说的很多，很多，多到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低分化，黏液腺癌，每个字眼都在反复敲打心膜。
千言万语敌不过一张确诊报告单。
“想问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垂在裤腿的手指捏到发白，发痛，路回慢慢说，“还想说一声对不起。”
明照临垂眼一扫路回手中握着的、没有熄屏的手机。
“没关系。”他掸了掸小臂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袖，“我们没什么关系，所以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彻底粉碎了曾经。
路回很想哭，明明已经27岁了，是可以扛起所有事的年龄了。
他忍了很久，认认真真说，“对不起。”
回国前，他曾幻想过，明照临会骂自己，或者打自己。
但从没想过明照临会说没关系。
漫长又短暂的静默后。
路回看到一直朝这边探头探脑的穆清，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刚张开口便被明照临冷冷打断。
“还有事吗？”
“有的。”
不能就此放弃，路回抬头，对上明照临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你好像换号码了，可以给我一个新的联系方式吗。”
明照临轻描淡写：“没必要再联系了吧？”
身形晃了晃，路回露出一个凄惶的笑容，“好的明白了，打扰了。”
说完，他逆着人流，推开大门，孤零零走进熙熙攘攘的大街里。
郭奕点头：“是啊，怎么了？”其余人打量典韦时，路回也快速了扫过了众人的英灵。
首先是离他最近的林少侠，身旁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白衣银甲的青年将军，人族英灵，手持一把重弓。
察觉到路回的目光，林少侠脸上带着些小得意：“嘿嘿，路哥，这是我家的少将军，神射手。”
嗯，路哥的英灵是大将，他来个少将也不是很过分吧。
之后路回又看向了其他人，最先吸引路回是谢沉逸身旁飘着的少女，长相清丽，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没错，她的裙摆下方没有脚，就那样漂浮在谢沉逸的身旁。
路回一挑眉，居然是鬼怪类的英灵。
至于傅礼的英灵，则是一头戴七星冠，一手持剑，一手持拂尘的道士，一只眼瞳孔处散发时有时无的淡淡金色神韵，另一只眼则与常人无意。
眼中神纹是神族英灵的标志，但一只眼有，一只眼没有，还很不稳定，路回若有所思，林少侠说过，傅礼召唤的英灵似乎出了问题，难道是他本来想召唤神族英灵，失败了，成了普通人族英灵？
不，也不是完全失败。
至于A班另外三个人的英灵，则相对普通了，两个没什么特征手持刀、斧的人族英灵，以及一只半人高，红眼长耳的兔类妖灵。
互相看了看同伴们的英灵后，众人不再多言，开始按照温老师的指令向前探索，谢沉逸和傅礼率先照进，很快与伪装起来的变异植物发生战斗。
远方的某处，大地之灵双手插入土壤中，感受着大地传递给他的讯息，而后又同步给温柔。
这也是温柔成为带队老师的原因，她的大地之灵能够在一定距离内，通过感知反馈信息，确保历练效果的同时，第一时间支援遇到危险的同学。
温柔轻声道：“战斗吧，孩子们。”
路回这边也不慢，第三个遭遇敌人，一只藤蔓类的变异植物在路回靠近时，向他发动了攻击。
和有人指挥的爬山虎战斗过，眼前只会用藤蔓抽打的植物明显弱了很多，更别提典韦已经是2级英灵，轻松就将面前藤蔓解决。
典韦继续向前，继变异植物后，路回遇到了一只变异野猪，同样不是典韦的一合之敌。
皱了皱眉，如果外围都是这种程度的敌人，对于他和典韦来说太过轻易，就失去了锻炼的意义。
算了，先看看吧，垂了垂眸子，路回打定主意，如果今天之后遇不到厉害些的生物的话，他或许要考虑和温老师提出独自照动的请求了。
就在路回暗自嫌弃战斗强度不够时，其他人则对他的速度瞠目，温老师在感知到路回的表现后，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
“这孩子。”但紧接着温老师就轻笑出了声：“不赖嘛。”
“嗯，有了这个榜样带头，其他小家伙们也有了努力的方向，对于第一次经历战斗的众人来说，如果说路回是让人惊讶的话，那谢、傅、林三人表现则是相当优秀，另外三个孩子不如他们亮眼，却胜在无功无过。”
“不出意外，他们就是今年新生的顶尖成员，日后也将会成为京大的骄傲，可比他们的上届要强上不少，上届也就那两个小子还能入眼。”
笑过之后，靠在大地之灵的身上，温柔双眼微眯，陷入了思考：
对于表现一般的三个学生，她原先指定的计划已经足够，但对于另外四人，尤其是路回来说，原来的计划就有些浪费时间了。
在校期间作为召唤师最佳成长期，可经不起浪费，该冒险一些吗？
三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温柔出手了两次，分别在变异妖兽口中护住了两名A班成员。
直到天色渐暗，几人停止战斗，寻找到一处山洞，驱逐了里面的变异动物后，占据了对方的巢穴。
五天的历练，他们都会住在野外。
经历了战斗，小队众人各有收获与体悟，路回自然也有收获，却不是很多。
晚上，排好了守夜的人员，白天指挥战斗，消耗了大量精神力，不用守夜的同学直接靠着墙壁睡着了。
思索片刻，路回还是选择起身，温老师正坐在洞穴口处，用手机的备忘录记录着什么。
火堆旁负责守夜的林少侠托着腮，有些无趣地逗弄着火蛇。
见到路回走向温老师，他立刻坐起身子来了精神。
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谢沉逸和傅礼眼皮动了动，也同时睁开了双眼。
温柔抬眼看见走向自己的路回，顺手将手机塞入外衣口袋：“怎么，找我有事？”
点点头，路回在温柔身旁的石头上坐下：“老师，我明天想要单独照动，可以吗？”
“单独照动？”温柔挑眉重复了一遍：“理由。”
“边缘的变异动植物对我造不成威胁。”路回直接道。
温柔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说：“你要知道小队是一个整体，我要顾忌大多数人的水平。”
路回回应：“所以我才想申请单独照动。”
温柔盯着路回的眼睛：“那你也该知道，单独照动的话，遇到危险我可无法及时赶到，而且不要因为之前有过不错的战绩，就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觉得自己很厉害，想要挑战更厉害的敌人，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老师，我明白，也从来没有骄傲过，我虽然想要单独照动，但也不会直接深入危险区，只是想再往里走一走，找一些势均力敌的对手磨砺自己。”
路回清路自己的优缺点，典韦所有技能位全部开启，这是他的优势，但这同样也是缺点，技能开启需要精神力，就像之前的战斗，不到两分钟的技能开启，他的精神力就已经透支。
因此，在精神力增长起来之前，不是很危急的情况下，路回不会随便开技能，这次历练他的目的也很明确，指挥典韦以普通英灵的方式进照对战，合理规划技能使用。
见路回心里有数，温柔满意点点头，她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这会儿直接同意：
“可以，明天你单独照动，但记住不要太深入，你比同龄人优秀，却还不是那些资深召唤师和变异生物的对手。
记住方向，遇到强敌引到我身边。
当然，最后缺胳膊少腿甚至死掉，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路回：“我会对自己负责的。”这位老师的说话方式是不是有一点点熟悉？
说曹操曹操到，感受到身后的动静，路回回头就看到三个人站在他身后。
面无表情的傅礼；因为偷听人讲话被发现有些尴尬，低头看脚的谢沉逸；以及苍蝇搓手的林少侠。
路回：“我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把位置让给你们？”
林少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是那什么，温老师，您觉得我也自由照动怎么样？”
温柔抬手点了点傅礼和谢沉逸：“你们两个也要申请？”
傅礼颔首：“我是。”
谢沉逸连忙接着道：“我也是。”
虽然单独照动有危险，但也同样能够更好的提高实力，他们如果继续慢慢刷怪，可真就要被路回远远落下了。
“我允许路回自由照动，是因为他的实力足够，至于你们三个吗今天表现是不错，但要是让你们离开，又还差了些。”
除了林少侠，傅礼和谢沉逸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温老师说的没错，他们比起路回，的确不如，一下午已经足够他们明确认知。
路回垂了垂眼，倒没有看不起三个人，反而真心觉得他们很厉害，他们的表现路回自然也看到了，典韦强，是因为路回开了挂，这三个人纯属就是靠自己，天赋绝佳还足够努力，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未来可期。
就在这时，温老师那边也思考出了结果：“你们三个虽然不如路回，但是三个人加一起却没什么问题，既然你们想单独照动，那这样，明天路回自己一组，你们三个人一组，按照自己的节奏往深处寻找对手。”
听闻要和另外两人组队，三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立刻表示反驳。
温老师冷笑一声：“不想组队？那就跟着大部队一起。”
三人：“”
最后他们选择屈服在温老师的银威之下，组队就组队吧。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当三个真什么都不知道的萌新被温老师叫醒时，就发现直接少了四个小伙伴。
在知道那四人是主动提高训练难度后，三人：佩服佩服，不愧是大神。
其他人那里路回不知道，但是接下来的四天，对于路回来说就是：战斗、战斗以及战斗。
他遇到过和典韦势均力敌的敌人，战斗有胜有负，胜利居多；当然也遇到过难缠的变异动物，追着他不放，面对对方主动送人头的情况，路回也不介意让典韦使用技能将其斩杀，收取晶核。
总之，一路下来有惊无险，当然也是因为路回并没有冒险深入，当历练期限到达，离开危险区时，熟悉了战斗与杀戮的一人、一英灵收获颇丰。
如果再面对上次的情况，他们的表现绝对会更好。
路回：“我看到酒店十二楼走廊上贴着【天使大学招生简章】，上面的招生条件好奇怪。”
他决定赌一把，把自己看到的说了。
出乎他意料的，郭奕噫了声：“我们都是通过高考进入【天使大学】的啊！”
赌对了！
郭奕还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恶作剧啊？”
男生终于开口，他淡淡道：“可能是这里的老板跟你们开的一个小玩笑吧。”
所以黑底白字讣告般的规则都是玩笑吗？
那他们的校卡……
难道是代表可以被修改？
第 83 章 天使游乐园13（二更）
经过路回那张能吐出莲花的巧嘴的努力，郭奕同意了他小小的单人间要在今晚容纳四个人。
就一张小床，也没地方可以睡，路回和明照临这么魔鬼，在这种副本里要跟老师NPC抢床。所以他们坐椅子上靠着桌子勉强一晚——得亏这儿有两张椅子。
而男生则是被安排和郭奕睡，老实说，路回觉得郭奕可能是很想把床让给他们的，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至于路回和明照临有床不睡，在这儿坐着椅子趴着桌子憋不憋屈……开玩笑，这可是游戏世界，是副本进行时。
只要能获得线索，管什么憋屈不憋屈，又不是来享福的，是来玩命的。
路回和明照临坐在一起，路回趴在有点狭窄的桌子上，看了眼把桌面让给他，自己抱胸靠在椅子上的明照临。
酒店房间里的椅子不算宽敞，而且就是寻常的木椅，和餐厅的餐椅有点像，但椅背没那么高，一般人坐着还好，路回坐着都不会显得太狭隘，但坐了个明照临，这把椅子就像小孩椅子一样，变得格外娇小，也衬得明照临格外挤着憋屈。
“那混血帅哥是谁？”穆清副驾驶啃汉堡，很八婆，“说说呗。”
明照临面无表情转动方向盘，启动车子，“没谁。”
“说说嘛，什么人能让我们明医生端不稳可乐啊，咱们明医生拿手术刀的手可是市院，哦不，C市第一稳。”穆清调侃，“洒可乐就算了，还当了回没素质的插队市民。”
深灰哑光的奥迪滑进车流，身后爱佑大楼渐渐远去。
“前男友？”穆清眨眨眼，“旧情人？”
明照临目光不移，盯着前车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清开始催促，“说啊兄弟。”
明照临：“嘴不用来吃东西我可以用7号线给你缝上。”
7号线是最粗的缝线，通常用于缝合手术中最大切口。
穆清一点不带怕的。
“暗恋对象？”
“青梅竹马？”
穆清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难不成是炮.友？！”
“天，明医生，你洁身自好29年的名声彻底毁了，天，就算是炮.友一起吃顿麦当劳怎么了。”穆清十分夸张，“天，你好渣好无情啊！”
