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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目光女神031


    猝不及防接触到了跟“幽火”有关的线索,雪茸的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但这件事情,自己是不应该知道的,不能随便开口问。


    雪茸强行摁住了激动的心情,悄悄打量了一眼闻玉白,那家伙显然也猜到了什么,但是迟迟没有吭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似乎像是一场耐心的赛跑。雪茸打定了主意绝不暴露半分,熬了许久,闻玉白终于率先开口了:“看来没什么特别的线索,是我想太多了。”


    看来这家伙还防着自己。雪茸也站起身来,假装失望道:“啊?我看你看了那么久,还以为你有什么发现呢。”


    闻玉白斜晲了他一眼,这人的眼睛就像是探照灯一般,轻轻一扫,就让雪茸有种无处遁形的恐慌感。


    雪茸被那家伙盯得浑身冒起冷汗,忍不住岔开了话题:“行吧,那闻长官要不要来我这边坐坐,我们再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与此同时,教堂某房间里,莱安正对着墙角的一位年轻人,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借你的衣服用一下……”


    面前这位少年和莱安差不多大的年纪,一头橘色短发,身材偏瘦,体型和雪茸非常接近。原本属于他的衣服被扒得精光,莱安大他几码的外套挂在他的肩膀上,空空荡荡的,像是盖了一床被子。


    此时,少年双手被人用毛巾绑在了身后,嘴巴也被胶带贴住了,他的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掉着,目光却自始至终十分凶狠地盯着莱安。


    见莱安想靠近给他端水,少年直接抬腿横扫过去,好在莱安身手极好,一个侧身闪过,心有余悸——这家伙看起来瘦瘦的,但是出手相当狠厉,这一脚要是真挨上了,小腿骨折都算是轻的。


    莱安不敢惹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水放在地上,推到他的身边——他是真怕这家伙哭脱了水,把自己活活渴死了。


    显然那少年也是真的口渴了,看见水杯便不再挣扎,但低头够了半天,又抬头狠狠瞪向了远处的莱安。


    “啊!”莱安这才想起,这人嘴巴还被封着,手也被绑着,只能试探着道,“我给你喂,但你不要打我啊。”


    见少年没反应,莱安便当他默许了,小心翼翼摸到他身旁,轻轻揭开胶带的一个小角,那满口的谴责就决堤般前赴后继地涌了出来:“你大爷的,我……!!!”


    骂到第二句的时候,莱安就又默默贴回了贴纸,将少年的嘴重新封印起来,同时也伸手摁住了少年的双腿,以防他再次搞突然袭击。


    莱安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真是可怕,明明长得还挺可爱的,骂人怎么这么凶??


    果不其然,少年被他摁住的腿狠狠挣扎了几下,确定自己翻盘无果之后,少年只能绝望地偏过头,默默流着眼泪,一副被人欺凌的破碎模样。


    莱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哀求道:“……你别哭了行不行,喝口水吧,我求求你了。”


    千哄万哄终于让少年喝了一杯水,莱安疲惫地缩在另一个墙角,和他保持最遥远的距离。


    少年叫沙维亚·克莱德曼,是镇子里的警督,刚上任不到两个月。不久前,雪茸托梅尔给莱安带话,让他搞一件当地的警服来,莱安鼓起勇气在镇子里搜罗了半天,才最终选定将沙维亚的衣服作为掠夺目标。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沦落到绑架犯的程度了,而那两位强行带坏自己的哥哥,此时忙得热火朝天,却不愿跟他透露半点。


    被迫加入敌方阵营,却又没能完全加入,莱安想到这里,垂丧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他又开始陷入情绪漩涡的时候,身后的门,被人咔咔打开了。


    看见穿着自己警服的雪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沙维亚立刻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外飚。


    雪茸见到这半裸着的家伙,立刻弯起眼睛,转悠到他的面前:“真能干啊莱安,给我绑了只虾回来?”


    这一句话又一次刺激到了沙维亚,眼看着这小老虎似的家伙眼神再次变得狠厉,下一秒,雪茸就被人从后面拎着领子,单手提溜到了半空。


    “唰!”沙维亚一脚扫了个空,这才抬起头,看到了他身后那高大的、冰冷的、面上戴着口笼的制服猎犬。


    气场宛如山崩一般压来,那一瞬间,沙维亚满身的杀气都被碾到一丝不剩,他默默闭上了嘴,整个人也乖巧起来。


    闻玉白把雪茸放回了地上,面露无奈地看着他身上的制服:“衣服是他的?”


    雪茸这才看向沙维亚那光着的身子:“嗯,看样子是啊。”


    闻玉白叹了口气,俯下身,“唰”地撕开那少年嘴上的胶带。


    皮肉分离的瞬间,沙维亚又被疼得泪水狂涌,但他害怕再一哭出声就又被封口了,只能咬着牙,等那一阵子皮疼过去了,才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向闻玉白,没有说衣服的事,也没有骂人,而是问:“你……是那个闻长官?负责调查杀人案的那个?”


    见没有人作声,他便立刻猜到了答案。


    “太好了!”沙维亚红着眼睛,非常兴奋地道,“我手里有很多线索,我想帮帮忙!”


    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刷刷回过头来看他,又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起来——活久了,都能遇见人质主动求着给绑匪帮忙的了。


    面对面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质,谨慎派的闻玉白自然是保持怀疑态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雪茸一脸饶有兴趣,完全不明就里的莱安,则和他肩膀上的OO一起石化在了原地。


    “信我!我是这里的警督啊!”见没人回应,沙维亚急了,“从案子刚一开始,我就在四处搜集线索了,找了很多朋友和邻居打听,保证是你们外地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闻玉白冷冷看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你们是来破案的啊!”沙维亚理所当然道,“闻长官是上面派来支援的吧?你们都信不过的话,那我还能信谁啊?”


    闻玉白:“我确实一直在跟这个案子,所以你有线索,为什么不早点向上级汇报?”


    “因为他们不让我查,甚至还刻意阻拦我,所以我都是偷偷进行的,不敢跟任何人汇报。”说到这里,沙维亚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们最好也提防一下这里的其他警督,我觉得他们很不对劲,感觉在刻意隐瞒什么。相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


    闻玉白和雪茸对视了一眼,这句话让沙维亚的可信度提升了许多,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回应。


    雪茸环抱起双臂:“那你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沙维亚的眼睛亮起来,立刻如数家珍:“比如,失踪的少女都有共性,差不多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大多眼睛都很漂亮,而且几乎都是妓女身份……”


    “再比如,这些妓女虽然不是一家店里出来的,但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在‘糖果诱惑’的舞台上表演过,我怀疑是有什么人,在通过舞台表演挑选受害者……”


    沙维亚一股脑儿说了很多,大多都是他们知道的信息。但这也足够证明他说的都是实话,同时也不禁让人感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居然就能搜集到这么庞大的内容,不管是手段还是效率,都让人相当佩服。


    沙维亚正说到一半,有专案组的同事过来汇报工作进度,闻玉白便短暂地出了个门。


    沙维亚刚打算停下来,雪茸便压下声音,打听道:“关于阿丽塔房间里搜到的那个手表,你见没见到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思路变得如此之快,但沙维亚还是实诚道:“啊,我知道那个表!搜查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雪茸:“有没有什么线索?”


    “还真有!但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事儿。”沙维亚说,“前一阵子,我和典当行的艾迪喝酒的时候,那家伙好像跟我提到过,他最近差点儿收到一个从没碰到过的稀罕货,要是真货估计能保他这辈子吃穿不愁,但是还没等他拿到手,就被人截胡了,具体我还没打听……”


    听到这里,兴致缺缺的雪茸终于亮起眼睛,接着悄悄挡住身子,不让闻玉白听见:


    “现在给你个机会,帮我多打听打听这只表,我就放你自由,怎么样?”


    闻玉白回到屋里的时候,一群人似乎已经聊过了一个阶段,静候他的归来了。


    一见他回来,雪茸就弯起眼睛,对闻玉白说:“我信他,让他加入我们吧!”


    怎么就快进到这一步了?闻玉白狐疑地看着他俩:“你拿了他什么好处?”


    “话怎么能这么说!”雪茸不满意了,“我是看他有潜力,确实能帮上大忙!”


    一边的沙维亚也狗腿儿似地疯狂点头。


    见闻玉白还是满脸戒备,雪茸笑着打起圆场:“别担心,我刚刚已经确认了,他说的都是真的,再加上他是本地人,做什么事都方便,我们很需要他。至于安全问题,案件解决之前,莱安会一直守着他。”


    “如果他敢动什么歪心思——”雪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起来,“直接‘咔’,就好了。”


    闻玉白晲着他们俩,沉默许久,才开口:“随你,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行。”


    雪茸咧起笑容来:“放心。”


    见达成了共识,沙维亚终于小心翼翼开口给自己维权:“那……我的衣服……”


    看了一眼在雪茸身上服帖得像是量身定制的制服,闻玉白沉默了片刻,对沙维亚道:“先借他穿一段时间……”


    话还没说到一半,沙维亚便又仰着头狂飙起眼泪来。


    虽然自己的衣服是要不回来了,但闻玉白还是命令雪茸给了他一套自己的衣服——不管是人质还是同伙,光这个上身都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


    看着穿戴整齐的沙维亚,雪茸弯着眼睛拍拍手:“事已至此!那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闻玉白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众人,问,“什么计划?”


    “没什么!”雪茸笑了笑,“我让沙维亚打听点事儿,我还有另一个场子要赶……闻长官,你要跟哪边?”


    他看向了闻玉白,那人沉默片刻,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场子是什么,但那人的诉求他很清楚。


    闻玉白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我跟你。”


    雪茸转头看向沙维亚,那孩子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我可以出去了?”


    这家伙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转眼就不记仇了,甚至还主动加入到他们的行动中来。


    “当然。”雪茸笑起来,“莱安会跟你一起的。”


    沙维亚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目光怨怼地瞪了莱安一眼——他在一瞬间原谅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原谅这个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活生生捆了一天的绑架犯。


    莱安知道他对自己满肚子意见,只能尴尬地陪笑:“抱歉。”


    “哼。”沙维亚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五分钟后,雪茸和闻玉白一同前往所谓“重要的场子”,莱安帮沙维亚找来了雪茸的衣服,也忙不迭前去典当行打听线索。


    知道这小老虎还对自己有怨气,莱安一路上不敢吱声,只鞍前马后地给人端茶送水——外出流浪这么久,莱安进步最快的,便是那曾经从没有过的眼力见儿了。


    果不其然,这家伙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在莱安这一路第五次主动献殷勤之后,沙维亚总算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不带着任何攻击性的话:“你说,他要打听手表的事儿,为什么还要瞒着闻长官?如果跟案子有关的话,为什么不信息共享呢?”


    莱安没吱声——还真给他猜对咯,雪茸打听那事儿当然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所谓的“燃料”吧。不过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雪茸要那燃料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儿,莱安又陷入到了漫长的忧郁中了。


    见他不吭声,沙维亚回头看他:“你是被他们强迫的吧?”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莱安有些怔愣地抬起头:“嗯?”


    “感觉你一直不开心啊,做什么都不情不愿的样子。”沙维亚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云淡风轻道,“而且你这么好的家庭条件,不好好在家待着,没事到这种地方来乱跑什么?”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莱安到伤心事,一个没忍住,眼眶直接红了。


    沙维亚走在前面,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问题,只继续自顾自的推理着:“而且,你看起来跟他们不大一样吧。”


    难道自己看起来比他们更有良知?莱安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嗯?”


    沙维亚肯定道:“他们看上去比较聪明,你看上去笨笨的。”


    莱安一个没控制住,悬在眼眶周围的泪水“哗”地淌了下来。


    沙维亚又朝前大大咧咧走了几步,直到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这才回过头。


    看见那人满面泪水的模样,沙维亚直接吓傻了:“卧槽??不至于吧??说一句笨就把你气哭了??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比我还能哭的!”


    莱安不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掉眼泪,伸手用袖子快速擦拭着眼角,但这一刻,情绪涌在喉头压都压不下去,眼泪就像是翻涌的海水一般越来越多,根本没有止境。


    沙维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头顶上的发旋都要急得炸开了:“你你你……!”


    莱安捂住脸,摇摇头,深呼吸好几口终于稍微平静下来,这才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有点想家了……”


    沙维亚愣了愣,紧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他本想再多问几句,但莱安已经匆匆把眼泪收了回来——这个人跟自己不一样,不会一哭就哭个惊天动地,也不会乱发脾气直到脾气彻底消失,他好像更擅长忍着,会偷偷缩在角落里,把想法和情绪都生吞进肚里,能消化的便消化了,消化不良的偶尔变成几滴眼泪,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给别人惹麻烦。


    ——怎么一个公爵家的少爷能这么怂啊?!沙维亚想到这里,一脚踢飞了面前的树枝。


    “支棱起来!!”沙维亚大吼一声,踮起脚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别难过了!!哥带你喝酒去!”


    “嗯??”莱安睁大眼睛,“那任务怎么办??”


    沙维亚:“不耽误!”


    事实证明,在干正事上,沙维亚比雪茸靠谱。


    来到附近的小酒馆之后,沙维亚二话没说,轻车熟路地拉着莱安来到吧台前,坐到一位肌肉猛男的身边:“哟!艾迪!”


    猛男见他,也乐起来:“嘿!沙维!今天没穿制服?”


    沙维亚略微有些尴尬,但很快掩饰住了:“休息时间,穿制服多不方便!”


    艾迪,应该就是那个典当行的艾迪。没进过酒馆的好孩子莱安,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们聊天。


    沙维亚一把将他搂到艾迪面前:“这是我的朋友莱安,他今天心情不好,我带他过来散散心!”


    眼看着艾迪给自己倒酒,莱安回想起哥哥们的谆谆教诲,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喝酒,于是连忙推脱道:“果汁就行,果汁就行……”


    但来酒馆哪有只喝果汁的道理,还没等他拒绝,酒保已经哐哐给他面前倒了一大杯啤酒。


    沙维亚偷偷转头问他:“能不能喝?不能喝我帮你代了?”


    莱安摇摇头,将啤酒揽进臂弯中:“不用了,你们聊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沙维亚便点点头,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事实证明,沙维亚确实有干这一行的天赋,他套起话来自然得不得了,从家长里短过渡到杀人要案,丝滑得不留半点儿痕迹——


    “诶说到钱啊,艾迪,前阵子你不是说搞到个好东西,怎么没声了?我还等你发财拉我一把呢。”


    艾迪一听,慌忙捂住他的嘴,往四周小心看着:“嘘!!你大爷的,喝多啦?!上次不是说了被人截胡了吗?!”


    沙维睁着眼睛望他,装傻:“啊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谁截的啊?那东西又是哪儿弄的?用得着搞这么神秘?”


    “你别说了,最近晚上我还做噩梦呢!”艾迪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那东西是奎尔准备当给我的,后来找她要的时候,她又不给了,说是打算给别人了,我问是谁她又不说……”


    “你猜这么着?后来听他们说,在神父家的阿丽塔的房间找到了那玩意儿!”艾迪吞了口口水,一脸心有余悸。


    “现在这俩姑娘一个死了一个失踪,我就总在想,是不是这东西招来的灾,万一哪天我直接收了,死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闻玉白一路跟着雪茸,直到到了糖果诱惑的店门口,也还不知道这人在卖什么关子。


    他开始佩服自己硬生生磨出了耐心,放在以前,他根本不可能在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信息都没掌握的情况下,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么久。


    不过,这兔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甚至做事非常冒进,但平心而论,他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决定,确实都是正确的。


    闻玉白摇了摇头,跟上那人的步子,推开店门。


    一进这种风月场所,雪茸就像是进了自己的主场,一副如鱼得水的自在模样。这也不过来的第二回 ,他就已经彻底融入进这里的气氛当中。


    但这一回,他没有过多地在观众席逗留,也显然无心观看表演,而是一把将闻玉白摁在座位上:“你在这里坐着就好,别跟过来,我去做做准备。”


    “?”还没等闻玉白站起身来,那家伙就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没了影。


    做什么准备?这人又要作什么妖?闻玉白皱起眉,朝他消失的地方望去。


    雪茸消失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久不少,刚开始他还有些烦躁,但那兔子的气味一直没有离开过店里,便又安心了下来。


    但即便是闲着,他也没有兴趣和精力去看台上的表演。他观察了一圈,装了杯清水坐到人群中央,去听客人们“聊天”了——碎片时间,多争取一点信息线索也不错。


    时间一点点过去,台上的低俗表演一场接着一场,被客人用钱哄走的姑娘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但消失的雪茸却一直没见影儿。


    闻玉白看了一眼时间,眉头紧锁——那兔子到底在干嘛?不会是被人擒住了吧?


    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老哥,怀里搂着两三个姑娘,大着嗓门儿,还想拉着他再多说几句家常。闻玉白剥开了他的手,坚决地站起身来。


    得去找他才行,闻玉白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养这么熟的诱饵,总不能就这么弄丢了。


    就在他彻底摆脱了有钱老哥,毅然决然要顺着气味去找雪茸的时候,台下忽然躁动起来,口哨声、掌声、欢呼声,都比先前热烈了不止一个档次。


    发生什么事了?闻玉白顿住脚步,皱眉往舞台上看。


    幕布被拉开了一条细缝,率先探出来的,是一条白皙修长的腿。腿的主人显然很懂如何撩拨人的心弦,抬腿的动作让裙边提到了腿根,隐约间,似乎露出一圈蕾丝腿环,欲盖弥彰得叫人挪不开眼。


    等等……腿环?闻玉白反应过来了什么,瞳孔微缩,站定在原地。


    紧接着,在聚光灯的指引下,腿的主人轻轻拨开幕布,欢呼声在一瞬间收敛。


    大家似乎都在屏息等着少女登场,闻玉白也是一样。


    舞台上,身着一身严实大衣的高挑少女在万众瞩目中现身。


    她踩着亮眼的红色高跟,尽管大衣裹得密不透风,但轻盈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留下一串红色的蝴蝶,引着人的心神来到了舞台中央。


    她将长发别到耳边,微微偏头行礼,明明每一个都是正经的动作,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勾人——礼毕,欢呼声再次爆裂翻腾。


    “她叫艾琳!!”“艾琳小姐!!”“艾琳!!我听说过她!!”


