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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目光女神024


    有那么一瞬间,闻玉白大抵觉得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动怒羞恼,而是发自内心地发出一声真诚的质疑:“……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做我的‘客人’。”


    看见闻玉白的脸色以光速冷却,雪茸笑嘻嘻地跟他拉开距离,反问道:“不然呢?你打算安排谁来配合我做‘买卖’?”


    闻玉白眉头紧锁:“我会安排。”


    “那不行,我不愿意。”雪茸伸手,把手杖拦在两人中间表示拒绝,“我说过我不信任任何人,万一他们真想趁机对我怎么样,我可怎么办?”


    闻玉白皱起眉,咬着牙压制那漫到胸口的恼火。但实际上,雪茸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说话的功夫,闻玉白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外形条件真的非常出众,无论是女装还是原本的模样,都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存在。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光是长相好看就算了,大概是兔子本性难移,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总一副勾人的模样,叫人忍不住产生什么遐想。


    想到这里,闻玉白的喉结又上下滑动了片刻,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浅金色的双眸上移开。


    ——让这样一个家伙去执行那种任务,真的很难保证不出意外。


    虽然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个家伙,但闻玉白还是无法允许有人因为自己的案子出意外。


    实在不行就算了,闻玉白权衡片刻,不用诱饵战术也并非破不了案,只不过是增加一些人力和时间成本罢了。


    闻玉白:“那就……”


    “不过呢,如果换成长官你,我什么都愿意配合。”雪茸又打断他,弯着眼睛,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用一种让人很难拒绝的亲昵口吻道,“毕竟,我真的非常信任长官您的定力。所以是你的话,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闻玉白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兔子说得没错,他要是没有过人的定力,根本不可能从地狱一般的铁笼中走出来,站在所有猎犬金字塔的最尖端。


    但同样的,兔子本身对他的刺激性也比对普通猎犬更加强烈,他所要承受的诱惑,也会更多更多。


    该死,可兔子说得没错,交给别人他也真的没法放心,但如果放弃诱饵策略,那案件侦破效率又会大大降低……


    见他不说话,雪茸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悠哉悠哉从胸前拿出一只怀表,装模作样看了看时间。


    “长官昨天怎么说来着?嗯……耽搁得越久,失踪者们可就越危险。”雪茸“咔哒”一声合起怀表,“所以请长官尽快做决定吧,不要因为你个人的面子问题,把受害者置于危险的境地呀,毕竟现在的情况可经不起拖延,对吗?”


    吃了自己一记回旋镖,闻玉白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同样的,也快速做出了决定——


    “我同意。”闻玉白冷眼看向雪茸,“但我要警告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我可从来没有保证不会对你动手。”


    这一记眼刀让雪茸脖颈一阵发凉,似乎对方的獠牙已经刺破了自己的气管。


    他下意识伸手护了护自己的喉咙,才强装镇定地跟他握手:“嗯,太好了,合作愉快。”


    和猎犬握手,是他绝不想再有第二次的体验,明明对方只是正常的力道,但雪茸却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捏得粉碎。


    雪茸皱着眉把手抽了回来——讨厌的狗。


    显而易见,这个猎犬处处想要占他上风,可偏偏雪茸的性格,注定他吃不得半点儿亏。


    临离开房间之前,雪茸眯着眼上下扫视了他一圈,正在对方狐疑之时,他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摸向闻玉白的衬衫扣子——


    “你干什么?!”闻玉白警惕地后退一步。


    他总能及时迅速地规避掉一切带有杀意和攻击性的行为,但这人显然不按套路出牌,每次都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还能干什么?”雪茸挑挑眉尾,笑里不怀好意,“观众都到了,好戏开演啊。”


    闻玉白皱紧眉,兽耳站立。


    此时,来往行人的嘈杂距离他们仅一门之隔,很难想象所谓“戏台”之下,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


    “闻长官,别忘记自己的角色定位。”雪茸又轻轻勾起指尖,顺着他喉结下的第一粒扣子,一直慢慢地抚摸到他的胸前,“你是一个第一眼就被艾琳小姐迷住的,用下|半|身思考的、沉迷于的低级快感的、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废物长官。”


    这一串形容词,让闻玉白一阵气血上涌,还没等他发作,雪茸那过度灵巧的手指便轻轻一勾,解开了他的第一粒扣子。


    紧接着,他低下头凑过去,非常恶意地在闻玉白的衣领边留下一抹红唇印来。


    那人气得一手拎起雪茸的衣领,把他摁到门上。一声闷响,门外的嘈杂声暂停了片刻。


    下一秒,雪茸轻轻捧住了闻玉白的双手,用可怜又真诚地目光看向他:“不快点把案子解决掉的话,长官的名声可就救不回来了~”


    “呼啦”一下,身后的门就被猛地拉开。下一秒,还抱着闻玉白手的雪茸整个腾空而起,被人提溜着后衣领扔出了房间。


    “哦!老天!”在一片惊呼与围观中,衣冠不整、面色绯红的“艾琳小姐”跌跌撞撞扑了出来,而“她”对面的,是同样满身凌乱、眼底通红、衬衫扣子开到胸口、领口还沾了口红印的长官。


    嗯,昨天这位狗耳朵长官似乎就对这位小姐过分关注了,加上她职业的特殊性,围观的人上下一打量,便也知道了个所以然了。


    虽然埃城遍地都是这种职业的女孩,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放肆,实在是有辱斯文!


    门口的家长见状赶忙捂住孩子的眼睛,路过的牧师吓得赶紧原地在胸口划十字,因为案件被滞留的信徒先是骂骂咧咧,接着又被这位小姐楚楚可怜的模样吸走了目光,有的朝着罪魁祸首闻玉白怒目圆瞪,有的则上下打量着,目光中尽是不怀好意的玩味。


    雪茸可怜巴巴抬起眼睛,用状似无意但处处勾人的目光,飞快地和每一双露出渴望的眼睛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轻轻拢了拢衣领,朝闻玉白抛了个飞吻。


    看着那家伙朝自己挥了挥手,转身就踩着高跟鞋、拄着糖果小拐棍,撩拨着长卷发款步姗姗地离开,闻玉白的手都快把门框直接捏碎了。


    他咬着牙掩上门的时候,门外隐约传来议论声——


    “诶,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还有心思搞这些……”


    “这可是在教堂啊!!你们没看见,刚刚那几个牧师的脸都绿了!!”


    “毕竟是狗,有几个能管得住下|半|身的?”


    “那姑娘那么漂亮、看起来又那么会玩,正常人都忍不住,更何况动物呢?”


    “砰”地一声,房门被闻玉白摔得快要稀碎,门外交头接耳的家伙们便立刻作鸟兽散。


    而与此同时,走廊的另一边,雪茸的房间内,围观了整场闹剧的梅尔终于忍不住爆发。


    雪茸走进房门的一瞬间,那黑猫便立刻龇着牙哈着气、竖着背毛对他进行猫语辱骂。


    一旁的莱安便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黑猫,一边嗷呜嗷呜地骂着,一边慢慢变成人的样子、骂着人话逼近雪茸——


    “这就是你的计划?啊?!”变成猫耳黑发青年的梅尔终于骂出了完整的句子来,“你那聪明绝顶的计划就是,跟那条狗搞在一起?!”


    雪茸被他逼到了墙边,兔子耳朵又冒起来了,这回直接把脑袋上的小礼帽顶飞,盖到自己的脸上去。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帽子,老半天戴不回去,这才放弃。


    雪茸把帽子抱在怀里,态度极其良好地解释道:“没有真搞在一起,我是在假扮妓女。”


    听到这里,本来气得耳根赤红的梅尔,面色忽然白了起来。


    察觉到他表情不对,雪茸立刻可怜巴巴地补充道:“都是为了勾引凶手上钩嘛,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很着急去找阿丽塔……”


    梅尔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雪茸的眼睛,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看得出来他还在生气,胸口的起伏压都压不下去,直到雪茸都感到有些害怕,打算安抚几句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用力扯下了雪茸胸口前的那朵雏菊花。


    “行,随你吧。”梅尔咬着牙转过身,将手里的雏菊捏了个粉碎,他甚至不愿再看雪茸一眼,“我管不了你,我认输。”


    大抵也是没想到梅尔会生这么大的气,雪茸一下子懵了,他看了看比他还懵的莱安,刚准备不管三千二十一先认错道歉,身后的门就被“砰砰”敲开了。


    他看了梅尔一眼,那人还是没有理他,便只能慌忙把自己的耳朵扎好、压到帽檐下,这才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去开门。


    这敲门声一听便知道不是狗长官,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是最近忙成一团乱麻的莫里斯神父。


    推开门,先看到了门里的小姑娘和两个大男人,神父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才对雪茸说:“艾琳小姐,非常抱歉,恐怕这里不方便你继续久留了……”


    雪茸愣了愣,反应过来,原来是来赶客的。


    莫里斯神父面色为难:“伟大的神明包罗万象,但同样也不容玷污,我们本不该介意出身,可是您今天的行为实在是有伤风化……”


    脾气再好的神父,也很难接受有男女公然在神明面前如此造次,雪茸自然理解。他点点头,朝神父行了个礼,表示可以理解。


    兔子不愧为天生的弱势者,垂眸颔首的时候,总是乖顺可怜得叫人心软。


    大约是又想到了少女的悲惨遭遇,神父再一次叹气:“实在没有去处,我可以叫他们帮你找一处落脚……”


    看到少女亮起来的眼眸,神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不忍心地撇开了目光:“但出了教堂,可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了,想要在我们埃城生活下去,还请学会自力更生……”


    听到这里,雪茸立刻抬起眼,飞速拿起羽毛笔,在纸上留下一行字:


    “请问车厘街可以吗?那里可能比较适合我。”


    方才还想劝少女回头是岸的神父,看到这人信心满满的眼神,瞬间放弃了自己劝人向善的想法——


    劝什么劝呢?看她这股劲头,怕不是要把整条车厘街的生意都抢了,挣他个盆满钵满。


    神父没有回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转身离开,他背过身去的档口,雪茸便走上前,看向那一直犹犹豫豫、似乎有话想说的牧师。


    他是约翰·托马斯,凶杀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之一,从见到雪茸的第一面起,他的视线就没从那双漂亮的眸子上移开过——雪茸有十足的信心将他拿下。


    雪茸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那人便很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他犹犹豫豫地回过头,确定莫里斯神父离开之后,才问道:“车厘街吗?我可以帮你介绍……”


    雪茸看了他一眼,没有着急给答复,而是在脑子里火速把“雪茸”的视角剥离出来,把自己当成那个胆小的、对案件几乎一无所知的少女——


    “但是那里才发生了杀人案,对吗?我有一点害怕。”


    看着少女的纸条,约翰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雪茸这才又补充了一句:


    “能帮我找个距离事发地远一些的店吗?如果可以包吃住就更好了,我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这招以退为进,算是雪茸留下的一个小心眼儿——既然已经被困在了教堂内,那必然不可能不知道凶杀案的事,但至于后续调查得出的“专门针对妓女犯罪”的推论,除了闻玉白和他的团队之外,其他人都是不应当知晓的。


    不管是立稳自己的人设,还是帮助保密调查进度,雪茸都不应当暴露这一点——把车厘街的案件当成一个个案来对待,不要和受害者的职业扯上关系,这才是他该有的态度。


    显然约翰知道的也并不多,听“她”这么主动恳切,便答应下来帮忙联系去处,临行前,他又看了一眼“少女”身后的房门。


    约翰问:“那你的两位老乡呢?他们跟你一起吗?”