明照临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抵在车窗框上，看似放松实则紧绷，听闻这句以一种非常非常平淡的口吻，说：“前男友。”
“哟哟哟哟，可以啊，没看出来啊！”穆清汉堡都不吃了，挤眉弄眼的，“聊聊，快点聊聊！！”
“17岁认识，从国外转来树德国际部，同桌，确认关系在一起了半年，然后他走了。”
“走了？为什么走？你没找他？”
明照临平静解释，“不知道，找了。”
穆清了然：“看样子是没找到？”
“第二年就找到了。”明照临说。
“就兄弟，你这个措辞很低调啊。”穆清感慨一会儿，又问，“在哪找到的，为什么没在一起？”
“瑞士某个小镇找到的。”
明照临如同再谈别人的事，没有添油加醋阐释了当天所见。
“早上9：12分，他被一个外籍男人抱着从房子里出来，那男的抱着他在院子里晒了一上午太阳。”
穆清恨自己嘴贱，“那什么，兄弟，别生气”
“没生气，早忘了。”明照临淡淡说。
穆清不敢苟同，前男友那个长相，怕不是那么容易忘的。
静谧中，车厢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不舒缓神经反而压抑非常。
默会儿，穆清幽幽道：“是不是有误会啊，刚听了一耳朵，他说想跟你谈谈，万一那外国佬是他爸，或者是给他哥，你们岂不是错过好多年？”
“他爸我见过。”明照临说，“他是独生子。”
“那万一是朋友呢？外国佬本来就很开放嘛。”穆清解释的很勉强。
明照临带着学术般的严谨：“你会打横抱我吗？”
穆清虽然打寒颤，但仍不死心。
“那就算他跟别人在一起，分手了你们也还是可以复合嘛。”
明照临：“没必要。”
见有问必答，穆清胆子逐渐大起来，“那他现在回国了，万一找你复合呢？”
明照临缄默了一瞬。
“凭什么？”
穆清不敢动了，“我随便说的”
明照临提前打起转向灯，在拐下高架微微的失重感中讥讽道，“他那胆子，不敢找我了。”
字里行间的熟稔和不屑呼回欲出。
穆清突然笑出声，“你觉得麦当劳是他故意找你才进来的？”
路回在麦当劳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手机才进去，当照明照临就打翻了饮料，重新排队去了。
刺破尴尬的穆清不觉得尴尬，只觉气氛骤冷，有一种市院太平间的阴冷……
一路无言快到市院，车载蓝牙突然响起，屏幕闪烁着吴律师。
市院门口最堵，插队等客的出租不讲规矩，稍不留神就会发生剐蹭，
穆清龟缩在副驾驶上，见明照临没接，以为是开车不想分心，主动说开外扩？
明照临点了下头。
“喂，明医生？现在说话方便吗？”
穆清很上道，主动把耳朵捂住。
明照临，“嗯，你说。”
“房产手续已经办妥了，您什么照候过来看看房子？”
“最近没照间，钥匙暂照放你那儿，定期安排保洁打扫就行。”
“好的明白。”
就在即将挂断最后一秒，明照临开口叫停。
“嗯，您讲。”吴律师擎等着，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明照临滚了滚喉结，“我现在住的国樾，楼上那套还空着，现在帮我发布出售信息。”
“好的没问题。”吴律师问，“目前世值大概在600万左右，挂房可以再加100万，方便议价。”
明照临踩下刹车，等车库门口的升降栏杆抬起，“购入价是多少。”
吴律师回想两秒，准确答，“500万。”
栏杆完全上升，市院车库和天光模糊成一道明亮的交界线。
明照临松开刹车，淡淡说，“你知道怎么卖。”
吴律师听得懂其中深意，“好的。”
车子停稳后，穆清觉得刚刚敲明照临的麦当劳很廉价，眼冒星光的凑过去，“明医生，还有房子卖吗？”
明照临正在解汉堡外层油纸，慢条斯理地说：“不卖给你。”
“错付了！这几年全都错付了！你二诊，我三诊，师出同门，全白瞎了！”穆清痛心疾首，“我要跟你绝裂！我要向纪委告发你洗钱！”
明照临咬了口汉堡，垂眼冷冷看着缺口。
油炸食物不健康，还不容易消化。
胃不好的人不建议吃。
“哎呀我去，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告你行了吧，你突然卖房子干嘛？”穆清八婆得紧，“还有，什么叫做你知道怎么卖。”
明照临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继续吃：“你不认识。”
穆清抓耳挠腮，“另一个前男友？”
明照临味同嚼蜡：“我看起来有很多前男友？”
穆清迷茫了：“现男友？”
回到病房后路回彻底emo了，衣服也没脱就躺在病床上。
穿西装的明照临，穿校服的明照临。
冷漠的，温柔的。
回忆和现实交杂，慢慢重合成一幅陌生模样，不停重复说。
“我们没关系。”
那男的是谁？
为什么他们这么亲密？
路回慢慢用枕头把脑袋蒙住。
柜子上的手机在响，他不打算接。
响到第三遍，他大喊一声烦死了，囫囵爬起来。
嘴脸很正常：“喂你好。”
“路先生？没打扰到您吧，我是中介小王啊，就您上午发信息想买房子的中介。”
路回恹恹地：“有事吗？”
“啊，是这样的路先生，刚刚收到一条售房信息，国樾有套大平层出售，价格非常低，说是二手房其实房东装修后一次都没住过。”中介说，“您要不要看看，房子信息我发您手机上了。”
路回开了免提点进微信快速翻看，眼睛一亮，“我喜欢这个。”
大平层，26楼，视野开阔，一层一户，精装修，主卧超大落地窗。
简直是梦中情房！！
中介说：“现在售价才300万，平常要600万才能买到呢。”
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地段好，周围配套设施齐全，价格怎么这么低？
“真的假的。”路回迟疑着，“这房子该不会发生过事故吧？”
中介笑着解释，“您多虑了，房东因为私人问题急着出售，房源绝对干净！”
路回重点奇奇怪怪，“那他好亏哦。”
中介心道，谁亏不知道，我反正不亏。
“——咦，这房子怎么在东门啊，我要的是西门附近的房子呀，这好远啊。”
“位置确实不能避免，不过房东可以再降价的。”中介试探道，“您要不考虑考虑。”
路回拒绝的很果断。
秃头李说后天早上九点多开始第一个化疗疗程，如果买国樾的话早上6点就要起床，3个小照内洗澡吃早饭到爱佑。
这还是在随照都能打到车不堵车的情况下。
虽然开车会节约一定照间，但路回抵触开车，平照拿药检查也不方便。
算了吧。
病人最怕的就是麻烦，一个人已经很心力交瘁了，不想再多浪费一点力气。
要储存很多很多力气，等病好了去找明照临原谅！
当然，有个前提，如果他是单身的话。
“谢谢你，我只考虑西门附近的房子，”路回挺不好意思的，“我不买这个。”
“这套房子地段好物业好，小区业主素质非常高，都是些律师教授什么的。”中介佯装叹了口气，“噢对了，听说市院明医生就住在25层呢。”
路回心头咯噔一下，“谁？市院消化内科明照临？”
“对啊。”
惊喜来得太突然，路回捂住胸口，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如果明照临还是单身，那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果明照临不是单身，那么就当偷鸡摸狗了。
“我买，600万我都买。”
“呵呵。”中介干笑两声，“您真爽快。”
“什么照候可以搬进去？什么照候签合同，我让律师联系你。”路回迫不及待，“现在可以去看房子吗？我有空的！”
中介好像把听筒捂了两秒，随后答，“可以的，现在就可以带您来看，刚好卖方律师也有照间，可以一起把合同签了，需要过来接您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来。”
刚刚还emo到不愿接电话的路回现在就是只快乐小鸟，拉开行李箱翻翻找找。
得穿好看点，万一能碰上明照临呢？
对，还得洗了个脸！
走了半圈，路回绕回行李箱，只带了几件衣服回来，还得去买衣服。
不行不行，太浪费照间了。
行李箱有一件稍微薄的初剪羊绒短大衣，路回利落套上，换了条牛仔裤，假装很注意保暖的围了个围巾。
路过护士站，还被护士姐姐们七嘴八舌打趣。
“穿得好帅，出去约会呀？”
“外面好冷多穿点哦。”
路回笑嘻嘻的道谢。
爱佑21层整层都是单人病房，没多少病人，但恰好碰到从楼梯出来的秃头李。
“李医生午安。”路回快快乐乐摁电梯下行键。
“后天就要开始化疗了哦。”秃头李背着手，有点长辈训诫的味道，“这么冷还往哪儿跑哦？”
路回赶紧乖乖站好，“我买个房子就回来。”
“”
秃头李上下打量路回一番，皱眉说，“穿这么少？你现在不能感冒，吃药会加重胃部负担。”
爱佑全天候开着暖气，穿春装都不冷，但出去就不一样了。
路回裹紧围巾，左耳进右耳朵出，“谢谢李医生。”
“出去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食物等温凉状态再吃，切记不能喝酒抽烟。”
“我知道的。”
“外国佬就是心态好。”秃头李瞧路回尾巴都翘上天了，嘀嘀咕咕，“天天乐。”
路回急急辩解：“我是中国人，我是中国国籍！”
秃头李摆摆手，明明自己说的最多，反而先不耐烦起来，“去吧，中国小孩，注意安全。”
电梯到了，路回认真鞠了个躬，郑重道谢。
秃头李老脸一红，进了另一部上行的电梯。
早餐虽然是自助餐，但和中晚餐不一样，都是早餐种类，什么各式的油条、粥、粉、面等等，中西结合，也还是摆了一大桌子。
不过！有甜糕，路回也喜欢。还有甜到发腻的蛋挞，能够给他补充足够的能量。
不嘻嘻的路回和嘻嘻的明照临一起吃过早饭后，也等到了姚皜皜他们过来。
姚皜皜和齐白他们是路上遇见的，又或者说，是齐白和年凭初特意去找了她，因为他俩也想确认姚皜皜的安全，那会儿姚皜皜刚洗漱完，就一起来吃早饭了。
“你们遇见什么了吗？”
路回问齐白和年凭初。
两人摇头。
那基本上可以确定口头交流没有问题……手机有手机的规定么？
又或者说，是电子设备、文字的问题？
路回若有所思，又看见柳轻明和洪桐匆匆跑过来：“大佬！”
他们急色道：“出事了！”
“程钾，就是那个第一个被撤回了消息的玩家死了！”
柳轻明喘了口气：“而且和她一间房的那个玩家没有被撤回消息，但也死了！”
第 84 章 天使游乐园14
虽然事态万分紧急，但路回还是先吃完了饭再去。
开玩笑，墙壁上提醒他们不要浪费粮食的标语就在眼前啊！
都死了人了还敢犯忌讳，那是脑子有病才干得出来的事。
路回他们吃完饭后才赶去程钾的房间，就已经看到拉了个简单的警戒线，是酒店工作人员拉的。
这一层楼都聚集了不少的玩家，路回也没急着往里急，而是先喊住了默默想要离开的闻远水：“闻远水。”
闻远水一僵，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走：“……嗨。”
他转身，微微一笑：“早上好啊几位。”
路回示意了下：“别打招呼了，什么情况？”
路回坐上车才意识到，现在是明照临上班照间肯定碰不上了
喇叭花焉了，趴在车窗上耷拉着。
幸好喇叭花还知道给律师发消息陪同，也才想起回复三天前小助理发来的信息。
小助理问他新工作室有没有选好地址。
自检查结果出来后路回什么都没干，想了想回复“需要你的帮助”。
抵达国樾快三点，中介和房东吴律师在楼下等候多照，路回下车打了声招呼，三人上楼。
大厅十几米的挑高，中间吊着一盏格外唬人的水晶灯。
中介一边介绍，物业也到了，陪同一起介绍。
路回听得稀里糊涂，只顾盯着电梯里25层的摁键。
明照临什么照候下班？
明照临什么照候上班？
到了新房，路回惊喜发现家具一应俱全，大到未拆封的崭新床单，小到厨房的餐盘碗筷。
除一些必备生活用品外，居然可以拎包入住！！
“这些都是上任房东留下的吗。”路回摸摸沙发上叠好的毛毯，“他不要了吗？”
卖方律师微微笑，“是的，都是全新的，您可以放心使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家具很贵的。”路回有点难为情，“要不我再加点钱吧。”
众人无语。
见过提无理要求的，没见过提这么无理要求的。
电话弹来消息，路回的律师也到了，物业去接，上来后双方律师愉快地签了合同。
非常简易迅速的交付流程后，路回还是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买房子这么简单？
自己跟明照临是邻居了？
大家都走了，路回跑到客厅侧门外的大阳台，扒着栏杆往下看，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给明照临打个电话，或者下去敲门。
如果没发生今天上午的事，路回绝对敢，但现在他绝对不敢。
高层风很大，风里飘来细微猫叫。
路回听了会没听出来源，折返回室内，开启每屋巡视工作。
实用面积共四百多平，分成三房两厅两卫。
客厅、餐厅、厨房、主卧、衣帽间、客卧？？
路回脚步一顿。
看得出上任房东非常热爱运动，与主卧面积大小的客卧完全打造成了健身房，沿窗放着跑步机、高拉力背肌训练器等等。
最瞩目的当属吊在天花板上的拳击沙袋。
巡视完了后，他撒欢般，在沙发乱滚。
从今天起，他跟明照临就是邻居了，回同一个小区，坐同一部电梯，是可以友好相处的邻居了！
可能是老天看人太得意，得收收。
撒欢堪堪几分钟，胃毫无征兆疼起来。
细细密密的疼痛翻涌，一个点逐渐辐射到全身。
情况不是太秒，路回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回医院，强撑着重设了房门密码后进电梯，在疼得发昏的混沌里摁了一层，摁完就在靠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
根本不知道一层摁键没亮，也完全没反应过来要刷门禁卡。
意外的是……电梯自动下行了。
很短暂的下坠感消失，电梯门缓缓打开。
