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和云墨的身影如同融入岩石裂缝的幽影,悄无声息地在晏燎野身后交错掩护。晏燎野的左臂像钢爪一样,死死扣着右臂上那圈不断洇出污血的草绳绷带,压制住每一次步伐落地带来的撕裂性疼痛。他几乎是拖着这条半残的肢体,在废弃渣石堆成的斜坡上艰难潜行,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碎石滚落。
纸片上那潦草指向的废矿道入口像一个巨大的伤口暴露在眼前。巨大的碎石块和扭曲变形的废弃矿车架子纠缠倒塌,只留下一个半人高的、弥漫着浓重土腥和铁锈气息的狭窄缝隙。一股更浓郁的湿冷**气味扑面而来。
“沉星开路!”晏燎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岩壁缝隙里渗出的寒风。
沉星应声如狸猫般矮身钻入缝隙,身体紧绷到了极点,手中的半截钢管警惕地前指。晏燎野迅速跟上,高大的身体在狭窄处显得异常笨拙,需要竭力缩起肩膀,几乎蹭着尖锐的碎岩壁前进,粗糙的岩壁擦过脊背和肋下伤处,带来一片火辣的摩擦痛感。伤口处绑带被剐蹭,一股温热混着铁锈味的腥气再次从绷带下弥漫开来。
矿道深处逼仄蜿蜒。不知是被爆炸震松还是年代久远自然崩落,大量的碎渣和渗漏的灰黑色淤泥几乎堵塞了通道,形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塌方淤积带。空气凝滞、污浊到了极点。只有云墨手里那根用废弃电池改装成的简易电筒射出的一束惨白光束,在黑暗、浑浊的水汽中徒劳地切割着黏稠的黑暗。光束照亮的是无数细密的粉尘像毒雾一样悬浮在污浊空气中,带着刺鼻的铁锈和腐朽气息,每次呼吸都拉锯着肺叶。
老黄艰难地跟在后面拖着他沉重的硬木棍,每趟过一片淤积的泥浆,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沉星在最前面用钢管探路,几次陷入没膝的冰冷泥沼,全靠云墨及时将他扯出。
“这鬼地方…真是给活人找的‘路’吗?”沉星啐出一口满是泥腥的唾沫,声音带着被呛住的嘶哑。
晏燎野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几乎扑倒。他们正费力地想爬过一段被巨型废料挤压、极其陡峭狭窄的矿渣堆坡。尖锐的碎石边缘狠狠划过他大腿外侧,顿时又添一道新鲜渗血的刮伤。他撑着地面稳住身形,豆大的汗珠混着沾满脸颊的泥灰砸在黑暗里,右手臂伤口的灼痛已经扩散到整条胳膊,麻木中包裹着烧红的钢针不断刺戳的幻觉。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沉星猛地顿住!身形半蹲如临战的野豹。
“水声!”沉星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的微颤,“前面…有水流!”
一瞬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在死一般寂静的浑浊空气里,努力捕捉那极其细微的声音。极深的地方,远远地传来一丝若有若无、仿佛幻听般的“叮咚…叮咚…”的滴水声!
一股强烈到无法言喻的、由疲惫和痛楚支撑的希望猛地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小心!”老黄沙哑急促的声音猛地切断了众人的兴奋!
几乎就在他发出警告的瞬间!前方渣石堆顶端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片急促、杂乱、如同老鼠群掠过岩石般的窸窣脚步声!几道瘦长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在云墨晃动的手电光柱边缘猛地一闪!
“小心埋伏!”云墨厉喝!身体本能地向侧方横移,将晏燎野护在自己身后一侧!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的飞刺盒!
黑暗中数道凌厉的破空声骤起!
“噗嗤!”利器刺入沉闷血肉的声音!紧接着是老黄一声压抑的闷哼!一支磨尖的钢筋头几乎擦着云墨的肩膀飞过,狠狠扎在老黄刚刚躲避时扬起的手臂外侧!布帛撕裂的轻响被混乱淹没!