    雪茸提笔:“被下逐客令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与我并不相熟,却还是照顾我一路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因为我的错误,还继续陪着我一起吃苦了。”


    约翰似乎有些不放心,雪茸的耐心已经告罄,二话不说收起了交流用的笔纸,轻轻抬手吻了吻自己的掌心,然后拉过约翰的手,小心地帮他摊开五指,将方才那个“吻”放在他的掌心,又帮他握好。


    约翰的脸红了起来,小心翼翼将那个“吻”收进口袋,终于舍得道别:“我会恳求莫里斯先生再留你最后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新的住处。”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能离开雪茸的眼睛。


    这一晚,说好了管不了雪茸的梅尔,还是忍不住对他的计划了解了个详细,三个人彼此兜了底,也针对不同的情况,拟了几份备用计划。


    莱安问:“真的不用我们搬出去陪你吗?”


    雪茸说:“不用,人多了凶手要是有了戒心不敢下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说完,他又看向还跟他多少有些置气的梅尔,就这样带着期待却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梅尔斜目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额头不情不愿道:“我会盯着他的,我比较方便。”


    得到了这句允诺之后,雪茸便再无心理负担,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


    这一夜他什么也没想,不管是案件还是任务,不管是闻玉白还是阿丽塔,都没能侵扰得了他半分。


    一夜无梦,无比舒畅,如果不是次日凌晨被一阵喧嚣杂乱声吵醒,那一切简直就是完美。


    雪茸被吵醒的功夫,闻玉白已经神情严肃地进入了办公状态。


    昨天夜里,他派驻了大量警力对车厘街进行来回巡逻,也确实起到了效果——车厘街一夜无事发生,但在距此稍远的长夜巷,又发现了一具新的尸体。


    警员:“死者是一名成年男性,目前身份还没有确定,也没有亲属前来认领尸体。”


    闻玉白:“成年男性?确定和先前是同一人作案?”


    警员:“是的,上面说,已经收到来自‘午夜刽子手’的信件了,笔迹也已经核对,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


    闻玉白缓缓皱起眉——不是专杀妓女吗?怎么还对男人出手?


    难道先前的侦查方向,都出错了?


    第25章 目光女神025


    约莫一刻钟后,永夜巷。


    不像车厘街那般热闹,这里位置偏僻,距离镇中心很远,算得上是埃城的贫民窟地带,自然也是出了名的犯罪街区。


    这座街区的原身是工业化早期过度建造的厂区,如今已经走向彻底的荒废,漆黑的烟囱、巨大的管道、锈迹斑斑的铁皮、长满青苔的墙壁……现在,那些水箱、管口、储藏罐,都已经被肆意滋生的贫民占领,密密麻麻、窸窸窣窣。


    在一片破败阴暗之中,闻玉白一行人显得分外扎眼。


    “妈的,条子来了!”


    一声惊呼,除了宿醉瘫倒在路边行动无法自理的,衣着褴褛、举止畏缩的贫民们纷纷躲进角落里,偷偷地打量着与他们天性不合的“条子”们。


    这让闻玉白忍不住联想到,地牢阴湿的岩板下、那群被掀开了霉窝、在太阳直射下四处逃窜的爬虫。


    闻玉白抬头看了看头顶恹恹的太阳,兽瞳缩成一条竖线。


    地如其名——永夜巷,一个阳光照射不到、也不愿意接受光照的地方。


    “出啥事儿了?咱这地多久没来过条子了?”


    “嘘,小点声,听说是死人了。”


    “死人?我以为多稀罕呢!”


    “肯定是死了哪个官老爷,我们穷人死了可不算死‘人’咯。”


    ……


    几个人谈论的声音很小,但根本不可能逃得过闻玉白的耳朵。他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几个人立刻缩了回去,不敢再出半点声响。


    闻玉白:“这里经常死人?”


    警员:“……对,打架斗殴、抢劫杀人比比皆是,但是根本没人敢管。这些刁民战斗力很强,我们过去都是被打的份,久而久之就放任自流了……”


    “是么?”闻玉白回过头,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围观人群。


    并没有能理解他们的这份恐惧。


    “所以,虽然这里平时经常死人,但因为是‘午夜刽子手’干的,所以需要特别关注,是这个思路?”闻玉白问。


    “……”警官被问噎住了,“是、是这样没错……”


    闻玉白没再作声,带着队伍径直赶往案发现场。


    新发现的尸体,此时正躺在一座废弃的厂房门前。


    死者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性,看穿着打扮,经济条件应该相对拮据,并不是路人口中的“官老爷”。


    比起奎尔生前死后被无尽折磨的惨状,这位男尸便显得“干净”太多太多——尸体几乎没有遭到什么破坏,致命伤是后脑的钝器击打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击致命,除此以外,唯一的残损,就是尸体的左手——


    死者的左手腕部以下、及连带着约五公分的小臂全部失踪,从伤口断面看,应当是被人用刀直接砍下,和致命伤一样,伤口较为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无意义的伤口。


    但大约是从非关节处同时砍断尺骨和桡骨并不容易,从刀痕来看,至少砍了三刀才完全将肢体切除。


    一旁的警员忍不住道:“又是挖眼睛,又是砍手的……这家伙可真是变态啊……”


    闻玉白思忖片刻,没有接刚才的话茬,只是蹲下身子,将死者没了手掌的左胳膊抬起,问道:“为什么不从肘部开始切?”


    年轻的警员想了想,回答道:“或许是因为,他想要带走的是‘手’?”


    根据以往侦办案件的经验来看,这种总喜欢针对性破坏尸体局部部位的杀人犯,通常都会比较在意特定的“意象”——比如割掉骂人者的舌头,再比如戳烂偷窥者的眼睛。


    所以,或许是这位死者的左手,无形中做出了什么刺激到凶手的事情了。


    “嗯。”闻玉白点点头,又将断臂举到警员的眼前,“那为什么不从腕关节直接砍?”


    这回警员是彻底愣住了——从关节处砍掉手腕的难度,可比直接砍断尺骨和桡骨轻松太多了,同时也更加符合客观意义上对于“手”的定义。


    警员:“……难道是杀人比较紧张,没能找到腕关节,所以乱砍一通?”


    闻玉白:“可是切口看起来很冷静,致命伤也很果决,显然不是什么生手。”


    警员:“……”


    见警员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闻玉白挑挑眉,低头在尸体的断腕处比划了大概五公分的长度——


    “失踪的这一截上,应该有什么凶手想要销毁的东西。”闻玉白说,“等那只手找到就知道了。”


    永夜巷的气味相当复杂,在场的猎犬都一筹莫展,加上闻玉白的嗅觉还没完全恢复,上次那样一秒钟找到眼球的奇迹没能复刻。


    但闻玉白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却又胜券在握的模样,安排道:“留个人跟我去找手,其余的人去搞清楚死者身份。”


    先前对闻玉白的话令行禁止的队伍,此时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在场没有人敢出声,只这么怯怯地望着闻玉白,似乎在做无声的抗议。


    “嗯?”闻玉白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了,“都愣着干什么?”


    说话间,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恐惧地往闻玉白身边缩了缩,其余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握起手中的武器,朝闻玉白贴了过去。


    闻玉白很讨厌跟人类过分接近,嫌恶地将他们甩开,接着抬头才明白,这群人突然在抽个什么风——他们被包围了。


    实际上,闻玉白早就感觉到,街边那些铁罐、围墙、门洞之后,黑压压地藏满了人,但因为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他一直没把那些阴着的家伙们当回事儿。


    现在也一样没有当回事儿。


    此时此刻,他们的背后是无路可退的高墙,而面前,乌泱泱上百来人从夹缝里渗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尖刀、铁锤还有自制的武器,将闻玉白的队伍彻底围堵。


    面对着一群十几号人、穿着整洁、装备齐全的“上等人”,他们眼里有燃烧的嫉恨与厌恶,更多是对撕碎猎物的期待与渴望——眼前这粒掉进阴沟的奶酪,必然成了鼠群的狂欢。


    队伍中,颇有经验的老警督低声道:“……把枪护好了,小心他们抢。”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把手摁在枪上。


    闻玉白又在不经意间被人挤在了中央。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人类骨骼的战栗。


    他无比厌恶这样的气息,这种过于弱小的恐惧,激不起他的任何欲望,相反,双方这样拖沓办事效率的举动,只会让他产生无尽的烦躁。


    在警员们窸窸窣窣商讨战略的时候,闻玉白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伸手直接扒拉开那些贴在他身上、企图汲取一些安全感的人类,冷着脸,站到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闻玉白站定的一瞬间,对面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也在一瞬间沉寂下来。


    光是那拔地而起的身高,就给足了对面压迫感,即便是包裹得严实的制服,也掩藏不住他极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神,明明只是非常平静地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却仿佛带来一阵极境的寒风,刺冷得人骨头眼都一阵生疼。


    土匪队伍里,已经有识相的夹着尾巴偷偷溜走了,但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闻玉白眯了眯眼睛,偏头活动了一下肩颈,咔咔的骨头声响,在巷道里砸出一颗颗火光星子来:“一起上吧,别耽误我时间。”


    一句不咸不淡的挑衅,直接彻底敲响了这场盛大的洗劫,本来还犹犹豫豫要不要上的劫匪们,像是被点着了一般,噼里啪啦直接举着手里的家伙涌了上去。


    最先冲上去的,是个拿着弯刀青年,他睁着爆满红血丝的眼,直奔着闻玉白的喉头割去。


    但闻玉白甚至没有正眼看他,连躲都没躲,脚尖轻轻一勾,那家伙便“扑通”一声,狠狠栽在他的军靴下。


    紧接着,他又单手拎起一个拿着铁锤的大汉,顺着惯性将他抡回人群里。托大汉体型的福,这一击直接横扫千军,抡倒一片,清空面前一片场子来。


    一片哀嚎声中,又有人趁乱逃亡。但贫民窟的土匪到底不是没有经验的傻子,很快,剩下的顽固分子便调整阵形,决定依靠人数优势对闻玉白进行碾压。


    “你妈的!!”人群中,一个青年借力直接高高跃起,举着斧头直劈向闻玉白的脑袋。


    闻玉白懒得抬头,只顺手拽走身后挡道儿的,一个后撤提膝,狠狠击中青年的腹部,接着抬起脚跟,将人狠狠踹飞了几米远。


    一声哀嚎,青年手中的斧头掉落到一旁,嘴里闷出一口血来。


    闻玉白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直接见血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此时,一股浓浓的腥味翻涌而来,他只感觉喉咙又开始有毛刺攀爬一般的发痒,但这毕竟不如兔子血那般美味,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无法自控。


    只是陪他们玩玩的耐心又少了几分。


    闻玉白不再收敛,他微微活动几下手指,尖锐的犬爪爆出,此刻再被他的眼神盯上的人,都忍不住产生一种被扼住喉管的极度的恐惧。


    身后,有人想偷袭软肋,直绕过闻玉白去攻击他背后藏着的老警员。老警员犹犹豫豫没敢开枪,几米开外的闻玉白见状,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轰”地一声,将偷袭者摁在了墙上。


    闻玉白的力道有所收敛,但耐不住那人脑袋后面的墙还是哗啦啦被砸掉了一片,眼看着人已经快晕过去翻起白眼,脖颈也被那兽爪掐得鲜血淋漓,闻玉白这才懒懒开口:“差不多得了,我还有事要忙。”