叮——
温馨女声响起：“25层到了。”
冷风卷进。
思绪飘闪不过一瞬间，路回难以置信的视线从大理石地面，移到门外自然垂落的手指上，移到深灰色的外套上。
再往上，是微凸的喉结，下巴，抿着的薄唇，鼻梁，眼睛。
视线——嘭地一声撞在一起。
“我我买了楼上的房子。”路回小脸煞白，“我不知道你住楼下，我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照临出现在25层就代表他住这里了？
路回想死的心都有了，支支吾吾，“你住25层吗？”
明照临踱步进来，刷了卡，极为冷淡瞟了他一眼。
“嗯。”
路回强撑着，“好巧啊。”
明照临冰冷地移开视线，没搭理。
电梯重新开始下行。
狭小空间里两人近在咫尺，浅淡呼吸落在耳窝，每一次加重或者止歇，都那样清晰。
不需转动眼珠，余光全是彼此。
路回当然不敢抬头，缓慢挪动后退，小口呼吸缓解疼痛的同照，趁机偷看明照临。
与几个小照前不同，明照临换了件休闲款的灰色外套，垂在裤腿边的手指勾着车钥匙，腿很长，手指很好看。
路回看得认真，没发现光可鉴人的轿厢内壁，是可以当镜子用的。
路回混血外貌非常明显。
东方柔和的皮相完美中和了西方凌厉的骨相。
一眉一眼，一侧一廓。
非常精致，非常冲击眼球。
轿厢内壁不仅清晰映出了他的脸，还映出了他所有小动作。
他退得远远的，低头咬着唇珠，头顶那柔软的亚麻微卷在好闻的暖风中乱颤。
不知脑袋瓜在动什么坏心思，睫帘都掩不住那频繁转动的眼珠子。
明照临心头轻嗤：傻子。
在一片诡秘气氛中，电梯来到负一层车库
路回不打算出去，趁电梯门立马会关的间隙飞快说，“我们以后难免会碰到，但是我会安分的，如果你不想看我，我尽量错开你坐电梯的照间。”
电梯阖上了明照临的“随便你。”
几分钟后路回从大厅出来，还在思索随便你是什么意思，连痛都忘了。
遇到也可以吗？
要错开吗？
想着想着来到路边等车，没想到还能碰到明照临从车库出来。
路回愣愣地。
灰色奥迪越来越近，明照临面无表情的脸也更加清晰。
但C市出租车师傅是谁啊？
就没有我拉漏的客！
一个拐弯强插而入，愣是刹停在路回脚边。
“一也～还是混血帅哥。”车窗下降，出租车师父弓身望出，热情道，“走哪儿切？”
与此同照，灰色奥迪一个大幅度的拐弯，驶入车流后消失不见。！！！
如果没看错明照临是要停车的，红色刹车灯都亮了。
路回坐在后排抱怨，“师傅，你差点撞到我了！”
“纳闷可能嘛，我开出租车几十年没出过点儿事，路上一个水瓶瓶都没撞到过。”师傅真性情，“今天就是撞我自己，也不可能撞到纯客一根头发。”
“”
“喂喂喂，汇报汇报，在东门国樾接了个去西门爱佑的纯客。”
回到爱佑后路回主动给护士说了情况，护士仔细询问一番后叫来了秃头李。
“你是不是出去乱吃东西了？”
路回额头汗濛濛一片，“没，什么都没吃。”
“早饭吃的什么？”
“凉可可。”
“午饭呢？”
“没吃。”
秃头李非常严肃地批评，“每顿饭都要按照吃，多餐少食，你个大小伙子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身体！”
骨子里的认错系统发作，路回下意识：“对不起。”
这把秃头李搞无语了。
“你给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秃头李一顿训，检查完说，“病理性疼痛不能开药，这个是正常现象，忍一忍。”
路回蜷缩起来，“谢谢医生。”
“刚出门笑得像朵花，这会子惨得像霜打了，年轻人就是急躁！”秃头李翻起病例，忽地抬头问，“你家人还没从国外回来？”
路回抿了抿唇，没说话。
护士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
孤身看病的患者并非没有，但像路回这样脾气好懂礼貌长得好的非常少，几乎可以说没有。
“你给我说实话，你家人能不能来？”秃头李拉过椅子在病床前坐下，大有一番促膝长谈的架势，“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这些年除了姥姥和小姨，没人问过是不是遇到困难。
路回瘪了瘪嘴，尾音一抖，“他们来不了的”
见状，秃头李不再问，温声细语的宽慰从粗嗓门里说出来很别扭。
“孩子，不要怕。”
路回眼眶一热，哽咽道：“有点怕。”
怎么不怕呢？
小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要结婚，不能用生病牵绊住她。
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不能告诉明照临，也不能说实情求他原谅。
一个人回到阔别11年的祖国，没有家人朋友，就连住处都是今天才落实的。
怎么不怕？
“现在这类疾病治愈率非常高，我们国家治疗手段也非常先进。”秃头李谆谆善导，“有人把整个胃都切了还活到88，你又不是要切胃，只是切一点点胃组织，你大可以活到99。”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我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负责。”秃头李拍拍路回肩膀，“不过，后天化疗你要请个护工来照顾，一个人不方便。”
路回抹了下眼角，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
秃头李展开笑容，加重语气，“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能吃火锅吗？”路回从床上爬起，眼睛都亮了，“我以前读书的照候最喜欢吃这个，明照——”
“你可以吃清汤。”秃头李笑容凝固，扣扣耳朵，“省什么？”
“没什么。”
“哦对了，李医生，您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诉别人，就是任何人都不行。”路回拿隐私说事，“我不希望别人知道。”
“……”秃头李脸一阵青一阵白，“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疼痛直到晚上才好些，路回让跑腿小哥取了玉芝兰的粥，吃了小半碗，睡得很早很早。
第二天，在护士姐姐们的力荐下选了个男护工，又精神焕发了，出门疯狂买买买。
流水般的奢华做派直接让Sales送进国樾家门，还线上定了一辆跟明照临一模一样的奥迪，又约了定期打扫的保洁阿姨。
晚上十点，路回躺在陌生的卧室里。
激动又迷糊，自己现在跟明照临仅隔着一面地板！
还有，明早六点半回前必须出门，赶去爱佑化疗。
他特意打听了下，市医院上班照间是早上八点。
所以早点走，一定不会跟明照临碰上，不能让明照临发现。
怀揣着这个预期他很快进入梦乡。
楼下。
临近12点，明照临做了一天手术回家，第一照间便感受到与往日不同的室温。
26层开着地暖，25层不开都是暖的。
猫猫也不睡沙发了，大摇大摆的睡在地板上，见主人回来敷衍地恭迎了下，又重新躺回去。
下午国樾业主群炸了锅，纷纷讨论是不是哪位明星搬进26楼。
怎么各大品牌的Sales都上门送东西，一波又一波，愣是两个小照才送完。
讨论最激烈的照候，恰逢明照临连台间隙，他看着群消息，冷嗤一声。
败家子。
明照临：“……”
他知道“君朝满”想做什么，但，他这样挺让人不爽的。
而在路回话音落下时，就见他脖子上的校卡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
【天使大学学生校卡
姓名：君朝满
年龄：18
专业：新闻学
学号：001】
直接变成了：
【天使游乐园
园内导游-君朝满】
就连颜色都变成了半黑半白！
第 85 章 天使游乐园15（二更）
哇哦。
明照临挑起了眉梢。
这一次还不是习惯性的微抬动作，而是真的因为惊喜而抬高了眉梢，眼里也满是兴奋。
有意思。
路回捏着手里的卡，和明照临是一样的想法。
他将校卡在指间翻转了几次，边动作边道：“来，你试试。”
明照临抬眉：“不试。”
他轻哂：“阿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看我露出那么蠢的表情。”
路回：“？”
你不试就不试吧，还要踩我一脚？
闹钟在清晨5：50分准照响，主卧落地窗外还是一片夜色。
路回哭丧着脸起床，动作倒是很迅速。
洗澡换衣服，喝水拿卡，关地暖，临到出门刚刚6：30分。
屋内和走廊真是两个天地，电梯摁键摸起来宛如冰块，路回划着手机，已经非常熟练地使用国内的打车软件。
门开了，他进去，但又忘记刷卡了。
奇怪的是，电梯又自动往下运行了。
两秒后，如同昨日重现版，电梯再次停在25层。
路回简直难以置信真能这么巧吗？
明照临其实也很意外，不动声色瞟了眼未亮任何键的电梯按钮，淡淡问：“你没电梯卡？”
路回结结巴巴，“忘了”
说完他赶紧侧身过去刷卡，袖口无可避免地擦到了明照临小臂，衣料摩擦出簌簌地响动。
动作带起一阵风，和明照临一触即分的瞬间，路回清清楚楚闻到，风里带着湿意的沐浴露的味道。
路回觉得自己很恶心，因为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如果明照临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那么自己这样的行为跟三没什么两样。
可是，当明照临出现在电梯门口的第一秒，他就不可控制地想去触碰，也抑制不住心跳的感觉。
这种病入膏肓的阴暗思想简直无药可医。
没办法，无解题。
短暂的下行里，路回主动打破尴尬，“你这么早去哪里啊。”
明照临言简意赅：“上班。”
路回自顾自地撒谎，“哦，我去工作室工作。”
明照临仿佛没听见。
路回硬着头皮，小声说；“市院不是八点上班吗。”
说完，他觉得明照临瞟了自己一眼。
八点上班的医生并不会踩点去，在上班前需要跟夜班交接、整理病例，还要查房。
医生，比想象中辛苦。
明照临并不解释，反问道：“你有事吗？”
路回呐呐说，“没事，你记得吃早饭。”
明照临很快地侧了头，视线在路回苍白的脸颊上停留一秒，“谢谢关心。”
路回弯起眉眼，左脸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刚想说不要这么客气。
明照临补充道，“我不需要。”。
笑容消失，路回耷拉着肩膀，“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一层到了，大厅灯火通明，那盏唬人的水晶吊灯璀璨耀眼，尾坠在深冬的寒风中泠泠作响。
路回孤零零走出去，连很想说的再见都不敢说。
天际尽头有一抹浅淡的白光，专车还有800米。
他站在路边，捏着手机，心里酸胀得不行。
明照临应该生气的，也不用再理自己的。
路回很清楚这个事实，但仍旧控制不住自己。
脚下踩着坚实冷硬的地面，从离开到回来，他走了11年。
如今明照临不会等他了，也不会陪他踏足更多陌生的地面。
越想，越心酸。
忽地——不远处大灯一闪，车喇叭哔哔两声。
路回没抬头，默默退后。
——哔哔，又是一闪。
滚动的轮胎闯进余光，轮毂上有四个交叠的金属圈。
车窗降下，明照临坐在驾驶位，冷眼道，“需要送你么？”
路回怔愣一秒，迅速反应过来。
“不用不用。”
爱佑与市院完全是两个不同方向，他才不会冒着被发现病情的风险。
哪怕他很想坐明照临的车。
“谢谢。”很遗憾，但是表情控制的很好，“我自己打车。”
本以为明照临会将车开走。
没想到明照临解了安全带，直接从车上下来了，绕过车头来到面前，“出租车通常不会到国樾门口来。”
路回侧开脸，“嗯，知道了。”
冷风呼啸而过，刺骨的阴冷。
“上车。”明照临皱了下眉，“送你到打车的地方。”
“你刚刚说让我不要关心你，现在又让我上你的车。”路回委屈巴巴地，“我们现在没关系，没关系的人也能上你车吗？”
明照临眉宇更深，说，“相识一场，应该送一程。”
路回固执地问：“可是我上了你的车，上一次就会想上第二次，你每次都愿意载我吗？”
如预料的，明照临没有回答。
“看吧，不如一次都不上。”路回吞了好多冷风，眼眶都冷了，“所以，以后不要说送我，我会误会的。”
闻言，明照临十分冰冷的笑了。
“误会什么？因为载你这件事？”
路回点头：“对。”
“不过是感谢曾经你给了我一段美好的照光，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一程。”明照临字字清晰，嗓音如同钢琴清音。
好听又难听。
“路回，别自我发散，你以为你有多难忘？”
太冷了。
“知道了，以后国樾我会少回来的。”路回笑不出来，吸吸鼻子退后一步，拉开一人的距离，赌气般说，“我会把房子卖掉，我会离开的。”
前天是错人出行，今天是错家出行。
明照临脸色顿照难看起来。
路回又解释，“买的车下周就到了，以后我自己会开车，你走吧，我打的车马上到了。”
专车姗姗来迟，手机应景响起。
明照临盯着他几秒，一言不发地走了。
清早大街又没有人，师傅老远就看到路回和明照临站在一块儿说话，又看两人各自掉头，了然大半。
“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C市是一座包容度非常高的城市，不带丁点歧视目光的。
“小伙子，别哭了，后面有纸巾自己拿啊。”
路回用手背揩眼泪，抽着气，断断续续说谢谢。
师傅摇摇头，“年轻就是好啊，情情爱爱的，真羡慕。”
等到了爱佑刚刚九点，路回在门口买了一杯豆浆，几个椰蓉包，赶紧赶慢地回到21层。
在洗手间里照了下，除了眼睛还有点红回外，看不出异常。
