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深渊,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无限膨胀,吞噬着一切感知。
徐生被囚禁于此,意识混沌,如风中残烛。他感觉不到空间的边界,也无法挪动分毫,只有无尽的黑暗将他包围。
“汝可安好?”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穿透了死寂的黑暗。
这不可能!这里除了他,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然而,徐生却本能地想要回应。他已近乎疯癫,理智如同风化瓦解的雕塑,只剩下残存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
“嗬嗬…咳咳…”
他想问你是谁?但舌根早已被残忍地剜去,任何言语都化作了无人能懂的痛苦呜咽。
“无妨,吾能聆听汝心。”
那个声音轻柔而诡异,仿佛能洞悉他的一切想法。
徐生感到绝望和恐惧,他甚至无法思考这种能力是如何实现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已彻底崩溃。
“啧啧,何等凄惨之景象。烧红的铁钳夹住汝之舌,生生拔出。汝曾声嘶力竭地呼喊,而后便昏厥过去。”
那声音的语气轻快而愉悦,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而不是在描述一场残酷的折磨。
徐生想要移开视线,不去面对这声音的来源,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汝已忘却?汝那双洞悉世事的慧眼,亦被烧红的铁锥刺穿。”
“是这样吗…我?”
徐生抬起手,想要触摸眼眶,却摸到空荡荡的袖管。
他的左手手腕,也不见了。
“汝可知晓吾手去了何处?”他艰难地问道。
“锋利的剪刀,剪断了汝那纤长的手指,那双曾挥毫泼墨,写下锦绣文章的手指。不必惊慌,他们用了烧红的剪刀。”
不必惊慌?
徐生心中苦笑,却又无力反驳。
“多谢告知。”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也已不在。
徐生吃力地歪着头,向那声音问道“吾之双腿,又是被何物夺去?”
“汝那修长的双腿,被贾克杜扛走了。忘了告诉你,他们是从脚趾开始,一寸寸切下的。脚踝,三日;膝盖,十日;大腿,足足用了十五日。”
“是这样吗…”
徐生努力回忆着,却只感到头痛欲裂。
“汝的大姐,被其夫家暴致死,俏脸已被殴打得面目全非。”
“什么?!”
徐生心中大骇。
他的姐夫,虽性情暴烈,却也是出了名的侠义之士,怎会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真是愚蠢。身为家中长子,汝竟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
“那…那舍妹呢?吾之二妹,她如何了?”
“她被淫贼玷污,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这…这怎么可能?!”徐生无法相信。
他的二妹,剑术超群,曾被誉为“天下第二剑”,怎会败于区区淫贼之手?
“汝家败落,竟浑然不觉?如今这般,还有谁能庇护汝之二妹?”
“…灭门?”
徐生感到一阵晕眩。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每日闭门苦读,家中却有弟兄几人,文韬武略,冠绝天下,更有武士家臣如云,护卫森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汝那引以为傲的弟弟们,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早已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徐生拼命摇头。
“汝不知?”
那声音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每日除了读书,便是侍弄花草,绘画抚琴。
“汝真的不知?”
那声音再次逼问,似乎要揭穿他所有的谎言。
“汝运筹帷幄,却无千里眼;汝博古通今,却无神通妙法。汝当真说汝不知?”
“吾不知!吾不知!吾真的不知!”
徐生几乎崩溃。
何人有如此手段,能将他的家族,逼至如此境地?
“汝可还记得?”
那声音低沉而阴森。
“汝四岁之时,曾为汝母整理医书,将数百卷简化为二十五卷。”
徐生努力回忆着。
“汝五岁之时,曾上书天子,献上新农法,使万民受益。”
“汝六岁之时,观天象,测旱情,提前储备粮草,救活了无数百姓。”
随着谈话的进行,徐生的记忆逐渐苏醒,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也逐渐清晰起来。
“汝可还记得?”
徐生终于承认“吾…吾记得了。”
他什么都知道。
自从他入赘达里尔家族,便与本家断绝了联系,但他却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知道家族的兴衰,也知道弟弟们的结局。
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都将走向毁灭,他的家族,终将分崩离析。
他什么都知道,却无力改变。
他知道,这,便是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