    很显然,只要闻玉白愿意,这人的脑袋就会在一瞬间掉落下来。


    身后的土匪们看着一地哀鸿遍野,又看了看大气不喘、脸上甚至还写着“没活动开”的闻玉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最外围的一圈又跌跌撞撞跑了几个,只留下内围全身重伤的、被吓到腿软没来得及逃走的。


    见闻玉白松手把人半死不活地丢回人群,他们赶紧连滚带爬刚想跑路,但闻玉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蹲下身,用手指尖勾住了面前一人的衣领:“等会儿,都等会儿。”


    明明只勾住了一个人,倒是在场没有一个敢跑的,土匪们个个面露恐慌地回头,等着这位活死神发号施令。


    闻玉白回过头,看着那群被吓傻在原地、宛如鹌鹑一般一动不动的警督们,扬扬下巴:


    “带他们去认尸体,不认识就再抓几个过来认,直到认出来为止。”


    刑讯逼供是不值得提倡的,但是依靠个人能力“说服”对方“主动”配合调查,是所有业内人士向往的模范与标杆。


    有了刚才那一场小试牛刀的大杀四方,办案效率在顷刻间得到了质的飞跃,昨天晚上死活没能问出来半点儿头绪,现在一群人恨不得跪在地上提供线索。


    不出五分钟,死者的身份便水落石出——


    这家伙名叫吉姆,刚来永夜巷没多久,因此没几个人知道他姓什么,也没几个熟悉他的朋友。和大多数永夜巷的居民一样,吉姆也是依靠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谋生,虽然是永夜巷的新人,但短短的时间里,巷子里就流传出来他的传说——


    “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他偷不到的东西。他胆子也大,就没什么不敢偷的。”谈话者摇摇头,“也许是这次得罪错人了吧。”


    听到这里,闻玉白点点头——线索大概率是对上了,砍了他的左手,一定就是对他偷窃东西的惩罚,至于偷了什么,或许等找到失踪的左手,就能知晓了。


    不过现在找手也并非难事了。闻玉白伸手给线索提供者挨个儿扔了一枚金币,顷刻间,明晃晃的金光几乎要把永夜巷照耀成了不夜城——


    没过几分钟,藏在街头巷尾的当地人,就如黑压压的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他们齐刷刷把闻玉白围在中间,似乎想用灼灼的目光再在他身上榨出点金币来。


    能用钱和武力打发的人最值得信任。


    “天黑之前,我要看到那只手。”闻玉白又伸手变出一枚金币,当着他们的面,抛到空中,又带着他们的目光一起,“唰”地一把握回手心,“我来之前,谁都不要乱碰,沾上气味解释不清的,一律按杀人犯处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音未落,大家便轰地散去,迅速投入到大搜查中去了。


    转过头,闻玉白对身后的警员道:“把尸体运回教堂,记住,一定要跟奎尔·布朗的尸体分开放,绝对不要摆在一间房。我现在还得去一趟……”


    话说了一半,脑子便“轰隆”一声,不祥的预感迅速爬上心头——


    兔子!他跟兔子约好了今天上午去车厘街“开张”的!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一向冷静理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猎犬,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兵荒马乱——


    完了!去迟了!!


    那家伙不会早就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吧?!


    第26章 目光女神026


    这日清晨,雪茸还没来得及打听明白新出现的男尸是个什么情况,那位名叫约翰·托马斯的牧师,便十分殷勤地找上门来,要带他去早早约好的那个店家。


    临行前,雪茸偷偷跑去看了一眼闻玉白,那家伙正忙得找不着北,一察觉到他的气息,倒也还是忙里抽闲,皱着眉转头看过来。


    人多眼杂、隔墙有耳,雪茸没多说一个字,只趴在墙后朝他眨巴眨巴眼,把定好的店名写在纸条上塞进他的手里,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行。”闻玉白看了眼时间,压低了嗓子承诺道,“我这边还有点事,你稍微拖延一下,上午十点我准时去找你。”


    虽然这家伙凶凶的,很吓人,但却莫名让雪茸觉得十分靠谱。有了他这句承诺,雪茸立刻安心下来,又朝他抛了个飞吻,转身就笑眯眯地提着裙摆,跟着约翰出门了。


    这一路上,约翰都对雪茸表现得殷勤有加,不仅鞍前马后帮雪茸提行李,还一个劲儿地夸雪茸的眼睛漂亮。


    被夸眼睛漂亮,当然是雪茸想要看到的画面,但这人时不时企图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实在是让他兔毛站立、背脊发凉——


    眼看那家伙想要摸自己的手,忍了一路的雪茸实在承受不住,猛地缩回一只手。


    这样明显带着拒绝的动作让约翰感到有些尴尬,但是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夸赞道:“艾琳小姐!您的美貌真是惊为天人,尤其是您这双无可挑剔的眼眸,天下苍生无一不会为之倾倒!”


    好的,好的,他知道自己长得真的很好看了。雪茸被他夸得指甲盖儿都快崩断了——面对闻玉白的游刃有余,让他高估了自己对男人的承受能力,看样子他也只擅长对付那种耳根子吹吹风就脸红的纯情男啊。


    他再一次撇过脸去,不再让约翰觊觎自己的脸——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还是要尽可能在闻玉白来之前守住底线、不暴露男人本色、不被动手动脚、不被迫丢了清白。


    想到这里,雪茸默默垂下眸子、捏紧裙边,忍痛决定安分守己,好好做人。


    车厘街的正门就在旧教堂不远处,机械结构的拱门上,挂着一只刷着红漆的巨大红色樱桃——这是车厘街的标志,也代表着“未被探索的少女”。尽管是自欺欺人,但却总能给前来消费的顾客们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


    进了那道拱门,便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了。因为宗教的缘故,这类产业永远是不合法的边缘行业,这里的店铺也统统伪装成各种娱乐场所,又刻意用明显的标识彰显真正的经营内容——


    有的在门前摆放着意味明显的女性雕像,有的在墙上画着内涵丰富的涂鸦。


    最吸引雪茸眼球的,莫过于眼前一个吊挂在店面前的机械装置——这是两个用金属雕刻的人型,虽然是极简的造型,但也能看得出性别和动作,这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风一吹,就会带动装置上的薄片,两个人便开始非常热烈地运动起来。


    真是太有创意了!雪茸盯着那装置的结构,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这装置虽然极其简单,但确实是奇思妙想的集大成者!雪茸打心底里佩服这东西的设计者——这可是真正的艺术品啊!!


    正在雪茸潜心研究艺术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甜腻腻的呼唤:“托马斯先生~”


    托马斯先生就是雪茸身边的牧师约翰,这家伙显然是这里的老顾客了,一路上都忙着跟姑娘们打招呼。


    雪茸抬头望去——打招呼的女人应该是个树妖,耳朵有着很明显的木纹,发梢也是细细的树藤。


    她身着一身廉价但浮夸的长裙,裙子应该被穿了很久了,上面布满了裁剪成玫瑰花形状的皮革补丁。


    看见约翰来了,女人伸手摸向腰间那根机械皮带,她开着白色小花的手指轻轻拨动皮带扣上的齿轮,皮带扣侧面的暗盒便“咔嚓”一声打开。


    姑娘从里面掏出一根不便描述的黄铜物件,一边媚眼如丝地望着约翰,一边伸出舌头在这东西的前端忘我地舔了起来。


    约翰显而易见地吞了口口水,耳朵根子唰地通红起来,雪茸一直盯过去的目光却没舍得收回来半点儿——当然,他不是在看姑娘舔棍子,他只是又开始欣赏起那皮带的精巧设计罢了。


    真是个好东西啊,雪茸想,自己的腰带也可以这样改装一下,就可以做成一个随身携带的工具箱了。


    在他望着腰带出神的功夫,约翰摆摆手,拒绝了女人无言的邀请。


    女人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身边的雪茸:“看来先生今天是有人陪了~真是个水灵的漂亮姑娘,瞧这漂亮眼睛,连我都要为她着迷了~”


    夸自己漂亮的话,雪茸还是爱听的,但这前半句……雪茸撇过脸去,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好在约翰也没再跟女人推拉太久,带着雪茸匆匆穿过街巷,最后停在一家不论是规格还是档次,看上去都比别的场子气派很多倍的店面门口。


    这家店至少是普通店面的三倍大小,比起一旁其他店面的花里胡哨、争奇斗艳,这家店面看起来倒是清爽得像是一股清流,门口没有太多夸张装饰,甚至还能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琴声。


    换在别的地方,雪茸可能会以为这是个有些许格调和规模的酒店——如果它不叫“糖果诱惑”这样俗气的名字的话。


    雪茸站在门口,看了看自己被伪装成粉色棒棒糖的手杖,不由感慨这命中注定的缘分。


    看雪茸在门口犹豫不决,估计是怕他担心,约翰开口安慰道:“因为你说你害怕,所以特意挑了一家离教堂比较远、相对比较正规的,老板娘人很好,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事的。”


    雪茸点点头,不敢跟他多搭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他迷住了——这种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推开门,本以为会直接撞上一堆纵享生命美好的清凉男女,至少也是暧昧至极的灯光或装饰,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舞池、一个清清白白的调酒吧台、几个穿着整整齐齐的客人、一架板板正正的蒸汽钢琴。


    看上去真是一个很正经又普通的酒馆,如果不是一旁的包间里出来一对衣服还没穿好、嘴上还勾勾连连接吻的男女的话。


    雪茸对别人的生命大和谐提不起兴趣、也并不觉得羞耻,他目光平静地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那架钢琴前——此时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穿着比其他姑娘更为讲究的中年女人正在弹奏它。


    女人的弹奏技巧非常一般,曲子并不好听。雪茸的竖着耳朵听了一小会儿,便知道不只是演奏者的问题,这琴本身也该调音了。


    正当他脑海里已经开始拿着调律扳手捣鼓的时候,女人看到他们,停下了手里的演奏,笑眯眯地迎了过来——


    “这就是店里的老板娘,翠丝女士。”约翰介绍道,“翠丝,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艾琳小姐。”


    雪茸看着老板娘,弯着眼睛提着裙摆跟她打了个招呼,翠丝见状,眼里也满是喜欢:“真是个美丽又礼貌的姑娘!”


    她望向雪茸的眼睛,先是被惊艳般抬起眉尾,接着眼神中又控制不住爬上了忧虑:“居然还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是让人担忧啊……”


    老板娘在担忧什么,雪茸该懂,但一无所知的“艾琳”不该明白。于是他故意扭头,一副疑惑的样子看了看老板娘,又看了一眼约翰。


    “没事的,上面已经派了最厉害的队伍来了,姑娘们只会比平时更加安全!”约翰见状,安慰道,“更何况,现在艾琳小姐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在这里有个谋生之道,总比白白饿死好。”


    翠丝叹了口气,将雪茸揽到身边:“希望事情快点结束,让姑娘们过个安生的日子吧。”


    说实话,翠丝把自己从约翰手里接过来的一瞬间,雪茸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跟一个一路觊觎自己美貌的男人待在一块儿,时时刻刻都得守着自己,属实是太过憋屈。


    雪茸努力缩小自己的个头,躲在翠丝的怀里,眼巴巴等盼着约翰赶紧走人。


    但遗憾的是,这家伙似乎并没有现在就走的打算。


    约翰说:“带艾琳熟悉熟悉环境吧。”


    看他摆出一副老熟人的模样,甚至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雪茸眉心一跳,知道事情开始往他不情愿的方向发展起来。


    翠丝也算是见怪不怪了,顺手又把雪茸送回约翰身边,带着两人在店里转悠——


    她指着眼前大厅里的舞台,开门见山:“这是‘前场’,姑娘们可以在这里展示自己,平时会有客人在下面喝酒,这是个好地方,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不用藏。”


    正说着,一个穿着暴露的猫耳少女,一边摇着尾巴,一边颇具暗示性地舔着黑色的猫爪子走上台前,她朝身后抛了个媚眼,缱绻慵懒的萨克斯声便传到台前。


    “唰”的一声,少女拉开胸口的拉链,口哨声、掌声夹杂着粗俗的脏话翻涌上来。


    原来是个色情秀场,雪茸移开视线,为自己刚才把这里误认成高档酒店而感到忏悔。


    翠丝又带他来到调酒台前,酒保是一个身材火辣的人类少女:“带客人过来喝酒,可以拿到一半的提成,这种额外收入都是努力就可以有的。”


    说完,她又笑眯眯伸手敲敲桌子:“给约翰先生来杯蜂蜜酒,今天我请。”


    一听这话,雪茸为方才对翠丝产生的那么一点点信任而感到可笑——他在做什么白日梦呢?还指望妓院老板娘替自己守着清白??


