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卫民就知道这地方风水不好,三天两头的闹鬼,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愿意搬到这个鬼地方来?琴卫民心里已经在开始盘算,要怎样才能重新搬回山下去住。
琴维德看他爸都说有鬼了,也开始摇摆,难道还真有鬼?可是弟弟妹妹刚刚不还说,听到有人呼救才过去的吗?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鬼也会跟人求救吗?”
其他人:???
在他们看过的鬼故事里,鬼是恐怖的、是邪恶的、是会害人的,而且鬼都有超能力,是人力所达不到的,因此人才会恐惧鬼。
鬼怎么会掉进粪池里就出不来了?这鬼也太弱了。
琴维祥摸了摸没毛的下巴,故作深沉道:“这么说,那粪池里当真是个人了?”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当然是没有啊,一想到这里,他们这才拿着耙子、锄头、粪勺等各种工具,往屋后的粪池跑去。
也不知道这人是谁,要是死在他家粪池里了,虽说不关他们的事,那也晦气得很。
叶一贞听说有人掉她家粪池了,也熄了灶头里的火跟了过去。
粪池里的人脸肿得真的像个鬼一样,或者说像一个天外来的怪物,完全辨不出这人是谁。
琴舒叶觉得自己真是倒大霉了,一天天的,不是尿就是屎的。
她离得老远,捏着鼻子问粪池里的人:“你是哪个呀?为啥跑到我家来了,还掉进我家粪池里了?”
周秀娥盼星星盼月亮,看有人来了,终于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还喘了两口气才回:“我,是我啊。”
“我?‘我’是谁?我们不认识你。”琴舒叶用粪勺指着她:“别跟我们打哑谜,老实交代。”
赵秀娥看见粪勺伸到她面前来了,伸手就去薅,琴舒叶又将粪勺抽了回去。
周秀娥只得老老实实答话:“是我,周主任啊。”
哦,原来是周秀娥呀。
“周主任,是哪个周主任?咱们公社姓周的主任好几个呢。”琴舒叶就是不让她上来,既然她要打哑谜,那大家就慢慢耗,反正他们是不着急的。
周秀娥强忍着周身的恶臭,一字一句道:“我、是、周、秀、娥,周秀娥啊!”
叶一贞往粪池里看了看,看不真切,但是看她那体型倒真有几分相似。
“真是周姐……”叶一贞改口道:“周主任啊,赶紧拉上来啊。”
虽然他们有诸多过节,但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琴卫民和叶一贞拿了工具就要去捞她,琴舒叶将他们拦住:“爸妈,她说她是周主任,你们就信了?”
“啥意思?”琴卫民不解地问道。
琴舒叶指着粪池里的猪头:“我看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周主任。”
经琴舒叶这么一说,大家忽然觉得粪池里那人又不像周主任了,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周秀娥无法自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真的是周秀娥啊。”
琴舒叶不理会她,继续质疑道:“先不说这长相,咱们先说说别的,周主任多精神一个人呐,大度明理、公正严明、知礼数讲礼节。平常她去谁家不得先打个招呼?咱们公社的人见了,谁不夸周主任好啊?人家周主任怎么可能趁我们不在家,偷偷跑咱们家里来?”
“周主任是咱们全公社妇女同志的榜样,就算她来了,也断断不可能翻到我家后院,还掉进粪池里了,我看你就是想来偷东西,慌不择路才掉进去的吧?”
她又提醒家人:“不要被她骗了,说不定还有同伙。”
他们警惕起来,越听越有理,越看越不像,这要是个贼呀、强盗土匪之类的,救上来岂不白白害了自家人,更何况粪池里捞人这脏活谁都不想干。
周秀娥看他们没有一个想捞她上去的意思,真的快要疯掉了:“你们先把我救上去,再慢慢讨论行不行?”
琴舒叶又添了一条证据:“不行,你这声音也不像周主任。”
周秀娥都懊恼坏了,都怪自己这些年在群众心中树立的形象太完美了,这种时候竟然没人信她了!她还想解释,但喉咙剧痛,卡得她说话都困难,那群蜜蜂将她全身能蛰到的地方全给蛰了,搞得她现在连声音都变了。
叶一贞担心地看了一眼池子里被泡胀的人:“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粪池里吧?”
琴舒叶早就想了个极好的点子:“她不是说她是周主任吗?咱们不认识,就让她家里人自己来接。趁现在天还没黑,三娃,你赶紧下山去通知周主任的家属,让他们来辩辩人,看看是不是周主任。”
“得了,我马上就去。”琴维祥接到任务高兴得飞起,马不停蹄往山下周主任家去了。
琴舒叶从家里搬了把椅子,守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虽然她现在看起来精神状态尚可,应该没什么大碍,但也要防止她真出什么意外。
肉肉喜欢热闹,院子里都没人了,它无聊得很,也跟着跑到后山来了。发现粪池里那只两脚兽还在,它对这人充满了敌意,怎么老赖在它家里不走?