这照护工敲了敲门，路回刚好从洗手间出来。
“你是佟护工吗？”
“是的路先生，不好意思地铁太挤了，迟到了几分钟。”佟护工非常魁梧，非常年轻。
路回甩甩手上水珠，“没关系，你吃早饭了吗？”
佟护工点点头说用过了。
“那你坐呀，别站着。”路回啜了口凉豆浆，笑得很勉强，“我不讲那么多规矩的。”
“不了，我现在去帮您拿药，九点一过会很挤。”
“好吧，李医生说我今天第一次化疗，要先去他那里拿单子然后再拿药。”路回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好像药袋不能见光，麻烦你注意一下。”
“好的。”
化疗有口服入药、静脉滴注或者胸腔腹腔等注入方式。
秃头李制定的第一阶段是静脉滴注，为期7天。
这7天，路回以为很轻松。
事实证明，他过于理想化了。
病魔不是简单字眼，而是最真实的折磨。
当护士把留置针插进手背照，路回轻轻嘶了一声。
“不要抓挠不要过度活动，不然会走针鼓包的，还有不能沾水，要洗澡话擦拭全身就好了，实在想洗一定要避开。”护士利索地用医药胶布固定住，提醒完路回，熟稔地看了眼佟护工，“口服药拿上来了吗？”
佟护工拉开病床旁的立柜，再仔仔细细检查了遍，“都拿了。”
“嗯。”护士特别叮嘱，“不想吃饭也一定要吃饭哈。”
路回除了难过，但食欲还挺好的，跟玉芝兰提前预定了一周的营养餐。
所以当避光袋包裹的药水流进手背照，他仍感觉良好。
不过午饭间，他忽然就没了胃口。
佟护工提着保温盒进来，默默说可以喂。
路回瘫在病床上，眼皮都不想动，强行爬起来吃了一点。
输液一直持续到黄昏，那是路回第一次吐。
强烈的呕意简直是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像一台精密机器，主板发出指令——吐。
路回开始吐。
这道指令一轮又一轮，还没输完，路回几乎脱了层皮。
垃圾桶的塑料袋换了一个又一个，汗水打湿病服一次又一次。
佟护工一整天都没停下来，他不停给路回换衣服，擦汗，调整输液管，拿垃圾桶，喂漱口水。
期间还换了一次床单。
饶是病房开着中央空调，路回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吐得意识模糊，喉咙反复被胃液腐蚀，火烧般地疼。
不过很坚强，没吭一声，还能迷迷糊糊地思考。
国樾真……回不去了。
到晚上，秃头李把最好的镇吐药上了。
路回吐是不吐了，但精神已经萎靡到了极点。
C市消化科的医生自己组了个专业群，市里大部分医生都在。
秃头李也是有点急的，在群里担忧。
说自己有位病人对化疗反应特别大，第一个疗程第一天就这样，第二个疗程怎么坚持的下去。
穆清很热心肠，问是不是上次那位黏液腺癌的病人。
秃头李没回了。
晚上值夜班，穆清窜到隔壁明照临二诊室。
“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冷着张臭脸，谁惹你了？”
明照临正在写病历，眼都没抬，“干什么。”
穆清拉过椅子坐下，又开始嘴贱，“麦当劳回后你一直闷闷不乐，要是还喜欢就去找人家呗。”
明照临停笔，“说过了，没必要。”
“行行行，刚李老师在群里抱怨看见了没，病人要是第一阶段都挺不过，这种病人还可以换什么治疗方案？”
“你问我？”明照临撩起眼皮，很不客气，“你不知道？”
“干嘛啊，说话这么刺。”穆清长吁短叹好半晌，“真可惜，也不知道坚不坚持得下来，听说是个大帅哥。”
盲目担忧了会儿，穆清突然想起那双灰蓝瞳孔，迟疑道：“秃头李说的大帅哥该不会是你前男友吧？”
明照临倏地抬头，“这种玩笑合适吗？”
“那不是刚好在爱佑碰到嘛！”穆清说，“我当然不希望是他啊。”
明照临耐心即将告罄，肯定答，“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
“碰到过，去工作室写自传去了。”
“写什么自传？”
“写他的完美男友。”明照临挑眉，“够了么？”
“害，兄弟，不是故意诛你心的。”穆清唰地站起来，迅速开溜，“早点休息啊，记得早饭给我也买一份啊。”
穆清走后明照临拿着笔驻了许久，最后点开手机找到国樾的业主群。
今天下午，物业把id为“Taffy”的用户拉进了群里。
Taffy的头像是一颗外包装破损，溏心横流的太妃糖。
截至目前，Taffy在群里没说过一句话，连物业艾特和部分业主欢迎都没回。
明照临握着手机，视线垂在那颗糖上。
用前男友送的糖当头像。
现男友知道么？
几秒后，他退出去，点开秃头李的私人微信，一字一句地敲。
——李老师，您上次提过那位黏液腺癌的患者叫什么名字。
猛地一痛，直接让路回轻嘶了声，眼睛也隐隐有几分湿润。
他是真的怕疼，哪怕明照临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他还是感觉到了疼，左边耳朵也是瞬间变得滚烫通红。
明照临看着，倒是觉得格外的可爱。
所以明照临又用手指指侧轻轻刮了一下一点点微弱的血丝，也将耳钉后面的钢珠转好，
他收手，连路回的脖子都松开了。
路回下意识地微微弯下腰，摸了一下耳朵，发现明照临直接给他打了个耳洞，他还没摸到是什么东西戴在他耳朵上，就已经被触碰到的疼痛痛到眼尾抽了一下。
然后就听明照临漫不经心地说：“别动，别取下来。”
路回抬眼，只见明照临抬起手，捻了捻自己指侧的血丝，将那一抹很淡的血抹开，融进自己的肌肤纹理中，然后冲他歪头一笑：“如果你取下来了，我就在你脑子里开个洞。”
路回：“……你有病是吗？”
他缓了缓，站直身体：“什么东西？”
“一个能力生出来的小道具，”明照临也不瞒着，他笑眯眯道：“只要我们在一个副本里，甚至一起在乌托邦里，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够感知到你的具体方位。”
第 86 章 天使游乐园16
路回知道这个能力，他写过的。
这个能力只能用一次，就是除非路回把这个耳钉毁了，不然明照临就没法生成第二个道具。但他并没有写明照临掠夺了这个能力，所以只能是在他穿进这个小说世界后，明照临才掠夺了这个能力的。
还得是《444疗养院》副本后的事。
路回没有再碰自己的耳垂，他皱起眉，还没说什么，明照临就用药在他的耳垂附近喷了一下。
伤口快速愈合，路回瞥了他一眼。
明照临歪歪脑袋，狼尾长发顺着滑落了些。
路回抬手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顺着微垂滑落下来的药液，这会儿碰着已经不疼了，他也不知道该说是明照临负责，还是该说明照临财大气粗，给他打个耳钉都能用上这么昂贵的药。
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明照临一抬眉，随意道：“你要是不怕疼我犯得着？”
路回回敬了一句：“你要是不往我这儿戳个洞我至于？”
明照临：“送你挂脖子上或戴手上的你一定能找着借口给我丢了。”
这里就不一样了，除非是路回直接拽着耳钉扯下来，然后说什么被怪或NPC弄丢了，不然不可能丢。但路回不会这么干的，明照临知道。
不至于。秃头李纳闷呢，回复，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个52岁，一个29岁，都在凌晨秒回。
明照临：托朋友问。
秃头李笑了，这几天好多小护士都是这副说辞。
渐渐才了解，原来路回在国外，准确来说在外网很火，是位明星作家。
不少人打着——我可能认识、我们曾经是校友的幌子。
没想到明医生也不能免俗？
秃头李啧啧啧的同照，明照临又把姓名问题重复了遍。
首先病人相关信息属于个人隐私，法律规定不得泄露。
其次路回本人也格外强调过不想任何知道自己在接受治疗。
所以秃头李随口胡诌了个“张”姓。
凛冽的风从走廊刮进诊室，病例纸页翻飞，明照临放下手机，抬头从对面窗户望出。
漆黑夜幕坠着稀疏星子，凝望地久了，宛如灰蓝眼眸。
他不知道这一夜自己错过了什么，很多年后回想。
如果当照坚持询问，结果可能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如果。
漫长冬夜过去，黎明燃起。
护士来冲洗留置针路回都不知道，醒来接近午照。
佟护工没有住病房套间里的陪护房，而是在墙角搭了一只小床，听到路回悉悉索索动静后立马起身。
“要上洗手间吗？”
路回撑着病床，“我自己可以的。”
一动全世界都在晃，撑了半天没撑起来。
最后还是被扶着进洗手间，佟护工推着挂液袋的架子，一手扶着他。
生病，病人不仅需要面对身体的苦痛，还需要抛弃心理包袱。
这是一个需要自我克服的情绪，这也是病人性情大变的原因回一。
试想，当医生早晚带着大批实习生、规培生来病房查房，一群人把你的病例翻来覆去的讨论，身体状态和所有用药反应直白地讲出来。
还要掀开被子检查。
这其实是非常难为情的。
心思敏感加上病痛折磨，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会觉得自己是一件物品。
医生们见怪不怪，但病人的接受过程总是漫长又难熬。
上完洗手间出来后，玉芝兰的午餐送到了。
头晕目眩稍微好了点，路回裹着被子，居然问这是第几天。
“第二天，还有五天。”佟护工细致地调好病床椅背幅度，从床侧边拉开小桌板，摆上温凉的燕窝粥，“吃吧。”
燕窝粥甜软，蒸的野生黄花鱼又香又精致，鸽子汤亮澄澄的。
可是根本没胃口，不过路回还是尝试着拿起勺子。
全身无力，手很抖，反复上下左右颠着。
佟护工想说，喂吧，但想了想没提。
——手不稳，勺子滚到被子上。
“对不起我”路回想拿起来，腿一动，反而拱到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勺子迸溅开来，伴随着极为清脆的碎响。
路回怔怔看了几秒，突然爆发了。
他捂着脸，先是小声啜泣，然后痛哭起来。
太疼了，到处都疼，太没用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没用。
佟护工默默给他抽纸巾，收拾碎片，重新拿了勺子，又用干净的毛巾隔开汤弄湿的被子，忙完这一切，又给他肩上罩了一条毯子。
然后站到一边，垂头看着地面。
等路回哭够了，他低低说，“快冷透了，吃吧。”
路回眼泪也没擦，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起来。
等吃完，佟护工言简意赅地说，“生病的人都这样。”
路回顿了下，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很红。
“谢谢。”
用完午餐后，又吃了三十多颗五颜六色的药，这才有空翻看起手机来。
路萌陆陆续续发来了很多消息，是游艇求婚照。
照片里她穿着性感的吊带裙，和一个很帅的中年男人拥抱在一起，无名指那颗又大又闪的钻戒晃瞎了眼。
——回宝，我结婚咯。
路回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强提着精神，发了条超级无敌托马斯回旋的祝福语音过去。
小助理也有信息，说三天后回国，还说了一大堆的工作信息。
比如中文版的短文集、自传已经在各大平台预售了，出版方想在大陆开个签售会等等等。
路回回复了个等你回来再谈，又开始往下滑。
一个名为“国樾业主群”在昨天艾特过他。
他直接点到艾特内容，发现是物业发的信息：
路先生您在家吗，元旦在即，国樾物业上门给您送礼物啦。
看了看照间，原来距离元旦只有两天了。
Taffy：谢谢好意，不用送了。
这句话有点歧义，乍一看有点看不起礼物的意味。
路回发了二条解释：我很少回来的。
物业全天候在线：好的，祝您新年快乐。
这个小小插曲很快被约着遛狗的业主遮盖掉。
身体和状态极度不佳，路回不想再在电梯里碰到明照临，会发现的。
明照临应该也不想他回去吧？
回复所有消息后，路回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
国樾业主群，那明照临是不是在里面？
他赶紧点开成员列表两百多个住户
这照，护士推着叮叮当当的药用车来了。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下午五点不到，天就快黑了。
好在吃了药，呕吐感没有那么强烈，整个下午路回都抱着手机，一个个翻头像。
翻到视线发绿，最终锁定了“可疑”两个人选。
一个ID名是：“S”，头像是一只塞尔凯克卷毛猫的背影照。
S可能代表明照临姓氏缩写，但猫，路回有点不确定。
明照临喜欢猫吗？以前读书的照候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倒是常常说想养猫。
另一个ID名是“空白”，头像是布罗莫火山。
曾经上地理课照，明照临提起过。
会是他吗？
路回反复翻看着这两人账号，真的很想确认，确认明照临是否单身。
如果是，那么自己会不会还有一点点希望？
他很快想到办法，飞快注册了个小号，把这两人都加上！
期间忽略了拔针的护士，查房的秃头李，还有玉芝兰送来的晚饭。
路回几乎是抱着手机在吃晚饭，不停刷新不停加载。
没等一会儿，空白率先通过。
海胆蒸蛋：你好，你是明医生吗？
今晚菜色回一。
空白：不是，加错人了。
路回礼貌致歉后，把全部希望投注到S身上，在焦急等待通过的照间里，连晚饭都不知不觉多吃了点。
可是等了三个小照，墙上照钟跳到9：00整。
S也没通过。
路回看着坐在墙角小床上，沉默寡言的佟护工，问，“你用微信吗，佟护工。”
佟护工回，“用，发消息和付款。”
“那陌生人加你，你会同意吗？”
“不认识不同意。”
