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殿内灯火通明,前来为皇后贺寿的一众诰命,皆锦衣华裳,头上还不约而同都簪了鲜花。
允棠搀扶着皇后缓缓入殿,众人起身行礼。
官家笑着起身相迎,允棠默默退了下去,来到自己的位置,不动声色瞥向亲王席。
长公主,太子,璟王和瑞王皆含笑望向帝后,只有瑄王面色冷峻,不为欢愉气氛所动。
又扫视一周,皇太孙不在,萧卿尘也不在。
如此,便能看出官家对皇太孙的态度了,即便有准备有把握,也是不愿自己看重的储君,冒一点风险。
筵席开始,忽闻殿外传来百鸟和鸣的声音,惟妙惟肖,原来是教坊口技乐人。
官家摆手,众人稀稀落落落座。
自此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时不时有人献上寿礼,说些吉祥话,官家和皇后看上去心情都不错,频频举杯。
允棠低头看着面前这张红色面子的黑漆矮桌,上手一摸,平整光滑如镜,定是匠人费了好一番心思打磨的。
本应见证太平盛世,却不巧误入鸿门宴,让人不禁唏嘘。
她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多少用了些,不管发生什么,总不能饿着肚子筹谋。
与此同时,侍卫司总指挥田赉已经偷偷跑到一个角门,手脚利落将守门人撂倒,把一列列私军放了进来。
私军们早已看过宫防地图,贴着墙根,迅速朝广德殿跑去。
一路上难免遇到些办差的宫人,私军们手段狠辣,没等他们惊叫出声,便干净利落地拧断了他们的脖子,然后将尸体胡乱塞到门后或者树后,只作短时藏匿。
长定殿内,皇太孙急得来回踱步。
“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了。”
话音刚落,缘起匆匆跑进来,拱手道:“殿下,小公爷,他们已经入了宫门了。”
“什么?”皇太孙顿足,“不行,我得去看看。”
萧卿尘伸手阻拦,“殿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都懂,可是...”皇太孙一指广德殿方向,焦急道,“我祖父母和双亲都在那殿中,这么多暗卫守着我一个人,我就像那缩头乌龟——”
“缩头总比没头要好。”
皇太孙切齿摊手,“就算我事后安然无恙,可如此行径,不忠不孝啊,日后如何服众?”
“殿下您不得出殿门半步,这官家是有手谕的,何来不忠不孝之说?”萧卿尘并不打算退让,“无论您说什么,您都出不去,别白费力气了。”
“沈卿尘!你——”
“我早改姓萧了殿下。”萧卿尘琢磨琢磨,又自顾自点头,“嗯,搞不好还得改回去。”
再说广德殿,轻歌曼舞,推杯换盏之中,太子见瑄王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弘禹和蓉儿怎么没来?”
瑄王面不改色,拿起酒盏仰头饮尽,“他们在为母亲守孝。”
太子一窒,低头轻叹一声。
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完美隐藏在丝竹声中,没人察觉。
瑄王不动神色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允棠见瑄王出了殿,借着献寿礼的由头,守在皇后身边,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没多久,一个小黄门慌慌张张冲进殿里,“大事不好了官家!有人逼宫!”
起先鼓乐声音大,并没太多人注意,直到程抃抬手示意乐人们停止,小黄门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这才引起恐慌。
官眷们仓皇起身,大袖拂得杯盏落地;乐人们更是抱头鼠窜,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
允棠如临大敌,伸手将皇后护在身后,皇后见状轻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一转头,看见皇后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模样,她这才恍然。
原来皇后早就知道了。
“安静!”官家大喝。
众人惊愕,但也皆听命屏息下来。
刚才有鼓乐声掩饰,如今安静下来,才闻得铁器碰撞,叮铛作响,杀声显然已经逼近。
“快!关殿门!”
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程抃也忙附和,几名宫人忙将殿门闭紧。
忽然听得铛铛几声,锐利羽箭穿过门板,靠门站着的几名宫人,身体瞬间被穿透。
官眷和乐人惊惧之下,尖叫向内逃窜。
惊魂未定之时,又传来奋力撞击门板的声音。
贵妃惊恐万状,“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慌什么!”官家呵斥。
“父亲!”长公主上前一步,朗声道,“萧秉铖谋逆犯上,请父亲下令...”
贤妃适时开口打断,“长公主如何知道,门外就是瑄王呢?”
