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西方的圣诞节。
这一天，是神圣的。
原是古罗马的太阳神诞辰，后被用以纪念唯一神第二位格——圣子的降生。
信徒们选择这一天庆祝圣诞，因为他们认为“圣子既是正义”。
是永恒的太阳。
这一天，应是光明的。
这一天，王起带着伤，从无尽的黑暗中回到了临时避难所。
该死的极夜，让他视野受限，以至于不小心碰到了一头强大的特殊种。
两者的战斗引来了其他人魔，王起一路拼杀，两把刀都砍出了缺口，战技尽出。
风雨戒刀，金鲤游身法，甚至用上了现在对他来说负担极大的“刀意”。
这才从人魔无休止的围杀中逃出生天。
肉枷境小成，千斤之力，放在灾变之前，绝对是堪比古之项羽的绝世猛男。
但放在末日里，还是太弱了。
若不是他武道的境界极高，加之战斗经验丰富，他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快！拿医药箱！”
黄园园见到一身伤的王起，花容失色，随后就是一声大吼。
“园园姐，我来，我是卫校毕业的！”
“我也是护士专业的！碧玉我来帮你。”
慌乱的不只是黄园园，是所有人。
顿时老房子里一阵鸡飞狗跳，有人来扶王起，有人去拿医药箱，有人急的团团转。
这一刻，他们是真的慌了。
从昨天到今日，对他们来说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要漫长。
这一天的残酷，比他们以往人生所经历的坎坷加起来都要恐怖。
如果不是王起，他们这里谁也不敢说能活。
王起就是他们生存的保障，和心理最后的防线。
哪怕是一直以来对王起有意见的刘德斌，潜意识里也是如此！
而如今，王起浴血归来，还直接瘫在了地上。
他们岂能不慌？
“别慌，都是小伤。”
“哎哎，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黄大姐你是女的！别脱我衣服，我自己来！”
“碧玉、士眉啊，就算你们要给我上药，是不是得先让我洗一下？”
“醒宗、韦江，我就想问问，你们去哪里搞的担架？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备担架在这里？”
“喂，那边几个，谁让你们把铐子解开的？给我都铐回去！”
“好了！老子没事！”
最后，王起一声怒吼，这才镇住了关心则乱的同伴们。
“海南，你们帮我拎几桶水去卫生间，我先洗一下，换身衣服。”
“碧玉、士眉，你两准备准备，我出来后帮我涂一下药，后背我够不着。”
“啧啧，特殊种有这么猥琐的吗？都会下黑手了，给老子等着。”
“剩下的都散了，遮味剂多搞点。每个人都要涂上，天亮后还要把两辆车也涂了。”
“大家注意休息，今晚凌晨就会进入极昼，我们第一时间出发！”
吵吵闹闹里，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末日阴霾，似乎有了光亮。
旁边的小楼里，一片黑暗。
“爸，妈，这是最后一根蜡烛了。”
嚓滋！
打火机点燃一根红蜡烛，照亮老林一家。
红光在黑暗里映着三张愁苦的脸庞，有些吓人。
“完了完了，老天爷作妖，地球不转了。我活了几十年，当年也是上过高中的，就没听过有不亮的白天，这世界恐怕是要完了。”
董氏面色苍白，嘴里呢喃不停，似乎已经濒临崩溃。
昨夜整个城市完全断电之后，他们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家里的充电照明灯、手机也都没电了。
还好找到了几根拜财神用的红蜡烛，不过如今也只剩下最后一根。
等这根蜡烛燃尽，他们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们的耳边，依旧是怪物的嘶吼，人类的惨叫，还有隐隐约约的枪炮声。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们心惊胆战。
他们怕突然有怪物破窗而入。
他们偶尔也会偷偷打量身边的至亲，怕他们变成怪物。
长时间的恐惧，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看着眼前的蜡烛一点点变短。
他们真的要疯了。
噗！
不知道过了多久，蜡烛终于燃尽，黑暗如潮水般将三人淹没。
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无声抽泣。
突然，就在这时，一束微光从窗帘的一点缝隙里照了进来。
不是明亮温暖的阳光，有些昏黄，像是太阳落山后，阴云密布时，那种让人感到压抑的阴沉天光。
但此时在他们的眼里，却是比漫天神佛脑后的神光还要充满希望与救赎！
老林哆嗦着，拿出自己那个只剩一格电的按键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12月26日。
00:00
凌晨天亮，更加诡异。
他们面面相觑，甚至犹豫着不敢去掀开窗帘看一眼，生怕见到的是比昨天更恐怖的场景。
“快！大家按分工进行！动作都快点，但注意别发出太大声响。”
“趁现在动物的妖变刚刚开始，我们赶到最后一个避难所。”
随后，他们竟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和说话声。
“是那群人！”
“他们出来了？”
“他们要走了？”
“他们要去哪？”
老林一家先是诧异，接着惊喜，最后又变成疑惑，发出了一连串的哲学问题。
楼下，一群人配合无间地在忙碌着。
“起哥，这次我来开车吧？韦江他不行。”
“起哥，你刚才打的炼体拳好帅，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园园姐，我来我来。你是我们老大，又是美女，怎么能让你搬这么重的东西呢？”
“王海南，就你话多，现在给我闭嘴，到地方安顿下来我再教你练拳！”