    但约翰却只是朝桌子上抛了枚银币,摆摆手:“今天不喝,咱们继续吧。”


    地方不小,翠丝却没有带他们挨个儿介绍,只是绕完了前场,就带他们来到舞台后方,从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就是完全的酒店模样,一排排、一整个走廊的房门紧闭着的房间。


    “这就是‘后场’,你们的主场。”翠丝弯着眼睛,带他们走向其中一间的房,“这姑娘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房间你收拾收拾,这段时间就归你了。”


    还没等雪茸反应过来,房门便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俗得不可方物的双人爱心床,和满墙叫人看了都眼睛疼的各式各样的工具。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雪茸转身就想推门走人,结果“砰”的一声,翠丝已经把他和约翰关在了门内。


    “好好谢谢托马斯先生。”门外的翠丝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笑。


    “……”沉默。


    雪茸面对着木门,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比起紧张害怕,此时他更多的应该是计划走了偏门的无奈和烦躁——可恶,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此时,忍耐已久的约翰·托马斯已经到了极限,但或许是出于骨子里的修养,他还是很礼貌地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给自己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台阶下——


    “艾琳小姐,我知道您过得很拮据,没关系,神明已经指引我来打破这个局面。”


    看着他一边脱外套,一边朝自己走过来,雪茸的嘴角都快要抽筋了——他们信神的都这么伪善吗?饥渴了想xx就直说啊,还披着接济穷人的旗号硬装累不累啊?你们脑袋顶上的主子就是这么教你们行善积德的??


    雪茸摆出一副惊慌害怕的表情,退到墙根处连连摇头,但面对这份拒绝,约翰却笑了:“不得不说,您明明是做这一行的,却总是一副纯洁天真的处子模样,如果这是您的‘计谋’,那您可真是拿捏男人的天才。”


    这句话差点儿让雪茸的兔脑过载——男人是得自信成什么样子,才会觉得一切都是为了勾引他们而存在啊?


    他忍不住摸向身后的糖果手杖,大脑极其冷静地给出了最佳解决方案:反正都是斩立决的通缉犯了,再多条人命也没所谓的吧?


    但是杀了人计划可就彻底失败了,他还没见到阿丽塔、没跟他聊聊“燃料”的事呢。


    于是雪茸收回摸向手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低头飞快写了张纸条:“很抱歉,约翰先生有神职在身,在下实在不敢玷污了您。事实上,我今天已经跟闻长官有约,若真有需求,烦请您改日再来光顾!”


    唰唰写下这串文字的时候,雪茸才明白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些事情,换作狗长官和自己做,显然就有趣太多太多了。至少以那家伙的性格,是说不出什么“纯洁的模样是拿捏男人的计谋”之类的鬼话的!


    想到这里,雪茸也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是啊,他不是和狗长官约好了吗?这都几点了他人呢??


    百忙之中他抽空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小半个钟头,那一瞬间,这位自始至终保持情绪稳定、理智在线的兔子先生,前所未有地出离愤怒起来。


    该死,亏自己还觉得这家伙很可靠,现在就把自己晾在这里,难道是故意耍人?!


    很显然,面前已经彻底上头的约翰,根本不可能听他的解释。他一边走过来,一边伸手解着自己的腰带:“没关系,我会给你更高的价钱。”


    雪茸闻言,重新握住了身后的手杖,看着已经逼近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被占便宜是不可能,算这家伙倒霉碰上自己心情不好,一会儿直接给他砰砰踉两枪开瓢,然后冲出去杀他个神清气爽,至于什么燃料不燃料的,可去他妈的吧,谁让自己心情不好呢!


    脑子里做尽反社会的事,雪茸一瞬间失控的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再做什么挣扎,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约翰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又过来伸手解自己的领口。


    雪茸向下一瞟,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出声——呵,还没自己大呢。


    他甚至产生了直接撩起裙摆的冲动,不知道这人看了自己的,是会吓到光着屁股破门而出,还是会自卑得再也不能行啊。


    恶劣的想法产生于一瞬间,执行能力极强的雪茸就打算付诸实践了。


    他笑了笑,拨开约翰解自己衣领的手,一颗一颗把扣子扣了回去,又在约翰震惊的目光中,弯下腰来,伸出手,一点一点沿着自己的脚踝、慢慢摸上小腿、提起裙边、又抚上膝盖……


    约翰看着眼睛都直了,根本注意不到雪茸越来越阴冷的表情。


    看吧,看吧。等你看完、尖叫完、彻底崩溃萎掉,再给你头上来一枪,让你把看见的都带进地底。


    他这样想着,裙边已经提到了大腿,约翰已经急得双眼通红,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上手替他抬起最后的那一截——


    “砰!!”


    一声巨响,明明已经上了锁的门,在一瞬间被一道无比强大的力量撞破——是个熟悉的身影。


    门外站着的,是雪茸刚刚在心里讨伐过的闻玉白,此时的他依旧是那样阴沉恐怖、充满杀气,却比平常多几分赶路的喘息。


    此时,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爬向他的下巴,最后滴落到他的锁骨,消失不见在他的衣领中——很性感,雪茸不适时宜地想。


    看见里面尚未发生什么,闻玉白显然是松了口气的,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紧紧锁定在了雪茸定格在大腿根上的手,以及距离他近在咫尺、满脸色欲薰心的约翰身上。


    死一般的寂静中,房间里的两人像被定格住了一般,居然半天没有人敢动弹一下。


    下一秒,又是“砰”的一声,约翰直接被踹飞出了三米开外!!


    “你他妈……!!”近乎暴怒中的闻玉白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狠狠怼在墙上咬牙切齿。那凶残模样,怕不是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难道没人告诉你,我已经跟她约好了吗?!”


    第27章 目光女神027


    从闻玉白飞踹进来揍人宣示主权,到约翰几乎屁滚尿流地抱着衣裤仓皇出逃,雪茸围观了完整的全过程。


    说实在的,雪茸不止一次想象过闻玉白的真实水平能有多恐怖,但当他看见那已经完全被踹烂的厚木门、又看向约翰胸口隐约断了几根的肋骨时,他才觉得,自己的想象还是太过保守了。


    完全不能动。雪茸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不是不敢动,而是那人带来的巨大气场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完全不能动弹。


    直到约翰跌跌撞撞被门外的路人扶起来抬走,闻玉白又转身踹了门框一脚,轰走了门外的围观人群,雪茸这才被允许自由呼吸。


    但他的身子还是完全僵硬的,他就这样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闻玉白转过身来望向自己。


    那家伙眼里的余怒还没来得及消散,仅是眉头微蹙就足够让雪茸的心脏不安地狂跳起来。他不知道闻玉白是真的生气还是装的,明明差点被占便宜的人是自己啊!


    但闻玉白只是果断地关上了身后的门,接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有些嘲弄地冷笑了一声:“我是不是不该来?感觉打扰你了。”


    雪茸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提溜着裙摆,整条腿正白花花地露着呢。


    “……”雪茸轻轻闭眼为自己的面子默哀一秒,抬手放下裙边,接着又很快抬起头重新看向闻玉白。


    “那不然呢?”雪茸微微扬起下巴,以便让自己表情里的不满更明显一些,声音倒是压得极小,除了闻玉白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听到,“闻长官迟到了这么久,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等着?”


    说到这里,闻玉白便是理所当然地理亏了。


    “抱歉。”刚才的戏谑劲儿立刻消散,闻玉白十分认真且诚恳道,“我不会找什么借口的,迟到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习惯和他针锋相对的雪茸头一回听他道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但很快他就笑起来:“既然道歉了,闻长官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


    闻玉白微微蹙眉,但还是问:“你要提什么条件?只要别太过分,我都能答应。”


    “我能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雪茸上前一步,伸手牵住了闻玉白的领带,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了拉。


    这个动作就像是牵住了一条狗链。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一点,看着雪茸眼中的笑意,闻玉白便又开始条件反射地冷下脸,那野兽的杀气又在顷刻间腾然升起了。


    在他抬手的前一秒,雪茸突然开口道:“我目前唯一的小心愿,就是希望闻长官能对我温柔一些。”


    见闻玉白的动作停顿住了,雪茸便笑起来:“猎犬凶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吓人,胆小的兔子可受不了这个。”


    “而且,长官明明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呢?”雪茸得寸进尺地伸手,轻轻点了点闻玉白的鼻尖,“很想看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任何一个犬科动物的鼻子都是敏感的,闻玉白下意识皱眉,牙关也紧紧咬合,但下一秒,似乎是想起刚刚才答应过对方的承诺,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眉毛松了开来。


    笑是不可能笑的,但雪茸还是十分满意——他知道这家伙听进去了,只不过还是有些别扭而已。


    真可爱,雪茸遗憾地心想,如果不是只该死的狗该有多好。


    沉默的时刻不超过半分钟,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缝。


    闻玉白立刻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雪茸却直接上前一步,贴到他的面前,一手轻轻拉过他的小臂,一手亲昵地扶到他的胸口。


    大抵是没有料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闻玉白有些意外地低下头——虽然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明白了雪茸的用意,但这样的距离确实是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安全红线。


    身后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雪茸还光明正大地依在自己怀里,一向冷静的闻玉白居然在一瞬间不知道该优先顾得哪边,只下意识望向胸口趴着的雪茸。


    那人眨了眨浅金色的眸子,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白,让他放开了演。


    皮肤的温热夹杂着诱人的兔子味,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心口处,扰得人浑身难受——这大概就是闻玉白讨厌肢体接触的原因。


    他深吸了口气,在门被完全推开的一瞬间,恶狠狠地回过头去:“谁??”