    客人们高喊出她名字的一瞬间,闻玉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畅了。


    他站在原地看向舞台,舞台上的少女便也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浅金色的眸子清澈透亮,却又藏了深渊似的,直叫人拉向无法回头的地底。


    少女朝他眨了眨眼,闻玉白也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炸裂开来——


    这兔子……


    居然女装……


    在这种地方……


    搞、涩、情、表、演……


    第32章 目光女神032


    那一瞬间,闻玉白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嗡嗡鸣叫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什么叫三观尽毁、头皮发麻,他也不敢想,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会还要做出什么样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来。


    他下意识是想逃避的,他实在是想象不了、也不敢想象雪茸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脱衣舞的样子。


    闻玉白站在台下,雪茸望着他,所以周围的人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朝闻玉白盯过去。


    有人认出他来:“啊,这不是那个猎犬吗?之前跟她一起把床搞塌了的那个!”


    “哦哦!原来是他呀!!”一旁的人附和,“我说刚才怎么都不往台上看一眼呢,原来是等老相好啊,看样子还挺专一的。”


    “笑死了,皮肉关系还讲什么专情?不过看这样子,今晚抢走艾琳的还得是他。”


    ……


    纷纷议论声中,雪茸毫无顾忌地朝闻玉白抛了个飞吻,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中,闻玉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实在不想跟那些看热闹的对上眼,便只能硬着头皮,直直盯着台上的“艾琳小姐”望去。


    和往日不同,今天的“艾琳”没有延续先前淡妆清纯的路线,而是化了一套浓烈性感的妆容,清澈的眼睛只是稍加修饰,便添上了往常没有的凌厉,烈焰般的红唇更是毫不收敛地展现着她极有张力的攻击性。而他身上的大衣,则更是透出一股浓浓的欲盖弥彰。


    从无辜的小白兔,变成了暗夜中窥伺猎物的黑豹。观众席上,见识过这前后反差的客人根本掩不住汹涌的激动与兴奋。


    此时,身后的萨克斯手应景地吹起了乐声,那暧昧缱绻的音调一出,艾琳便轻轻扬起眉。


    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她微微扬起下巴,一边踩着高跟在舞台上慢慢踱步,一边伸手在颈边轻轻扇着,似乎是在用肢体语言,告诉台下的观众,“有点热”。


    收到这一信号的观众们立刻加大了欢呼的力度,那一瞬间,室内的温度似乎真的上涨了不少,雪茸满意地扬了扬嘴角,将手指伸向衣领——


    那一刻,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吸了上去,欢呼、尖叫、口哨声,似乎化身成一双双手,前赴后继地使着力,这个一个舞台推动着雪茸的手指。


    连闻玉白都不自觉地盯过去,屏住呼吸看他的扣子,只不过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紧张。


    万众瞩目之下,大衣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终于一点点、一点点地解开。观众席一阵欢呼,仿佛城门内的士兵听闻前线的兄弟打赢了胜仗。


    闻玉白望着他敞开的领口,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他真的太白了,雪白的锁骨在聚光灯下,甚至都有些反光。


    舞台下的客人们还在拼命呐喊,为解衣事业助力,听见前排有人喊破了嗓子,雪茸便弯着眼,奖励一般,抬手轻轻朝他的方向虚点过去。


    受到了鼓舞的破锣嗓子喊得更用力了。


    大约是堂内的气氛太好、欢呼声太大,越来越多的客人闻声挤进来凑起热闹。眼看着偌大的演厅被挤得满满当当,雪茸也满意地笑了起来。


    气氛正高涨时,前排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突然起身,近乎失控般跌跌撞撞冲上了台。


    雪茸宽衣解带的手停顿下来,台下的闻玉白也立刻竖起耳朵,条件反射般准备冲上去把人拽下来。


    但雪茸只是瞥了一眼那人的神情,便暗中给了闻玉白一个停下的手势。小腿都已经绷直了的闻玉白见状,生生咽下了自己的条件反射,捏着拳头把自己隐藏回了人海之中。


    在一声惊呼下,男人手脚并用般趴倒在了雪茸的高跟鞋前。雪茸没有后退,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个眼神显然是让男人更兴奋了,双膝跪地,颤颤巍巍从身后拿出了什么,激动地递到了雪茸的面前:“女神……拜托您……”


    雪茸垂下眸子,才看清那家伙递过来的,是一只黑色的皮鞭。


    台下的闻玉白看到那鞭子,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叫人作呕的闻风清,正对男人的行为感到不解,便听到了周围人的尖叫——


    “挖槽!太会玩了吧!!”“好狡猾!我们也是他play中的一环吗?”“啊啊啊我也想!!光看着我都快到了!!”???闻玉白猜到一二,大为震撼——人类的癖好,已经发展到了这么变态的程度了吗??


    和他的三观崩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台上游刃有余甚至乐在其中的雪茸,他伸手接过鞭子,目光中是毫不收敛的蔑视与嫌弃。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面色“唰”地通红,还没等雪茸做什么,就控制不住般抖动了一下。


    台下一片嗤笑哗然——“这也太快了吧!”“行不行啊!不行换我!”


    但显然雪茸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看着跪趴在地上的男人,直接抬起脚,红色的高跟鞋还没来得及碰到男人的身体,那家伙便又僵直在原地,显然又到了极限的边缘。


    雪茸嗤笑了一声,坏心眼儿地收回了脚尖,那男人见他那红鞋子离自己而去,忙不迭地四肢着地爬了过去。还没等抱住雪茸的腿,“啪”地一声,皮鞭子的声音应声将空气划开一道裂口。


    鞭子没有落在男人的身上,而是甩在了离他方寸距离的地板上,但男人却好似被抽中了要害一般,兴奋得直接抽搐倒地。


    一直等男人被店员抬走,雪茸也没碰他哪怕一下。他嫌弃地将鞭子丢到台下,便又引起了台下人的一阵哄抢。


    仅仅只是一个意外的互动,台下已经有很多人把持不住了。有的人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冲,有的人则按捺不住,转身去后场找其他的姑娘了。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台下的闻玉白也有些口渴起来。尽管他内心的理智对这样的事情报以极大的鄙夷和不齿,但当他坐在圆桌上一口一口喝着冰块降温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下下响起,方才落在空气中的那声鞭子响。


    混账!闻玉白恨铁不成钢地握拳,悄悄兽爪抠进自己的掌心,企图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冷静——是嫌平时闻风清那癫子,抽自己的还不够用力吗??


    此时台上,这场糜烂之气的始作俑者,依旧在努力和客人们互动营业,一副争取雨露均沾、各个不落的惊讶模样。


    在大家一层层的精神和物质加码下,雪茸终于解开了最后一颗纽扣。


    他双手拢起衣襟、即将脱下外套的前一秒,全程都跟着一起噤声了。


    闻玉白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是吧??真要脱??他是个男的,脱下来得是什么样啊???


    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台上的雪茸直接一个干脆利落——唰!


    闻玉白理智上想闭眼逃避一下,但在一片惊叹声中,他还是选择直面这一幕。


    紧接着,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和所有人料想的都不一样,大衣之下,不是什么都没有,更不是有了还不如没有,而是一套和他的妆容一样浓烈的、艳丽的,像是血泊中走来的蝴蝶一般的及膝红色连衣裙。


    按理说,在这种场合,这个行为多多少少算得上是诈骗了。但台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嘘声,也没有人喊着闹事,只是静默着、沉静地望着台上的人。


    原因只有一个,“她”穿着这条连衣裙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是一种超越了性、超越了色情、超越了物化审美的非常纯正的、原始意义上的美,当台上人一袭红衣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刚才的自己,在期待什么下流的画面。


    真的很好看。就连闻玉白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也就在雪茸脱下外衣的那一刻,台上的表演似乎彻底走向了另一个画风。


    他回头朝后台示意,工作人员便立刻推上了一台机械钢琴,布置舞台的间隙,他转身要来纸巾,低头一点点地、将自己面上的妆容擦去。


    看见他在卸妆的时候,闻玉白内心的警报再次拉响。他生怕这人在人前露了馅,毕竟他可是个人人喊打的通缉犯。


    可当他几乎素颜回到舞台中央的时候,闻玉白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算是天赋使然,这家伙的脸精致漂亮得根本雌雄莫辩,戴上假发之后根本看不出来真实性别。


    也难怪那群鼻子不好的猎犬根本抓不到他,闻玉白不禁感叹,性别不明又是个易容高手,抓捕的难度可想而知。


    或许是大荤吃多了偶尔需要换换口味解解腻,也或许是这群男人对漂亮的姑娘本身就能做到无限包容,表演节目一下子变得如此正经高雅,也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雪茸捂着领口朝台下行了个礼,换来的掌声都变得严肃很多——这一刻,大家似乎都把自己定位成了金色音乐大厅的听众,脑袋里装不得半点儿污秽之事。


    掌声之中,闻玉白瞥见一个黑影来到了舞台前。似乎是雪茸的那位管家,特意化成了黑猫,坐在人群中看他表演。


    此时,雪茸已经坐到了钢琴的面前,他轻轻理好裙摆,打开琴盖。


    他居然会弹琴,闻玉白愣了愣,似乎在雪茸和琴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的那一刻,那人的气质便彻底不一样了。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轻轻地将人和琴一同包裹着,像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叫人感觉一阵心安。


    厅堂静默,所有人都等待着乐声的降临。终于,雪茸抬起手,指尖轻触琴键的瞬间,乐声便顺着掌心、抚着裙摆、融在暖黄色的光里,流向了厅堂的每个角落。


    这是一首非常温柔的曲子,就像是此时台上那被灯光模糊了棱角的人一般。旋律中似乎藏着一种非常温暖的情感,却是无关爱情、无关风月,就像是午睡时落在被子上的阳光一般,安心的,叫人忘却所有的烦恼忧愁。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浮躁的、冒失的、叛逆的人,居然能弹出这样的曲子来。闻玉白的兽耳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雪茸的弹奏已经自然到了让人根本无暇顾忌所谓的技巧,只是一不留神,便被拉进他所构建的世界之中,以致于一曲终了,大家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在一片静默中,雪茸似乎刻意挽起了手腕,幽暗的灯光下,一道非常明显的紫色焰光闪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集中了过去。


    虽然下一秒袖子就又重新遮住了他的手腕,但闻玉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紫色的光源来自于他手腕上的一只表。


    猛然想起了什么,闻玉白第一时间摸向上衣口袋,发现装着“幽火”手表的证物袋还是完好的,那他手上戴的又是什么?


    漫长的寂静中,似乎所有人都被那惊鸿一瞥的手表勾走了注意力,一直到雪茸从琴凳上站起身来,有人率先鼓起了掌,大家才后知后觉一般,爆发出了雷鸣的掌声。


    雪茸深深朝观众席鞠了一躬,只是刚一抬头,就又变回了方才那“从事某种勾当”的女人的模样。


    他弯着眼睛,又开始雨露均沾地朝看客们营业致意,接着回头朝后台招了招手,他的嘴替菲比小姐,才紧张地站到台前,替他作出声明——


    “各位先生,艾琳小姐向大家抱歉,今天没能大方展示自己,不过如果有先生今天愿意带走她,她一定会对恩人坦诚相见……”


    这句话一说出口,台下便又重新沸腾起来,钱币宛如落雨般砸向舞台,富人们喊出的起始价甚至直接喊到了1枚金币。而这一片热闹非凡中,梅尔却转过身,悄悄趁乱离开了。


    雪茸站在台上,表面积极营业,内心一阵狂喜——这么多钱!


    但这不是重点,他这一趟来,就是等着真正的“午夜刽子手”看上自己,把自己拍卖带走。


    如果真的是杀人凶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带走的,到时候,真相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了。


    雪茸站在台上,弯着眼睛等他们抬价——“我出3枚金币!!”“3枚金币外加10银币!!”“这么抠?老子出5枚,今晚跟爷过!”


    5枚金币可以直接全款买下一栋埃城郊区的小宅,这么多钱买一个妓女一夜春宵,怎么说都是有些贵到离谱的程度了。


    眼看着没有人再敢接话,金主大哥嚣张地走上台。


    雪茸保持着营业微笑,快速扫了他一眼——这人他调查过,就是菲比之前提到过的那三个人之一,当地警署的高级警长。


    难道真是他?雪茸的心脏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紧张,一方面是接近真相的兴奋。


    真要是他,一切都应该解释得通了……雪茸看着金主大哥朝自己走来,悄悄调整着呼吸。


    一旁的菲比也在努力叫卖:“好的!没有人加价的话,那么就恭喜……”


    菲比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在金主大哥握住雪茸手腕的前一秒,台下突然压过一片叫人窒息的低气压。


    似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那股无名的怒气,就连台下的欢呼声都骤然停歇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看向了舞台的另一边。


    金主大哥打了个冷颤,手顿在半空,雪茸手指轻颤,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正对上闻玉白冰冷的眸子。


    “10枚金币。”那人缓步走上台,抢在对方之前拉过了雪茸的手,“人归我。”


    第33章 目光女神033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10个金币,对于有些富人来说,也算是倾家荡产的程度了。


    但更意外的还是被直接拉走的雪茸,从闻玉白走上台的那一瞬间,他的兔脑就已经开始过载了——


    这人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能打入敌方内部了?他现在莫名其妙演这一出,岂不是自己整场的努力都直接白费了??


    再后来,观众的起哄声、大哥的怒骂,都跟他无关了。


    闻玉白抓他手腕的力道很重,走路的步子也是飞快,雪茸还想转身挽回一下那与他失之交臂的金主,可在闻玉白不容反抗的力道之下,他只能踩着高跟鞋,一路趔趔趄趄被拉到了后台。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闻玉白把他拉到了二楼,“哗”地推开了先前的那间房门,将雪茸生生塞了进去。


    “碰”地一声,门被狠狠关上。雪茸顺着惯性跌到床上的时候,闻玉白的怒气都还没能消减半分,恐怖的气场像是能把整层楼都彻底压垮。


    “咳咳……”雪茸又被压得一阵胸闷,整个人蜷缩起来,忍不住低声咳嗽。


    这一声闷咳,似乎让这个暴怒边缘的野兽清醒了几分,眼看着闻玉白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雪茸这才死里逃生般喘着气,抬头万般不解地问:“你疯了??”


    听到他的声音,闻玉白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杀气缓缓抽离,就像是在爆炸前夕熄灭的火焰一般,一切恢复平静,但却带着尚未平息的余温,和一阵阵叫人心慌的余悸。


    雪茸松了口气,先低头揉了揉生疼的手腕,然后深呼吸一口:“你在生什么气?”


    听到这句话,闻玉白的兽耳下意识往脑袋后背过去,但面上还是撑得一副淡定模样:“什么?我哪里生气了?我那是……”


    “演的?”雪茸要被气笑了,“你说刚刚都是你的演技?”


    闻玉白双手环抱,作镇定状:“当然。”


    雪茸不想再纠结这件事了,呼吸了好几口平复心情,才努力让自己开口显得不那么暴躁:“你应该知道我准备干嘛吧??”


    闻玉白:“嗯。”


    雪茸被这一声“嗯”惹得血压上涨:“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成功了?出五个金币那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闻玉白解释道:“他不是。”


    “……嗯?”雪茸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有不在场证明。”闻玉白说,“奎尔遇害的那天晚上,他整夜都在这个店里看表演。刚刚你在台上的时候我问的,很多人都能证实。”


    “啊,原来如此……”雪茸一听,气也慢慢消了,“我说怎么有的线索好像对不上呢?”


    听到这里,闻玉白无语道:“你都知道有的线索对不上,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直接莽上去了?”


    “那有什么?”雪茸一副理所当然,“与其磨磨蹭蹭地找线索,不如直接跟过去,是不是凶手不就一目了然了?更何况你不是还在这里吗?不然我叫你来干嘛?”


    闻玉白发现根本跟这人说不明白:“你就不怕他……他万一不是凶手呢?”


    难道还真就要跟他坦诚相见了不成??


    “不是凶手,那就直接绑走关起来啊。”雪茸摊开手,“等案子破了再放走呗,要是碍事儿……”


    “就杀了,是吧?”闻玉白无奈地接过话茬,“你总是这样说。”


    “你不是很懂我么?”雪茸笑起来,“总之我吃不了亏。”


    这个人的作风看似简单粗暴,但却处处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倒是不怎么吃得上亏,但跟他共事的,没有个强心脏还真承受不来。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今天?”闻玉白说,“那么着急,宁愿让那俩小子单独去打探消息,也不推迟一下表演?”