长公主一怔,将手一摊,“这不是很明显么,只有他不在殿内,他的儿女也都不在场,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瑄王...”贵妃扭头看向淑妃,下意识躲了几步。
淑妃忙摇头,“不会的,秉铖不会这么做的,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太子附和,“是啊父亲。”
官家斜睨了一眼,“你闭嘴!”
“父亲!”瑄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广德殿已经被我围了,只要父亲写下诏书,禅位于我,我保证,殿内的人都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来,否则——”
“程抃,把门打开。”官家冷声道。
“官家!”贵妃惊慌。
程抃给内侍们使了个眼色,殿门缓缓开启,瑄王立在门前,左右皆是执剑的侍卫司,阶下是训练有素的私军,放眼望去,竟是黑压压一片。
官家扫了一眼,“侍卫司?很好。”
田赉一慌,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又被瑄王拉了回来。
瑄王冷冷抬眸,“父亲,我劝您还是识时务些吧。”
官家不慌不忙,端起酒盏饮了一口,“我很好奇,你为何要这么做。”
“既然在父亲心里,我的名字永远都不在考虑之列,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争取了。”
“太子已立,这么多年,朕把很多重要的事,都交给你去做,是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太子,并非取而代之。”
瑄王冷笑了两声,朝太子一指,“父亲英明一世,当真觉得萧秉钦他适合当太子么?”
太子妃紧紧攥住太子的手。
官家沉声道:“适不适合,朕自有考量,无需你来置喙!”
“是么!”
瑄王双手一挥,私军们拎着雪亮的刀剑一拥而上,吓得官眷们抱头尖叫不止。
“事到如今,父亲还是一意孤行啊。”
淑妃蹒跚上前,颤抖伸出双手,“秉铖,你过来,你不要与这些人为伍,你听我的话,回头是岸啊!”
“回头?”瑄王摇摇头,“在得知我生母身份那一日,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贤妃平声道:“是你自己欲壑难填,与你生母又有何干?”
“你们也不必逞口舌之快,来拖延时间,不怕告诉你们,殿前司已经被我策反,魏国公的人被关在宫门之外。”瑄王神色阴鸷,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父亲,尽快做决断吧,我可没什么耐心。”
“我若不肯,你又当如何?”官家轻蔑笑道,“难道,你还要弑父不成?”
允棠目光瞥向官家,他面色沉郁,却稳如泰山,就连气息也不曾紊乱分毫。
直到今日,她才真切感受到,来自君王的压迫感。
瑄王冷声道:“我本无意如此,可若父亲执迷不悟,也不是不能。”
说罢顿了顿,又勾起嘴角道:“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一炷香的时间,我若不放出信号,长定殿便会走水,我知道殿内高手如云,但若是出来一个射死一个,那皇太孙殿下...”
闻言,太子愤然上前,“秉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瑄王气急,转身拔出侍卫佩剑,剑尖直指太子咽喉,咬牙道:“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
皇后心底一慌,双手扶案,允棠也暗暗攥紧拳头。
“秉铖!”淑妃惊呼,“你别乱来!”
太子看了看面前的剑刃,不敢置信道:“秉铖,那,那可是弘易啊!”
听到弘易的名字,瑄王稍一迟疑,垂下眸去,剑也偏离了半寸。
啪!
一个杯盏落地。
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这突如其来的炸响,把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去寻声源,紧接着破空声至,那是羽箭箭头划破空气的声音。
噗!
金属嵌入皮肉的声音。
这声音允棠再熟悉不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她目光扫过去,扫过长公主脚边摔碎的茶盏,扫过周遭众人惊慌失措的脸,最后停留在瑄王那被染红的胸前。
瑄王错愕顿住,缓缓低头。
左胸心脏的位置,一枚羽箭穿胸而出,那尖锐的箭头上,鲜红的液体一滴滴滚落。
“秉铖!”太子上前抱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官家猛地起身,拍案咆哮道:“谁让你们动的手?”
他早知瑄王要反,叫殿前司指挥使孔如归假意归降,广德殿前后也早有埋伏,只等他一声令下,围剿这帮逆贼。
可他从未想过要瑄王的命。
“是谁,到底是谁!”官家颤颤巍巍捶案。
贤妃冷冷开口,“官家不如问问长公主殿下,她摔盏为号,不由分说射杀瑄王,是何居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掉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