    身后的门大敞着,门口站着的,是一位长相艳丽、身材火辣的黑蛇姑娘。她脸侧布着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暗的光,不仅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倒是更引得人挪不开眼睛。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几乎可以说是不着一缕,几根布条遮住了重要的部位,反倒是把“欲盖弥彰”直接写在了脸上。


    “先生~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姑娘走起路来也软软的,活像一条蛇,不知怎么就游到了闻玉白的身边,“先生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想让您玩得开心点,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人一起吧~”


    那人刚要拉过闻玉白的另一只手,就被那人很警觉地避让了过去。避让的一瞬间,闻玉白抬起眼来——门口围了很多人,很可能不只是凑热闹的。


    少女扑了个空,目光顿了顿,接着又堆起笑脸来:“长官是害羞吗?还是没尝试过?也许试一次您就……”


    在少女不依不饶,打算继续往闻玉白身上盘的时候,一旁沉默已久的雪茸直接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搂住闻玉白的脖子,转身后仰——


    在少女错愕的目光之下,雪茸整个人直接直直倒在身后的双人床上,闻玉白也失去重心,顺势俯撑在他的身上。两个人肢体交叠的一瞬间,鼻息也胡乱地揉在了一起。


    倒下来的一瞬间,门外的围观群众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雪茸也抽空微微抬头,看向一边手足无措的黑蛇少女。


    没有挑衅,也没有轻蔑,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非常有分寸地婉拒了她的加入。


    少女也不是个不要脸的,当即是转身想走,却在回头的一瞬间愣住,有些怯怯地收回了脚步。


    闻玉白顺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可惜,门外的人实在太多,对方也是个擅长隐藏的好手,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到底是谁在跟少女眼神交流。


    闻玉白一想事情就很投入,眼下演戏的事情也被忘在了一边。看他走神,雪茸轻轻握住他撑在自己脑袋边的手腕,小声地用气音在他耳边耳语道:“你知道该做什么的,不是吗?否则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被我这么容易就放倒了?”


    说完又看了少女一眼。


    眼前这位“哑巴姑娘”居然会说话,而且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的,少女自然是颇有些意外。但这回雪茸的目光不再友善,甚至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少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没有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仰面躺着的闻玉白似乎比少女更加无措。他银灰色的睫毛颤了颤,一向冰冷的目光里居然闪现出了一丝惶惑和紧张。很显然,在演戏方面,他还是个非常懵懂的新手。


    于是,雪茸决定带带他——“亲我。”


    这两个字落下的一瞬间,闻玉白的瞳孔唰地一下就缩紧了,兽耳也下意识地往脑袋后面背去,像是个犯了错的狗,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雪茸好好欣赏了一番,直到他清楚地听见对面传来愈演愈烈的心跳声,又看见他强装冷静但实际上完全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借位,闻先生。”他弯弯眼角,伸手勾了勾他面上的铁笼,“难不成你戴着这个,还想真亲?”


    后半句调笑,对于当下的闻玉白来说简直是极致的恶劣。他本就极度别扭的情绪,直接在一瞬间爆发了。


    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个充当“监视器”的少女,更不顾及门外一堆盯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吗,压抑已久的野兽信息素像是爆裂一般弥散开来,雪茸甚至恍惚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实感。过于浓烈的天敌气息让雪茸下意识挣扎起来,但当前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无意义煽风点火——


    毫不意外的,闻玉白狠狠摁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也在一瞬间俯下身来,逼到了雪茸的面前。


    猎犬的气息快要烫得雪茸融化开来,他看着那人紧绷的喉结,自己的心跳也开始渐渐不受控制。


    这个动作确实足够暧昧,凡是路过房门口的人见到这番画面,都只会联想到那一种情景,但只有雪茸知道,他应当是在找撕碎猎物颈动脉的时机和方位,尽管这样危险的姿势,在门外看来,确实很像是在进行极度亲密的动作。


    那一瞬间,巨大的力量钳住了他的动作,一开始可能只是想控制住他的动作,但随着闻玉白眸子里的理智一点点消失,肩头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显然,再不控制一下,自己就要当场交代了。但雪茸只是慌张了片刻,便很快冷静下来。


    他抬头楚楚可怜地望向闻玉白,眼角因为情绪波动微微泛红,让他的示弱和求饶开起来更加真实了几分:“……闻先生?”


    和他料想的一样,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闻玉白就立刻回过神来。


    他看着雪茸的眼睛,慌忙卸了力,耳朵也轻轻颤了两下。


    在他目光恢复正常的一瞬间,雪茸顺势绷起脚尖,从闻玉白的腿侧流连又暧昧地划过,紧接着搂住闻玉白的脖子,借力半起身朝门外扫视了一圈,接着伸腿用足尖勾住门边——


    “砰”。一声闷响,门被狠狠关上。


    直到那些窥探的目光被隔离开,雪茸还半挂在闻玉白的肩头,一副舍不得松手的模样。


    僵持了将近一分钟,闻玉白伸手,亲自把人从自己身上抠了下来。


    雪茸顺势躺平下来,刚一伸手摘掉帽子和假发,雪白的兔子耳朵就顺势弹了出来。


    “……”闻玉白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兔子的耳朵,那白色的绒毛看上去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耳尖是一抹渐变的灰黑色,仔细看,还能隐约看见兔毛下淡淡的、粉红色的血管。


    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闻玉白的喉结又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还是没能挪开。


    他眼睁睁看着这兔子松了口气,接着伸手开始揉搓起那兔子耳朵来。


    兔子揉耳朵的样子就像是在洗脸,埋着头,认认真真地用手画着圈儿,手法似乎也十分讲究。


    闻玉白看着他白皙的指尖顺着耳根轻轻地捻推,接着又发现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很符合正统意义上的审美。似乎是因为耳朵非常敏感,按揉的过程中,他的气息明显变得紧绷,还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叹息来。


    说实话,这声气音听起来确实让人遐想连篇,再加上这人绯红的面色和湿润的眼角,闻玉白只感觉一阵酥麻爬上了脊梁骨,眼睛却还是被钉死一般,移不开半分。


    直到雪茸顿住手上的动作,“唰”地抬眼:“闻长官可真敬业呀,门都关上了,还打算继续演下去吗?”


    闻玉白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一直俯撑在雪茸的身上。


    他以迅雷之势火速起身拉开距离,雪茸慢条斯理地收回耳朵,又整理好假发和帽子。


    等一切都恢复如常,两个人这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直被晾在一边的黑蛇少女。


    此时过度的信息量已经让少女彻底呆愣在原地,她瞳孔震颤地望着雪茸脑袋上的兔子耳朵,大抵是联想到了这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某位通缉犯,那一瞬间,嘴唇都变得苍白。


    少女也算是个聪明人,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奈何与对方实力悬殊过大,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后脑勺一阵冰凉。


    那兔子耳朵的通缉犯,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靠在床边的手杖,对准了她的脑袋。虽然她没看得具体,但“咔咔”两下,听起来明显就是枪的上膛声。


    “怎么办啊长官?”雪茸坐在床边晃着双腿,单手举枪看向闻玉白,声音带着些轻佻的上扬,“小秘密被发现了,能杀人灭口吗?”


    第28章 目光女神028


    少女的双腿几乎在一瞬间就软了下去。


    看她一下子瘫在地上,身后的人很及时地拉住了她的胳膊,虚情假意地问候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帮你看看?”


    这个人讲话永远轻轻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这样松弛的状态反而让少女害怕到了极点——对于这样的家伙来说,开枪杀人似乎跟饭后多吃一道点心一样简单。


    撇开身后那个善于隐藏、阴晴不定的笑面虎不谈,眼前还有个把杀气和恐怖写在脸上的猎犬,两人一前一后,一冷一热把自己怼在中间,少女原地自杀的心都要有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先一步替她解围的,居然是那个眼里藏刀的猎犬——


    “行了。”猎犬皱了皱眉,对身后的通缉犯兔子道,“少惹麻烦。”


    脑袋后的冰凉便立刻撤去。雪茸收回了枪口,手杖在掌心转了几圈耍了个花活,然后朝闻玉白弯眼笑了笑,行了个绅士礼——像是个玩世不恭的魔术师。


    “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罢了,长官。”他又睨着眼看向少女,“但是呢,玩笑开到多大,具体还要看这位小姐愿意配合到什么程度。”


    闻玉白也看向少女,那姑娘打了个冷颤,立刻有眼力见地求饶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雪茸先是找了个外套披在少女的身上,接着双腿交叠坐回床边,摊开手,表示接下来自己不会说话。


    于是便到了闻玉白的主场——


    闻玉白:“是谁叫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


    少女:“……是老板娘,她刚刚让我进来,把您照顾好了,然后看看艾琳小……呃……先生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给您服务……”


    闻玉白:“没有别的?”


    少女:“没有了……我刚刚路过这里就被她喊过来了……”


    少女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闻玉白沉默了片刻,问道:“认不认识奎尔·布朗?”


    “是被杀掉的那个女孩子吗?”少女说,“我跟她不熟,但是她一个月之前来过这里表演,我记得她跳舞非常好看,当时有好几个客人都看上她了……”


    听到这里,闻玉白和雪茸交换了一下眼神。


    奎尔·布朗的老板娘也说过这么一回事,看样子信息是对上了。


    闻玉白问:“有哪些人?”


    大概是牵扯到了太多权贵,少女的表情明显犹豫起来:“……”


    雪茸见状,也没开口,只是又默默拿起手杖,低头擦起了枪口。


    少女立刻识时务道:“嗯,都是经常来的客人!”


    少女总共给出了三个名字:一位是本地医院的知名外科医生,一位当地警署的高级警长,还有一位是上级派来的教堂管委会的负责人。


    闻玉白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身份,又向少女仔细询问了一番。


    审讯结束,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怎么处理这个少女确实是件麻烦事——杀人灭口的事情闻玉白不会做,但将她放走又确实存在风险。


    闻玉白下意识看向雪茸,那家伙收到了目光,“啪”地打了个响指:“好办!”


    说罢,他又从腿环上取下来一根金属链条,看上去是根项链,下方坠着的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盒:“一会儿让梅尔送一点香料过来,他就可以顺着气味……”


    闻玉白当即明白了他的办法,打断道:“不用。”


    说完,他转身,面无表情地伸手,握住了雪茸脑袋上的兔子耳朵。


    “?!!!”本来气定神闲的雪茸,几乎在一瞬间炸开了毛,鸡皮疙瘩肉眼可见地从耳尖爬向全身,脸、脖颈、耳根、眼眶也都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想要伸手剥开闻玉白的手,但那人却只是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的表情,手却变本加厉,顺着那粉嫩的兔耳来回撸动着。


    “等等……停……慢点儿……”雪茸几乎都快哭了,身子都跟着颤抖,却不敢乱动半分。


    闻玉白也没想到这人这么敏感,又细细揉捏了几把,直到那家伙忍不住轻唤起来,才饶有兴趣地收手,将战利品摊开在掌心——他在雪茸的耳朵上撸了一把兔毛。


    追踪气味的本事,自己绝对能胜过那只黑猫。闻玉白的胜负心莫名被激了起来。


    等他将这一小撮兔毛塞进了项链的小盒子里,蹲在地上捂着脑袋自闭的雪茸也终于缓了过来。


    “你怎么能乱摸我的耳朵?!”雪茸愤怒地看着闻玉白控诉道,“这也太失礼了!”


    闻玉白摊了摊手,假模假样道了个歉,心里却难得泛起一阵暗爽——这兔子也有炸毛吃瘪的时候。


    雪茸气呼呼地揉了会耳根,抬头瞥见一旁手足无措的少女,又相当敬业地主动回到了话题中。


    雪茸捏着项链两端,绕到她的身后:“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颤抖道:“菲比……”


    “好的,菲比。”雪茸有些疲惫地将项链戴到少女的胸前,“你现在逃不掉了。”


    “这根项链扯不开、剪不断,就像是你和我们之间,已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相连接了。”雪茸说,“如果你泄露我们的秘密,做了不利于我们的事情,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亲爱的闻长官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你的身边,亲自过问你情况。”


    看着少女绝望而恐惧的目光,雪茸笑了笑,罕见地展现了一回良知:“同样的,作为我们的优秀线人,我们也有保护你安全的义务。”


    “如果遇到了危险,或者有人刁难你,轻轻旋开盒盖,气味信息会迅速扩散,我们就会立刻过去帮忙。”


    “咔”的一声,项链的锁扣搭上,菲比似乎感觉到一根看不见的脚镣扣在了自己的脚腕上。


    “回去吧。”雪茸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笑眯眯地将人推向门外,“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说,我们都听得见。”


    菲比小心翼翼闪出门后,两双兽耳便不约而同地贴向了木门。


    门外一片嘈杂之中,菲比主动汇报起来了——


    “长官说不喜欢两个人,所以就让我先出来了……他们……他们是真的……我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了……”


    听到这里,雪茸的耳朵一下子竖立起来,转头看向了一脸懵懂的闻玉白。


    雪茸“唰唰”起身,非常利索地站到床中央:“听到了吗?咱们该开始了。”


    闻玉白:“?”