    “聪明!”雪茸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我偷听到的~”


    先前在后台询问菲比关于表演的事情时,正巧听到了老板娘翠丝给姑娘们训话,说是今天下午会有个非常重要的客人来挑人,让大家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争取被客人选中,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本来我还不敢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个‘重要的客人’。”雪茸说,“直到听到翠丝跟她们说,‘玛丽亚就是表演的时候被这个客人挑走的,现在她已经成了富人家的太太了’……”


    “玛丽亚?”闻玉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面前的房间。


    “没错,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雪茸说,“刚来的时候,翠丝可是跟我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转头就变成被客人挑走的了。”


    “估计也是真的缺人吧,我刚刚穿着这身去找翠丝‘面试’的时候,她都没有问我要表演什么,直接就把我临时加塞进来了。”雪茸说,“看她那么着急的样子,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刚刚应该是在台下的。”


    闻玉白点点头——看来雪茸猜测的方向完全正确,只是他们仍不知道,那位潜伏着的“客人”究竟是谁。


    “现在怎么办呢?”雪茸叹了口气,耸耸肩,“看来是我魅力不够大呀,没能把那家伙勾出来,这个计划算是流产了。”


    “不,并没有。”闻玉白摇摇头,分析道,“听你描述翠丝的反应,你应该很符合‘那个人’的审美标准,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把你推到台上,就是为了让‘那个人’看见。而刚刚我把你带走的时候也观察了她的反应,并没有任何慌张或是焦急。”


    雪茸闻言,恍悟道:“这说明,你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她的计划。”


    “对。”闻玉白说,“还记得我先前统计过的失踪人口的特征吗?”


    雪茸:“二十岁上下、女性性工作者、有着漂亮的眼睛、习惯夜间独自出行……”


    细数到最后一条的时候,雪茸睁大了眼睛:“夜间独自出行!他们大多是在走夜路的途中失踪的!”


    “没错,毕竟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带人走,实在是太容易引人注意了。我刚才也特意找人证实了这一点,很多失踪的女性,在这个舞台上被挑选走之后的两三天,还是会回到这里工作的。”闻玉白说,“也就是说,其实这里根本不是‘那个人’的作案场所,而是他作案前寻找狩猎目标的地方。”


    听到这里,雪茸眼中的兴奋又重新燃烧了起来:“那看来,我们的计划意外地顺利啊。”


    “嗯,对了。”闻玉白径直望向雪茸的手腕,“你表演的时候,手上戴的什么?”


    “什么?”雪茸眨眨眼,直接伸出手腕来,“你说这个?”


    离近了看才发现,雪茸手腕上戴着的,就是一只普通的手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雪茸弯起眸子,问道:“上台要控制表演时间,所以戴了只手表,怎么了吗?”


    闻玉白紧紧盯着那平平无奇的表盘,他确定自己看到这手表发光了,还是跟幽火一模一样的紫色焰光,但现在这块表不知是被调包了还是被动了手脚,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他不能问,手表的事情,他不可能拿到台面上跟雪茸谈论的。


    看着闻玉白强压着疑惑的目光,雪茸弯着眼睛收回手——他知道这人在想紫色火光的事情。他不可能跟闻玉白透露,自己手里还有一颗指甲盖儿大的燃料,虽然还没能找到点燃它的方法,但只要轻轻刮一层粉末,就可以短暂地发出紫色的荧光来。


    从看见吉姆手上的灼伤时,雪茸便猜测,“幽火”是导致命案的关键。自己做这一块假表的目的,就是伪装成“幽火”的样子,吸引凶手的注意。


    现在那家伙看着手表出现在自己手上,肯定疯了似的想来找了吧。


    饵料已经放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


    雪茸的计划开展得如火如荼时,另一边的两位少年也没有辜负雪茸的期待。


    沙维亚套话套得非常熟练详细,不仅问出了手表的事情,还一并打听到了吉姆和奎尔的关系——丝毫不出意料,吉姆是奎尔接待过的一位客人,手表应该就是这样从吉姆的手中来到奎尔手里的。


    除此以外,莱安还在一旁偷摸着听到了很多镇上的八卦,只能说不愧是以色情产业起家的地方,每一个故事都足以让他惊掉下巴。


    这一趟,光是听这些八卦,都足够把莱安的胃口填饱了,唯一有些棘手的是,没想到看起来八面玲珑、在酒场上叱咤风云的沙维亚,实际上是个喝不了几杯的小趴菜。


    酒过半巡,这小老虎就被一旁的大哥大姐们喝倒了,趴在桌上脑袋都快撑不起来,还不忘了继续跟周遭的邻友聊天套话。


    莱安看的提心吊胆,生怕他喝多了说漏了嘴,好在这家伙喝完酒也有自己的逻辑在,不仅伪装得不留痕迹,甚至还能跟企图套话的人斗智斗勇。


    “你小子,这个点儿跑来喝酒,不会是来刺探案情的吧?”有人问。


    “你……放屁!”沙维亚手都抬不起来,还坚持红着眼圈指着他的鼻子骂脏话,“老子爱啥时候喝酒啥时候喝……用得着你管我!”


    说完,又控制不住泪腺,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哗哗流起眼泪了。


    这群人见他喝多了,都起着哄过来灌他。看着一群长辈明目张胆欺负一个小孩儿,莱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只能一杯一杯,全部帮他挡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挡着挡着,这群人全都被自己喝倒了。


    ……都好菜啊。莱安有些诧异地望向面前那满满一桌的酒瓶——自己平时参加各种晚宴的时候,陪各种名流喝的酒可比这个烈多了,这种饮料都不够他漱口的好吗??


    但把他们喝多了,确实是自己的错,莱安看着面前一堆东倒西歪烂醉如泥的人,满怀歉意地逐个道歉,然后面不改色、步履稳健地背着彻底断片儿、却还不忘闭着眼睛默默垂泪的沙维亚返程了。


    回到据点,把不省人事的沙维亚安顿好不久,雪茸和闻玉白便也回来了。


    进门之后,雪茸先是在屋里扫了一眼,然后有些疑惑道:“梅尔呢?没回来吗?”


    莱安摇了摇头:“没看到他。”


    闻玉白回忆道:“你表演的时候,我还来看到他来了。”


    “是啊,他必须来啊。”雪茸张望道,“就是他让我表演的钢琴,还让我弹的时候把脸上的妆擦掉的,要不是他,我肯定不会表演这么清汤寡水的。”


    “……”闻玉白无语——看得出来,涂着烈焰红唇拿着鞭子抽变态,才是他真正的自我吧。


    雪茸沉默良久,便又拿出那只机械鸟,写信召唤猫咪归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猫最近好像有点情绪啊。”雪茸来到窗边放飞了机械鸟,“回头就用闻长官倾情赞助的‘包养费’,多给他买点小鱼干吧。”


    听到“包养费”三个字,一旁躺着的沙维亚迷迷瞪瞪坐了起来,还没等他八卦什么,就被恼羞成怒的闻玉白“啪”地一脑门弹回了床上垂泪躺尸——看来这人爱哭是生理性的,跟性格没什么关系。


    毕竟梅尔已经是个靠谱的成年人了,大家没办法做到放下手中的活去专程找他。


    趁闻玉白离开的功夫,雪茸与神志清醒的莱安对起了线索——


    “吉姆最先偷走了手表,然后作为报酬送给了奎尔,接着阿丽塔又在奎尔手中拿走了手表,并带回自己家拆解了,现在这三个人,两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雪茸很快理清了这层关系。


    跟这手表有关系的三个人都出事儿了,看来今晚的鱼饵,确实是下对了。


    这一晚,除了酒醉的小老虎之外,所有人都彻夜未眠,窝在教堂那一间小小的卧室里,商讨了一整夜的行动计划。


    ——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情况,能考虑到的突发情况全都考虑到了。


    “等等,你们这几天还是会一起行动吗?”莱安听完计划,小心翼翼地发表意见,“闻长官一直守在身边的话,会不会让对方不敢下手……?”


    “没事,我们两个同出同入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雪茸道,“盲目打破习惯只会让对方起疑心。”


    “对。”闻玉白点头,“真要想下手,对方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我支开,等到那个时候,我们也就可以行动了。”


    “嗯嗯,而且我也不敢单独行动啦~”雪茸看了一眼闻玉白,忽然捏着腔阴阳怪气起来,“和别人走得太近,闻长官真的会很生气哦,就像今天一样~真的很可怕诶~”


    闻玉白青筋暴起的档口,没眼力见儿的公子哥还一脸深以为然:“啊?还有这种事??”


    雪茸:“嗯嗯,你不知道,诶呦喂今天他那个火大的,差点儿把整栋楼都掀了!”


    莱安:“这么恐怖!!”


    闻玉白:“……”


    最后,这场战术研讨会,因为闻玉白的拒绝沟通而就此拉上了帷幕。


    所有人都被冷脸猎犬打发去强制休眠,唯独闻玉白自己干躺着窗外逐渐亮起的晨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万个想不明白——


    我今天真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


    我到底在气什么???


    第34章 目光女神034


    次日清晨,沙维亚终于迷迷糊糊酒醒了,失踪了一夜的梅尔也踏着晨光,轻轻推开窗门,悄无声息地来到房间、窝在雪茸腿边。


    雪茸伸手撸了撸他背上的毛,给所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看出来了,梅尔似乎确实心情不大好,于是便心照不宣地保持了缄默,不敢多问。


    看着众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梅尔睨着那金黄的猫眼,把所有人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然后颇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尾巴。


    躲到墙角狠狠吃了一顿小鱼干之后,梅尔终于又变回了人形,满脸疲态,平时怠惰散漫的表情此时细看确实有些沮丧。


    见没人开口说话,梅尔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慵慵懒懒望向窗外:“他们这位‘女神’,真挺能吃的。”


    雪茸应声跑到窗边去看——他又一次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马车轰轰烈烈拉着菜肴驶往祭坛的方向,到时间了,大家该哄着女神吃早餐了。


    来埃城若干天,每个人也多多少少见到过这样的画面,但不管见几次,这样挨家挨户供奉食物的画面,还是让人觉得非常怪异。


    听到窗外轰隆隆的马车声,迷迷瞪瞪的沙维亚一个鲤鱼打挺惊醒过来:“老天爷!我今天的贡品还没做!!”


    雪茸闻言,来了兴趣,一把将他摁回床上坐好:“不上贡会怎么样?”


    沙维亚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每次都会给的,但是我猜牧师会跟‘女神’说我坏话的吧,总感觉不大好。”


    “这么多菜,全都放在祭坛的话……”莱安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别说夏天了,就是冬天气味也很恐怖吧……”


    “不会啊。”沙维亚理所当然道,“所有的菜品放进祭坛之后就会被点燃之后,最后化为灰烬——你们来了这么多天,也从来没有闻到很过分的气味吧?”


    “点燃?”雪茸听到这个词,下意识想看向闻玉白,却又怕暴露什么,脑袋僵直在原地没敢动弹。


    闻玉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查过,祭坛燃烧的都是普通的火焰。”


    普通的火焰,能够点燃这么多的菜、并且全部变为灰烬?雪茸想象了一下,评价:“离谱,肯定有鬼。”


    “所以说,‘女神’是真的存在的嘛。”沙维亚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说明女神显灵了。”


    闻玉白看着门口经过的马车队,也好奇起来:“他们会挨家挨户上门收菜?”


    沙维亚说:“是啊,都是按户头收的,因为我是个孤儿,我家就我一个人嘛,所以每次还要单独准备一份菜出来,说实话有点麻烦,而且很费钱,如果不是为了女神,真的很难坚持……”


    说完,他就对上了莱安有些怜悯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泪腺就又开始失守了:“呜呜呜你**的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本来没有觉得我很惨的!!”


    于是莱安看他的表情便更难过了。


    就在俩孩子即将抱头痛哭的前一刻,雪茸伸手在他们之间打了个响指,打断了他们失声痛哭的前摇。


    这时候,一直懒懒躺在一边的梅尔伸了个懒腰,问雪茸:“老许也会给这个?”


    雪茸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老师、某看起来像骗子的中医许济世,还因“违规兜售违禁药物”,正在执行为期15天的拘役。


    他偷偷瞄了一眼闻玉白——把老师关起来,他俩能占一人一半的功劳。


    “老许不信这个,肯定不会给的。”雪茸肯定道,“别说他了,他们自己教堂的神父都跟他们割席呢。”


    与此同时,旧教堂的门口,成车成车的菜品被马车运送过来。偌大的祭坛边,值班的牧师围成一圈,挨个儿将菜品用吊篮送进祭坛中央。


    祭坛足足有三层楼高,大小堪比一个正规的骑士锦标竞技场,敞口的结构像是一张朝天张开的深渊巨口,从上看去,黑洞洞的喉管一眼看不到底,用吊篮送进去的食物,也在顷刻间就被彻底吞没了。


    教堂门口,莫里斯神父看着大批大批的菜肴被丢进祭坛中,表情木讷。他拒绝参加每日的“进餐礼”,所以只能由教堂里的其他牧师来代理。


    这些日子,他的面色显然是憔悴了太多太多。一旁有牧师看他正在发呆,便上前问道:“神父先生,您的女儿有下落了吗?”


    听到这句话,神父有些呆滞的眸子颤抖了两下,两行浊泪瞬间沿着爬满皱纹的眼角流淌下来。


    “没有,还没有。”神父转身,无力地向着正殿内机械之心的雕像祈祷着,“神啊,请您宽恕我的罪行,将我的阿丽塔归还于我……”


    身后的牧师闻言,嘲讽般轻嗤一声,转身跟同行的同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忤逆‘目光女神’的下场。”


    ……


    供奉餐点的事儿,最多只能算是一些当地的奇怪习俗,既然和案件关联不大,那必然不能因此耽误太长时间。


    吃完早餐后,雪茸便又趁着早上没什么人,匆匆抱着自己的猫猫化妆师回到了店里。


    经过昨天那一出亮相,再加上先前的塌床事件,雪茸风头显然出得有些过头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悄悄观察着他——临近鱼儿上钩的关头,必须要更加谨慎行事才行。


    等梅尔像往常一样帮他化好了妆,雪茸刚准备出门跟闻玉白会合,积极投入到营业状态中,就听见隔壁传来物品摔倒的声音和女孩子的哭声。


    雪茸的八卦之心再次燃起,当即放弃了营业,贴到墙边偷听起来。


    兔子耳朵唯一的方便之处就是听力超群,对面的一举一动被他听得一干二净——


    “姐姐,我真的不明白……为了昨天的表演,我练了足足半年,这半年里,我每天除了接客人就是准备表演,为了保持身材,我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为了穿上那双鞋,我都快把我的后脚跟给切掉了……我觉得我真的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不如、不如那个新来的……”


    听到最后,雪茸才发现,原来惹哭那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虽然并没有公布明确的结果,那就昨天表演的现场来看,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被挑走的一定是一袭红裙表演钢琴的艾琳小姐。


    很显然那姑娘现在满身的怨气,但即便如此,提到雪茸的时候,也没有使用侮辱性的人称代词,只是咬牙切齿地提了一句“那个新来的”。


    看来她很清楚自己被压了一筹的原因,也知道这事怪不得雪茸,只能怨天尤人,怨她自己能力不够。


    很明事理的姑娘。因为没有辱骂自己,雪茸对她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


    一旁的好友安慰了她两句,少女还是哭得厉害。


    “姐姐,这日子我真是过不下去了……”少女哭噎道,“你知道,我家里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我挣来的钱都用来补贴家里了……我真的好想带我爸爸妈妈建一个不漏水的房子,想给我的弟弟妹妹买几件新衣服,我做梦都想带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怎么办啊,现在我唯一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听到这话,好友的情绪也难过起来,听她的话说,她也是被雪茸抢去翻身机会的一员。


    “诶……其实我也很羡慕啊……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能被他选上,或许能把我的病治好呢?”好友道,“听翠丝说过,以前也有跟我一样得病的被选上了,他一定是有办法治好的吧?”


    少女:“姐姐,你的病情怎么样了?”


    “不太好。”好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下面已经快烂完了,估计我也很快就要死了吧……除了永夜巷的那群杂种,也没有人愿意碰我了……你记住啊,那些不怕死的来找过我的,你都不要再接待了,会把病传染给你的。”


    少女一听,又哭了起来:“姐姐,干这行的,是不是最后都会得病啊?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好友没给她保证什么,只是说:“那你继续加油啊,争取早点跟个好的金主,离开这里,就不要回来了。”


    ……


    雪茸趴在门边听了太久,以至于完全忘记了门外等他的闻玉白。


    直到那人忍不住敲响了门,他才吓得一惊,收回兔子耳朵跑去开门去了。


    “怎么这么久?”闻玉白皱着眉上下打量他,“我以为你换个衣服换出事了。”


    雪茸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听八卦听得忘乎所以,只打起马虎眼:“诶呀真是抱歉,都怪我,害我们闻长官担心了。”


    闻玉白最受不了他这么阴阳怪气地讲话,他垮起个脸,唯一一点沟通的欲望都丧失了。


    这两天,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完善行动计划,并且继续在舞台上进行演出,保证持续的曝光。


    现场的观众也都很懂事,知道艾琳已经被这位猎犬包圆了,便也鲜少有人硬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跟他抢人了。


    区区几场演出下来,雪茸在闻玉白身上赚得盆满钵满,每次一回房间,他就迫不及待地当着闻玉白的面数起钱来。


    “当猎犬这么赚钱?”雪茸感慨道,“投错胎了,下辈子就该当狗,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闻玉白懒得理他,只看着他对这些钱爱不释手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小心,回头等案子结了,我就顺着这些钱的味道去捉你。”


    雪茸笑起来:“你放心,等案子结束,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店铺,把这些金币换成零钱,让你无从下手。”


    说到这里,闻玉白忽然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奎尔身上找到的,沾着兔子味的硬币——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闻玉白试探道:“这么熟练,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了吧?”


    “那当然!”雪茸弹起一枚金币,又抓回到手里,“作为一个逃犯,总得有点反侦察能力吧!”