肉肉居高临下,绕着粪池子转来转去,就在一伸爪子就能够着她的地方,周秀娥都快要吓晕过去了。
这粪池的底部是弧形的,中间深四周高,她若往后面退,就会被粪水呛着,她若靠近粪池边上,上面又有那么个大家伙对她虎视眈眈,说不定就给她一爪子。
周秀娥现在进退维谷,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了。
“肉肉快过来,那粪池子多脏啊,小心掉下去了。”
肉肉听到琴舒叶叫它,又看了粪池里的周秀娥两眼才离开。
肉肉慢悠悠地走过来,乖乖趴在地上,将熊头搭在琴舒叶腿上,琴舒叶rua了rua它的大脑袋,心都快被它融化了。琴舒叶又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大脸,这毛硬硬的,有一丢丢扎人,但这可是国宝哎,爱它都来不及,谁还会嫌弃呢?
琴舒叶心疼地问它:“肉肉,今天吓着了吧?”
肉肉委屈巴巴地回应她:“哼嗯~”
是呀,这两脚兽可吓人了呢,吓得它都躲到树上去了,还吓得它拉了好多青团。
肉肉在姐妹仨身上蹭了又蹭,就知道它肯定是吓坏了,这让人更加心疼了,轮流安慰它。
周秀娥气得差点心梗,自己泡在粪池里大半天,小腿都站抽筋了,皮肤都要被泡烂了,也没人来安慰她一句。这一家人倒是先跑过去安慰一只畜牲,这一大家子人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天生就带着腐坏分子的血。
琴维祥刚一跑到山下,就扯着他正在变声的破锣嗓子大喊大叫:“大外甥,你婆娘周秀娥掉我家粪池里了,你快找人去捞她!”
虽说他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从封建社会开始,这公社里的人口几乎就没有流动过,论亲疏关系,整个公社的人都是沾亲带故,一脉相承传下来的亲戚。
周秀娥的老公贾卫国,按辈分来说比琴家兄妹还矮了一辈,琴维祥叫他大外甥一点没错。
贾卫国是大队的会计,今天下午他婆娘和他说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贾卫国也没问她,他们当干部的平常有点事挺正常的。
周秀娥到这个时间都还没回来,他也没疑心,只当是她工作耽误了。
听到他婆娘掉粪池里了,贾卫国才从家里跑了出来,将琴维祥拦了下来:“你说啥,我婆娘怎么会掉到你家粪池里去了?”
琴维祥不慌不忙,喘了几口气才回他的话:“我们也不晓得啊,我们一回家就发现粪池里多了个人,她说她是周秀娥,可我们都觉得那人不像,怕是骗子哦,这不才来找你们去确认一下。”
像,又不像,什么乱七八糟的,贾卫国带着儿子女儿直往山上奔,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只能打着火把上山。
琴维祥一路的宣传也很到位,整个队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喊声,也都知道周秀娥掉进了粪池里,公社的日子无聊得很,只要有热闹看,家家户户都得去围观。
除了老人小孩和腿脚不利索不方便上山的,整个队几乎倾巢而出,一条火龙缠绕着山腰蜿蜒而上。
这个天都有那么一两只蚊子了,琴舒叶一边给肉肉拍蚊子,一边等着贾家来人,她都想带肉肉先回屋了,这时候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一看到贾卫国出现,周秀娥再也忍不住心中天大的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鬼,你怎么才来啊!”
说捞人吧,粪池那么脏,谁也不愿意动手,说不捞吧,都大老远跟着跑上山来了,不意思一下又说不过去。
大家左一粪勺右一榔头,装模作样地在旁边搭把手,实际出主力将周秀娥从粪池里拉出来的,还是贾卫国和他一双儿女。
一家四口身上都带上了粪点子,这下谁也不嫌谁臭了。
他们将周秀娥扶到琴家院子里暂作休整,全队的人都围着周秀娥看,对着她指指点点。周秀娥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虽然看不清,但也知道这些人肯定都在看她笑话。
琴维祥看人被捞上来了,凑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原来真的是周主任啊。”
“你,你……”周秀娥浑身肿胀,再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了。
贾卫国看自己婆娘被搞成这样,心里窝火,颐指气使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水来。”
琴卫民拿了水桶去水缸打水,这一看才发现哪有水呀?水缸空空如也。
他拿着空桶出来敲了敲:“没水了。”
偏偏他婆娘掉进粪池里就没水了,这不是故意针对他们吗?贾卫国偏不信,跑到水缸一看,果然没水了,他也无话可说。
琴卫民怕他多想,解释道:“今天我们全家都去我妹子家里了,回来都很晚了,还没来得及去打水呢。”
叶一贞光忙着做饭了,把水用光了都没发现。
这件事真的是太憋屈了,贾卫国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白眼,今天被全队的人看笑话,他非要出口恶气,不可一世的他直接质问琴卫民:“我婆娘怎么会掉到你家粪池里去了,你们老实交代,到底对她做了啥?”
琴维祥嗤笑一声:“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大外甥,你们未必也太不讲理了,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家,我家!我们哪晓得她为啥跑到我家来,你应该去问你婆娘。”
“对呀,今天陆家发生那么大的事,琴家人都去了,我们都可以作证。”队里的人都可以证明,别说荷花公社的,他们前进公社的也不少人去了,都看见琴家人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