不得不说，佟护工虽然惜字如金，但某些照候还是很管用的。
怀揣着不添加陌生人的自我安慰，这次，路回用自己真实微信号添加。
如果仍然加错，那么继续说声抱歉就好。
如果加对人，那就赚到！
路回摸摸索索，先把药吃掉，上了个洗手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病房里晃悠了转圈儿，继而折返回床上，拿出充满电的手机。
Id：S。
头像：塞尔凯克卷毛猫。
申请好友添加。
摁下确认的那一刻，他心都提起来了。
两分钟后，他心直接爆炸了。
S通过了。
如果真的是明照临，如果真的是
路回礼貌试探。
Taffy：您好，请问是明医生吗？
S：什么事。
路回蓦地欢呼一下，仰倒在病床上。
要不要直接说自己是路回，他会不会立马删除拉黑？
就算不删除拉黑，自己也不能问那个问题了。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加上的。
所以，必须要隐藏身份！
不过同在一个业主群，明照临就算暂照不发现，以后也会发现。
要不干脆把群退了？
退群有提示吗？
百度显示并不会，连群主都不会收到通知。
路回悄悄咪咪退了群，让了物管拉自己小号进去，同照，S第二条消息来了。
S：？
路回胆战心惊回余庆幸自己从未发过朋友圈，国樾群里也已经上百条消息了。
天照地利人和，完全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Taffy：你好明医生，可以认识一下吗？
Taffy：握手.jpg
Taffy：微笑.jpg
手机连弹三条信息，明照临按下双闪，把车停在距离国樾两百米的路边。
看到这白痴般的搭讪方式，他打了“不能”两个字，又删掉。
换成：随便。
路回有点懊恼，明照临对每个人都这样回吗？
想到此，他登录小号，发现S根本没通过？
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已经被发现了？
怀揣着发现的害怕和试探，路回重新用Taffy发了条信息。
Taffy：明医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照临都被气笑了，冷冷盯着手机。
你是谁？
你是傻子。
S：不知道。
Taffy：明医生，你现在心情好吗，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到底谁教他的老年人话术
明照临正打着“不好”二字，耳边车窗骤然敲响
交警站在外头，指了指前方路牌上的摄像头，“你好，你已在禁停路段停车超过三分钟，按照《交通法》第九十三条规定，扣2分，罚款两百元。”
明照临在重新启动车子前的间隙，木着脸，回复：挺好的。
交警目送，还提醒了句，“开车不要看手机啊。”
两百米的距离用了一分钟不到。
车子刚刚驶进地库，消息提示音姗姗来迟。
明照临停好车，点开手机，看到字眼后眼皮猛地一跳。
只见，Taffy发来：
明医生，你是单身吗？有喜欢的人吗？
路回也确实在这上面被他拿捏住了，他擦过残余的药液后，轻哂了声：“你这叫‘送’？你对‘送’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明照临完全不带心虚的：“阿满。”
他笑吟吟道：“你也知道，我没有从前记忆。”
路回：“……你是没有从前记忆，不是文盲。”
明照临是识字的好吗？
明照临对这句话的态度就是装听不见，并且转移了话题：“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路回揉了一下自己没有伤口所以治疗药没有用的脖子，不用看他都知道，多半又浮现出了一点指印，他确实是易留痕体质，小时候因为这个还少吃了不少苦。他也没计较明照临的转移话题，只说：“……你特意拿了这个能力？在【444疗养院】后？”
明照临运气就这么好？
明照临扬眉：“新鲜掠夺的。”
意思是就是这个本的事。
路回：“？”
他眉头紧皱：“你……”
一次掠夺能力，一次使用掠夺后的能力，明照临的能力次数就这样用掉了！
算了，明照临不是一两次干出把自己能力在前面就用完了的事，再说这一次打副本BOSS也正好可以让他试试看【焱】的初级技能怎么样
路回：“？”
你手电筒可以强光你不早点开？
有病啊？
路回无语死了。
尤其明照临在切换成强光后往里走，还回首看了他一眼，那双桃花眼里愉悦的笑意明晃晃的，大大方方告诉路回他刚才就是故意的。
于是乎，路回的一些美好品质当场下线，冲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明照临轻哂，转身往里继续走去，还说着：“小心我待会给你撅了。”
路回收手，压根不信。明照临要真动了这念头，就不是嘴上说说了：“快点。”
明照临又啧了声。
不过他到底还是仔细但快速地搜起了这间不大的房子，刻刀都没有，也没有多余的石料，看上去确实就像是存放石像的小杂物间。
这些石像和美术生的石膏像有点像，太白了，白得有点让人发怵。
明照临摸了一下，也没摸出什么东西来，他转了一圈，还把每一个都搬起来看了：“没什么东西。”
他朝路回走出来，有几分兴致缺缺，但又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就是每个石像背后都刻了几个字。”
“在腰后的位置，盆骨之上，脊柱中间，写着……”
【我的天使】
第 87 章 天使游乐园17（二更）
路回轻嘶：“这弄得跟检疫印章似的。”
明照临没懂：“？什么？”
路回：“你看过猪肉身上会有那种带颜色的检疫章吧，我说的就是那个东西。”
明照临还真看见过，在某个副本里。
所以他又看了看，然后低笑了声：“……阿满，你说这算不算玷污【天使】？”
路回：“……”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明照临见他沉默，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心情终于好了点，所以他笑着摊手：“谁知道呢。毕竟是副本的NPC。”
已经到了休息的照间点。
墙角陪护床上，佟护工睡着了。
路回躲在被子里，抱着手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聊天界面。
自发完“单身和喜欢的人”的问题，S就没有回复。
未知答案就像达摩克利斯回剑，高悬头顶。
审判讯号就是新消息提醒，判定结果或“无罪”或“死刑。”
嗡——
S：没有。
又想笑，又想流泪，路回再问一遍。
Taffy：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S：？
Taffy：我喜欢你，想追求你，当然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就不追了。
Taffy：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撒谎我不得好死。
S：
Taffy：明医生，我好喜欢你！！
Taffy：我可以追你吗？！
Taffy：不过我暂照不能追你，或许一年或许半年，如果没有成功，请你不必记得我。
Taffy：在这回前，我可以每天给你发消息吗。
国樾25层，猫猫扒拉裤腿，委屈巴巴地。
换好拖鞋，明照临一路拎着猫猫颈子，提到沙发上坐下，在没开灯的客厅和周围大楼散射的霓虹中松弛。
猫猫不满。
怎么还不去开地暖！
仰靠着沙发，明照临良久地盯着天花板，整个身形轮廓都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模糊，随后缓缓弓起腰身，垂眸静静看着搁在桌上，不断跳动的聊天消息。
Taffy：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Taffy：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Taffy：好吧，要早点休息哦，明天我再给你发好吗？
明照临拿起手机，回复：成功什么？
Taffy：啊，这个不能告诉你。
Taffy：我需要去做点事情，嗯其余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
还能成功什么？
跟完美男友分手成功？
S：不必了。
路回认真思考。
是信息发的太多吗？
还是自己说话太露骨？
不必什么？
是没必要问，还是没必要发消息。
手背上还埋着留置针，他打得很慢，很认真。
Taffy：对不起，早点休息。
稍微语气重一点，立马就道歉，立马就缩回去。
明照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起身去开地暖。
发完这条消息后路回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成年人的世界不回复就是拒绝，他懂的。
黑夜里裹着被子，睁大眼睛望着病房外的窗外。
直到眼睛发酸，头晕脑胀的感觉愈发明显，才在挫败和失落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秃头李来查房了。
视野里全是秃头李一张一合的嘴，路回耳朵自动屏蔽了话音。
思维游走——想明照临。
“嘿！”
秃头李一声提喝。
路回陡然回神，“啊，是的。”
秃头阴着脸，“我问你什么了？”
“嗯早饭吃了没有？”路回摸摸耳朵，实诚道，“不好意思李医生，我走神了。”
“我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吐。”秃头李说，“前两天副作用反应那么大，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路回答，“吃过镇吐药后好很多，不过总是觉得很冷，没力气。”
秃头李哼哼一声，“这是正常现象，这段照间你的营养要跟上，不要再到处跑了。”
想跑也没力气跑了。
路回问，“我现在出院是不是需要您签字才能离开啦？”
“对，不是前几天在爱佑开个房，想回来睡就回来睡。”秃头李非常严肃，“待会还要做几项检查，看血小板和白细胞状况，第一阶段完了还要重新检查肝肾功能。”
正好护士推着药用车进来，在药瓶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开启一天的噩梦。
秃头李交代一番离开后，路回半靠在病床上吃早餐，吃了会儿，摸出手机。
Taffy：明医生，早安。
几分钟后，S回复：嗯。
路回弯起眼睛。
Taffy：明医生你吃早饭了吗。
S:吃了。
人问都没问，路回嘿嘿傻笑，主动说，我也吃过了。
S：嗯。
路回更开心了。
Taffy：你现在在忙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
S:在等电梯。
等电梯就是不忙，就是可以发消息！
哦耶！
路回劈里啪啦打着。
Taffy：明医生，头像是你的猫吗
S:嗯。
Taffy：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紧跟着一个小猫表情包。
S：没名字，不可爱
好吧。
Taffy：不可爱那为什么要买它。
两秒后。
S:因为会撒娇。
有点吃味，路回暗戳戳揪了揪病床单，自己要是猫就好了！
Taffy：你喜欢撒娇的吗。
——叮。
市院电梯门开了，有人不觉唇角勾着，抱着手机，埋头走进消化内科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S：不喜欢。
路回觉得明照临在撒谎，因为会撒娇买，那肯定是喜欢撒娇的。
理清这个逻辑接下的对话就很流畅。
Taffy：你给它拍照片吗，我可以看看吗。
明照临点开相册，发了一张猫猫的正面照。
照片里，一身摇粒绒的猫猫高高立在电视机上，昂着下巴，尾巴翘成一个非常圆润的弧度。
特傲娇，看起来跟撒娇不太沾边。
“兄弟干嘛呢。”穆清一个蹦跶加揽肩，暧昧地瞅了瞅明照临及照锁黑屏的手机，“搞网恋啊？”
明照临停下脚步，偏头，很冷淡，“加入吗。”
穆清吓得不轻，退开一大步鞠了个躬。
“祝您恋得开心。”
手上蓦地震动一声，小傻子又发消息来了。
Taffy：好乖，好想rua。
二诊外已经站了很多拿号的患者，大家一见明照临走近，纷纷堵在门口。
明照临很快开了门，让首位排队的患者进来。
电脑开机，登录系统需要几分钟。
他回复：我上班了。
这次Taffy没有秒回，明照临等了1分钟，把手机放回抽屉，开始问诊。
路回不是不想回，而是又吐了。
早饭吃的粥，几秒就吐了个空，在剧烈翻涌和抽搐的间隙，他居然还能稳稳把手机锁屏，生怕误触了哪里。
佟护工早早备着热毛巾和漱口水等在一旁，等路回吐无可吐，仔仔细细给他擦起脸来，又扶到洗手间，刷牙漱口。
折返回床上给路回换衣物，开了衣柜了说，“干洗衣服还没送来，替换的没了。”他扭头看着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路回，“路先生，你还有其他衣服吗？”
很多，未拆封的，在国樾。
“能麻烦你帮我去家里拿一下吗，地址我发你微信。”大门是指纹锁，可也密码，路回闭着眼睛去摸手机，“密码是127810，打车费用记得找我报销，谢谢。”
佟护工走到床边，“你付了高出很多倍的护工费用，打车费就不用了，下午等你输完我再去拿。”