    看样子,那钱确实不是PiaoChang资金啊。确定了这件事,闻玉白的心情便莫名舒畅了起来。


    雪茸持续表演的第三天晚上,他继续戴着那只仿造的手表,两人如常完成了当众交易,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了玛丽亚的房间。


    不得不说,雪茸的钢琴弹得真的很好听,一直等回房关上门,闻玉白都还在忍不住回味那个旋律。


    那是一首很神奇的曲子,它的柔和与温暖似乎是具象化的,像是用手轻轻抚摸兔子绒毛的触感。


    兔子绒毛。联想到这里,闻玉白的耳尖又忍不住立起来。


    “你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闻玉白问,“是谁写的?”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居然生生将雪茸问得一愣。他怔在原地许久,才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嗯?”闻玉白问,“是你的原创曲?”


    “不是,不是我写的。”雪茸摇摇头,眉毛也皱了起来,“应该是有人弹给我听的,我记得这个旋律,所以就弹了……”


    雪茸的脑回路独特、关注点清奇,如果不是闻玉白问这么一句,他大抵永远不会思考,自己这凭着肌肉记忆弹出来的曲目是从哪里来的。


    他好像不知不觉忘记了很多东西,就比如,又是谁教会了自己钢琴?


    看他的面色逐渐凝重痛苦,闻玉白赶紧道:“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只是顺口一问。”


    雪茸也不爱勉强自己,只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太阳穴,又笑起来:“嗯,想不起来了。你就当是我写的吧,这首曲子的冠名权也给你好了,帮它取个好听的名字,以后表演还方便报幕。”


    突然收获了一首曲子的冠名权,闻玉白有些哭笑不得,但却也没敷衍了事,而是郑重道:“好,等我想到合适的跟你说。”


    正当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间门。


    放在平时,就算喂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人敢随便敲响猎犬长官纵享美妙春宵的房门,但这一回,敲门声紧促又坚定,显然确实是有要事紧急找上门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雪茸非常娴熟地搞出些叫人误会的动静后,闻玉白这才起身,把门打开一个小缝。


    “闻长官!”敲门的是一个他并不熟悉的警员,“隔壁宾尼西镇有紧急事务要您带队过去处理,上边要求您尽快启程。”


    “宾尼西镇?”闻玉白皱着眉,“那可不近,这边的事情怎么办?”


    警员说:“上边说了,已经安排好其他警官负责接手,这边可以不用您操心了。”


    很好,不仅是把自己支开,甚至直接连案件的管辖权都给一并拿走了。


    闻玉白回头看了眼门后的雪茸,那人也了然地扬起嘴角——


    终于,鱼儿要忍不住咬钩了。


    第35章 目光女神035


    为了不显示出什么异常,闻玉白面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宾尼西镇那边有什么案子?必须要我过去?”他尝试着套话,“是谁做的安排?又是谁接我的班?”


    警官为难道:“不清楚,都是一级一级传下来的指令,我也只是带个话。”


    “知道了。”闻玉白皱着眉,“等我收拾个行李,马上就去。”


    “您的行李那边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警官说,“您只要现在跟我来就好,马车正在外面等着,还请您尽快。”


    眼看着对方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闻玉白回头又跟雪茸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机会单独交代了,按照计划行事。


    雪茸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让他放心,但心里却有些没底——


    闻玉白被发配到宾尼西镇,算是他们计划外的意外。


    那里距离埃城将近400英里,乘坐马车单程也至少要花三天三夜的工夫。很难说对方这回会把闻玉白守得多紧,那人又能不能顺利脱离视线、及时赶回来。


    这一回,面对的不是想把他捉拿归案的笨蛋猎犬,而是行踪不定的变态杀人狂。他们对对方的了解还是太少,找到让这个惜命的逃犯都开始隐隐发怵。


    他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异常的心跳回荡在心口处。


    心跳乱起来的当口,已经走到门口的闻玉白动了动兽耳,忽然转身走了回来。


    他伸手半拉过门,堪堪挡住雪茸的身体,在身后的警督企图跟上来查看时,他弯下身,搂住了雪茸的腰。


    从门外警官的角度看,像是一对爱侣在依依不舍地吻别,他顿住了步子,移步到房间门外,不再当电灯泡。


    而门后,闻玉白骤然拉进的气息,让雪茸本就难受的心脏揪得更紧了——凑得这么近,跟接吻没什么区别了,除了他脸上戴着个冰冰凉凉的笼子,总让他们根本碰不到彼此。


    雪茸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领,呼吸乱了起来,本能想要从这个人的气息中挣脱出来,但他知道,外面警督能从门缝中看到他们的影子,他并不能把闻玉白彻底推开。


    于是他有些难捱地半眯起眼睛,微微偏过头,那人便正好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担心,我肯定会想办法过去找你……还是按照计划进行。”


    雪茸微湿的手缓缓松开,抬眼,正碰到那人银灰色的双眸。


    还是像平时那般沉静,只不过这一次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冰冷得不近人情,而是更多的叫人松弛、安心。


    雪茸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恢复如常。


    一直看着那人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去,雪茸才慢慢回味过来——


    这人专程回来,遮遮掩掩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不是,他有病吧???


    满怀着无语之心送走了那群人,雪茸立刻转身来到床边,放出机械鸟和梅尔对接,之后便躺回床上,静静等待着。


    事实证明闻玉白临走前的那句废话还是挺有用的,这回雪茸是半点儿紧张感都没有了,躺着躺着居然睡着了过去。


    梦里,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台破烂的钢琴,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坐在琴前,悠悠然弹奏着那首他熟悉的曲子,而雪茸就坐在一边的琴凳子上,随着旋律晃动着双腿。


    他下意识想抬头去看弹琴的人是谁,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角度,直到一旁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艾琳?”一声遥远的呼唤,弹琴的人影回过头来。


    没看清,还是没看清。雪茸站起身,努力踮着脚,那人的面孔似乎就在眼前……


    “艾琳小姐?”


    雪茸骤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梦醒了,那若即若离的人影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房间外,女孩的呼唤伴随着阵阵敲门声响起:“艾琳小姐,你在吗?”


    雪茸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迷迷瞪瞪理好假发和裙子,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笑容僵硬的菲比。


    菲比知道自己男扮女装的身份,但却还是喊自己“艾琳小姐”。雪茸快速扫视了一眼走廊,没有发现其他人,却还是很谨慎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菲比嘴角笑着,眼睛看上去却像是要哭了:“有位先生很喜欢你,想要邀请你过去坐坐……”


    眼看着雪茸就要走出来,菲比一边小幅度地摇头,一边用非常小的声音劝道:“你要是没有时间……”


    雪茸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握住了她的手腕,抬头笑了笑。


    菲比的话噎住在了嘴边,只能轻轻握紧冰凉的手指,带着他踏入了黑夜。


    这一觉雪茸睡得有些久,就到夜色深得透黑,就连夜夜笙歌的店里都已经没有几盏亮着的灯了。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走到了楼下,又走出了店,刚一推开那连接着小巷子的后门,一股阴嗖嗖的冷风便灌了过来。


    雪茸冻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低声咳嗽了两下,赶紧低头裹紧了大衣——与其担心会被那藏在暗处的杀人狂杀死,他当下因为着凉死于风寒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此时,一阵被注视的感觉从头顶浇灌下来。雪茸和菲比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黑洞洞的夜空。


    今晚没有月亮,蒙蒙的云雾将天空涂得漆黑,此时此刻这样无底的深渊悬在头顶,就像是一双被挖去了眼球的眸子,空荡荡、黑黢黢地盯着地上的人。


    菲比本就被冻得有些哆嗦,此时此刻更是打了个很猛烈的寒颤。她搓着胳膊,突然站定仰头朝天,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念了一串祷告语。


    雪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呜咽,像是压抑着惊慌的哀求。


    祷告结束,她才有些神经兮兮地道:“睁眼,又睁眼了……怎么这段时间总是睁眼……明明还没到时间啊……”


    雪茸也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天——因为许济世的缘故,他先前也来过几次埃城,自然知道“睁眼”是怎么回事。但他先前每次来这里,似乎都恰巧遇上了这种现象,所以也是第一次听说,睁眼还有周期这么一回事。


    原来并不是持续性的常态吗?雪茸认真凝视着天空——即使是漆黑的一片,他也依旧觉得不觉得这份注视有什么恐怖的。


    可显然,面前的菲比并不是这么想的。


    本身去找雪茸这件事情,已经让她的精神极度紧张了,此时,在那暗无天日的夜色、和极具实感的注视的压迫下,她的全身都开始忍不住发抖、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糊满了全脸。


    但雪茸不说话,她也不敢乱说,只能强忍着崩溃,绷紧全身肌肉,拉着雪茸在黑暗中穿梭着。


    只能说,夜行蛇的视力真的非常惊人,随着两个人渐渐远离店铺、深入巷道,四周唯一的灯火都已经消失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连夜间视力卓越的雪茸都看得有些吃力,但菲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拉着他,游走在盘根错节的街巷之中。


    雪茸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耳朵却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在仔细听着一路上传来的动静,他清清楚楚得听到,经过了好几个拐弯处,都有人藏在墙后偷偷看着他们,可却没有一个跟着过来。


    他还在竖着耳朵听,确定身后那只轻手轻脚的猫,一路跟得上自己的步伐,他时不时会刻意制造点动静,免得梅尔被菲比的蛇形走位甩开。


    猫的步子实在是太轻,雪茸听得很费精力,再加上菲比走得太快,没有一会儿就累得有些精神涣散了。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雪茸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了。


    这个镇子似乎哪里都长一个样,出了连接旧教堂的那条大道,似乎到哪里都是狭长的巷子、青灰色的地砖和一模一样的低矮的房子。


    那一瞬间,脑子里的路线图一下子断开来。雪茸揉了揉太阳穴,倒也没有怎么紧张,只是又竖起耳朵确认了一遍梅尔的位置——记路线的事情,只要小猫做好就行了。


    与此同时,梅尔也确实在尽职尽责地跟踪着。


    先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在闻玉白被支开的这段时间里,梅尔负责全程跟踪,记住路线和位置,同时保证雪茸的安全。


    黑夜里,猫的形态就是最好的伪装。


    一路上,他发现很多人藏在黑暗中观察着雪茸和菲比的动向,而他甚至直接从他们的面前经过,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他依旧保持着十二分的谨慎——猫就是如此,永远保持着近乎神经质的紧张,这大概就是梅尔看起来永远靠谱,但又不怎么讨人亲近的原因。


    夜正深,整个镇子都在死一般地沉眠着。梅尔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金色的猫眼里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总下意识想和天上的视线对视,但眼前没有什么事比保护好雪茸更重要了。于是他抖了抖长长的尾巴,轻轻跳到屋檐上方,俯瞰着地面上穿梭的两人。


    看得出来,雪茸这趟走得很是辛苦,那蛇似的姑娘根本不迁就他,步子快得像是要飞,他那身子本身就弱,冷风一吹更是随时随地都快要倒下的模样。


    梅尔皱着眉,紧紧跟着——这小子,可别还没等犯人追上来,就把自己病死了。


    正想着,忽然面前的菲比顿住了脚步,雪茸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梅尔迅速猫进了檐角后,探着脑袋暗中观察,下一秒,街角的另一头,一个人影便从黑暗中迅速逼近过来。


    雪茸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脸微微偏向了人影逼来的方向,而梅尔则瞬间立起背上的毛,弓着背,进入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对面带着极强的敌意,不排除会对雪茸造成性命威胁,他必须随时随地准备迎战。


    但在菲比面前,雪茸却不能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的菲比。


    此时,人影距离他们还有两个路口,显然是经过训练,快步奔走也没能留下什么动静。


    压迫感,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对方定是来者不善。


    不行,必须提前带着雪茸走了,没有什么任务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梅尔心想着,伸出了猫爪,半压着身子作伏击状——


    可就在他即将打算飞扑过去,拉着人离开的一瞬间,雪茸忽然狠狠用右手食指,摁住了自己的无名指。


    梅尔的攻击动作在一瞬间停止下来——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只要雪茸做出什么动作,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梅尔都必须停止一切行动,原地静候。


    看到这个动作的一瞬间,梅尔的猫爪几乎要将身下的瓦片抓得稀碎,但他还是看向雪茸手上的动作——这个暗号雪茸几乎从没有使用过,算是最高级别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的。


    另一边,人影正迅速逼近着,梅尔不得不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人来的方向。


    十步、九步、八步……人影浮现在面前的巷道时,梅尔尝试着努力去看对方的面孔。


    但对方全副武装着,只知道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七步、六步、五步……这人将手从口袋里拿出,一股淡淡的药剂味顺势满溢出来。


    梅尔瞳孔骤缩,再看向雪茸,那人显然也已经闻到那气味,但手却依旧保持着“禁止行动”的姿势。


    四步、三步、两步……人影已经出现在了雪茸的背后,还没等他回过头,面前的菲比就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抱……抱歉……”菲比几乎痛哭流涕般抱住了雪茸的大腿,“我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下一秒,身后的男人一个箭步挡在他的身后,伸手,用满是药味的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终于。雪茸微微扬起嘴角。


    他朝着屋顶那双克制的、愤怒的猫眼,比出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手势信号——


    “别暴露,找他们汇合。”


    第36章 目光女神036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被一双大手捂住口鼻用药物迷晕,想必也不可能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朦朦胧胧间,他感觉有人粗暴地拎起她的袖口,接着就传来一声咒骂:“妈的!搞错了!这不是那个手表!”


    正当雪茸开始担心这些人就此放弃绑走他,而是直接原地撕票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靠……不过没事,她本身也是被点名要带走的,先弄回去再说。”


    有人点名要带走自己,雪茸便放下顾虑不再拼命挣扎,而是任由对方迷晕自己。


    或许还有些过敏反应,意识彻底抽离之前,雪茸感觉到心脏难受得要命,他有些担心自己被人活活闷死,但就在这个念头响起的一瞬间,他就又想起闻玉白跟他说的:


    “奎尔的眼球是被活体摘除的,而且从出血量和伤口形状上看,受到摧残的时候她的意识非常清醒,所以你不用担心,在你醒过来之前,对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更何况,现在还有梅尔替他守着,他会第一时间和闻玉白接应,同时他还有两位靠谱又机灵的小伙计,随时随地保证自己的安全——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把计划中的每一环都上足了保险。


    想到这里,雪茸感到一阵安心,最后强撑着的一丝意识也彻底涣散下去。眼前的世界一片昏黑,他只是微微晃神,便一个失足,从无边无垠的黑暗中坠落下去。


    恍惚间,他仿佛被丢进尖啸的烈火中炙烤,头疼得像要裂开,身体好似被无形的巨手拖入深渊地底,身旁也胡乱地飞起毫无章法的碎片——温柔的钢琴曲、沉默的注视、女人的眼睛……


    持续性的坠落感,让他的体温和心率都飙到了极限。就在他觉得脑袋疼得快要彻底裂开的前一秒,一口气倒抽进憋闷的胸腔之中——“咳咳……!!”


    咳嗽是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眼泪飙出眼眶的一瞬间,雪茸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得装,装作没有醒来,至少还能拖延一点时间。


    胸口闷得像是要烧起来一般,雪茸紧闭着眼,双唇绷紧,竖直着耳朵去听周遭的动静。


    身旁有些许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很快,雪茸就放下了戒备——他能听出来,这动静并没有带着任何恶意。


    等咳嗽的冲动消退些许,确认确实没有人监视,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


    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雪茸的瞳孔晃动收缩、适应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恢复了视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的铁栏杆——面前,身后,两侧,头顶……被围得密不透风。


    雪茸疲惫地抬起眼,扫视一圈,才确认过来,自己正被关在一只一人大小的铁笼之中。


    光是确认了这个信息,就足够让浑身难受的雪茸一阵想吐,他把脸埋进掌心,等眼睛的胀痛和脑袋的眩晕缓解了些许,他才又尝试着,继续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视力恢复了不少,雪茸这才看见,自己面前这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之外,还有一排一排、和眼前这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铁笼子,而那窸窸窣窣的异动,便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雪茸反应过来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


    破烂的裙摆、泥泞的身体、斑驳的肌肤……眼前这一只只笼子里装的,正是一位位被宣告“失踪”、“出走”、“隐姓埋名”的女孩子。


    她们的神情麻木涣散,一个个瘫坐在笼子的角落,像是马戏团里受了惊的动物。


    但真正震惊到雪茸的,却是她们的眼睛——准确说,是她们没有眼睛。


    无论笼中的姑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无论她们是长相平庸还是样貌出众,所有人的眼眶里,都只剩两个黑黑、望不见底的洞,无助地面对着笼外的一切。


    雪茸一下子想到来时路上,那漆黑的、无月的夜晚,此时正宛如墨汁一般,平等地流淌在每一个姑娘的眼眶之中。


    面对无数只黑洞的感觉免不了叫人悚然,雪茸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心动过速并不是因为紧张,也并非由于恐惧,而是因为,眼前这幅景象意味着,阿丽塔很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应该没有了眼睛,但只要她活着,自己的问题就可以找到答案。


    雪茸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仗着大家都眼瞎,雪茸便明目张胆地观察起所有人来。他尝试着将这些人的脸,挨个和失踪名单上的描述对应起来,这才发现,有些人似乎都已经失踪好几年了。


    长期接触不到阳光的日子,让这些女孩子的皮肤一个赛一个的苍白,唯独隔壁这位一直埋着头,蜷缩成一团的短发女孩,肤色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


    应该才被抓进来不久,雪茸仔细打量着她——她一直把脸埋在臂弯中,看不清五官,但很明显的是,她看上去比一旁其他的姑娘更加虚弱,看上去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吃过饭了。


    雪茸歪着脑袋,上上下下扫视着这个姑娘,忽然,这女孩抬起头来,深紫色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不惊吓的雪茸差点儿直接背过气去,知道擂鼓般的心跳声渐渐平息,他才反应过来,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的双眼——等等,她有眼睛??


    女孩看向他的目光倒是相当平静,只不过她现在似乎半点都不想动弹,最后只能轻轻开口,用近乎气音的音量虚弱地问道:“有没有……吃的……?”