“好嘞起哥！哎哎，那个邓人秀，你和我们上大车。”
天象逆转，极夜变极昼的瞬间，王起就带着二十九名同伴走出了老平房。
没错，他们一行包括王起在内，整整三十人！
这连王起都觉得匪夷所思。
昨天的极夜，是人类魔化的高峰期，他们这里竟然再也没有一人魔化。
整整齐齐的三十人，大大超乎了王起的预料。
不过这是好事，末日里人是最珍贵的，他所作的一切也是为了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着。
只是人多也有不好的地方。
有点吵。
虽然已经事先交代尽量不要动静太多，但人一多起来，还是免不了有些动静。
尤其是话痨王海南，这家伙压低着嗓门，跟个猴子一样，到处乱窜。
他是好心，在帮别人，但话是真的多。
幸好此时天象逆转，人魔似乎陷入了暂时的混乱，不然王起还得一番厮杀。
人多力量大，他们按照事先的分工，五分钟不到，就把两辆车都抹上了遮味剂，把老房子里有用的物资也都搬上了车。
可以说除了约束王海南那张嘴之外，王起基本不用费心。
因为有黄园园在，这种组织分工的事，是她的本职，也是天赋。
况且这里面除了邓人秀之外，全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还有蒙英花、王碧玉、刘德斌、何芬珠、王小丽这五个基层管理人员在。
大家服从管理，配合无间，就跟平日上班工作一个样。
加上此时身处末日，大家心弦紧绷，干起活来更加卖力、细心，比上班时更加高效，都别人不用监督。一个比一个能干，还默契十足地互相帮忙。
搞完就上车，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团结、友爱、能干，不抱怨。
简直就是各位老板的梦中员工。
“等等！”
“你们站住！”
突然，就在王起、黄园园等几人要上车时，老林一家从一个窗户里爬了出来，高声喊住了他们。
只见一家三口，手里还分别拿着武器，有扫把，有晾衣杆，还有菜刀。
三人气势汹汹，老林和小太妹还没说话，那肥胖的董氏倒是先一步跑到王起了面前。
“喂，你们要走是吧？把钥匙给我们，外面危险，我们要住进去。”
她朝王起一伸手，一脸兴奋地让王起把钥匙交给她，另一只手还比划了几下手里的菜刀。
王起当场有些懵，他见识过数不清的黑暗，唯独没见过这么自我中心的“老仙女”！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那一瞬间，王起甚至以为她是某个半岛国家的总统。
全宇宙都是她的！
“你们就是房东？呵呵，想要钥匙，态度给我好点！”
王起还没说话，黄园园率先反应了过来。同为女人，她太了解这些“仙女”的心思，毫不客气地就怼了回去。
“你说什么？！！！”
董氏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声音都变尖了。
她嫁到这里十几年，在这条街上叱咤风云，从来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老婆老婆，嘘，小声点。”
这一声尖嗓子嚎起，王起他们还没什么，倒是把老林和小太妹两父女吓得够呛，急忙拉住董氏，害怕地看了看院子的大铁门。
董氏虽然被两人拉住了，但一脸不忿，恶狠狠地瞪着黄园园。
要不是被小太妹捂住嘴，要不是怕引来外面的怪物，她会把黄园园给当场喷死。
“嘿嘿，那个帅哥，你看，你们这都要走了，能把钥匙留给我们吗？我可以退租，租金都退给你！”
老林手里拿着根晾衣杆，上前一步，好声好气地和王起说道。
“呵呵。”
王起当下就笑了。
退租金？
怎么退？
他不信眼前这个眼珠子乱转的势利男人不知道没网络了。
他也不信现在还有几个人是会在家里会放一两万现金的。
好吧，他压根就不信这一家子会退钱！
眼前这奇葩一家人，就差把“雁过拔毛”四个字刻在脸上。
“园园，你们先上车。”
王起没工夫和他们纠缠，他让黄园园、刘德斌几人先上车。
对面老林一家脸色大变，刚要说话就被王起制止了。
“别急，钥匙给你们也可以，但你们得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拿出一串钥匙，挂在手指上摇了摇，意味深长地看着三人。
“什么问题？”
老林见着钥匙，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的母亲，你的婆婆，你的奶奶，是不是被你们饿死的？”
王起神色一变，目光冰冷，挨个盯着老林、董氏和小太妹问道。
刚上车的黄园园等人也听到了王起的话，顿时只觉得一阵发寒，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林一家。
“你……”
三人眼中明显一阵慌乱，又有所不同。
老林最慌，手微微一抖。
小太妹眼神闪躲，不敢直视王起的眼睛。
“这关你什么事？我们的家事要你来管？哼！赶紧把钥匙给我们，我们给你退钱！”
董氏最硬气，慌乱之后，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反而没好气地瞪了王起一眼。
“咳咳，帅哥，你是听街上那些人说的吧？别听他们乱说，这世上有谁会饿死自己母亲？我母亲是中风死的，就死在那老房子里。”
“帅哥，你既然要走了，就把钥匙给我们吧。现在外面那么乱，我们住进去，也好给我母亲祭百日。”
要说还是一家之主稳妥，老林轻咳两声，和王起打起了感情牌。
可惜了，他们碰到好人了！
“不错，还算孝顺。”
王起抚掌而笑，钥匙在他的食指上转了两圈，咻一声，飞了出去，掉在围墙外面。
也不知道是砸到了哪头倒霉的人魔，传来一阵嘶吼。
“你！”
老林色变。
“混账！你给我们把钥匙拿回来！”
面部管理失控，狰狞地朝王起怒吼，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铮！