    雪茸:“外面还有人听着呢,长官。”


    还没等闻玉白反应过来,雪茸就开始踮着脚在床上蹦哒起来。他虽然身材单薄轻盈,但身下的双人床并不牢固,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异响——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看着闻玉白渐渐睁大的眼睛,雪茸笑起来,用因为运动而气喘不已的声音道:“我得弄久一点……嗯,不然显得……显得长官你很不行……”


    虽然这是必要的掩护,但闻玉白还是感觉到了极致的别扭。


    他本来不想发表任何意见,打算就这样硬着头皮熬过去,但他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在床上蹦来蹦去的家伙——


    看出来,他的体力真的不行,只是蹦了一会儿就喘得乱七八糟的,但更让闻玉白在意的是,这家伙开始逐渐泛白的嘴唇。


    不止一次了,这家伙在紧张之后有着明显不适的反应,再自己能听得入神清楚,雪茸的心跳带着常人没有的杂音,闻玉白很快判断出来,他大概率是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那还这么蹦,这兔子不要命了??


    闻玉白赶紧起身:“你下来。”


    雪茸也确实到了极限,但也只是喘着气望着他,意思是让他提供一个替代方案。


    “……”闻玉白已经完全懂了他的套路,但实在没辙,只能主动请缨:“我来。”


    自己绝不是关心他的死活,而是不希望在任务完成之前,失去一个自己投入巨大的诱饵。


    当然,他不可能像个兔子一样在床上蹦来蹦去。


    他伸手把雪茸拉下床,自己坐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扶在床边推了起来——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这床虽然不算牢固,但是绝对不轻,眼看着他但一只手就能给晃得这么响,雪茸忍不住感叹道:“哇哦,你也太棒了,比两个人都厉害!”


    这夸奖在这满屋子奇怪氛围里,怎么听怎么别扭。闻玉白的军心已经跟眼前这床一样,摇晃得快要散架了:“你闭嘴……”


    “那你多说点话么。”雪茸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不然别人还以为里面是两个死人在……”


    “嘎吱嘎吱!!”在雪茸把那个动词说出来的前一秒,闻玉白骤然加大了摇床的力度,打断了他的发言。


    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但为了效果更逼真一些,闻玉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雪茸的意见——


    他硬着头皮俯身趴到了床侧,一边单手做俯卧撑,一边单手推起床来。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刁钻的动作,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位长官的身体素质过于强劲,普通的运动,根本不能让他的气息任何明显的波动——根本不能营造正在用心消费的假象。


    为了不让闻玉白孤零零趴在地上,雪茸也给自己铺了张毯子躺在他的身边,美滋滋地看着他运动着。


    一片嘎吱声中,雪茸撑起脑袋,小声道:“刚刚翠丝,就是那个老板娘,一直在外面。”


    “……”闻玉白逐渐把单手支撑换成了三根手指,呼吸终于稍稍乱了些,“嗯……不只有她,刚刚被我揍过的那个牧师……呼……也没走呢。”


    雪茸一直觉得,闻玉白喘气的样子很性感,尤其是他用力的时候,金属质地的铁笼上,有时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好好抚摸一番。


    但为了保持当前形势的和谐,雪茸还是克制住了对他动手动脚的欲望:“他们是不是一伙的?目前来看,翠丝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那个体格,怎么说也不大像是凶手。”


    闻玉白把三根手指换成了两根:“呼……谁知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人……”


    雪茸对他的觉悟感到满意,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望他:“你今早在忙什么?听说又出现命案了?”


    “……嗯。”闻玉白一边发力一边说,“永夜巷那边……死了个小偷……”


    这个案子并不算什么机密,再加上闻玉白已经基本确定,雪茸和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关联,便把现场的情况都讲给了他听。


    “被剁了手?是因为偷了什么东西吗?”雪茸问,“那个手找到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还没有……呼……我派了人去找……”闻玉白喘了口气,两手交换了一下动作,继续道,“不过很难说……上面还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他的额头渗出的汗滴,顺着脸侧落到下巴,又顺着喉结滴进他深不见底的衣领中。


    他忙里偷闲,抬眼打量了雪茸一眼。那家伙依旧这么直直勾住盯着自己的领口,毫不避讳地表达着对领口之下的那片领域,充满了兴趣与好奇。


    “……”闻玉白暂停了摇床的动作,单手扣上了最上方的口子,封住了雪茸的探究之路,那人才悻悻地收回目光。


    闻玉白:“等门口那些人走了,我得去调查一下菲比说的事情,你就先在这里……”


    雪茸几乎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


    看见闻玉白狐疑的眼光,他义正辞严,毫不动摇:“你不在我很危险啊,你怎么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闻玉白懒得被他道德绑架,只上下扫视他:“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带你?还是说你要顶着那张逃犯脸跟我去现场?”


    雪茸环抱起双臂:“你只要答应我就行,你去哪我就去哪,你要保护我的安全,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闻玉白拿他没法子,只能答应下来:“行。”


    至于别拖后腿这件事情,闻玉白提都没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兔子,其实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在不触碰他利益的前提下,和他共事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要是能始终跟他保持立场一致就好了。闻玉白打量了一眼那正在镜子前打理假发的雪茸,不禁心想。


    为了在外树立闻玉白雄伟的个人形象,雪茸坚持让闻玉白有摇了半个钟头的床。临出门前,他还特意亲自上阵蹦了起来,以保证一推开门,就能以最佳的状态面对场外的观众。


    在一片嘎吱声中,雪茸越蹦越兴奋,还不忘督促闻玉白加大运动幅度:“用力!再用力!!”


    闻玉白看着床身逐渐离谱的倾斜角度,开始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但在雪茸的逼迫下,他还是得一边做着单指俯卧撑,一边提心吊胆地晃着床——


    “还要用力……?呼……能承受得住吗?”


    发力的时候,往往控制不好说话的音量,闻玉白刚一说完,就知道这叫人误会的话,定是被门外那群偷听的家伙都听了去。


    “……”闻玉白羞耻地闭上嘴,再也不愿抬起头来。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随着床摇晃的声音越来越响,雪茸也热得脱下了外套,他的内搭也穿得非常讲究,即便是半露着肩膀,也并不能一眼看出他的真实性别。


    就在他快再一次濒临极限的时候,闻玉白听到床板出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微的声响。


    他当即停手,喊道:“停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那厚重又脆弱的双人床,就这样被两个人弄塌了!


    床塌下来的前一秒,雪茸应当也是有了警觉,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但无奈身体素质不足以做出这样干净利落的动作。


    好在闻玉白反应还算快,在眨眼间便迅速起身,伸手一把将雪茸从事故现场捞了出来。


    一阵轰鸣声之后,只剩下雪茸惊魂未定的心跳声,两个人看着面前冒着烟尘的废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先生?里面没事吧??”门外传来店员关切的询问。


    不用问也知道,此时此刻,这一声轰响一定招来了不少人围观。


    “……”闻玉白不愿说话,他很难想象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出身后这扇门。


    好久好久,等那心跳声终于慢慢平复了,雪茸才一脸镇定道:


    “哇哦,我们真厉害,把床都搞塌了。”


    第29章 目光女神029


    这一天的行动,在轰然倒塌的床笫之间落下帷幕。


    闻玉白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对着面前这片废墟,和门外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做心理重建。


    在他自己静静的这段时间,雪茸倒是半点儿没闲着。


    闻玉白眼睁睁看着他旁若无人地抬起右腿,手上动作毫无停顿,径直就要撩起裙边。


    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闻玉白顿时警铃大作,制止道:“你干什么?有完没完??”


    雪茸闻言,一脸无辜:“?你在想什么?”


    接着他就“唰”地将裙子提到大腿处,还没等闻玉白慌忙收回目光,一圈皮革腿环便直映入眼帘。


    腿环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环周绑着一圈装备口袋,不仅有隐约可见的短刀刀柄,还有用螺丝和齿轮联动的,作用不明的机关按钮。


    在功能性齐全的基础上,这皮环的造型还相当考究,闻玉白对服装设计方面完全没有研究,只知道这坠着银制配件的皮革环,戴在雪茸的腿上,显得非常好看。


    刚意识到失礼,想要撤回目光,便对上雪茸似笑非笑的眼。


    闻玉白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背过身去。


    雪茸没有戳穿他,只是扬了扬眉,娴熟地拨动腿环上的两枚黄铜旋钮。“嗒嗒”两声,卡槽处便弹出了一根短小精致的钢笔,和一枚硬币大小的金属蛋。


    旋开钢笔的笔尾槽,里面放着的是一卷巴掌大小的牛皮纸,雪茸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接着摁下那枚金属蛋上的按钮。


    “咔咔”几声细响,金属外壳顺着表面的细缝展开,在弹簧装置的作用下,迅速变形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机械飞鸟。


    闻玉白被这一通操作吸引回了目光:“这是做什么?”


    “寄信啊。”雪茸将写好的纸条绑在机械鸟的腿上,“你说得对,我穿成这样不方便出门,得喊小猫过来帮个忙才行。”


    闻玉白看着他捧着机械鸟来到窗边,拧动鸟背上的发条,机械鸟便扇动起翅膀,带着纸条飞了出去,忍不住问道:“它能送信?”


    “对,但毕竟不是活物,所以只能送给特定的人。”雪茸笑道,“或者说,只有我的小猫能收到我的信。”


    每次雪茸夸赞自家的“小猫”,都能让闻玉白感到明显的不悦,但他根本没心思细细揣摩——案件还没解决,他的时间不能耽误在这种事情上。


    他转身,开始整理凌乱的上衣。


    闻玉白的身材很好,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配上笔挺的制服,看上去相当禁欲,可偏偏这家伙脑袋上顶着的狗耳朵、脸上戴着的金属口笼,手腕上缠绕的铁链,都在告诉旁观者,眼前站着的根本就是个野兽。


    人模狗样的,雪茸靠在墙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一会儿小猫收到信就会过来,等他帮我换套衣服我就跟你出去。”


    闻玉白没作声,只是默默穿好了衣服——经过刚刚那一遭,现在这家伙可算成了个真正的“危险品”,门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没个靠谱的在旁边守着,可真是容易出事。


    没一会儿,窗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一只叼着手提箱、通体乌黑的猫出现在了门口。


    雪茸小跑过去开窗,黑猫却只是站在窗台上,十分戒备地看着房间内的闻玉白。


    猫狗天生磁场不合,雪茸也能理解,但他还是简单地缓和了一下气氛:“进来吧梅尔,不用害怕,闻先生很温柔的。”


    大抵是没想到会被人用“温柔”来形容,闻玉白有些不自然地别了别兽耳,跟梅尔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便转身推开门:“我去外面再找找线索。”


    门外,不出所料,还有一堆人探着脑袋想看热闹。


    闻玉白扫视了他们一眼,怕他们趁虚而入,只能硬着头皮恐吓道:“她现在要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打扰。”


    他没有说什么否则,没有说任何忤逆他的后果,可就光着淡淡一句话,便没有人敢胡作非为了。


    那一堆跃跃欲试的脑袋战战兢兢缩了回去,身后的门缝里,传来一声雪茸没绷住的嗤笑声。


    “砰!”门被狠狠摔上,闻玉白咬牙切齿,带着他的屈辱快步离开了这一层。


    本以为离那兔子远些,会让自己的处境稍微变得好过,但当闻玉白发现自己一路被人远远盯着议论纷纷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舆论传播的速度。


    “这就是刚刚把床都搞塌了的那个吧……?”