    雪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气——为了防止低血糖,他在这套裙子的口袋里备了些糖。


    他将糖从口袋中拿出,女孩的眼睛里便立刻有了光。


    看样子离饿死还有段距离,雪茸将糖放在手心,摊开给她望,却没递到对面。


    “为什么饿成这样?其他人可不像你。”雪茸问,“还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女孩子听见他的声音,明显一愣,显然是对他的性别感到了意外。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见雪茸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女孩便也不再细究,只是眼巴巴望着那糖,伸手指了指笼子前面的那把锁,平静道:“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又在笼子上加了一把锁,所以他们暂时没办法动我,也一直没给我饭吃……”


    作为一名机械师,雪茸对“换锁”这个词极其敏感,他当即看向少女笼子上的那把额外的锁。虽然离得远只能看个大概,但雪茸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个极其精密牢固的机械锁。


    这显然并不是市场上量产的锁,更像是同行机械师出于个人兴趣使然,制作出的私人机械锁。雪茸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身上穿着的,应该是当地的学生制服。


    雪茸立刻反应过来,有些兴奋地问:“阿丽塔·莫里斯?”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微微抬起眼皮,但她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着他手里的糖,神情平静地扬了扬下巴。


    ……还挺精的。雪茸把糖递了过去,少女几乎迫不及待的将糖塞进嘴里,含了许久,才解脱似的叹了口气。


    终于从难熬的饥饿之中抽出身来,少女回过神,淡淡回答了一句:“是我。”


    没想到兜兜转转,要找的人居然就在眼前,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雪茸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关于案件、关于燃料,这段时间,他的好奇心就像疯了似的反复抓挠着他的内心,终于啊终于,这个牵扯着所有秘密的女孩,就这样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过,在发问之前,他有义务消除对方的戒备。


    “我叫雪茸,是专程来救你的。”雪茸尽可能表现得亲切,“我的同伴在外面,随时准备进来接应我们,你放心,很快你就能安全了。”


    阿丽塔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与理智,反问道:“救‘我’?不是‘我们’?”


    雪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目的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找补道:“哦!当然是救所有人,但是阿丽塔,你是莫里斯神父的女儿,所以我记得最清楚。”


    听到了父亲的名字,阿丽塔的目光柔软了下来,问道:“我父亲他还好吗?”


    “他很担心你,亲爱的。”雪茸以事实为依据开始添油加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成天以泪洗面,所以请你配合我,快速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我们才能更快地逃出去。”


    见阿丽塔没有反对,雪茸便迅速开展公示:“亲爱的,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这里是哪里?”


    阿丽塔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那天夜里,我出门找我的朋友,在路上就被人迷晕了,醒来就到这里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朋友?”雪茸说,“你是说,奎尔·布朗吗?”


    阿丽塔的瞳孔很明显地紧缩了一下,有些急迫道:“她还好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雪茸强势地打断道,“她为什么要半夜出门,你是怎么知道她出门的,又为什么要去找她?”


    阿丽塔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十分艰难:“因为我跟她住在一起……那天晚上,我们正在她家睡觉,突然教堂的约翰敲门,说是想约她……”


    约翰·托马斯,就是先前带雪茸去“糖果诱惑”的那名牧师。当天夜里,他敲响了奎尔·布朗的房门。对于一名以皮肉生意谋生的妓女,半夜被人敲房门再正常不过,奎尔自然没有拒绝,便就这样出门了。


    “虽然她跟我说过,这种事情非常常见,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阿丽塔说,“因为我听父亲说过,约翰很爱摆谱,向来都是等着人来服务他,几乎不可能亲自上门去找一个妓女,所以我就悄悄跟出了门。”


    阿丽塔暂住在奎尔家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约翰·托马斯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阿丽塔一路跟过去,脚步很轻,始终没有被发现。直到她看见约翰把奎尔生生迷晕,刚准备掉头喊人,下一秒,自己便也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一次迷晕两个人,药量不好控制,我和奎尔刚刚被送到门口,就先后醒过来了。”阿丽塔说,“她醒得比我早,一直悄悄给我使眼色,让我跟她一起逃跑,但我根本没有力气,光是睁开眼皮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于是,在阿丽塔的暗示下,奎尔没有犹豫片刻,而是猛地挣扎出对方的控制,怀揣着她们仅有一次的机会,尽全力、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跑去……


    “她安全了吗??”阿丽塔压抑着情绪,但是眼球已经爆出了血丝,“是她叫你们来这里的,对不对?”


    雪茸轻轻叹了口气,阿丽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唰得便红了。


    “她遇害了。”雪茸平静道,“她很厉害,她逃出去了,还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线索……我们能找到这里,多亏了她的功劳。”


    后半句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无济于事,阿丽塔的眼睛红了半天,却硬生生憋着没流一滴眼泪。


    许久,她才叹了口气,轻轻道:“早知道就不让她先走了……”


    雪茸坐在原地,却没有耐心等她平复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人,他必须尽快把信息问到位。


    “你为什么会住在她家?”雪茸问,“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阿丽塔抬起头,眼睛还红着,但却很努力地保持着语气平稳:“……因为她有个东西,我非常感兴趣。”


    雪茸直言不讳:“幽火?那只手表,我们在你房间发现的。”


    阿丽塔看向他,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雪茸的心脏砰砰乱跳,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拿那只手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它拆开?当初又是为什么要拿到它?”


    问话说出口的时候,阿丽塔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却了下来,雪茸便知道,自己这回是心太急了。


    “这些问题,跟这个案子关系不大吧?”阿丽塔平静地问道,“是你个人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还是有人指使你问的?”


    这个姑娘比他想象中的可怕,不仅情绪调节能力极强,而且十分理智冷静,脑子也动得非常快。


    对这种人撒谎根本行不通,雪茸只能坦诚道:“你不要紧张,完全是我个人兴趣使然。”


    阿丽塔抬眼,蓝色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等你先把我救出去再说吧。”


    “有了这个筹码在,我才能安心把命交给你。”她说,“我要确保你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死在这里才行。”


    雪茸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眸子,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居然被一个还在念书的小丫头拿捏了,真是叫人不爽。


    不过她说得确实对,自己对“幽火”的探究欲,绝对远远超出对她的保护欲。要是她不给自己加这道保险,生死关头自己会怎么选择,还真是难说。


    不愧是自己的同行,从各方面都跟自己相似得叫人讨厌。


    两个人不再说话,雪茸当即转过身,去研究自己的笼锁。


    他低头,从裙撑里抽出一根铁丝来,刚开始捣鼓,身后的阿丽塔便开口道:


    “没用的,奎尔逃走了之后,他们把锁都换掉了,我试过了,普通的铁丝根本不可能……”


    “咔。”话音未落,雪茸面前的锁便应声打开。


    他轻轻摘下锁,抬头看向阿丽塔,一脸清澈的疑惑:“不可能什么?”


    “……”阿丽塔沉默片刻后,好奇心作祟起来,趴到笼子边看起来,“怎么做到的?”


    “等你活着出去,把手表的事情告诉我,我就教你。”雪茸一边探头帮她捅开锁芯,一边微笑道,“当你的老师,我可是绰绰有余。”


    自此,阿丽塔看他的目光便崇敬了起来。


    这时,走廊的远处传来了一串脚步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新扣上锁,雪茸更是直接闭上眼睛,躺回了笼子里去。


    开锁只是确定必要时刻能够顺利脱逃,他们本就没有打算现在就走——奎尔逃跑之后,这里的看守必然会跟着加强,再加上这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视力,仅凭他们两个的力量,贸然出逃并不可取。


    更何况,逃走有什么意思?这个案子他想不通的地方可太多了,此时此刻他的好奇心已经煎熬到了极点。他必须要亲眼看看真相,哪怕冒着可能被杀死的风险。


    “嗒嗒”、“嗒嗒”……


    随着脚步声一点点逼近,雪茸的又忍不住亢奋起来,心脏“砰砰”跳着,似乎随时要撞破胸膛跳出去——


    终于,那人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咔”。


    他的笼锁应声打开。


    第37章 目光女神037


    笼子被打开的一瞬间,雪茸就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将他从地面拽起,还没等他皱眉,下巴就被人猛地捏住,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那人的动作很粗鲁,雪茸只觉得一阵生疼,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但男人的声音还是幽幽地从头顶传来:“别装了,你醒着。”


    很明显地感觉到面前掀起一阵风,雪茸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偏过头——“砰!”


    一声闷响,拳头几乎擦着他的脸颊,直直砸到了身后的铁笼上。


    雪茸躲在笼子的角落,抬眼看见面前人的时候,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是约翰·托马斯,眼前的男人,并不是那个绑走奎尔、又将雪茸送入虎口的牧师,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巧的是,前不久,雪茸刚看过调查他的档案,没记错的话,他叫罗杰·斯特林,是埃城很出名的外科医生,也是菲比之前说的,那三位出高价打算带走奎尔的权贵之一。


    原来是他。雪茸的脑子快速划过很多案件相关的细节,很多都一一对上了。


    但这样的人,配得上连德文公爵都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幽火”手表吗?


    “他们说,你是个哑巴?还很会弹钢琴?”罗杰收回拳头,好好端详起雪茸的脸,突然笑起来,“可惜了,等没了这双眼睛,琴也弹不了了,连叫都叫不出声,那可就真是个谁都不如的废物壳子了。”


    谁都不如的废物?雪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下意识看向了四周的其他人——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群被挖了眼睛的女孩,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笼子外,大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纷纷面露恐惧地缩成一团,有的人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长廊内回荡着铁笼晃荡的轻响,气氛沉默,但极度紧张。


    此时此刻,罗杰还在认真观赏着雪茸的脸。和店里那群男人直白热烈的神情不同,罗杰看向他的目光中,不是带着那种意义上的欲望,而是一种很纯粹的、检验艺术展品的苛刻挑剔。


    至少感觉他并不想上自己,雪茸心里松了口气。针对另一种情况,自己自然也是准备了相应的对策,当然最好还是不要遇到的好。


    很省事的家伙。


    雪茸又偷偷打量了他某处一眼,忽然产生一种猜测——难道他,根本就不行?


    似乎是感受到了雪茸直白的目光,罗杰忽然变了脸色,一把摁住了他的脖子,大力地将他抵在笼子上,近乎暴怒道:“*的臭*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那些下三滥的破事儿!!!”


    男人的力道非常大,雪茸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无法呼吸。他的脸也在一瞬间憋得通红,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直到他的目光都有些涣散,男人才骂骂咧咧松开了手。


    “咳咳咳……!!”雪茸跌回笼中,忍不住地咳嗽,生理性的眼泪挂满脸颊。


    但此时,他的心里倒是没有几分恐惧和紧张——挖眼球一定是活体,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掐死自己。


    而且,看他的反应,估计是真的不行。


    哈,他不行。雪茸差点儿直接笑出声来。


    也多亏是不能说话,要是给他随意开口的自由,这句“哈哈你不行”一说出口,对方怕不是逆天而行也要将他彻底砍杀。


    不过看穿他不行的秘密之后,雪茸对对面的恐惧便彻底消散了,无论对方表现得多么暴躁恐怖,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无能狂怒的表现罢了。


    此时此刻,罗杰怒目圆睁,看着眼前这个直接戳到他痛处的“女孩”,满眼都藏着刀子。


    雪茸就这么乖巧地、带着几分兔子纯天然的弱势与可怜,抬眼望着那男人。


    罗杰转而死死盯住他的双眼,半分钟后还是败下阵来,抹了一把脸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明天一早。”男人咬牙切齿,强压着怒火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你为‘目光女神’献身的时候了。”


    果然是跟“目光女神”有关。雪茸快速分析起他的话来——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低头算了算时间,果不其然,就是他们每周做礼拜的日子。


    “真好啊,世界上又要少一个用眼睛蛊惑人的恶魔。”罗杰冷飕飕地说完话,便气愤至极地转身离开。


    看他的样子,像极了某方面存在障碍、转而对特定人群产生敌意的心理变态。这样或许可以解释他专门猎杀妓女的动机,但是雪茸这样想着,却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没有对上。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雪茸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说实话,醒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可以衣着完整地看着对方离开。


    他想起自己表演的时候,台下那群恨不得用眼睛扒掉自己衣服的男人——也多亏了这蠢货不行,雪茸心想,这世界上大抵没有比不行的男人更安全的生物了。


    正当他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敏锐的耳朵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女孩细微的哭号。


    如果不是这声动静,雪茸根本没发现,这个地方的面积如此之大。雪茸的背上一下子爬起了鸡皮疙瘩——被关在这里的女孩,远比他看到的、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他深呼吸一口,趴到笼边,仔细听着那声音。


    女孩子的声音他并不熟悉,开口的男人也并不是那位不行的罗杰——果然,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怎么了?之前看到有钱人不是恨不得跪着往上贴吗?”男人说,“现在客人都亲自上门了,怎么还害羞了呢?”


    客人?亲自上门?雪茸睁圆眼——什么意思?难道是……?


    “别他妈用这两个黑洞给我哭!恶心死了!!”男人怒骂道,“滚!!我他妈可没有这种怪癖!!”


    少女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没有停过,直到遥远处,一扇门打开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声音立刻变得谄媚又柔和起来:“先生!这是您之前点名要的那丫头,给您t教好了,这就给您打包送进去。”


    雪茸屏住呼吸,想要听听这位“先生”的声音——他会不会才是这里真正的指使者?


    可那人倒是相当谨慎,没有露出半点声音,便带着哭泣的女孩,进了房间的门。


    那房间的门应该很能隔音,两个人的脚步声进去之后便像一串暴雪中的脚印,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没过多久,这样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间里,还是传出来一声极其撕心裂肺的惨叫。


    雪茸被吓了一跳,他根本想象不出来,那姑娘是经历了什么样非人的遭遇,他只知道,如果她也是个稍有经验的妓女,应该早习惯了有客人会玩一些突破下限的疼痛游戏。


    因此,这姑娘此时的处境,就更让人难以想象了。


    雪茸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问隔壁的阿丽塔:“你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什么?”阿丽塔一脸懵懂,“哪边?”


    雪茸这才想起来,人类的耳朵根本听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于是只能摇摇头:“他把大家关在这里是想做什么?他刚刚跟我说的,为‘目光女神’献身又是什么意思?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过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阿丽塔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和奎尔是最后被关进来的,所以我几乎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记得当时奎尔逃跑的时候,罗杰很生气也很着急,说是再找不到她就没办法跟‘目光女神’交代了,现在想,可能也是在赶‘礼拜日’吧。”


    看样子,想要找到真相,还得离危险近一点、更近一点,必须要等到明天早晨、等到礼拜日上,自己为“目光女神”献身的前一秒,自己才能亲眼看见了。


    也不知道闻玉白能不能卡准这个时间点。


    一想到那个家伙,雪茸便很快安心起来——没关系,以那家伙的性格和能力,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昨天夜里,另一边。


    闻玉白拎着行李,乘着马车逐渐驶离埃城。掐指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停。我要下车。”


    他说话带着强烈的、让人无法抗拒的命令口吻,不仅是马车车夫不敢造次,连拉着车奔驰的马听了,想都没想就刹住了蹄子。


    闻玉白拎着行李走下车,同行的警官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赶紧跟下车来询问他的情况。


    闻玉白冷着脸,问:“到底是谁让你们来带我走的?”


    前来接人的警官愣住了,站在原地回头看他——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没怎么纠缠就跟上来了,怎么刚走没几步就又想不开了?


    他刚想着怎么解释,就听闻玉白率先开口,有些漫不经心道:“我领导知道这件事情吗?越级汇报可是职场大忌。”


    跟长生不同,闻玉白一向拒绝称呼闻风清为“主人”。能在需要的时候喊他一声“领导”,对于闻玉白来说已经相当地纡尊降贵了。


    警官无奈,再次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闻先生,我们是代表皇家警卫部队特别派遣您……”


    “你们皇不皇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闻玉白冷冰冰地打断道,“我就是只看家狗,谁给我喂狗粮,我就只听谁的话,这个道理很难懂吗?”


    虽然自己一向跟闻风清的关系极度僵化,但该他派上用场的时候,闻玉白从不吝惜让他出场——闻风清是从东方大陆来的外地人,对当地的皇权并没有绝对的服从义务,所以在这种事情上,闻玉白乐意把他牵扯进来。


    “把他喊来。”闻玉白双手一抱,靠到身后的墙边闭目养神,全然一副不闻不问的姿态,“他不当面跟我说,我不会动半步。”


    没过多久,闻风清在同行人殷切的陪伴下,牵着大狗形状的闻长生,一脸怒气地摸着黑站到了闻玉白的面前。


    说实话,看到他被自己大半夜叫醒、黑着个脸有气没处撒的样子,闻玉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


    他有点理解那个兔子为什么爱捉弄人了,不得不说,这种事情虽然缺德,但能给人带来的快乐,也是实实在在的。


    一想到兔子,闻玉白又很快回过神来,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那边的案子,到底是谁喊我去的?”闻玉白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尖锐的挑衅,“没有您的批准,我可不敢随便行动啊。”


    闻风清显然还深陷在半夜被人叫醒的愠怒之中,开口也并没有客气:“头一回啊,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


    坐在他脚边的闻长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立刻抬头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闻风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眉头微微解开了一些。


    “你想多了,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找个拒绝的理由,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闻玉白并没有给他面子,态度松散又直白,“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完就要转手,我前期那么多努力,就权当是给别人做嫁衣?”