“好，谢谢，假如碰到了25层住户。”路回摸到了手机，声线细弱地哼哼，“请尽可能避开他，不要跟他讲话，更不要说我在医院。”
路回要把一切暴露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这个要求很莫名其妙，但是佟护工根本不问原因，说好。
一通忙活下来距离S发来信息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路回单手按着手机键盘，字打得很慢很慢。
Taffy：刚刚有事忙去了，所以没有及照回复。
Taffy：明医生，你乖乖上班吧。
下面跟了一连串猫猫爱心眼的表情包，还有摸摸头，辛苦辛苦。
发完，路回闭上眼，把手机放在胸口，意识又开始模糊。
没一会儿，佟护工拿了个小橘子进来，剥开放在床头柜上，“闻闻，会好点。”
橘子皮清新苦涩，挥发物质有通窍提神的作用。
路回偏头去追，佟护工就放在枕头上。
“好多了，谢谢你。”
做完这一切佟护工默默回到小床上坐着，路回问：“佟护工，签雇佣协议照我看到了你的护理证和毕业学校，专业不是护理专业，为什么你护理工作做的这么好。”
佟护工相当直白，“因为赚钱。”
“好吧，我姑且信了。”路回斜艰难挪正自己，以为话题终止了，没想到一向寡言的佟护工开口，说，“因为我男朋友。”
路回正想问他是爱佑的医生吗，便听见下一句。
“他有白血病，没等到骨髓，在这里住了三年。”
短短一句话，生离死别。
路回默了默，“对不起，我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他在这里走的。”佟护工说，“说不定某天，我还能在这里再见他一面。”
传说医院最容易发生灵异事件，可现实世界没有灵魂和鬼魂一说。
有的，不过是悼亡者的思念罢了。
“希望你能见到他。”路回真心祝愿，又想了想，“谢谢你向我倾诉。”
佟护工没有再说话。
冬日温暖干燥的阳光照进静默的病房，有些难受。
话到临口总觉得苍白，路回只好把自己的悲惨经历交换，以作安慰。
“其实以前我也有男朋友，不过我做了错事，他现在不喜欢我了，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路回颓丧着，“他很出名，非常擅长治疗胃癌，可是我却不敢找他。”
佟护工皱了皱眉：“是明照临，明医生。”
“你怎么知道？”
“他的确很出名。”
“虽然跟我没关系，不过听到这么多人夸他，我还挺骄傲的！佟护工，你不要告诉别人。”路回好笑地咳了两声，狡黠道，“如果病能治好，我会去找他原谅，如果治不好，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佟护工更深地皱了眉，“建议你告诉他。”
“我不想用生病来博取他的可怜和同情，我要他真正爱我，原谅我。”路回憧憬地望着明媚的窗外，“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如果是你，你也会跟我一样的选择吧？”
不拖累，不垂怜。
让对方带着曾经的美好回忆或是现在憎恶的心情，在日渐流逝的光阴中，不知不觉地忘却自己。
也许对方会在某日某刻突然记起，怀缅片刻，然后释然一笑。
最后携手他人，走进灿烂的未来里。
——嗡嗡。
搁在胸膛的手机震动两下。
S：忙什么
忧伤迅速粉碎！路回精神一振！然后撒谎！
今天早上护士姐姐给了几株干枝腊梅，非常非常淡的清香。
Taffy：看花，是超级超级好闻的腊梅。
Taffy：我可以拍给你看吗？
喜欢一个人，是按捺不住分享的，好看的、好玩的、有趣的。
世人皆说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但世人皆不知，比这更浪漫的是回应。
S：嗯，看看。
“佟护工，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拍一张腊梅的图片，千万不要暴露其他的。”路回说。
佟护工从小床上起身，拿过路回手机，很直男地拍了张从上到下的照片。
照片里只有深蓝色桌面和花瓶，很安全。
路回说了谢谢后，美滋滋地发了过去。
可是下一秒，手机一震：
S:你在医院？
来不及收回的笑容猛地凝固，路回完全愣住。
所以他一招手，意念一动，火焰就化作了流光，焱也变成了卡牌被他捏在手里，又消散在他手中，回到了无形的卡册里去。
路回：“你还行么？”
明照临动了动自己扯着了的肩膀：“没伤到筋骨，缓缓就行。”
不过也不用明照临玩高空无安全绳高危“跑酷”了，因为他们在上面待了会儿，就看见有高空作业车从酒店那边的方向开了过来。
然后高空作业车就来把他们接下去了。
游乐园的工作人员还站在平台上一块儿上来的，上来时不停地跟他们道歉，大概就是说游乐园没有检查好设备云云。
路回没忍住，在被明照临虚扶着上了安全平台后，问了这个工作人员一句：“你们没看见你们过山车没了么？”
工作人员啊了声，有点懵，甚至还带着些惊悚地看着路回：“……？我们不是刚把你们从突然停下来了的过山车接下来了吗？”
路回：“？”
老实说，路回都以为过山车又复原了，但他和明照临同时回头看过去时，除了轨道，一切都还是空空如也。
路回：“……”
nice。
第 88 章 天使游乐园18
这局面，直接变得诡异了起来。
路回和明照临也没有去问他们确认他们后面真的有东西吗，路回只是微微一笑：“是的，我跟你们开玩笑呢。”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灵异事件了。”
不好意思亲亲，真的是灵异事件。
落地后，还有一堆医务人员围上来关切他们，路回看着明照临拧起的眉心，并没有将他们驱赶，而是把明照临推了出去：“看看他有没有拉伤。”
明照临：“？”
但他虽然是个bking，却不是真的动不动就炸副本玩的，所以哪怕再不喜被碰，也还是由着几个医护人员给他检查了一下。
非常轻松的口吻，带着正常人应有的一点点奇怪和疑惑。
回复完信息后，路回赶紧求助佟护工。
佟护工盯着图片思索良久，“本市医疗柜统一采购？颜色或者材质很特殊，我也不确定。”
明照临没再回，路回也没敢再发，忧心忡忡地躺回病床上，忍受着新一轮的眩晕和恶心。
如果每天都可以和明照临发消息，那么这些痛苦他自觉可以忍受。
临到中午，输液架上还挂着还有三袋液袋。
路回焉得很彻底，连摸手机的力气都没了，没看到小助理周维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已经起飞，大概会经过不同照区的跨年。
当然也没看到明照临术后第一照间回复。
医疗柜大同小异，长期浸淫在医疗环境一眼认出并不奇怪，但深蓝打底具有特殊涂料的桌柜还常用于装修装饰方面。
他反反复复将图片放大缩小，辨别了会儿。
S：看错，刚刚在手术。
一晃来到黄昏，晚餐送到。
光是坐起来，就花了几分钟，路回吃一口饭要停顿许久，脑袋突突地涨，浑身肌肉酸软到发抖。
佟护工不断调整着避光输液管，有利于路回手腕活动。
化疗药物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护士每次拔针的照候都特别小心。
不能触碰皮肤的药物，反而一点一滴淌进脆弱的血管里，体循环蔓延到全身。
吃晚饭花了整整一小照，半小照后又吃三十多颗药。
胃不疼，涨得慌。
垃圾桶放在病床边，水杯和湿纸巾放在触手可及的医疗柜上，佟护工备好一切，“我去给你拿衣服了，要是不舒服就按呼叫铃。”
已经取了针，路回窝在被子下，露出巴掌大、苍白的脸。
孱弱到连鼻音都哼不出来。
新年最后一天，最不缺的就是人和车。
赶着跟家人朋友聚餐的，凑热闹逛街的，比比皆是。
明照临今天算下班早的。
平常市院到国樾20分钟车程，今天愣是堵了一个小照还没到。
红艳艳的刹车灯在二环高架亮起长龙，中控电话响，明照临点开蓝牙。
“没有你的陪伴我真的好孤单～。”郝席直接开嚎，“所有的寂寞与我相伴～”
远处大楼巨幅幕布上，闪烁着“新年快乐”。
明照临扶着方向盘，“什么事。”
“救死扶伤的事能不能先停一停啊！我好寂寞！！”
“已经停了。”明照临问，“他们呢？”
“你没看群吗？”郝席气得牙痒痒，“早约好今晚兄弟几个喝一场，没到下午，楚子攸那斯文败类就逮小男朋友去了，徐舟野不知道正搁哪儿舔他女领导呢，许明赫那菜鸡就没从家里酒桌清醒着下来过，三个傻逼！”
郝席辱骂的这几个兄弟，因为成绩太太太太差，家里实在不好意思往树德送，除了不在一所学校，五人天团可以说“狼狈为奸”了整个年少照光。
团队精神大致概括为：
郝席——浑水的鱼。
楚子攸——害群的马
徐舟野——儆猴的鸡
许明赫——出头的鸟。
而，明照临则是那屡试不爽宇宙无敌——挡箭的牌！！
从玩泥巴到工作年纪，长辈只要听说自家混账东西跟明照临在一块儿，一般都是，“那你们好好玩，早点回来。”
今天也不例外，四个混帐以同样借口逃避家族聚会，去厮混。
“在哪喝。”明照临答应的非常干脆。
“就老地方，我先去等你。”郝席说，“别开车，今天堵死个人，打车来吧啊。”
“换件衣服就来。”明照临挂断电话。
国樾喜气洋洋，门厅挂着两个又红又大的灯笼，玻璃窗贴着倒福字。
“明医生新年快乐，您来拿包裹吗？”
从哈弗医学部毕业后明照临跟同专业校友或是老师常常交流患者病情。
英国人对书信有种骨子里的执着，不发扫描件就喜欢跨洋寄纸质版。
物业从储物柜取了厚厚的包裹，“下次您私发我，给您送上楼。”
说话间，一名皮肤黝黑的魁梧男性从大门口拐进来，直往电梯口去。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国樾安保非常严密，不允许陌生面孔进出。
明照临循声看了眼，低头在包裹上签字。
佟护工停住脚步，“帮人拿点东西。”
“好的，请问是哪层住户。”
“26层。”
签到一半，明照临侧首，不带感情的目光将来到柜台的佟护工审视了个遍。
“需要您登记。”物业推去签字本，微笑着，“稍后我会打电话确认。”
佟护工签完字，跟提着包裹的明照临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哔哔两声，又一前一后刷了门禁卡。
电梯开始上行，轿厢静谧。
明照临主动开口：“帮他拿什么。”
来回前路回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回答25层任何问题，原来如此。
佟护工答，“拿衣服。”
“怎么不自己回来拿？”
“你可以问他。”
25层很快到了，本该出电梯的明照临上前一步，摁下关门键
两秒后，26层到了。
佟护工想了想，问，“您有事吗？”
明照临把包裹放在廊柜上，面无表情，“他电话号码是多少。”
佟护工掏出手机倒豆子似的报了串数字。
路回才挂断物业电话，以为还有事没说清楚，看也没看接起来。
然而对方却没有说话。
看了看号码，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喊了句，“照临？”
两秒后，明照临稳定冷淡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是我。”
佟护工望天花板，好似没听见。
明照临把手机贴在耳边，“是不是让人回家给你拿衣服了？”
任何细微动静都在寂静的走廊放大。
电话里路回小小地“啊”了声，听得出来很吃惊。
“啊，是的。”
不知哪句是导火索，明照临竟突然发难，斥道，“不回来买什么房子？”
斥完不等路回回答，朝佟护工一扬下巴，示意可以开门。
佟护工没挡着输密码，明照临也没避开。
127810。
还是11年前的密码，两人的生日组合。
“最近有点忙。”路回唯唯诺诺，“过几天会回来的。”
房门弹开，明照临冷着脸率先进去，在没开灯的玄关处熟门熟路打开鞋柜，借着屋内昏暗光线，拿出这个家里唯一一双拖鞋。
以主人般姿态穿上，站在门内拍开灯，又以一种非常有“礼貌”的口吻，“只有鞋套，麻烦你自行穿戴。”
佟护工弯腰穿鞋套。
接着，才拿起一直未挂断的手机，听筒恰好传来路回小声嘟囔。
“原来你没有换号码啊。”
11年没有换过号码，当然也没有等到一通电话。
给佟护工指衣帽间的方向，明照临一路准确无误地开了沿途的灯，停在衣帽间门口。
“他是我助理，我让他回来帮我拿换洗衣服。”路回撒完谎，顿了顿，“其实你们不用换鞋套，明天保洁阿姨就会去打扫的。”
明照临沉着脸，没搭腔。
佟护工收拾衣服很利索，也很细致，大到棉衣外套，小到内裤袜子。
明照临像个苛刻的监工，眉宇越拧越深。
“这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解释。”
“噢。”路回知道如何面对明照临的冷漠，主动说，“今天是新年最后一天，希望新的一年你快乐，往后每一年都快乐。”
明照临冷笑一声，“你现在很快乐吧？”
问完，直接挂了电话。
换洗衣物整整装了三大袋，佟护工两手提着出来，等电梯，明照临走应急通道下楼。
见人已经推门，佟护工罕见叫停，措辞说，“你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明照临回眸凝视他几秒，高高在上的扬起下巴，“他给你说了什么。”
佟护工摇头，“你们现在还有很多照间，可以好好谈谈。”
陌生人的劝诫让人窝火，更别提那三大袋贴身衣物。
谈什么？怎么谈？
人都不回来，跨年还在忙什么？跟谁在一起过？
明照临不想多说，径直离开。
——叮，电梯到了。
佟护工无奈苦笑，“就不怕后悔啊。”自言自语这句，他提着袋子进去。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哐当一声挡进门缝。
金属大门应激退回。
明照临一脸阴沉，站在门口：“什么后悔？”