    “……老天爷,这得多大劲。”


    “杀人凶手找不到还有心思在这里搞女人,不愧是公家的饭桶。”


    “真不要脸啊!”


    ……


    好在这些家伙也只敢背后议论,闻玉白一个眼神,便都吓得不敢多嘴了。


    在众人窥探的目光中,闻玉白咬着后槽牙,强装松弛地来到了舞池前的客桌坐下。


    和他一同坐在观众席的,还有不少衣着显贵的有钱人。他们的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高档酒,一边摇晃着杯子,一边兴致盎然地望着台上。


    台上,十来个衣着暴露的姑娘站成一排,在主持人低俗下流的解说词中,她们挨个儿排队向台下展示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商人在向顾客拼命展示手中货物的价值一般。


    此时,台上的姑娘正展示着自己如何使用魔法,让自己全身任意部位变得滑腻水润。


    微弱的魔法在人群中相当普遍,就像是会喷火的蜥蜴、指尖能开花的树精、可以兽变的猎犬黑猫……几乎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长”。眼下这样的魔法,放在别处,显然也只是平凡且无用的类型,可在这里,显然是将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在颤抖中化出一滩水来,整个观众席的氛围达到了巅峰——有人兴奋地爬上桌子,有人激动得面色沸红,有人直接半脱下裤子原地解决。


    观众们象征性地朝台上扔出了一些铜币,少女弯腰将它们一个个捡起,此时身后的一位富人直接喊出了一个价格,少女便弯弯眼睛,主动下台,走到了富人的身边。


    像是完成了一场拍卖。闻玉白坐在桌前面色严肃,在一众潮热的尖啸声中,显得像块误入熔炉的冰山。


    吧台前的酒保看他空着手,便凑过来主动递上酒杯。闻玉白皱起眉,推开了那杯刺鼻的酒,也推开了那敞着前胸贴过来的酒保。


    他抬起头,继续看向台上。然而他完全没有注意面前火辣的表演内容。


    此时此刻,闻玉白正在屏气凝神,认真地分析那舞台上,留存的或近或远、或新或旧的男男女女的气味。


    他这一趟来,是特意为了确认菲比提供的线索——他确实嗅到了一丝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属于奎尔·布朗的气息,以及属于另一个人的、因为干扰和陌生,暂无法百分百确认的气味。


    如此大体量的气息逐个分析,是件相当费神的事情,等闻玉白有些疲劳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桌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位穿着警员制服的黑发青年。


    青年正撑着脑袋,笑吟吟看着他:“看闻长官欣赏得这么投入,我一直没忍心打扰。”


    闻玉白的表情又垮了下来——不用开口也知道,这家伙就是那兔子。


    不得不说,他家那位黑猫管家的化妆技术了得,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就把一位我见犹怜的美丽少女,变成了一位面孔青涩、五官温润的年轻警员。


    而且大约是本人底子极好的缘故,这人不论是扮男还是扮女,都出落得十分好看。


    闻玉白上下扫视了一眼雪茸,最后目光定格在他那身警服上,狐疑道:“衣服哪儿来的?”


    雪茸摊开手:“管他的,小猫自有小猫的办法。”


    一听这家伙说“小猫”两个字,闻玉白就被腻歪得浑身不爽,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分析那一堆气味,确实让他消耗巨大。


    雪茸见状,从一旁的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闻玉白确认了气味无害之后,终于是缓缓喝下了。


    雪茸也看向台上,问:“怎么样?确认了吗?”


    “奎尔·布朗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来过这里,当然不排除我误判的可能。”闻玉白顿了几秒,说,“还有一条线索可能会有帮助,但时间太久,不能百分百确定……”


    雪茸笑起来:“你也太严谨了,这样不累吗?”


    闻玉白并不喜欢这样的“不确定”,但看着雪茸带着期待的目光,只是轻轻“啧”了一声:“我们刚刚那间房间的主人,可以肯定至少有两个月没有回来了,离开之前应该也在这个舞台上表演过……”


    雪茸当即作出判断:“很重要的线索!看样子这位小姐也是案件的受害者,而案件的发生,和这个舞台、这家店都脱不开关系……看来我们这回是真来对地方了!”


    过于思维发散的纯想象式推理,是闻玉白不能接受的,但他懒得和这种伶牙俐齿的人辩驳——他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他。


    台上的表演一浪高过一浪,雪茸也很快融入其中,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帽子,一边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欢呼。


    真像个流氓似的,闻玉白有些不爽地蔑了他一眼——或者说,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流氓。


    闻玉白冷笑:“看样子你挺享受啊。”


    雪茸从面前的果盘里剥了块糖塞进嘴里,无所谓道:“凑个热闹罢了。”


    短暂地接触下来,闻玉白明显感觉到,这人的道德感和同理心并不强。他做的所有选择和决定,都是绝对以自己的利益至上,至于他人的苦难,似乎根本没法触动他的情绪,也从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确实天生就是做通缉犯的料。


    中场休息的时候,菲比再次一不小心从他们的面前路过,雪茸笑着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本来风姿绰约的姑娘,坐到他们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时,动作正经得像个三好学生。


    雪茸装起不正经来极其专业,他抬手的时候,闻玉白以为这人要把菲比搂进自己的怀里,还没来得及皱眉,就发现这人的臂膀只是虚虚搭在椅背上,没有半点儿碰到女孩的身体,但借位相当成功,不仔细看,确实像是像在进行非常亲密的肢体接触。


    还挺有分寸的,闻玉白睨着他的手臂,看这人如此松弛自然的动作,又想到了之前在奎尔口袋里发现的那枚硬币。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那硬币的来由,闻玉白一直没有过问,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人如鱼得水的模样,他便又一次对那人的品性产生了鄙夷。


    死兔子,玩儿得可真花。


    玩得花的死兔子从不在意自己的风评,一边非常自然地推诿掉围过来的莺莺燕燕,一边压着声音对闻玉白道:“问吧长官,声音小一点儿,其他人听不见的。”


    闻玉白做不到这样跟人搂搂抱抱,即便是借位也拉不下这个脸,于是便只能佯装低头,伸手遮住半张脸。


    闻玉白:“我们刚刚那间房间原先是谁在用?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


    菲比:“是露娜,大概有两个多月了,她们说她搬走了……”


    闻玉白:“她走之前有没有在这里表演过?”


    菲比:“好像有过,没记错的话,表演的是脱衣秀。”


    闻玉白:“有记得当时被谁看上了吗?”


    菲比:“记不清了,来这里的客人确实太多了……”


    闻玉白:“那你之前提的,看上奎尔·布朗的三位客人,有其中之一吗?”


    菲比:“那肯定没有,如果是这样的有钱人,我一定会记得很清楚。”


    闻玉白:“这些表演是谁组织的?达到什么标准可以登上舞台?大家都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迫的?”


    菲比:“这里的表演都是翠丝一手组织起来的,也是这里的招牌,因为这里是整个车厘街最大、最有名气的舞台,来的客人也很多出手阔绰大方,所以大家都抢着要来表演。为了保证演出质量,一般情况下,翠丝自己会过一遍表演的内容,只有她觉得符合要求的才能被允许上台。”


    闻玉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奎尔·布朗应该不是你们店里的员工?也就是说,外来的表演者也是可以登台的吗?”


    菲比:“嗯……这种情况比较少吧,或许是翠丝确实很喜欢她。”


    闻玉白又问了她一些关于案件的线索,问话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免松了口气。


    正在菲比打算起身逃离的时候,一旁一直忙着吃水果的雪茸突然起身,非常绅士地牵起她的手:“小姐,借一步说话?”


    闻玉白没料到这人想支开自己,立刻警觉起身,低声问道:“有什么事情还得把我支开说?”


    雪茸弯起眼,转身把他摁回了座位上,用周围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调侃道:“闻先生刚刚都已经和艾琳小姐玩了那么久了,就休息一下,给我和菲比小姐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在周围嗖嗖刺来的目光之中,闻玉白耳尖一阵赤红,拳头忍不住紧握起来。


    雪茸变本加厉地拍拍肩膀,将他的身体钉在原地:“别太累了,持续疲劳对身体不好。”


    在闻玉白几乎能吃人的视线里,雪茸牵着菲比,来到了后台一个隐蔽处。


    “别紧张,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雪茸松开女孩的手,气场也在一瞬间和她拉开了这个距离。


    菲比小心翼翼地抓紧了裙边:“嗯?”


    “怎么样才能登上那个舞台?”雪茸回过头,看向前场那欢呼的观众席——


    “我要上去表演。”


    第30章 目光女神030


    在观众席等待雪茸的这一刻钟,是闻玉白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刻钟。


    不论是客人们有意无意的窥探,亦或是店里姑娘们蜂拥而至地献殷勤,都让他感觉到了独自行动的困难与痛苦。直到雪茸再次牵着菲比的手归来,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解脱。


    但眼看着人满面春风的模样,闻玉白满心便只剩下无尽的怨怼,连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挺开心啊。”


    雪茸转身,隔着自己的手背给菲比行了个吻手礼:“能独自和这么美丽的小姐共度时光,我当然开心。”


    虽然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但面对这张好脸作出如此这般的绅士动作,久经沙场的菲比小姐还是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直到她感觉一旁的猎犬“唰”地竖起三层楼高的怒火,她才匆匆鞠了一躬,忙不迭潜逃了。


    望着少女飞一般逃窜的背影,闻玉白沉默许久,才轻轻“啧”了一声转过身去:“走。”


    这人有自己的小秘密,还是别人能知道但自己不知道的,这个事实让闻玉白更加不爽起来,脚步也不自主地加快起来。


    雪茸体力差得很,光是跟上就颇有些吃力:“我们现在去哪儿?有必要走这么快吗?”


    闻玉白的步伐没有放慢半点:“再去看一下吉姆的尸体。”


    雪茸一边勉强跟着,一边抱怨道:“啊?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再去一趟啊??”