    闻风清没有作声,手里攥着狗绳,细长的丹凤眼盯着闻玉白,似乎是想穿透他的皮囊,探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闻玉白斜眼睨了他一眼,冷笑起来:“你也不爽吧?我要是拿下这个案子,功劳自然会算在你的头上,结果没想到都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居然被人横着插了一手。”


    这句话,显然踩中了闻风清的真实想法——这人的功利心是出了名的重,这种事情必然无法忍受。


    但等来等去,他居然还是咬牙忍着,硬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怎么说?”闻玉白一脸看好戏般望着他,“你只要开个口,我现在立刻就掉头回去,把埃城的案子办好。”


    但闻风清却皱着眉,许久许久才开口,颇有些不甘道:“没办法。这件事我决定不了。”


    先前看他的表情,闻玉白便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看来对方的力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


    他挑挑眉,摊开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行吧,那没辙了。”


    听到这句话,本就气血上涌的闻风清,此刻气得连后牙都快咬碎了,吓得闻长生赶紧呜呜嘤嘤,摇着尾巴安抚主人的情绪——他的好哥哥闻玉白,倒是很乐意看闻风清露出这样的表情。


    许久,等闻风清带着一身怨气转身,打算带着闻长生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闻玉白突然开口道:“对了,长生留下来,我有些事情要拜托他,没问题吧?”


    闻玉白向来没有征求他意见的自觉和礼貌,闻风清回过头,看着那猎犬银灰色的眸子,又低头看了看一脸清澈的闻长生,很快便心领神会,将狗绳递到闻玉白的手里:“行,你们单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借过身子,闻玉白低头看了一眼咧着嘴疯狂摇尾巴的长生,又回头看向了正在一旁监视他的警官,开口道:“你放心吧,我领导放话了,一会儿我肯定跟你走。我就在这边交代些事情,你们回车里等我就好。”


    警官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不,就被闻玉白极具压迫感的目光震慑了回去。


    见人都回到了车里,闻玉白带着长生来到隐蔽的灌木丛后。几天没见哥哥的伯恩山犬兴奋地扭着屁股摇着尾巴,闻玉白拿它没办法,挠了挠他的下巴、又揉了揉他的头,这家伙才愉快地变回人形。


    “大白哥!”闻长生兴奋地唤道。


    人形也跟狗差不多,闻玉白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表示安抚。


    直到这人总算恢复了些许人性,这才明知故问地开口:“怎么样?兔子追到了吗?”


    “没有!”闻长生摇摇头,眼里倒没有半点儿低落或是愤怒,“哥你说得对,这个兔子真的很厉害,把我快耍得团团转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句话,闻玉白的心情莫名上扬了些许,但他还是努力克制着没有扬起嘴角,而是装作遗憾的模样,再次摸头安慰:“没关系,慢慢来。”


    闻长生嘿嘿笑起来,他的心态真的很好,闻玉白早就想过,但凡他能分一半的情绪稳定给他家主子,闻风清那厮也不至于天天这么歇斯底里。


    闻长生好奇问:“所以,哥你喊我来有什么事?”


    闻玉白:“我想让你暂时把抓兔子的事情放一放,帮我去顶个班。”


    听到要暂停主人的任务,闻长生的表情犹豫起来,两只大片的棕色狗耳朵也向脑袋后背去。


    “别担心,刚刚闻风清不是同意了吗?他是什么意思,你明白的。”闻玉白说,“而且这件事情也是关乎他的面子问题……”


    说到这里,闻长生立刻抬起头:“主人最在乎面子了!”


    很上道。闻玉白欣慰地点点头。


    果然只要拿闻风清说事,他就不会说一个“不”字。


    闻玉白跟他交接好了相关事宜,刚准备转身,闻长生忽然叫住了他:“哥?”


    闻玉白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闻长生盯着他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很黑,眼仁也很大,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乍感觉是亮堂堂的,但盯久了会觉得有些瘆人。


    他说:“你身上有兔子的味道。”


    第38章 目光女神038


    很多时候,闻玉白都感觉自己是看不透长生的。此时便是如此。


    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说出口的只是一个非常平淡的陈述句。


    闻玉白心里微微一紧——差点忘了,长生这家伙的嗅觉,可不比自己差。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破绽,干脆顺着闻长生的话说:“是啊,我遇到他了,但这是你的案子,所以我没有插手。”


    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多少都会恼怒生气,但闻长生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听到这里,他的眼睛反倒是又亮了几分,兴奋道:“真的吗?哥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当然有。”闻玉白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把我交代的事办完,作为谢礼,我会告诉你的。”


    闻长生立刻喜形于色:“真的吗?谢谢哥!!”


    闻玉白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忍不住补充道:“但我不担保你能抓住他,毕竟是个活物都是会逃跑的。”


    “那肯定的!就这么说定了!”闻长生尾巴开心地螺旋式旋转起来,“哥你去忙吧!剩下交给我好了!”


    说完便转过身去,行动力堪比飞上半空中去叼一只飞盘。


    不远处,马车里。


    负责陪同闻玉白的警员每隔十秒钟就要悄悄回头看一眼,确定灌木丛后的人影还没有离开,这才暂时放心地坐回了位置上。


    这样起起坐坐无数回后,闻玉白终于是把事情交代完了。


    影影绰绰间,他看见一道兽影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草丛,紧接着,男人高大的身影便也朝着马车走来。


    总算是可以出发了。警员松了口气,坐回前排的位置,等着人上马车。


    不一会儿,后排的隔间便传来皮鞋踩踏木板的“嘎吱”声,等门关好,警员便开口问:“闻先生,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了。”


    等了一会儿,后面都没有回应,警员默认这人还在生气,便不打算招惹,转而嘱咐前排的车夫启程。


    马车缓缓加速,夜色匆匆划过身侧,警员想了想,还是拨开身后的隔帘:“闻先生,您……”


    帘子被掀开的一瞬间,警员满肚子的话便瞬间被堵回了嘴里。他看着眼前这个长着棕色垂耳的陌生猎犬,面色几乎一瞬间变得苍白。


    此时此刻,那猎犬漆黑的眸子弯弯的,带着友好的善意,尖锐的利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掐上了自己的脖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刺破自己的喉管。


    “您好,我也姓闻,您叫我闻先生也没有问题。”闻长生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礼貌,“闻玉白先生暂时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警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微微渗血,而面前这人的表情,却依旧那么礼貌、温和。


    “宾尼西镇那边的案子现在由我来接管。”闻长生微笑道,“我想您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


    此时,另一边。那个不行的医生走了之后,雪茸就一直在观察地形。


    这个地方没有窗户,也看不见通往外面的门,昏黑的一片,只靠墙上几盏昏黑的煤油灯勉强照亮视野。


    仔细看,这里的空间十分狭长,在中间保持一人通行的宽度之后,两侧刚好各能放一只铁笼,而两端却是曲曲折折,好像还有回声。


    雪茸又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是一条有很多支路的曲折长廊。


    这会是在哪里?雪茸的脑海里快速检索起埃城的地形,似乎没有发现能匹配得上的地方。


    想到这里,雪茸皱着眉,仔细看了看这一排排半死不活的无眼少女,又一层疑惑爬上心头——这么多失踪的女孩子聚集在这里,气味应当非常浓烈才对,按照闻玉白那狗鼻子的厉害程度,自己一根兔子毛都能被他闻得到,为什么会追踪不到这里?


    是距离的原因吗?难道自己已经不在埃城了?可要逃过闻玉白的追踪,这该离得有多远?这不行的医生每天还要出现在镇子里上班、生活,真的来得及、做得到吗?


    思考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没一会儿,雪茸就明显感觉到肚子饿了起来。掐指一算,应该也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


    这里不该不管饭吧?不然怎么养得活那么多姑娘,可如果是管饭,那这么多人的伙食又该……


    想到这里,雪茸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轰隆隆”的闷响——对!就是这个!


    他努力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不只是离得远,还被厚重的介质阻隔掉了大半,飘忽得就像是一粒浮在空气里的兔子毛,就算努力去找,也会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雪茸听得十分吃力,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细汗,心率也跟着升了上去。


    心跳声快要盖住那轰隆的声音,雪茸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转而努力深呼吸平静心情,终于终于,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像是扯出一根细线,直直牵进他的耳朵里——


    头顶!声音是头顶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在地下!


    而那轰隆的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很多辆满载的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果然是这样!雪茸脑子里的线索一瞬间便串联上了。


    他有些兴奋地看向阿丽塔,问:“是不是到该吃点饭的点了?”


    阿丽塔被关在这里的这阵子,到时候自己的计时方式,静息状态下她的心率差不多一分钟七十下,粗率计算时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在铁栏杆上画的标记,点点头:“估计还有十分钟左右来……你饿了?”


    雪茸笑起来,继续问:“你知道那些饭菜是哪里来的吗?这么多人、这么多饭菜,正常情况下怎么供应得起?”


    阿丽塔愣了愣,摇头——说实话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来到这里之后,因为自己把笼子上了道锁,这里的人就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吃饭自然也没她的份。


    她不喜欢给自己添堵,关于吃饭的问题,她是一点都没考虑过。


    但雪茸这么一问,她似乎有了些头绪,惺忪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来:“啊……原来如此……”


    雪茸打了个响指,嗤笑道:“他大爷的,我说哪家的女神胃口这么大呢。”


    原来这个镇子每顿饭的饭点,都要挨家挨户地送饭菜,并不是要给所谓的“目光女神”,而是要喂养这群被关在地下的、看不见天日的少女们。


    每日三餐,不明真相的信徒们在送上饭菜时,会虔诚地向他们的“女神”祈祷,祈求得到庇佑与祝福,而与此同时,深埋在地底深渊的、被他们“供奉”少女们却永远见不到光明,这样的画面,无论怎么想,都足够的荒诞与讽刺。


    雪茸快速回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马车送餐的画面:“每次的饭菜都是送到祭坛,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就在祭坛的下方——就算有偏差,也不会离得太远。”


    祭坛就建在旧教堂的门口,就在整个埃城的镇中心,每天无数信徒前来祷告,在她们的头顶念着颂词,将她们的希望踩在脚下。


    原来这么近。阿丽塔想到了每次礼拜时拒绝为目光女神主持的父亲,有些犹豫地喃喃道:“看来我爸爸,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女神’,是有原因的……”


    雪茸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开解道:“我来之前跟你父亲接触过,他应该是不知情的,真要说这份排斥从何而来,可能是他作为‘神父’的直觉吧。”


    说到这里,雪茸向后一躺,感叹道:“虽然我不信神,但不得不承认,虔诚之人的信念感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是蛮玄乎的——你父亲是个很纯粹的信徒。”


    听到这里,阿丽塔直起身来,忍不住问道:“你也不信神?”


    “什么叫我也?”雪茸很快抓住了重点,弯着眼带着笑意看她,“难道说,你一个神父的女儿,居然还是无神论者?”


    阿丽塔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拧起眉,不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了。


    十分钟后,那个不行的罗杰便推着餐车从长廊的尽头走来。


    大家的餐食五花八门,分量、种类都不相同,显然是出自百家之手——看来他们的推测是对的。


    阿丽塔这家伙又饿又馋,却又咬死了不开口,只直勾勾地瞪着雪茸手里的面包。


    雪茸怕那家伙直接撕开笼子给自己生吃了,忍痛掰下一半递过去,几乎是顷刻间就被少女旋风一般一扫而空了。


    ……这家伙,粉碎机投胎的吧。雪茸合理猜测,这孩子在被关进来之前就很能吃,毕竟一般人饿到死,也很难吃出这种气势来。


    那断食对她来说,可真是极其残忍的酷刑啊。


    有了这半块儿面包垫肚子,等待的时间便没有那么难熬了。确定没有什么可以探索的之后,雪茸舒舒服服窝在笼子里打起了盹儿——说起来有点变态,他总觉得这种狭小的空间可以给他充足的安全感,他也喜欢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缩在一个紧实的怀抱中一般,连睡觉都变得非常安心。


    于是,他便真的在这艰难又残酷的环境里,安安心心地睡着了。恍惚间,他又梦到了那凑不成画面的碎片,梦到了温柔的琴声、女人的眼睛、沉默的注视……


    梦是被一阵嘈杂声扰醒的。雪茸皱着眉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那不行的医生罗杰,此时正用力摇晃着自己的笼子。


    “*的!醒醒!!”大概是没遇到过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着的人,罗杰一脸被冒犯到的愠怒。


    雪茸被摇得心脏难受,一边拍着胸口爬起来,一边抬头看他,表情也不比他开朗到哪里去。


    “到时间了。”罗杰冷笑着看他,“太阳快升起来了,该准备准备,为女神献身了。”


    再笨的人也能猜得出来,这所谓的“献身”并不是什么妙事,但雪茸却遏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他有个毛病,一旦极度渴望某件事物时,就不顾一切、甚至把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他完全顾不上去想自己安不安全、闻玉白能不能及时赶来,脑子里只剩下旺盛到畸形的好奇心在疯狂尖啸——终于,终于可以看看这群人在搞什么鬼名堂了!


    一激动起来就免不了产生躯干反应,罗杰看着他忍不住颤抖的身子,终于解气般笑起来:“不要脸的臭*子,原来你也知道怕!”


    雪茸怕自己笑出声来,耽误要紧事儿,便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呵,还知道哭。”罗杰冷嘲热讽道,“之前想着要做龌龊事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自觉?”


    笼子被慢慢地推动着,身后的阿丽塔有些担心地直起身来目送着他。


    雪茸跪坐在笼子中,一边掩面继续装作泫然欲泣的害怕模样,一边睁大眼睛,从指缝里拼命看着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罗杰推着他的笼子,沿着这狭长的路走了很久,一个一个、一排一排,全是失去双眼的少女。她们听到轮子嘎吱嘎吱轧过面前的路,却最多只是偏偏头,再没有更多的反应。


    因为每一周、每个做礼拜的日子,都会有一个少女被这样的声音送到长廊的另一端,而他们自己也不例外。


    被囚禁的少女比雪茸想象中的还要多,密密麻麻排在路的两侧,无一例外地用两个漆黑的深洞目送着自己。沉默中带着叫人背后发凉的诡异。


    而除此之外,和他听到的一样,路的两旁确实有很多错综复杂的支路,每一条支路都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别无二致——又或者,自己现在走着的,也只是万千条支路中的一条。


    像是迷宫,雪茸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盘枝错节的路线,有些头皮发麻——很难想象在地下挖出这么多的巷道,是多大的工程,而被囚禁在这种地方,就算逃跑,大概率也只能彻底迷路。


    走了不知有多久,雪茸已经彻底记不住来时的路线。正当他准备回头看向来时的路时,窄路到了头,面前一片豁然开朗。


    这是一块极其规整的圆形场地,地面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巨大的祭祀符号,场地的中央,是一块正好能躺下一个人的圆形的石盘。


    “嘎吱、嘎吱……”雪茸的笼子被推到石盘的旁边,接着,罗杰拍了拍手,一位牧师便推着一辆手推车,停到了他的身旁。


    雪茸一下子警觉起来,快速扫视着这辆手推车——这看起来像是个做外科手术用的手推车,上面放着钳子、手术刀、剪子……


    接着,罗杰从推车下层拿出来一只小瓶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紫色火星在瓶中燃起。


    是燃料!


    下一秒,罗杰“咔”地一声,打开了雪茸面前的锁,握着手术刀,指向圆形中央的石台:


    “来,自己躺上去。”


    第39章 目光女神039


    “嘎吱”一声,面前的铁门缓缓打开。不行的罗斯一脸看好戏的笑容,等着他自己从笼子里走出来。


    雪茸没有看罗斯,双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那只小瓶子,紫色的火苗映进他的双瞳中,忽闪忽闪地轻轻跳跃着。


    燃料?为什么这里会有燃料?在这里的用途又是什么?


    罗斯见雪茸并没有听他的话,甚至都不正眼看自己,一瞬间便又恼火起来。


    “你他*的……!!”罗斯一把伸出手,想把雪茸从笼子里揪出来,但到了狭小空间里,雪茸的敏捷度肉眼可见地上升起来。


    他一个闪身,躲过罗斯的手,那人又想将他逼到角落擒拿,结果他就像一条光滑的鱼,直接从空档处又滑到另一端。


    罗斯捞了四五把也没捞到人,甚至连雪茸的裙摆也没摸到,气急败坏地朝笼子狠狠踹了一脚。雪茸茸的裙摆也没摸到,气急败坏地朝笼子狠狠踹了一脚。


    “砰”地一声巨响,听觉过于灵敏的雪茸被震得两眼昏花,下一秒,罗斯便直起身,转头朝身后呵斥道:“把她拖出来!!”