“操!是活尸狗!”沉星惊怒的咒骂炸响!就在云墨手电光束晃过那群“人”的瞬间。那是矿渣深处流窜出来的拾荒者!常年潜伏在这种辐射物质和重金属污染超标的黑暗里,早就不算人了!扭曲的四肢佝偻着,眼睛在强光下发出野兽般的、适应了黑暗的惨绿反光!口中发出嗬嗬的、如同烂风箱般的声音,恶臭扑面!为首那个体型尤其高大精瘦的拾荒者,嘴里叼着一块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黑褐色肉块!干枯布满肮脏疙瘩的爪子如枯枝般攫住半截废弃的金属窗棱作为武器,如同疯狗般带头猛扑下来!
“干他娘的!一个也别放走!”晏燎野因为剧痛而嘶哑的声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完好的左手瞬间抹过腰间的刀囊,精钢打造的短匕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离弦之箭般射向那个领头的精瘦拾荒者的咽喉!同时身体不退反进,拖着重伤垂落的右臂,如同发狂的战象般朝着猛扑过来的另一个矮个子拾荒者撞去!右肩如同撞城锤一般狠狠顶在对方前胸!
“咔嚓!”肋骨碎裂的令人牙酸的脆响!矮子拾荒者胸口塌陷下去,扭曲的面孔被撞得瞬间变形,像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
云墨的飞刺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连续疾闪!扑向沉星的拾荒者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猛地僵住,手捂住被瞬间贯穿的喉咙,嗬嗬地倒下去滚入泥水。几乎同时,一支毒蛇般的铁条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个方向渣石堆的死角刺出,直取老黄的后心!老黄因为手臂中招行动稍迟,眼看就要被刺穿!
“着!”沉星怒吼声炸起!半截钢管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狠狠掷出!裹挟着呼啸风声精准地撞在偷袭者腕骨!
“咔嚓!”骨头碎裂声!钢管砸进黑暗的废矿渣堆里发出闷响,偷袭者凄厉地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战斗在狭窄、黑暗、布满淤泥的环境中骤然爆发又极其惨烈地结束。狭窄的通道里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和拾荒者特有的腐尸恶臭。
晏燎野死死靠在一段扭曲的矿车骨架残骸上大口喘息,每一次胸腔的扩张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臂伤处剧烈灼痛!豆大的冷汗滚落。沉星和老黄身上又多了几道新鲜渗血的划痕,云墨也在格挡时被对方的爪子划破了胳膊。
“水……”老黄的声音因为失血和搏斗而喘息着,他艰难地将视线投向那几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拾荒者尸体旁边——那里堆着一些锈蚀的工具,最下面压着几个破烂的塑料水壶!两个壶已经空了,但还有两个沉甸甸的!
沉星几乎是扑过去,撬开一个水壶的木塞,凑到鼻子边猛地一嗅!一股带着淡淡硫磺和矿物质特有的、绝对算不上甘美的、略咸涩的气息瞬间冲入鼻腔!是水!未被污染的、干净的水!
浑浊的空气都因为这气息的出现而不同了。所有人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几个水壶。
“先别动!”晏燎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绝对的斩钉截铁。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那个刚才被自己撞飞、此刻倒在泥水里还在微微抽搐的矮个子拾荒者身边。那拾荒者口鼻冒血,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晏燎野的左脚踏住他的胸口,右臂虽然无法用力,但他完好的左手,握住了一根掉落在泥地里的、顶端断裂却异常尖锐的废弃钻头碎片。
那拾荒者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微光消失了。
“水眼…快说…在哪…”晏燎野俯下身,声音如同地狱中刮出的寒冰之风,破碎钻头的尖刃抵在拾荒者残存呼吸的喉头皮肤上,冰冷的金属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痛快点走…还是想…老子一根根敲碎了你所有骨头,再挖出你的眼睛…看着你自己生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