刀吟起，一条手臂落地，伴随着老林的惨叫。
“天啊，杀人啊！还有没有天理……嗬嗬……”
短暂的死寂之后，董氏仰天大叫，似有天大的冤屈。
不过叫到一半就不叫了，因为王起一刀送进了她的嘴巴里，血喷一地。
董氏后退，摔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讲理的男人。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如此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肆意伤人。
不！
他会杀人！
这个男人，他绝对会杀人！
他会杀了我！
董氏这时候才后悔莫及，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眼中露出哀求之意。
“我再问一个问题。”
“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
王起微笑，看着三人。
董氏说不出话，舌头被搅烂了。
老林不敢说话，捂着肩膀在地上颤抖，起都起不来。
“嗯？小妹妹，你看我像好人吗？”
王起转头问花容失色的小太妹。
小太妹似乎被吓懵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捂着嘴巴眼泪簌簌直落。
吼！
突然，这时一道黑影从围墙上扑来，直取老林一家。
被血腥气吸引来的。
铮！
一具尸体落地，同时还有半截刀刃。
“嗯？妖化这么快？”
王起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不是人魔，而是一头比哈士奇还大一圈的猫妖。
灾变第二日。
“妖变之劫”开始了！
“小日子的刀，果然只适合杀人，垃圾。”
随后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刀，撇了撇嘴，就要扔掉，却看到一个身影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小哥哥，你带我走好吗？求你，我，我可以当你女朋友。”
王起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太妹。
正一脸祈求的看着他。
他目光闪动，托起小太妹的下巴看了看。
嗯，仔细一看，倒是个小美人。
此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小嘴微张，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舌钉，一看就是那种父母骄傲的好女孩。
“小姑娘不错，买东西知道给钱，比你父母强多了。”
王起露出一丝邪笑，把断刀塞进她手中，指着老林夫妇，道:“这样，我是个讲道理的守法公民，我不能要你。不过，你要是把他们杀了，我就带你走。”
哐当！
刀掉在了地上。
小太妹瘫坐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王起，仿佛在看一个恶魔。
“乖，你已经是大人了，自己做决定哈。”
王起转身，不急不缓地朝房车走去。
他看到车上的同伴看他的眼神变了，完完全全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嘿，一群小可爱，这都受不了的话，你们会死得很惨的。”
“末日的道理，它不一样啊。”
王起不在意，反而露出一丝坏笑，把陈醒宗、王海南等人看得心惊肉跳，看向王起的目光更加复杂。
原本的尊敬，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丝惧怕。
“对不起……”
“小萱，你干嘛？！不要！不要啊！”
“嗬嗬……”
突然，身后传来刀子刺入血肉的噗噗声，伴随着老林的惨叫和董氏绝望的嘶吼。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这是末日！你们这样活不了了！”
“对，你们受伤了！你们活不了了！”
“就像奶奶一样，对，就像奶奶一样！”
“你们受伤了，死，去死，去死吧！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黄园园、陈醒宗等人看着歇斯底里的小太妹，只觉得三观尽碎，遍体生寒。
这是生于盛世国家的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一幕。
谁也没有看到，王起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清澈的眼眸里，闪过无尽的失望和悲凉。
在前世，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人将不人的时代。
来了。
“走吧。”
他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可是……”
韦江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诧异地看着王起，又转头看了看还在地上哭泣的小太妹。
“走！”
王起只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韦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点火、给油，撞开大院铁门冲了出去。
“不！不！不要丢下我！不要啊——”
凄厉的叫声，充满绝望，带着被欺骗的怨恨。
随后被妖魔的嘶吼淹没，只剩下几声痛苦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