    顷刻间,黑暗里又走出几个男人,雪茸眨了眨眼,认出了他们都脸——有当地警署的警督、教堂里的牧师、宗教法庭的法官、当地投资地产的商人……


    公职、贵族、教会人员……都是当地颇有地位和发言权的人,雪茸屏住呼吸,似乎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场所一直存在、还从没有人揭发的原因了。


    眼看着一群人齐刷刷围上来,狭小的笼子瞬间被阴影笼罩。雪茸不可避免地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算了。雪茸想象着自己被他们拽着胳膊拎着腿、强行拖拽出来的模样,瞬间认了怂,提起裙摆弯着腰,非常丝滑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逃是逃不掉的,雪茸对自己的体格充分自信——在他赤手空拳的状态下,一个年满十四岁、正常体格小男孩儿,都能在五步之内将他轻松放倒,就更别提面前这么一群精壮有力的成年男子了。


    刚一钻出来,中年法官就一把抓住了雪茸的胳膊。雪茸一直娇气得很,感觉被他粗鲁的动作弄疼了,瞬间皱起眉,有些怨怼地看了他一眼。


    雪茸的长相总让人不自觉地产生怜惜,法官立刻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明明是押人,却更像是在搀扶着一位贵族少女,细致入微地侍奉着她。


    在法官的搀扶……押运之下,雪茸一步步走到了圆形石台之上,还没等罗斯发话,便非常乖巧地躺倒。


    躺下的一瞬间,其余几人迅速就位——“唰唰”几声,雪茸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的四肢被人大敞着拉开,用绳子呈“大”字型固定在石台之上。


    粗粝的绳子摩擦手腕脚踝的皮肤,一阵生疼终于让雪茸那被好奇心腌入味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好疼,好烦。雪茸皱紧了眉,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已经有些危险了。


    但随着一旁的手推车传来异响,雪茸的注意力又瞬间被吸引走了。


    他看着罗斯拿起手中的瓶子,微微开了个小口,瓶子里的燃料便争先恐后地往瓶外溢出,罗斯便迅速将手里的手术刀、剪刀等器械放在瓶口,紫色的火焰燎过刀锋,银白的金属立刻被烧得赤红。


    罗斯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中的刀具,狞笑着望着雪茸:“你放心,经过特殊处理的刀具非常好用,挖下你的双眼甚至不会流出一滴血,也不会有任何烧焦的味道——你的那个狗鼻子男朋友是根本闻不出来、找不到你的。”


    原来如此!雪茸睁大眼睛——难怪闻玉白说过,奎尔眼睛的伤口非常特殊,没有血迹也没有气味,原来是燃料的作用。


    燃料居然还有这种功能,真是神奇。雪茸的心脏又跟着兴奋加速起来。


    “好,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了。”不行的罗斯冷笑道。


    这一声令下,黑暗里又走出一群人来,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长袍,动作整齐有序,面上是无一例外的麻木,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机器,齐刷刷得叫人头皮发麻。


    他们迅速地手拉起手围成一圈,站在地上暗红色的符号之上,将石台中央的雪茸围在中间。


    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牧师一步步走到了圆的正中央,站在了雪茸的身旁。


    “恭喜你,被神明选中的圣女。”牧师举起手中的经书,居高临下地望着石台上的雪茸,“天明之时,你的双眸将会在祭坛的火焰里熊熊燃烧,而此刻,你的灵魂也将剧烈地升温,怀揣上新生的种子飞升上神邸,与目光女神一同共振……”


    果然不出所料,每一周祭拜“目光女神”的典礼之上,都会有一对少女的眼睛在祭坛里被烧成灰烬。这大概也是他们不停地诱捕拥有“美丽双眼”的少女的缘故。


    但他说的此时此刻灵魂升温又是什么意思?雪茸的大脑疯狂思考这——是要帮他整个人架在火上烤?不应该啊,这里其他的受害者身上,并没有被烈火炙烤的痕迹……


    而就在牧师说出这一句话的下一秒,那一圈身穿着黑袍的人忽然齐刷刷地脱下自己的袍子,那一瞬间,白花花的场景差点晃瞎了雪茸的双眼——什么情况??怎么都不穿衣服!!还这么光明正大地瞄准自己!!这也太不文明了!!!


    他这才想到刚刚牧师说的“怀揣上新生的种子”是什么意思,还特么“共振”?!这么多人,真的会出人命的吧!!


    这一刻,他终于有想要逃走的冲动了。


    下一秒,一声婴儿的啼哭从黑暗中传来,一个没有双眼的女人,抱着一个看起来刚满月的婴儿,在男人的搀扶之下走到了雪茸的身边缓缓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黑暗中又走出一群没有眼睛、腹部隆起的孕妇,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小圈,将他们围在中间。


    牧师念道:“祝愿新生的孕育之火能传递于你,新生的种子在‘注视’之下,滋长出同样美丽的新生……”


    雪茸的脑子里终于开始拉响警报——老天爷啊……


    “星眸摇曳,闪耀神光;昭昭圣火,点亮晨阳;目光如水,抚平心伤;慈悲吾母,诞下希望……”


    随着牧师的吟唱,内圈的孕妇轰然散开,外圈一丝不挂的男人们开始准备提枪上阵。


    雪茸不敢细看,喉头绷紧到了极限,尽管心脏已经跳到快要吐出来的地步,但他的脑子里还在快速梳理着眼下的情形——原来如此。


    世界上的女孩并不少,但是要说眼睛“非常漂亮”的,可能也并不多见。埃城的“眼睛美女”这么多,很可能就是因为,她们都是被有意“培育”出来的。


    漂亮眼睛的母亲诞下漂亮眼睛的女儿的概率,显而易见会高出很多,这群人绑架走了漂亮眼睛的女孩,再用这样的方法迫使他们怀孕生产。她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纯种的兽人,她们的孩子从出生到成年用时更短,更能起到“量产”的效果……


    所以失踪少女里会有那么多的“孤儿”,原来不只是因为人际关系简单方便作案,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就连一向处事淡漠、同理心极差的雪茸,都忍不住泛起恶心来。


    想吐,因为这恶心人的真相,因为过度激烈的心跳,还因为那群男人抚摸上来的手。


    “……”


    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低声吟唱,雪茸眼睁睁看着牧师脱掉了白袍,没有了这圣洁的衣服庇护,他丑陋衰老、松弛下垂的皮肤甚至比普通的男人更加恶心。


    他弯下腰,伸手要解开雪茸领口口子的一瞬间,雪茸脑子里持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等等!”


    一声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低吼声拔地而起,那一刻,本来还嘈杂轰鸣的现场,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茫然,似乎是在寻找这个属于青年男人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们看了一眼面前躺着的美人,面露震惊,显然宁可相信是她身下的石头发出的声音,也不愿意相信出声的会是这位哑巴金发少女。


    看着面前还没收回去的爪子,雪茸烦躁地皱起眉,又开口质问道:“干什么?男的你们也收?你们女神没意见吗?”


    这回是真听清了,一群裸男面面相觑,接着一片哗然。


    “怎……怎么可能??”牧师震惊地看向罗斯,“你没验身吗??”


    罗斯的脸也“唰”地白了,尴尬又无措:“我……”


    “他不行啊,你们不知道吗?”雪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乐呵道,“看到女的都来气呢,更别说什么撩开裙子看一眼了。”


    牧师更震惊了:“罗斯,原来你……”


    被戳中了痛点,罗斯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红,他没有接这个话题,狠狠瞪向一旁插嘴的雪茸。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雪茸抖了抖脑袋,假发“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又一阵唏嘘,雪茸怕他们还是不信,为难地并了并腿,看向罗斯:“不会真要脱了裤子你们才信吧?”


    罗斯气到快要昏厥,又生怕他真的脱了裤子——女的已经看不得了,真要看了是男的,看一眼还不得嫉妒死!


    火上心头,罗斯一把揪住雪茸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你现在命在我们手里,最好不要那么放肆……”


    雪茸的眼里倒也没有多少紧张:“你要杀了我吗?就算是男的,我也是你们上头亲手挑的人,你们私自处置我,真的不需要经过上面的同意吗?”


    罗斯快揍上去的拳头当即悬停在了半空,随着怒火忍不住颤抖。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底层的喽啰,真正选中他、决定要把他带过来“祭天”的,另有其人。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只手表的主人了。


    罗斯看上去还想向雪茸发泄自己的怒火,一旁的牧师却着急了。慌慌张张穿上衣服提起裤子,然后劝架道:“我们没时间和他纠缠了,罗斯。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就要举行祭祀礼了,他们必须要找到新的祭品填补雪茸的空缺。


    一群人当即慌乱起来——很显然,现在重新去挑选、绑架一个漂亮眼睛的少女已经来不及了……


    “有了!把她带过来!”牧师忽然道,“没办法了,虽然眼睛不大合格,但只能先将就着,上周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一定不能再出问题了!”


    上周所谓的错过,应该就是发现奎尔遇害的那天早晨,闻玉白在祭礼举行之前,把装着眼睛的瓶子取回来的那一次。


    雪茸眼看着身后的人群唰唰褪去,罗斯愤恨又粗暴地扯下他身上的绳子,又三两下把他重新塞回笼子里,咔嚓上了锁。


    隔着铁笼,罗斯指着他的鼻子恐吓道:“你等着,一会有人会去通知上面,知道你是男的,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没过一会儿,一声熟悉的哭喊求饶从远处传来,雪茸下意识转头去望,继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啊……”


    远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的菲比,跌跌撞撞被人直接拖到了圆形的中央,四肢分开,五花大绑。


    罗斯重新拿起手术刀,走向痛哭涕零的菲比。


    “菲比,你的眼睛其实是不合格的,本来根本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罗斯笑了笑,指了指一旁面色发白的雪茸,“要谢就谢他吧,多亏了他,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雪茸并不是个会把别人的安危挂在心上的人。但前提是,这个安危不要跟自己扯上瓜葛。


    此时,看着痛哭流涕的菲比和一脸看好戏的罗斯,雪茸皱起眉——


    自己想杀人就直说,非要拉自己背这个锅,可真是够恶心的。


    刚刚还处于窘境的罗斯,重新拿起手术刀,面上又得意起来。他一边用手术刀指着雪茸,一边在菲比的耳边轻轻道:“你别看我,你去求他。”


    “呜呜呜……”菲比立刻看向雪茸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对不起……饶了我……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不要杀我!!”


    浓艳的妆容爬满了整张脸,看上去像是流下了两行漆黑的眼泪,整个人像极了怨气深重的女鬼。


    雪茸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直指自己的求饶声,忍不住皱起眉头。


    虽然雪茸并不信鬼神的一套,虽然菲比真要是死了,归根结底也不是自己的错,但看着眼前这双崩溃的、迷茫地、又带着对自己责备的双眼,他心里就不舒服极了。


    新的祭品重新就位,黑衣人的阵型重新拉开,传回了白袍的牧师再次拿回经书,站到菲比的身边。


    雪茸的眉头不断皱紧——得想点办法,不能让菲比死在这里,害死人的名头自己可不愿背,这种委屈打死他也受不了一点。


    他忍不住看向眼前的笼锁,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菲比的身上,自己打开笼锁逃离这里并不困难,可是想要把菲比从那么多人的围堵中解救出来,凭自己三步倒的体格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雪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眼前的锁,一边机械性地快速开锁,一边脑子却一片空白——怎么办,这种情况下打开门又该怎么办?


    要是有人能帮帮忙就好了,忍不住去想自己那位搭档——闻玉白那家伙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


    ……


    稍早前,埃城边界。


    和闻长生交接完了工作后,他没有犹豫半秒,立刻掉头准备往回赶——为了给雪茸调查留出时间,他不得不随着马车一起走了很久,现在光是赶回埃城与梅尔汇合,就得花不少时间。


    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后悔起来——哪怕那兔子调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也没关系,闻玉白心想,可千万别真的出事。


    妈的,自己当初怎么同意让那家伙干这种事的。闻玉白看着漆黑的无尽的夜,忍不住一阵焦躁。


    马跑起来比人快,但连马车他都嫌慢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雪茸,兔命关天的事情耽误不起。


    于是,一个转身。


    在闻长生的惊叹声中,闻玉白罕见地变成了完全的兽态,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之中岿然屹立,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


    “哇!好久没看过大白哥这个样子了!!”闻长生艳羡道,“哥的毛质真的太好了!!身形也是我见过最好的!!每次看都觉得特别羡慕!!”


    可闻玉白打心眼儿里讨厌自己这副样子,他甚至不想看到闻长生眼睛里倒影出来的自己,于是便匆匆转过身,冷下银月般的眸子,箭一般冲出了灌木丛。


    不得不说,兽态的身体机能,比人类好出不止一星半点儿。


    黑暗中,他的视力、听觉、反应力、行动力都大幅度提升,那种感知细致覆盖到每个角落的体验,让他全身的毛孔都微微舒张起来。


    婆娑的月光之下,风拂过他全身银白色的兽毛,丛林的树叶簌簌划过他的皮肤,草本植物的气息包裹起他飞速前进的身躯。他竭力迈动四肢奔跑,坚实的脚爪踏在布着苔藓的青石之上,轻盈的步履敲击出原始的鼓点。


    兴许是赶路的心情紧绷急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逐渐上升,但这并非病态的高热,而是切切实实的,血液沸腾的感觉。


    一开始,这样的变化让闻玉白微微感到了不安,他想克制那份原始的躁动,但只要微微一动这个念头,脚下的步子便注定减慢下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闻玉白只能放任自己这样跑着。他似乎能感觉到泥土的气息、花草的芬芳、露珠的潮湿纷纷杂糅在一起,慢慢顺着脚掌的肉垫渗透进自己的血液里。


    那一刻,人类的灵魂似乎彻底被这副身躯冲出体外,他在月色下狂奔着,他的焦急、他的暴躁、他的兴奋、他的愤怒,甚至是他近乎燃烧的体温,都变得无比的直白无力。


    他隐约感觉得到,这一路似乎有不少人试图阻拦过自己。


    有人拿着钉枪在丛林中埋伏他,有人拿着刀剑企图刺伤他的身体,有人在他面前摆出了巨大的捕兽……但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本能,只能条件反射般一次次伸出兽爪,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全部拍碎。


    他在疯狂地前进着,什么都拦不住他,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只发疯的野兽、毫无顾忌地在丛林里冲撞。


    “畜生永远都是畜生。”此时,闻风清的声音,宛如魔咒半在他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闻玉白骤然清醒,收缩成一根细线的兽瞳猛地复原,视线一阵颤动旋转,他咬着牙,强行逼着自己停下了步子,尘土滚落,爪子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


    赶回来了。闻玉白看着眼前熟悉的埃城建筑,又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沾满鲜血的兽爪,一阵恍惚。


    头疼得厉害,但是速度真的很快……还算值得。


    闻玉白咬咬牙,强行将浑身快要满溢出来的兽性狠狠收回,有些艰难地变回了人形。


    这种强行压制兽性的感觉,比喷嚏打了一半又憋回去还要痛苦,仿佛一个暴脾气的家伙积聚了满肚子的怒气,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被人拍拍肩膀说:“别气了,多大点事儿,忍住。”


    闻玉白狠狠打了个冷颤,一阵反胃,差点儿吐了出来。


    但他没工夫在自己身上多耽误时间——得快点跟梅尔会合,赶紧找到兔子才行。


    咬着牙赶到约好的碰头地,闻玉白看到了梅尔,此时他面色凝重,来来回回在长廊踱着步。


    看样子情况有些不妙。闻玉白皱紧眉,赶忙上前:“抱歉,来迟了。”


    梅尔看到他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已经很快了……跟我来吧。”


    猫和狗的气场总有种天然的相斥,再加上他们本身都是话不多的,两个人只是你来我往了这么一句,便一言不发地赶起路来。


    梅尔行动时更习惯变成猫,动作显而易见地更加轻盈敏捷,隐藏也更加的方便。他有些担心闻玉白跟丢,习惯性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人在黑暗中的视力极好,半点儿都没有被自己甩掉。


    太敏锐了,远远超出了一个家养犬该有的程度,梅尔皱起眉,感到了一股不妙的压力。


    一路沉默之下,一猫一狗迅速赶到雪茸的失踪地。闻玉白看着面前的旧教堂,眉头紧锁。


    “就在这里。”梅尔变回人形,压着声道,“他们在另一个巷子口把人迷晕了,一路带到了教堂里,我不方便追进去,但是知道他们进了哪间房间。”


    深夜,旧教堂的大门早已紧闭,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金属大门之上,像是冻上了一层破除不了的冰霜。


    隐约间,一阵冷风吹过,梅尔的耳朵颤抖了一下,接着漆黑的猫猫都警觉地站立起来。他皱紧眉,看了一眼闻玉白:“小心,有埋伏。”


    “嗯。”闻玉白的耳朵也动了动,但他的面上看不到紧张,只是回头上下扫了梅尔一眼,平静又直白地评价道:“你看起来不大能打。”


    “……”梅尔的猫耳有些委屈地背到了脑后,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


    “那你别跟来了,拖我后腿。”闻玉白说,“去跟那俩小子碰头,叫点靠谱的支援来,这边交给我。”


    梅尔一向是不服管的,更不服这样讲话难听、还爱装逼的人的管。但不知道为什么,闻玉白一开口,他便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服从。


    他向闻玉白交代好具体位置,便转头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闻玉白看了一眼面前紧锁的大门,再次竖起耳朵——里面确实有很多人悄悄埋伏着,虽然百分百伤不到自己分毫,但毕竟浪费功夫、耽误时间。


    那兔子可娇气得很,自己现在是一秒钟都耽搁不得。于是闻玉白毫不犹豫地绕到侧楼,走向梅尔指认的那间雪茸消失的房间窗外。


    窗户的材质是教堂常用的彩色琉璃,玻璃内部被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起到天然的遮挡作用。


    “砰砰砰。”闻玉白伸手敲了敲窗户。


    “谁啊?”房间里传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显然是正做着好梦,却被敲窗声突然扰醒。


    闻玉白没有作声,又敲了敲:“砰砰砰。”


    窗户建得很高,连闻玉白这样的身材都只能堪堪露出头来,翻越上去更是几乎不可能的难度。因此房内的人有恃无恐,直接走到窗台边,拔起插销——“咔!”


    一声轻响,还没等对面推开窗户,闻玉白便直接伸出手臂,将窗户猛地拉开。


    房间的主人只是一个晃眼,就看刚才还在窗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轻松翻过了近一人高的窗沿,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板上。


    男人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杰克·福德。”闻玉白冷冷念着他的名字,尖锐的兽爪快要刺穿他的颈动脉,“入口在哪儿??”


    男人结结巴巴:“什……什么……?”


