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年,沈砚秋一直在欧洲举办巡回个展、担任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很少回来,这是夏棠跃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到她,非常欣喜。


    当晚他们在家中用餐,之后夏棠跃陪着她出门消食。


    别墅区的绿化做的很好,参天的法国梧桐夹道而立,树冠在空中交织成拱,感应地灯随着脚步声渐次亮起,在黑暗中铺出一条星星闪闪的路,几尾锦鲤在人工湖的莲叶间穿梭,水面倒影着紫藤花的轮廓。


    夏棠跃亲昵地挽着沈砚秋,陪她站在拱桥上,絮絮叨叨说起自己身边的发生的事。


    沈砚秋夸赞了她,不仅绘画水平有进步,策展也愈发有自己的个人锋芒,人情世故方面也褪去了往日的青涩与局促。


    “以前你一遇到应酬就紧张,攥紧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今日看你,眼神沉稳、言辞妥帖,变化很大,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夏棠跃喜滋滋地笑,抱着沈砚秋的胳膊:“哪有啦!”


    沈砚秋把手里的鱼食投入人工湖,鱼儿纷纷从水下冒出头,翻腾的鱼尾搅起阵阵涟漪。


    她说:“听说你恋爱了,是有这么回事吗?”


    夏棠跃暗淡地松开了手,望着沈砚秋:“我说您怎么突然上我家来了,是我爸请您来当说客是吧?”


    沈砚秋淡笑,将手里的鱼食通通扔下湖面,转过身与夏棠跃面对面。


    “你爸那人你也知道,死要面子,想跟你道歉又拉不下家长的脸面。”沈砚秋走到公园椅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捶腿。


    一看就是老毛病犯了,夏棠跃主动坐到她旁边,接替她。


    “我不想跟他说话。”夏棠跃闷声闷气地说。


    她这些天回家一句话都没跟家里人说,到家就吃饭,然后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第二天继续。


    沈砚秋问:“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爸对他好像很有偏见,你来说说看。”


    夏棠跃停住了手,脑海闪过闻政的身影。


    “他很好,很宠我,什么事都顺着我来,成熟稳重,温柔又强大。”顿了顿,夏棠跃接着往下说:“他……他是我小时候的哥哥,表哥,没有血缘关系的,是我小姨收养的孩子。”


    “嗯。”沈砚秋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爸对他很不看好,说起这事的时候牙都咬紧了。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夏棠跃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


    沈砚秋说:“年轻人嘛,总是会对爱情充满幻想。你年纪也到了,谈谈恋爱是好事,只不过……”她欲言又止,定定看着夏棠跃的眼睛。


    夏棠跃眨眨眼:“老师,怎么了?”


    “你家在京市算得上是经商的名门,你的婚事,关乎于家里生意版图的联结,怪不得你爸这么上心。况且结婚,从来都是两个家庭的事。”


    “你和他有想过未来吗?比如定居城市、职业规划这些现实问题。”


    “你从小学画画,艺术细胞刻进了骨子里,想法浪漫,不落地也不现实,觉得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就好了。可老师是过来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处理不好他和你家的关系,会怎么样?难道要私奔?棠棠,你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的。”


    “可是……”夏棠跃反驳她:“为什么要私奔呢!我确定哥哥很爱我,车祸的时候他的伤比我严重多了,是为了保护我。”


    沈砚秋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的夏棠跃和小时候的夏棠跃一模一样,想法纯真,像是浸泡在蒸馏水里,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在艺术的层面上来说,这样的纯粹可以创造出震撼人心的杰作,可落到现实,就是用理想主义的钥匙去拧现实主义的锁,难免磕得满手伤痕。


    沈砚秋:“如果他占有了你,却无法给你未来,你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如果他解决不了他和你家里的矛盾,你更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和他说分手。”


    “女孩子的青春是很宝贵的,不要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你值得更好的。”


    夏棠跃的眉宇越拧越紧,呼吸急促。


    “可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砚秋所说的这些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喜欢闻政,闻政也喜欢她,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拥抱接吻做~爱,哪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她这样就很开心,反正知道闻政会一直陪着她。


    哥哥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她有这个信心。


    但是……如果家里一直无法接受他该怎么办?父母和男朋友,她应该站谁?


    老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私奔这种小学生思维的事,她不可能做得出来,她在这里有事业有朋友,不可能抛下一切前往远方。


    那么闻政呢?他又是怎么想的?关于他们之间的未来?


    沈砚秋起身往回走,夏棠跃快步跟上。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如果他真的爱你,就应该给你承诺。”


    送别沈砚秋,夏棠跃久久沉思。在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起。


    「哥哥熊」三个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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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跃着泛出蓝光。


    她破天荒的没有立即按下接听键。


    “喂,哥哥。”


    闻政轻笑一声:“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你在做什么?”


    夏棠跃盘起腿坐在沙发:“刚洗完澡出来,今天有点忙,老恩师来了,今晚陪她吃饭散步。”


    “嗯。”闻政应了一声。夏棠跃耳尖一动,敏锐地听到他那边有文件翻动的声音。


    “哥哥在做什么?”


    “在看报表。”闻政说:“这段时间我有点忙,闲下来再陪你,展会的事不用担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嗯?你做了什么?”夏棠跃好奇极了,猛地想起来之前拒绝过她的画家,今早竟然主动给她打电话,问她想借哪幅画,他可以帮忙。


    闻政在那边陷入了沉默,说话半真半假:“以前认识的大佬帮忙摆平了,小事而已,一点误会。”


    夏棠跃向来不懂这些人际的弯弯绕绕。再加之她这个人在业内一向风评良好,不觉得以自己这样的性格会得罪什么大人物。没多想就信了,在她的认知里,闻政不会骗她。


    她把身上的水珠擦干,趴在床上,听到电话那头闻政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安。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哥哥,你爱我吗?”


    闻政笑了笑,听上去很是轻快。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夏棠跃闷闷地扑在枕头,撒娇:“你都没有跟我说过这句话!”


    是真没有,不是她胡诌的,虽然闻政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可这种话一句都没说过。


    “宝贝妹妹,我爱你,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


    闻政长长地说了一句,如果语言有甜度,此刻的空气或许能溢出蜜来。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小姑娘抱着毛绒熊往听筒上蹭:“哥哥,我也爱你。”


    “我的生日快要到了,你要陪我。”


    “嗯,肯定陪。”


    “早点休息。泄密的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就说。查春枫在业内名气很大,专攻艺术圈的案子,有她帮忙,应该问题不大。”


    夏棠跃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已经有思路怎么做了。于是跟闻政提了一嘴,想让竺上接替复仁集团注资一事。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昏昏欲睡,电话也没挂,就这么放在耳边。


    闻政默默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翻动手里曜影的财务报表,直到夏棠跃的手机自动没电,他才摘下蓝牙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