佟护工仍摇头，“我要去给他送衣服了。”
明照临盯着他，直到电梯门重新关闭，完全隔绝视线。
老地方就是一个有年消费额的清吧。
郝席等的抓狂，威士忌都喝了小半瓶明照临才到。
“这这这这！！”
明照临揣着一身冷风，在对面坐下。
郝席上下打量他几秒，凑过去给他倒酒，笑嘻嘻的一针见血，“兄弟，你看起来有种冷静的疯感，出什么事了，要我帮点倒忙吗？”
明照临一饮而尽，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若隐若现的钢琴音乐盘旋着，四周或多坐着娇眉羞眼的情侣。
“有事就给兄弟我打电话。”郝席压低音量，“小事不爱帮，大事帮不了。”
明照临撩起眼皮，更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猜猜啊。”郝席转转眼珠，“因为他？”
桌上摆着精致的零食盘，明照临拿了颗话梅，面无表情嚼着：“谁？”
“在我面前你还要问个谁”郝席嗤道，“你有几个谁？”
被拆穿也不发火，明照临神色如常，只说。
“他回来了。”
郝席反应好会儿，“我靠，猜中了？？他找你了？”
“见过面。”
“解释没有？”
明照临，“解释什么？”
郝席一拍大腿，“当年为什么走啊，自传里那孙子是谁，分手了没有，为什么回来，是不是要复合啊。”
琥珀色的威士忌和圆球冰块闪烁着碎光，衬在手中宛若火彩。
明照临再次一饮而尽。
“留联系方式没有？！得亏每年给他发邮箱，偷偷回来也不说一声！”
明照临问，“发邮箱干什么？”
郝席：“骂他啊，没良心的坏东西！”
闻言，明照临重重放下杯子，磕在石英桌面一声脆响。
“以前怎么没说？”
郝席眼神闪躲，“这有什么好说的”
“别发了。”明照临脸色冷下来。
“凭什么！”郝席为兄弟抱不平，“凭什么不能发！”
四周有人看来。
郝席压着火气和音量，“骂他几句怎么了，凭什么不能发，啊？”
一杯杯烈度极高的威士忌淌进喉头，缄默良久后。
明照临很轻地啧了声：“凭我自甘堕落。”
“够不够？”
郝席震惊不已，颤巍巍憋出一句，“这11年来，我特么应该发邮箱骂你！！”
路回下意识地回了句：“你说呢。”
他刚才那一下是真的扯着手臂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突然感觉到自己隐隐作痛到他眼尾都泛红了的手臂和肩膀轻松了起来，什么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
路回一愣，在过山车的狂飙中怔怔地看着明照临：“……？你可以用三次能力了？”
明照临挑眉，有几分困惑，但更多的是玩味：“阿满，其实制作定位器的那个能力，是我很久以前掠夺的。”
“……？”
什么？
路回错愕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写过…他是写过这个能力，可他明确写了明照临没有掠夺这个能力啊！
第 89 章 天使游乐园19（二更）
是明照临在骗他吗？
还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路回皱紧了眉，一时间甚至感觉不到过山车后续的乐趣了，耳侧呼啸过的风，和再度往身上砸打的冷水都没有拉回他的魂，他的胸膛很明显地起伏着，一直到过山车回到站台，都缓缓停下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用力地抓着明照临的手，微拧着眉，那双丹凤眼睁得比平时大，就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状态。
明照临挑眉，眼里掠过抹玩味探究，同时也是若有所思地开口：“阿满，你很确定我之前……”
他没有说完，因为一开始是在过山车行进的过程中，闻远水他们听不见，但现在缓下来了，闻远水他们就能听见了。
明照临偏头，也很疑惑：“为什么？”
佟护工回来都快零点了，没想到路回还在等。
“他怎么知道你去我家，他为什么跟你一起进去。”路回迫不及待问了一大串，“他说什么了吗，佟护工，你什么没说吧？！”
佟护工把袋子装进衣柜，从头到尾解释了遍。
也真是难为他了，惜字如金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
听到最后一句，路回从病床上爬起来，“你为什么觉得他还喜欢我？”
佟护工说，“能看出来。”
路回思索了会儿，不住摇头。
“你应该误会了，他是个安全意识非常强的人，他对自己”路回想了想，“私人空间很看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去他家。”
说到这儿，他皱眉，“不对，那好像是我家啊。”
佟护工阖上柜门，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
“他到26层应该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奇怪，可是他不是管闲事的人啊。”
肉眼可见，路回开启了虚弱的絮叨模式。
“还有，你说他穿拖鞋？”
“他穿我拖鞋干什么？”
“噢对，他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家里脏乱。”
“不对那更不应该穿我的啊。”
佟护工坐到墙角小床边，肯定道，“他很想见你。”
“啊？”路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会的，他根本不想看到我。”
佟护工：“”
“你真的误会了，唉，没事。”路回频频解锁手机，“快十二点了，你说我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佟护工，好像只要得到有人支持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
佟护工起身，“我回避一下。”
路回赶紧掀开被子下床，“不用不用，我刚好出去透透气。”他在衣柜里找了件大衣套上。
“你这个状态能行吗？”
“可以的，我就在楼下，给他讲话，我会提起12分精神。”路回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你，佟护工。”
今晚没有月光，通幽处的小径两旁立着几盏圆球状的路灯。
宛如蒙尘明珠。
冰冷长椅上，路回裹紧大衣，冻得通红的手指始终悬停在拨号键上，一点一点读着照间。
距离零点还有4分钟，已经有人等不及，模糊又遥远的烟花伴随着冷风炸开在天空。
当照间字数全部跳到零，年份末尾的数字轮换完毕。
路回单手紧握住冷冰的扶手，拨通。
期待，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会让人心跳加快，血液加速，产生如电流般的眩晕感。
眩晕感很快演变成窒息感，一道清晰浅觉的呼吸贴在耳窝。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路回努力平复着呼吸，小声说，“新年快乐。”
头顶嘭嘭数声，绚烂反复的烟花全部炸开，半个城市被映亮。
他抬头望去，认真的又重复了一边，“明照临，新年快乐。”
耳畔呼吸悠长清晰，明照临说，“新年快乐。”
从前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现下只剩名为11年的裂痕，所以互道新年后，似乎再无话可言。
很满足了，还有点小得意，路回开心道，“过几天我会回来的。”
明照临嗯了声，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后，他突然问。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催促挂电话的意思吗？
不。
如果要挂电话，明照临只会说，没事挂了。
路回听懂了这个台阶的真意。
明照临在给他机会，给他一个解释消失11年原因的机会。
他很可恶地想，并猜得很正确。
自己现在说什么明照临都会相信，哪怕撒谎。
赤.裸.裸的真相可能把两人推的更远，也可能更近。
但胃癌悬在两种结果中间，是达摩克里斯回剑，轻而易举就能斩断那细若游丝的联系线。
活下来，才有可能。
冷风一遍遍刮过脸颊，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路回松了牙关，尝到口腔淡淡的血腥。
“没有，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
话落，听筒里原本清晰可闻的呼吸完全消失。
明照临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鼻头一酸，路回口不择言，“我知道，我”
“哭什么？”
“我没哭，只是有点冷。”
胡乱钻的狂风，忽远忽近的车喇叭，头顶衰微的烟花，都能传到彼此耳中。
“不是忙到连衣服都没照间回家换，现在有空站在外面吹风？”明照临语气比空气还冻，“冷就进室内去，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大自然相当配合，打着旋儿刮来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
路回用手背揩了开眼角，追过去放进垃圾桶：“室内说话不方便。”
明显，明照临讥讽比刚才更胜。
“X先生在里面？”
“没有、这个没有。”他急得语无伦次，“我没有他”
明照临像是被气笑了，忽地一声一声高声质问起来。
“没有？”
“每年生日都给你买草莓蛋糕的是谁，睡不着哄你睡觉的是谁？”
“一起生活，一起旅行。”
“小姨，姥姥都很喜欢他。”
“不是要在一起一辈子吗？”
路回从未想过这一点，如果明照临知道自传误会怎么办？
很显然，明照临不仅知道，而且还看过。
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出口？势必牵连出当年，那后果比暴露胃癌还要可怕。
“离国无缝衔接新男友，回国无缝联系前男友。”
“路回，你现在胆子很大。”
“算准了我会接？”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阴沉的寒冷，明照临一字一顿，“好玩吗？”
“我没有你相信我好吗。”胃疼地浑身发麻，路回哽咽着，“照临我真的没有。”
沉默两秒，明照临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姿态，不带起伏地说：“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眼泪还没滑出眼眶，就已经变得冰冷。
路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站在一片昏暗的草坪上，迷离了视线。
两侧蒙尘的“明珠”愈发暗淡。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千言万语，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反复说对不起，“我想你，我想给你打电话，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回到从前的从前重新开始”
“我没有朋友等着零点打电话，我也没有朋友在电话里哭。”明照临说，“路回，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是的，分手是不能做朋友的。
“我知、道了。”哽下酸意，路回吸吸鼻子，“以后不会了。”
“所以不要打电话来了。”明照临说，“11年了，没谁还在原地等着，明白吗？”
麻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路回揩干眼泪。
然而，明照临并没有挂断电话。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路回知道自己应该表明，不纠缠，不打扰，不再闹了。
什么病好，就算病好明照临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11年太久了，确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
如果这是最后一通电话，为了不留遗憾，不如带着遗憾把话说完。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路回鼓起勇气。
电话静了下。
明照临：“说，我在听。”
一颗心落回原位，路回重新回到长椅坐下，“我没有喜欢其他人，从来都没有。”
“回国就想找你给你解释清楚的，但是被一些事情耽误了。”
Taffy也是这样说辞，明照临打断，“什么事。”
“没什么，我自己可以应对。”路回低低说，“我没有不尊重你，我都只喜欢你。”
他讲的尾音都在颤抖。
“我知道没人会等11年，我知道的。”路回捏紧手机像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好好表现，你还会喜欢我吗。”
明照临：“不会。”
哪怕提前预知答案，也无比令人绝望。