    闻玉白二话没说,直接伸出另一只手,“咔”的一声掰断了他的右臂,冷冷道:“别装。”


    “啊啊!!”一声惨痛的尖叫,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断成九十度的胳膊涕泪横流,“在……在我床下……”


    闻玉白皱起眉,单手将他的木床推到了一边。胡桃木的地板上,一个一人宽的铁制暗门赫然于眼前,门的周边都喷了迷惑性的气味用于掩人耳目,但仔细嗅闻,就能剥离出一缕细微又复杂的气息来。


    啧,原来在这里。


    眼前这个杰克·福德,就是最开始和约翰·托马斯一起发现奎尔尸体的牧师,这里就是他长期居住的房间。


    案发后的第一时间,闻玉白便摸来了这里,当时他的嗅觉还没完全恢复,牵来的猎犬确实闻到了床下有异常,这家伙却拿出了一件沾着奎尔血渍的衣服,说是在案发现场沾到的,现在想,不过是在遮挡这个房间里残留的气味罢了。


    没想到真的在这里。当时如果直接推开那张床,案子会不会早就告破了?闻玉白短暂地懊悔了一下,转而就又专注回眼前的案子上来。


    他转身,从地上拖拽起几乎瘫软的杰克,逼问:“下面是什么情况?你了解多少?”


    杰克涕泪横流地摇着头,含糊道:“我不知道,我没进去过……我就是个负责把门的……呜呜呜……”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但闻玉白还是勒着他的脖子,拉开暗门,将他一并拖到了地下。


    第40章 目光女神040


    此时,尚未成功与闻玉白汇合的雪茸,正在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煎熬。


    眼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朝石台的方向涌去,菲比崩溃地仰起头,发出尖锐绝望的哀鸣。雪茸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拜托,别死,害死人这口锅实在是太重了,他是真的不想背啊……


    雪茸感觉到手中的锁“咔哒”一下弹开,他的心脏也在顷刻间剧烈地跳动着。他把锁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被围在人群中央的菲比。


    还有什么办法?雪茸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无数方案刚一成形就被否决——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要是能再有个人帮帮忙就好了。


    正在这时,人群的外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把她放了!!我的眼睛更符合要求!!”


    包括雪茸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转过头来。人群外之外,阿丽塔站在黑暗与光亮的交接。


    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单手扶着墙,气喘吁吁。但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痛苦与恐惧,她就这样平静而凛然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众人。


    逃出来了?自己开的锁?雪茸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自己刚才帮她开锁的时候,她几乎黏在自己手上的眼神,又颇有些欣慰——真是个很有潜力的好苗子。


    见大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阿丽塔松了口气,声音也跟着平稳下来:“放了她吧,我的眼睛比她好看,不是吗?”


    透蓝色的眸子像是一面湖,没有风吹,便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眼睛透彻美丽,只看一眼,就叫人的心情都跟着平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圆形中央的牧师和罗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在众人如炬的注视之下,阿丽塔没有犹豫,微扬起头,径直走向石台中央。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雪茸便感觉这个姑娘的情绪很稳定,除了为奎尔流下的眼泪,她的情绪平稳得就像是死去了一般,似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波动与活力。


    而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中终于多出来一份轻松与释然。她像是个真正视死如归的战士,仿佛此时她奔向的不是无尽的地狱,而是前途敞亮的大门。


    雪茸紧紧盯着她的步子,看着她走到了石台边站定,看着罗斯弯下腰,去解拴住菲比的绳子。


    绳子一圈一圈地绕开,雪茸的手也开始攥紧,等菲比一遍遍说着抱歉,却又还是哭着站起身、阿丽塔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准备躺上石台的前一秒——


    “啪!!”一声脆响,视野在一瞬间彻底灰暗下去!


    雪茸收回了手中用皮筋临时组装起来的弹弓,“唰”地推开笼子门。


    太奢侈了,他刚刚用一枚闻玉白赏给他的金币打碎了壁灯,那特么可是一枚金币……


    顾不得惋惜,雪茸立刻凝神。视野乍黑下去,所有人都几乎处于全盲的状态,雪茸也不例外。


    人群一片骚动,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好在阿丽塔反应迅速,轻轻低咳了一声,雪茸立刻锁定了定位,几乎箭一般的冲了过去,握住了阿丽塔的手腕。


    他转头刚要去找菲比,阿丽塔便拍了拍他的手腕,紧接着,又递过来另一双冰凉的手。


    灯灭下去的一瞬间,阿丽塔便迅速反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菲比防止走散,现在,三个人快速集结,几乎没有耽误一秒的时间。


    不错,真不错。雪茸越发欣赏起这个机灵的小姑娘。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没有灯光的地下实在太黑,敌人抹黑迷茫的时候,雪茸自己也失去了方向。


    但很快,菲比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接着将他们两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姑娘情绪调整得也很快,刚刚崩溃得都快失去理智,眼看着灯一灭,眼泪立刻就统统收住了。


    雪茸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来的时候就见识过,这姑娘是个夜间视力极好的夜行蛇,越是黢黑的地方她越是游走自在,此时此刻直接就进入了她的主场!


    还真得是她。雪茸心里十分满意——不只是有着非常好用的夜视能力,最重要的是,她有着非常原始的、纯粹的、属于底层人特有的强烈求生欲,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一定能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保持如此强大的行动力。


    有了菲比带路,三个人在一群暴怒的无头苍蝇里就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他们屏着呼吸,用最轻的动作和最快的步伐穿越人海,他们听着身后无能的怒吼,听着罗斯下命让人全力追捕,但任何的躁动都挡不住他们穿越黑暗、无所顾忌地前进着。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微微的光亮。雪茸微微眯了眯眼,他知道,这并不是同外面的天光,他们仍在地底,只是暂时脱离了那个夺取无数人光明的、最黑暗的地狱。


    把两人带到光亮处之后,菲比便彻底精疲力尽了。她撑着双腿喘着气,整个人也止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刚刚黑暗里只有一条直路,菲比没有半点犹豫,便将他们出了房间,但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三条岔路——同样的昏暗、同样的狭长、同样一眼看不到尽头,同样路的两侧放满了装着少女的铁笼……


    看来来时路上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地底的支路错综复杂,根本就是个偌大的迷宫。


    ……


    与此同时,被迷宫困住的,并不止他们三个人。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阵阴湿的霉味便扑鼻而来。闻玉白微微皱眉,先用门外顺来的锁锁住了暗门,转身抬头朝前望。


    这是一条漆黑的甬道,墙壁的两旁挂着煤油灯,弯弯曲曲向着地下延伸着。青石楼梯上没有苔藓,石面上还有光亮的磨损,显然是经常有人出入。


    回声很远,地下的面积很大,路线也相当的复杂。闻玉白站在洞穴口,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楼梯,闭上眼,尝试着去捕捉兔子的味道。


    但很快,他又把眼睛睁开来——没有兔子的味道,甚至是,没有任何人的气味。


    很奇怪,自己脚下的入口处确实是有气味的,他闻到了雪茸的气味,闻到了菲比,闻到了约翰和镇上的外科医生罗杰,甚至闻到了奎尔,可这些气味交杂在一起,再往前走一步,便戛然而止了。


    气味戛然而止的感觉非常抽象,就像是一张完整的画作,被橡皮拦腰擦掉了一半,那是一种断崖式的消失,一种流动性的气体很难有的截断状态。


    闻玉白有些戒备地皱起眉,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痛哭流涕的杰克·福德,直接弯腰抽掉那人的腰带,将他捆绑在了身后的门上:“我出来之前,你最好一直待在这里。”


    这个姿势,算是直接把杰克当成了一个人形门锁,追兵过来的时候有个大活人在里面卡着,自然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最重要的是,前面的情况捉摸不透,他得用杰克的气味标记入口的位置,防止一个疏忽迷失了方向。


    做好万全准备之后,闻玉白没有多一秒的纠结,径直朝地下进发。


    走到气味截断处的前一秒,闻玉白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往前迈出了那一步。


    脚步落地的一瞬间,地上的一块石砖轻轻下陷,他条件反射般警觉起来打算应战,可他料想中的机关重重并没有出现,而是头顶打开了一小扇暗门。


    “呼呼”,一排幽紫色的火苗朝头顶的方向喷来,火源离地面很远,火势也小到可以几乎忽略不计,但从下面经过的闻玉白,只感觉体温只是在一瞬间飙升上去,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等他快步远离这机关后许久,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气味消失了。


    远处,杰克的味道还在,只是自己的气味在火烧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拔除了一般无影无踪。


    气味消除装置。闻玉白快速反应过来——难怪那么多的受害者失踪,他却一点都闻不到她们的气味。


    不过世界上居然有东西可以将气味信息消除得如此彻底,闻玉白心里有一丝在意,但他前进的步伐却没有半点儿停顿。


    没有了气味可以追踪,对于闻玉白来说就像是失明一般叫人惶惑,更要命的是,还没走出多远,面前就开始出现了分岔路口。


    ……走哪边。闻玉白仔细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又低头观察起地上可能有的足迹痕迹,都没办法判断出到底该选择哪边。


    两边的路几乎一模一样,都有一片片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女人的咳嗽、叹息、哭泣——这些应该都是案件的失踪者们,两条路都被这样的声音包裹着、两条路都塞满了奄奄一息的被害人。


    但他听不到雪茸的声音,找不到那兔子在哪边,或者甚至是两边都不在。一想到这里,闻玉白的额头便渗出一层汗珠来。


    不管怎么样,先进去再说。闻玉白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在路口处滴了一滴血做标记,便深吸一口气,随机选择了一条路往前走。


    接着,他便看到了雪茸睁眼时看到的场景——成排的锁笼、瘦削的女人、黑洞般失去眼珠的眼眶……


    这些都是他要找的案件失踪者,他的任务就是找到并解救她们,可现在,在他找到雪茸汇合之前,自己都没办法把她们放出去。一方面是她们的视力根本不具备独立行动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不敢耽搁——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再耽误一秒钟,雪茸便也要像她们这样,被关在笼中挖去双眼。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残忍的画面——那双浅金色的眸子脱离出雪茸的眼眶,那会用眼睛说话的兔子抬起头,用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明明不发一言,却很清晰地听见他在幽怨地质问:“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救我?”


    想到这里,闻玉白的眉心都跳痛起来——可他确实没有办法,有了杰克和路口的那滴血的气味做标记,闻玉白确定自己没有走回头路,确实是离入口越来越远的,可分叉路的前面是十字路、十字路的下个路口还在继续分叉,每一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被关在路边的受害者们也都是同样的迷茫与哀伤,闻玉白努力地将五感放到最大,也找不出任何可以判断方位的线索来。


    这里到底有多大?自己到底在往哪里走?雪茸到底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出事???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砰砰狂跳着,体温一个劲地飙升。属于兽类的暴躁也在一点点吞噬着闻玉白的理智,他想抓个人过来问问情况,可偏偏四周那么多人竟凑不出一双能认路的眼睛。


    想到这里,闻玉白也感觉到了一丝古怪,能囚禁这么多人的地下室,肯定要有很多人管理才能运转,可自自己进来之后,似乎就没有看到除了受害者之外的其他人。


    那些管理者呢?闻玉白只能一路赶路,一路找着路边的无眼女孩们打听,终于东拼西凑出了一个答案——


    应该是快举办“仪式”了,每次要有新人献出双眼的时候,地下所有的管理者都会倾巢出动,集体参加那场恐怖的典礼。


    这里还能有什么新人?除了那兔子,他们还能挖谁的眼??闻玉白想到这里的时候,只感觉脊柱一阵发冷——兔子真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多犹豫一秒,直接变回了那让他憎恶至极的纯兽态——他从不知道,自己对闻风清的任务能有如此强烈的责任感,但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回荡着兔子被挖了眼睛的模样,心中只想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咬着牙在迷宫间疾驰着,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搜寻失败,银灰色的兽眼都爆出了血丝。


    该死,兔子到底在哪儿??


    ……


    与此同时,雪茸也陷入了相同的困境之中。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岔路口,一时做不出决断,可忽然,他猛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搓了搓胳膊。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雪茸犹豫地问两个女孩,“一股低气压,野兽要来的感觉。”


    阿丽塔皱着眉,问:“他们的追兵?”


    雪茸摇摇头——这绝不是人类能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此暴戾、充满着杀气,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将他的喉头咬断,可偏偏这样恐怖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让人心宁的安全感。


    这个感觉在他的脑海中成型时,雪茸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闻玉白来了!


    那一瞬间,紧张到快要呕吐的躯干反应消失了大半,但他的全身却忍不住兴奋地发起抖来。


    他知道这回稳了,只要闻玉白来了,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出逃的路只有一条,罗斯他们赶过来是迟早的事,能跟他们这群熟悉地形的人短暂拉开距离,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雪茸随便指了一条路,两个女孩便很快会意,飞快地钻了进去,头也不回地朝里飞快进发。


    对方的人很多,到岔路口便自动分成了三批进行围堵。三个人飞快地奔走着,也免不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出来吧,你们逃不掉的!”好巧不巧,罗斯押对了路。


    不过他的语气并不着急,似乎并没有因为闻玉白的闯入而产生紧迫感


    罗斯笑道:“不要指望你的狗鼻子男朋友能带你出去了,我们这里的守卫很足,而你们每个人进来的时候,全身都用‘幽火’处理过,根本不可能留下半点气味——他根本找不到你的。”


    正在前面奔走的雪茸,听到了这一点,不由地睁大眼睛——


    原来如此,所以这么多人被锁在这里,闻玉白却没有闻到半点线索,原来是幽火,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燃料,还可以这样用?!


    发掘燃料的新使用方法,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惊喜,但很快,真正现实的问题又给他带来了沉重一击——


    是啊,如果自己的气味都没有了,那这样复杂宽阔的地形,闻玉白该怎么找到自己??


    闻玉白的听力虽然非常敏锐,但这里不仅墙壁厚重,而且支路非常复杂,就连自己的耳朵,凭着声音都很难找到正确的方位——靠着制造动静引起他的注意也并不实际。


    雪茸的眉头再次皱紧,好死不死,是条死路。


    没一会儿,追兵的脚步声就已经逼了过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到半分钟,他们就要过来了。


    两个姑娘看向面前黑漆漆的那堵墙,又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前前后后都已经被彻底堵死——真的没得逃了。


    菲比的眼泪又一次失控,阿丽塔也显然没辙了,她们望着面前皱眉沉默的雪茸,绝望的气氛重新蔓延开来。


    此时,凌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雪茸的脑海里,每一声响,都似乎是直接踩在他的神经上。太阳穴微微跳痛起来,他在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但他还是没有停止寻找方法——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他快速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东西,地上、墙壁上、头顶上……


    没有可以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给闻玉白放出信号就好了。


    他继续找寻着,眼睛都快爆出血丝来,可还是没有找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回头望向两个绝望的少女,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锁定在了菲比的胸口。


    那一瞬间,他骤然睁大了双眼,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胸前挂着的那条项链。


    正在这时,罗斯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没等雪茸做出什么反应,三个人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成群的壮汉活捉。


    对方对地形的熟悉掌握是纯天然的优势,将三人重新打包绑好之后,几乎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将他们重新送回了那圆形的祭祀广场中央。


    罗斯看了一眼这三个人,目光落到雪茸身上,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术刀:“从这个男的开始,三双眼睛都挖下来,这次祭祀一起烧了,管他是谁看上的,到了这里一个都别想跑。”


    一声令下,雪茸便被再次绑在了石台中央。


    “妈的,火快都用完了……”罗斯转身骂骂咧咧给灼烧手术刀的时候,雪茸悄悄攥紧了手中,从菲比的项链上扯下来的吊坠——


    这是自己最开始为了监视她的动向,特意给她戴的项链。当初为了能有需要的时候能及时找到她,闻玉白还在项链的吊坠里塞了一撮他兔子耳朵上的毛,吊坠本身就是个密封的容器,就算是菲比进入地下时被消除了体表的气味,内部的兔子毛也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一边悄悄用手指触摸吊坠的缝隙,一边仔细听着,他清清楚楚听得到,几堵墙之外,传来了属于闻玉白的脚步声。


    “啵”的一声,吊坠的顶盖被雪茸用手指弹开。


    那雪白的兔子毛飘到了空中,罗斯听到异动,转身过来看他,对视上去的一瞬间,雪茸深吸一口气,用他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呼喊道——


    “闻玉白!!!”


    罗斯被他喊得一懵,慌忙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继而冷笑道:“没用的,别以为他现在在几堵墙之外,想要找到你,怕不是要摸索一整天……”


    “砰!”话音未落,隔壁的隔壁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地面还传来了微微的震动。


    这动静显然不算正常,罗斯有些紧张地扭头看了一眼,强装镇定,拿着火瓶灼烧手术刀的手却开始发抖:“呵,找不到路恼火了,可惜火发错地方了,这里的墙壁可是很厚的……”


    “砰!!”又一阵巨响,这次的声音离得更近,地面的震动也更大了。


    手里的手术刀还是没有烧好,罗斯气急败坏地将瓶子摔碎在地上,地面短暂亮起一小簇紫色的火苗,又很快熄灭。


    他干脆拿起没有经过处理的刀,瞄准了雪茸的眼睛:“妈的……妈的!!老子捣烂你的眼睛!!”


    “咚”地一声,手术刀狠狠捅进了雪茸脑袋后面的石台上,一小缕浅金色的头发飘落下来,差一毫厘就要刺中人脸——被躲过去了!


    眼看着罗斯又要拔刀,雪茸瞪大着双眼,又大喊了一声:“闻玉白!!!!”


    “轰!!!”耳畔一阵天崩地裂,身旁的墙壁直接被人轰击出了一个大洞。一道寒光在空中划出锐利的银弧,一声惨叫,罗斯拿刀的手直接从手腕处被刺穿!


    手术刀应声掉落在地上,坍塌声哗然,砂石尘土四处飞扬间,一个带着满身杀气、几乎能用气场将地底全部掀翻的身影,出现在了尘烟之中——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