    闻玉白并不想搭理他,只冷冰冰道:“嫌麻烦可以不用跟着我,你不是挺爱自由行动的么。”


    “你生气了?”雪茸小跑起来,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我的敌人,我有点事情瞒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敌人”这个词,闻玉白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彻底丢下他一走了之,但听见身后人的呼吸开始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想了想,还是放慢了脚步——万一把这家伙累死了,自己这一通可真就是白忙活了。


    两个人赶到教堂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钟头,吉姆失踪的右手还是没有消息。


    估计是找不到了。闻玉白心想着,也许早已经连带着重要线索,被凶手彻底销毁了。


    因为闻玉白的提前嘱咐,吉姆的尸体被临时放置在边楼的一间房间里,这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停尸房”。


    和上回一样,边楼的门外信徒们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高呼着要为死者举办“圣事”。当地警员在警戒线的另一端无力地阻拦着,像是几艘破洞的木船,孤零零地面对万丈高的海啸,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此时此刻,穿着一身警服的雪茸昂首挺胸,跟着闻玉白大摇大摆穿过了人群。这样的角色扮演游戏显然让他兴致高涨,信徒们激烈的咒骂声仿佛都成了凯旋的号角,让他的步伐从愉悦变成了嚣张。


    闻玉白莫名对他这样的性格产生了抗体,一通无视之后,快速拨开人群进入到边楼内,可还没推开停尸房的门,他的眉头就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


    “怎么了?”雪茸有些迷惑地看着面前站定的人。


    闻玉白沉默不语,眉头却已经直接拧成了结。他的身后似乎陡然压来一座巨大的冰山,连推开门的动作都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看着房间内躺着的两具尸体,和一群围着尸体看守的人,闻玉白一路收敛着的恐怖怒火,又在顷刻间满溢出来。


    雪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但还是很识时务地没有跟闻玉白搭话。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现在非常生气,自己这时候要是说错了话,那人怕不是直接就把他的嘴连着喉咙一起撕裂了。


    看见来人,停尸房里看守的警卫也紧张地站了起来。他们的面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洗成了纸白色,全身肌肉紧绷,双手双腿都在大幅度地颤抖——很显然,他们知道闻玉白在生什么气。


    “咳咳……”压死人的沉默,止于雪茸一声难耐的咳嗽。闻玉白的杀气太重,他的心脏又快要承受不住了。


    这声异响敲醒了愤怒中的闻玉白,那一瞬间他的杀气收起了一半,但开口还是带着极寒的冰霜,冷得好像能冻死十头西伯利亚的野狼:


    “我不是说过,一定要分开放吗?”


    一个简单的问句,就让面前的守卫彻底崩溃。领头的双腿一个发软,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万分抱歉,但是最近的房间实在太紧张了,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地方放尸体了……”


    雪茸扫视了一眼,大概也弄明白了原委——面前那两张木板床上,并列躺着的是死去的车厘街的奎尔·布朗,和永夜巷的吉姆,闻玉白之所以生气,大抵是因为先前就再三招呼过,两具尸体不能放在同一个房间。


    空气跟死了一样安静,雪茸拍了拍手,打起圆场道:“行啦,都先出去吧,我们还有事儿要办。”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是谁,但就凭他在身边闻玉白身边,还能泰然自若的样子,一群人也都立刻肃然起敬。


    闻玉白扫了他们一眼,一群人便立刻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逃窜了出去。


    等门口再没有偷听的动静,雪茸悠哉悠哉逛到两具尸体旁边,又被血腥味呛得一阵恶心,赶紧捂着鼻子退回到闻玉白身边。


    “嚯,放在一起可就串味儿了。”雪茸道,“咱们是白跑一趟了?”


    闻玉白瞥了他一眼,没作声——不得不说,雪茸的脑子真的动得很快。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已经把情况猜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他这一次来,就是要通过死者身上的气味,来确认两名死者生前是否有过接触。


    第一次勘察现场的时候,他的嗅觉还没有完全恢复,时间久远一些的气味完全没有办法提取分辨,所以必须要等嗅觉恢复好了,再进行第二次检查。


    在两具尸体碰面之前,它们身上的气味留存,还能算得上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现在它们一个被剖开肚子,一个没了右手,凄凄惨惨被人混放在一起,整个房间都是他们混杂的浓厚的血腥味,他们生前是否有过接触,就根本无从判断了。


    想到这里,闻玉白的怒火又猛地窜了上来,压得雪茸又一阵心跳加速。


    雪茸赶紧跟自己顺了顺气,又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闻玉白的肩膀:“别钻牛角尖,长官。既然你已经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也还要冒着挨揍的风险硬是要跟你对着干,四舍五入,答案不就已经出来了吗?”


    “他们俩应该认识。”雪茸指了指面前的两个死人,判断道,“而跟你对着干的那群家伙,并不想让你知道这层关系,所以,他们俩不仅认识,而且他们的关系对于案件的侦破来说,非常关键。所以可以再进一步推断,这两起案件应该出于同一人之手,只要破了其中一个案件,另一个的真相一定也能水落石出了。”


    证据至上主义的闻玉白,又一次不得不默认了他的看法。


    “嗯,所以这没有什么难办的。”雪茸摊开手,指向窗外“真正难办的,是另一边。”


    闻玉白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明白雪茸说的是什么意思。


    窗外,是挡在人海前的警督队伍。


    这些警督,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一起调查案情,掌握着他们的第一手办案进度,几乎渗透进了他们行动的每一处。而刚刚,却欲盖弥彰地对他们隐瞒起极其重要的人物关系。


    “不愧是埃城。”雪茸感叹道,“这里还真的到处都是眼睛。”


    闻玉白还要留在房间里检查尸体,雪茸实在受不了里面的味道,便跑来了教堂乱晃。


    在旧教堂的斜正方,雪茸看见了一只银白色的“眼睛”。这是一尊非常精致的雕像,和教堂内其他部位的陈旧古老不同,这尊雕像看上去建造年限并不久,虽然位置不在正中,个头也不算大,但这只眼睛显然是备受爱戴的,雕像的表面崭新锃亮,干净得一尘不染,下方还有信徒带来的鲜花和贡品,受欢迎程度看上去甚至压过了教堂中央的机械之心神像。


    雪茸路过这雕像的时候,忍不住驻足观摩。


    贡品台上的浆果看起来非常的鲜美,要不是教堂里耳目众多,他早就已经顺了一把带回去吃了——他一向觉得这种上供食物的行为非常残忍,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像他这样的大饿人连饭都吃不上,却总有那么多食物被人干巴巴放在贡品台上等着烂掉。


    供神还不如供我,雪茸盯着那浆果吞了口口水——把自己喂饱了,好歹还能帮他们修修坏了的机器,那虚无缥缈的神,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似乎是误以为雪茸对雕塑感兴趣,一位牧师主动上前,跟他打起招呼:“生面孔,你是外地来的警官吗?”


    雪茸抬起眼,朝脑袋上的警帽瞥了一眼,迅速进入了角色状态:“是,我是跟闻长官一起来的!”


    牧师对他的来历兴趣不大,这一趟赶来,显然是为了推销自家的镇堂之宝:“这是‘目光女神’,默默守护埃城的伟大的神明。”


    雪茸闻言,有些好奇起来:“抱歉,我孤陋寡闻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以为大家都一样,信奉伟大的机械之心。”


    “哦,确实是这样的!”听到神明的名字,牧师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伟大的机械之心是属于整个大陆的至高无上的神,而伟大的目光女神,是独属于埃城的、母亲一样温柔的女神。”


    按照牧师的解释,“目光女神”和“机械之心”应当是属于一个派系的神明,但显然前者只是属于后者的一个下属分支,虽然地位和覆盖面不如后者,但因为“离得近”、“切切实实感受得到”、“是独属于这里的礼物”,所以对于镇上的居民来说,更接地气、更加亲民。


    雪茸:“所以这里的‘注视’……”


    牧师:“那就是女神的目光啊。”


    对于这样牵扯到鬼神的话题,雪茸一向是信不了半点。他自动过滤了牧师叽里呱啦说的一堆传教宣言,只紧紧盯着眼前的雕像。


    “这雕像看起来很新。”雪茸问,“之前是没有吗?”


    “是的。”牧师点点头,有些为难地道,“‘目光女神来到埃城,其实也不到二十年光景……”


    听到这里,雪茸颇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还是个比“机械之心”还要年轻的衍生派。


    “实际上,‘注视’是和机械之心一同降临的,刚开始大家对此都十分恐惧,很多人承受不了这里的视线,精神崩溃、搬走远离的比比皆是。”牧师说,“那段时间,镇上的人都快走光了,好在‘目光女神’忽然降临埃城,守护着大家,从此大家便不再对此感到恐惧,镇子也逐渐恢复生机了。”


    “忽然降临?”雪茸问,“没有什么开端起源吗?”


    牧师弯弯眼角:“当所有人都感受到神的注视时,证明神就真的存在了。”


    “只可惜,亲爱的莫里斯神父并不相信‘目光女神’。”说到这里,牧师叹了口气,“他是很典型的主流派观点,相信并只相信机械之心,所以不允许目光女神的雕塑建在教堂中央,尺寸也必须明显小于机械之心才行,而且,有关目光女神的祭祀活动他都拒绝主持……”


    雪茸:“祭祀活动?是什么样的活动?”


    牧师:“有很多呢,比如……你看那边。”


    顺着牧师手指的方向,雪茸看见了成群结队的马车,正轰隆着朝祭坛走来,像是浩浩荡荡的军队正驶向前线战场,但仔细看,马车上满满装着的,并不是士兵武器,而是一盘盘新鲜诱人的菜肴。


    “这是在干什么?”雪茸诧异道,“贡品……需要这么多?”


    牧师点头:“嗯,每到饭点,每家每户都会多做一份美食供奉给‘目光女神’,乞求得到女神的庇佑。”


    “……”雪茸无语凝噎。


    家家给,顿顿给,这么糟蹋粮食,真不怕遭天谴吗?


    在雪茸跟人聊得热火朝天时,一个好消息千里迢迢赶到了停尸房——有人找到吉姆的左手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雪茸当即放下和牧师的闲聊,有些惊喜地问闻玉白:“厉害呀,人不在场能找到,闻长官是有什么窍门?”


    “这要什么窍门。”闻玉白轻嗤一声,“东方有个成语——威逼、利诱罢了。”


    说完,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枚银币,从空中翻滚着丢给对面的线人——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效果奇佳。


    那线人拿到开胃小费之后,一路就像打了鸡血,飞一般带着两人回到了永夜巷,吉姆死去的地方。


    看见有陌生面孔,阴暗里的家伙们下意识窸窸窣窣想来劫道,但看清来人是今早刚刚横扫千军的猎犬,又纷纷知趣地捏着鼻子躲了回去。


    线人紧握着银币,带着俩人来到了一处废旧的厂房。他很谨慎,前前后后叫了几个弟兄帮忙守着线索,半点儿没有让人破坏现场。


    雪茸笑了:“比那些条子靠谱。”


    这里到处可见破烂的沙发和床,地面上尽是流浪汉点燃物件取暖的痕迹。而那疑似失踪手掌的家伙,正躺在一堆灰烬的中央,被烈火焚烧得焦黑。


    这大概也是猎犬们没能及时找到的原因——谁也想不到,他们苦苦寻找的人手,早已经变成了烤肉。


    看到这一幕,雪茸不免心生遗憾,毕竟烧成这个样子,想要找到什么线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看来这手上确实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只可惜……”


    但闻玉白面上没有太多波澜,只是言之有信地将那金币丢给线人,又给他负责看守的弟兄们一人打发了不少的报酬,等到现场只剩下他和雪茸,便戴上手套,轻轻地拂去手腕表面的灰烬。


    断肢被焚烧的时间应该并不短,整个表面都已经完全焦化碳化,闻玉白并没有过度检查其他部位,而是径直摸向了断肢的腕部——那本不应该被砍下来的、多余的部分。


    他的指腹绕着断肢手腕轻轻摸索了一圈,碳化的表皮便应声剥落,唯独摸到手腕上一小块的时候,表皮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取下一小块异样的碳化表皮,碾碎在手上嗅了嗅——有一股非常淡的、被焚烧后的草药味。


    跟他猜的一样,这里本应当是一块硬币大小的灼烧伤。


    看见这圆形伤痕的一瞬间,雪茸的心脏一阵狂跳——


    极其精密的蒸汽结构腕表,在机芯破损的情况下,可能会因为燃料外泄导致烧伤皮肤。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那只被阿丽塔拆了机芯的“幽火”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