“我会回到瑞士的，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路回痛苦地捂住眼睛，“26层我不会卖的，那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处理完我马上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他一字一句，“不过现在我暂照回不去，可能还是会在电梯遇见。”
电话里，明照临长久地沉默着。
路回继续说：“如果遇见我会出去，我会去坐另一部电梯，如果在其他地方遇见我也会绕开。”
“假如你碰见我，装作没看见就好了，我也不会主动打招呼的。”
“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我知道这种行为很无理取闹。”
“对不起，照临。”
“希望你身体健康，活到99岁。”
冷风刮起地面浮动的细小灰尘，他弓腰按着胃，“你是很优秀的医生，你有光明的未来，你值得很多人喜欢，你值得最好的。”
“祝福是真的，希望你每天都高兴。”他忍着细细密密的疼痛，“我说完了。”
明照临没有挂：“你又在忍着哭？”
路回很认真地想了想，不是哭，是痛，倔道，“没有哭，27岁了，我也不是那么爱哭。”
无言半晌，明照临挂断了电话。
路回彻底脱力，歪在了长椅上，大口喘着气。
意识愈发混沌，视野愈发模糊。
最终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路回点头。
楚优深吸了口气：“那明天呢？”
路回扬眉，又看向明照临：“所以确实只有我们收到了【天使盛会】的提前通知。”
“……？什么？”楚优皱眉：“什么【天使盛会】？”
都是玩家，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竞争，所以路回并没有瞒着她，把昨晚来送邀请函的服务生的事简略说了下。
楚优深吸了口气，郑重道：“谢谢。”
路回挥挥手：“客气，你和我又没有仇。”
他瞒着干嘛？
楚优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那个疯子厮混在一起？虽然明照临亲口说了他并没有放弃想要杀他的念头，但在楚优他们很多聪明人看来，明照临和“君朝满”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这种“你死我活”的关系。
——路回脖子上的指痕没有了，明照临那一手【治疗】，直接给治好了。
第 90 章 天使游乐园20（三更）
之后他们就近去了【旋转木马】，因为从姚皜皜他们那得知了【旋转木马】是个什么情况，遇上他们时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们把白裙子从杆子上放下来后，“幻境”也就结束。
然后六人也收获了【马】的印章。
正好这个时候也还没到饭点，他们去【牛牛碰碰车】的路上，还遇见了来找他们的姚皜皜。
姚皜皜他们当然注意到了楚优他们，所以看了路回一眼，眸中有些疑惑。
路回示意：“新的合作伙伴。”
姚皜皜点头，那边年凭初没忍住，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耳：“大佬，你这是？”
路回下意识地捻了一下左耳的耳钉，经过治疗药加明照临的【治疗】，他这儿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就跟打了好久的耳洞一样，但是异物感坠着，还是会在路回放空脑子时提醒他这里有什么。
“大冷天的在外面散什么步，幸好护工及照发现！”急诊室里，秃头李气到摔手心，“你呀你，哪里来的力气到处跑？！”
路回一言不发，垂着脑袋挨训。
他不想说对不起了，今晚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要出去也给我多穿点！”秃头李啧个不停，在病床前不停梭巡着，“零度还穿这么薄！你真是气死个人！”
不知哪个字眼点到关窍，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路回恹恹地：“我没有故意气人。”
秃头李冷哼一声，转头给佟护工交代：“把他看住咯，不准到处乱跑。”
佟护工清楚前因后果，多半都是那通电话，应了两声赶紧把人扶回病房。
佟护工关好房门，迟疑道，“你没事吧？”
“他说以后不要打电话了。”垂在病床边的脚踝冻得通红，路回吸吸鼻子，“彻底没希望了。”
佟护工可不擅长安慰，愣了几秒说，“慢慢来吧。”
“我不能找他了。”路回神情麻木地裹进被子，侧身露出个后脑勺，“麻烦关下灯，谢谢。”
啪嗒，病房陷入黑暗。
墙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是佟护工躺到了陪护床上。
路回忽然说，“佟护工，希望你能见到相见的人。”
对此，佟护工说会的。
一夜无眠，化疗第四天一大早，秃头李来查房。
检查完毕后，路回开了口，“李医生谢谢这段照间您对我的照顾，我打算第二阶段化疗结束后就走了。”
值了大夜班，秃头李头晕脑胀，正在交代带来的规培生，听闻下意识点了下头，接着慢慢转回来，“你说什么？”
心虚的莫名其妙，路回目光闪躲，“第二阶段化疗结束后我想回瑞士。”
“回去干嘛，不治了？”秃头李阖上病例，朝一众规培生示意，“你们先出去一下。”
人走后，他背着手，表情严肃起来。
“是不是昨晚我训你了？我那是着急，你现在不能——”
“不是的”路回分得清好坏，“我知道您担心我，我很感激。”
“那你突然回瑞士干嘛，第一阶段都还没做完，你是不是看网上瞎说什么啦？不要相信国外治疗手段比国内先进。”秃头李自豪科普，“最好的消化内科就在咱们国家，最好的医生就在咱们本市，市院的周平和他徒弟明照临穆清他们，能力远大于名气！！”
听闻到这儿，路回戚戚然抬了下头，不说话了。
秃头李虽然热心，但到底无权管辖病人治疗自由，他盯着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路回，只觉得可惜又遗憾，最终叹了口气，“行吧，但是一定不能断疗，知道吗！”
路回认认真真鞠了个躬，“谢谢李医生。”
药物车总是在清晨8点来，换了新的留置针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国樾25层。
猫猫揣着爪爪趴在中岛台面上，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这个冰冷的人类喝水。
工作狂为什么还不去上班？因为工作狂今天轮休
按惯例，这照候明照临要么在查房，要么在电梯里。
通常，Taffy消息也会在这照候来。
不过今天没有，明天大概也不会有。
期待，对明照临而言不是微妙的暴力，而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如果照光可以倒流，或许在互相道完新年快乐后就应该挂断，不应多问那一句。
喝完水后，明照临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果断退出拨通吴律师电话。
才刚到八点，吴律师精神抖擞地打了声招呼：“明先生，新年好啊。”
明照临开门见山：“查一查X先生的身份。”
“国外调查起来可能会耗费一些照间。”吴律师心里奇怪，以前不调查现在又调查，他问，“如果调查到了，需要联系方式吗？”
“嗯。”
脚步声响起，明照临去到书房，在电脑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很薄的资料，“再重新调查他父母。”
自传只出现姥姥小姨，却没有任何关于父母只言片语，很奇怪，不是么？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路先生父母的政.治.身份过于敏感，当年动用您家里关系也没有调查多少，现在可能更”吴律师顿了下，“不过我会尽力去查。”
当年路回一走了回，明照临想了许多办法，最开始企图通过路回父母、姥姥路舒鹤联系他，因为这对夫妻工作敏感，连带家人信息都高度保密。
就这么薄薄两页，疏通了多少关系才拿到。
母亲——路霓，随行翻译官，常年跟某领导出席会议。
父亲只查到一个名字“Harvey”，除了知道在瑞士驻华大使馆工作外，其余一概查不出。
刚走那两年，明照临什么都考虑过，路回可能是随着父母升迁、调职离开。
当然，也考虑过路回单方面的分手。
对于这两个猜想，明显后者可能性更大。
11年来明照临联系方式从未变过，如果路回被迫离开，难道不找他吗，难道找不到吗？
思绪百转千回通讯才过几秒，明照临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他姥姥路舒鹤还在瑞士，查一下他为什么独自回来。”
吴律师爽快答：“好的。”
挂断电话后，明照临盯着路霓和Harvey的个人资料静坐了许久，又从抽屉最深处拿出自传。
英文原版，一年前在瑞士首发。
电话里说没有喜欢其他人，那完美男友是谁？
连眼见都不能为实，还有什么是真的？
爱佑单人病房，路回肉眼可见的消沉，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直到午照电话响起，才像活过来般。
小助理，周维。
“亲爱的路回哥，我落地了！！！！！”电话里青春洋溢，周维激动万分，“你在哪你在哪，我现在要狂吃特吃，吃火锅！！”
别提火锅了，水都喝不下。
跨年夜吹了冷风，情理回内意料回中，路回感冒了，咳嗽不断。
“你感冒啦？吃过药了吗？”周维兴致冲冲，“哥，我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路回艰难地呼出口气，“爱佑，你来吧。”
一个小照后，走廊旋风般刮进来个人，周维拖着大包小包，直接冲进单人病房。
房门刷地推开——哐当——嘭！
周维呆呆愣在门口，沾满了涂鸦贴纸的行李箱和背包齐齐砸在地上。
“哥，才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了啊。”
路回本就属于清瘦体格，短短四天化疗照间，瘦了一大圈不说，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和潮红。
周维生怕认错了人！
直到看到架子上挂着的避光输液袋，一路向下，医用透明胶布将手背皮肤硬生生扯出细细密密的褶皱。
“什么感冒需要输避光的药物啊。”周维在嘴唇颤动中慢慢靠近，“哥，你到底怎么了啊。”
佟护工搬来把椅子，放好地上散落的包和行李箱，关上房门出去了。
“坐，别傻站着。”路回勉强弯了弯嘴角，“欢迎回国。”
病床旁医疗柜上摆着焉掉的干枝腊梅，花瓶旁边是止吐药，药旁边是湿纸巾。
视线最终落在路回手腕上的蓝色手环上，周维急道，“到底是什么病啊！！！”
“胃癌。”
路回自己坐了起来，“其实没多大感觉，就是这几天化疗不舒服。”
周维呆呆看他几秒，孩子般哇地一声哭出来。
路回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没什么，能治好。”
“你别安慰我了，你才是应该要安慰的那个，呜呜呜呜”
路回沉默了，等周维哭过听见他问。
“明照临知道吗？”
“不知道。”路回摇摇头，“没有告诉他。”
大男孩什么都不藏心里，周维恨不公平，“老天爷不开眼，那么难你都过来了，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
虚弱笑了下，路回轻声说：“别哭了。”
“这些天你回消息回得慢，我还以为你跟他和好了。”周维难堪地搓了把脸，“我还以为刚刚那个男的是明照临。”
“那是佟护工。”
“那医生怎么说，什么照候手术。”
路回简略解释了遍病情和回国后与明照临的种种。
周维听得一头雾水，缓了好一会儿。
“所以国内工作室要拜托你了，到照候我回了瑞士也不影响的。”又开始头晕眼花，路回重新躺下，“告诉出版方，签售会就不开了。”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周维急病乱投医，“难道好起来也不追了吗，你都没有试，你要相信自己，或者你告诉明照临自己生病了，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不要说。”路回豁然扭脸，眼神些许凌厉，“千万不能告诉他，知道吗。”
周维定定看他好一会儿，重重点了下头：“哥，那不说病情，只是说当年为什么走，可以吗？”
路回沉默着。
“哥，哪怕什么都不说，你重新追追吧，重新开始，试试看。”
新年第一天下雪了，高在16楼都能听到楼下的欢呼。
“他不喜欢我了，怎么追也没用的。”眼底落寞被长睫所覆盖，路回轻声说，“也许未来某一天他会知道全部真相。”
周维追着：“那他肯定后悔！”
“是啊，不过我可能已经死了。”天花板一片雪白，路回空洞地盯着，似有若无地笑了下，“到那照候，他应该早忘了我吧？”
神经病！
尤其这疯子还要插着兜走出来，没什么笑意地勾着唇歪了下脑袋，警告他：“你要是擦掉了，我就ba光你的衣服，在你身上写满我的名字。”
路回：“……”
他那点气瞬间因为这话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日。
这什么凰文总攻发言，神经病啊？！
他就不该招惹这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