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护卫与我打扮为普通百姓模样,自秘罗镇而入,再一路北上,大约三天后,到得伽罗国都城。
伽罗国地势多山,相较不如玉阙富庶,但风景却是不错。都城这边人员聚集,商贾颇多,倒也繁华。
我寻了个客栈住下,便让护卫们回去了,离得大营以来,也不知战事进展如何。
午后我在集市上逛了逛,却见一座府邸外,一枚告示牌前围着一大群人。我瞅着那院落规模,不像寻常人家,便也好奇凑了过去。
原来这伽罗国相爷新晋,开了新府,广招人手,厨师、丫头、歌姬、总管、护院等等皆有涉及,权臣府上,薪酬不菲,引得众人热议纷纷。
我思索片刻,这倒是个好去处。
于是递了姓名簿上去,凭着当初在乐府的底子,过了考核,聘了一个歌姬的位置。
这位相爷倒是十分好乐,十日里有八日,晚膳后要听上一阵子,每每有其他朝臣来访,席间也得上一段歌舞,唱两支曲儿,方得悠闲。
我的曲儿多是这边没有听过的,别有风格,自第一次亮相起,便颇受青睐,很快便混到了相府首席的位置,不仅相府,在朝臣中间也略有些名气。
相爷膝下有一名千金,唤作香芷,香芷灵秀,琴画皆精,也颇爱找我对琴。香芷有一名闺中好友,不时来府上与她闲话,性格活泼,香娇玉嫩,妍姿俏丽。我瞧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言谈间不爱约束,有些思想。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我还窝在相府,没能接触到伽罗皇室,一时间有些愁了。
但也不是全无所获,昨日有朝臣来访,席间提起边境之事,听来慕容澜兮那边占了秘罗镇之后,又向伽罗推进了三十里,伽罗屡次反击不成,碍于形势,要与玉阙求和。而这朝臣便是将要出使之人,慕容澜兮那边,想是要班师回朝了。
这倒也让我放下心来,如此我便可以专注这边的计划,差不多该动上一动了。
一边想着,我拨动琴弦,弹起一曲清音。
拐角处传来一阵嘈杂,丫头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带着些掩不住的兴奋。
我抬眸望去,几名姑娘一边小步快走,一边频频议论,满脸的激动之情,听着像是要去瞧瞧什么。
唯我毫无兴趣,端坐不动。
直到那人群来到近前,有人拨开人堆,向我而来,嘴里介绍道:“这位是府中首席歌姬,菀兮姑娘。菀兮姑娘,这是府上新来的总管。”
我停下手中动作,站了起来,刚要抬头作礼,不想那张冰雕般绝美的脸直直撞入我的瞳孔来,我手中一紧,差点捏断那琴弦。
他却是淡定自若,仿佛从未认识过我一般,一张面上平静如镜,只微微颔首,冷得连言语都没有半分。
若是镜,便也是那最硬的铜铸就。我在心里使劲掐了他一把。
慕容澜兮的到来,就如一枚石子投入宁静的深潭,几乎每刻,都有丫头姑娘偷伏在他经过的道上,送茶递水的也不计其数。
我怕是府中唯一的异类,除了表演,很少外出。
偶尔出府去了集市,也是挑点胭脂水粉,买上两本琴谱。
有人在我身后跟了上来,淡淡道:“菀兮姑娘今日有雅兴。”
我没有回头,嘴里道:“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却是一把拉住了我,待我回头看时,他从路旁摊上拿起一枚珠钗,插入我的发髻,一双美眸盯住我,在我面上浏览片刻,才轻声道:“不错。”
“不回京述职吗?”我向他道。
“不必。”他淡色长眸平静如水,双手置于身后,向前走去。
我们默默在街上走着,半晌他贴近了我,在我耳畔轻轻道:“为何不讲话?”
“我……”讲什么好呢?不回京来此混个总管,收了多少姑娘的茶水?吃了多少丫头的水果?我瞬间有些无言了。
他嘴角动了一动,被我看在眼里,也许,最是这一弯浅笑,引得人几许情深。
慕容澜兮做总管,自是游刃有余,相府的安排、产业经营,条条明明白白,各项活动皆让相爷赞不绝口。当然,这与上上下下的“积极参与”也不无关系。
要说相爷也不是没疑惑过,如慕容澜兮这般,容颜倾城,气质不凡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出身。慕容澜兮道家道也曾显赫,然已中落,才远赴他乡,谋个差事,便也糊弄了过去。
时值夏花绚烂,这相爷夫人,瞅着香芷的年纪不小,想要给她择一门亲事。
夫人爱女之心,询到慕容澜兮这里,慕容澜兮思索片刻,向夫人进言道:“不如在相府办上一场歌会,以乐之名,邀请各府适龄公子前来,夫人与小姐,可席间细细瞧上一瞧,若有品貌俱佳者,再邀详谈。”
夫人略一思考甚觉有理,便着他去办了。一时间丫头姑娘们又纷纷涌了上来,要与他做个帮手。
他踱到我院内,凑近了道:“此番,便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自然是不及你的。”我随意抢白了道。
他低头淡淡一撩嘴角,再过来拉我:“那……我给菀兮姑娘弹上一曲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我心里道,嘴上却没有讲出半分。
上一次听他抚琴,已是许久,还是趁着小鸢的由头偷偷听的。
如今立于紫薇树下,于娴静之小院,静静聆听,是别有的味道。
琴音悠长婉转,若微光似星辰,如那清晨的浅阳在林间投下的斑驳光影,照在我心上,一点点,一圈圈,抚在心头。时而又如碧水轻波,不激昂,但柔而清丽,轻轻挑起你的神经,若天地阔空气轻,无人之境。朝云暮雨,洒日落星,人生若是如此,当是多么惬意。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漂亮的长睫轻轻扬起,美眸瞟向了我,停下手中动作,走了近前来。
他端详我的神情,贴近了轻声道:“怎么了?”
我捻起手中花枝,低声道:“澜兮哥哥,你说……两情久长,却不相见,可是这世间最苦之事?”
一时间整个小院都沉默了,我们都没有言语,只那紫薇花瓣随着寥寥清风,自空中幽幽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