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纪宛对着镜子将长发挽成最温顺的样式，特意选了件月白斜襟衫，领口盘扣系到最上面一颗。铜镜里顿时出现个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连枪柄都握不稳。
当纪宛来到靶场时，萧北辰正在调试一把手枪。阳光透过他的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纪宛走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枪上，故作陌生地皱了皱眉。
萧北辰低笑一声，伸手将枪递给她：“拿着，先别乱摁。”纪宛接过，枪身冰凉沉重，她故意拿得生疏，甚至让枪口微微下垂，显得毫无经验。萧北辰挑眉，伸手托住她的手腕将枪口抬平：“枪口时刻对着敌人。”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略带薄茧，摩挲过她手腕内侧时，纪宛低声道：“……知道了。”
萧北辰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下巴几乎抵在她头顶，伸手覆在她握枪的手上，手指一一划过枪身各部位。
“这是保险，开之前记得检查。”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嗓音低沉，“这是弹匣，装弹七发。” 纪宛故作认真地点头，实则余光瞥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睫毛低垂，神情专注，倒真像个耐心的老师。
“记住了吗？”他问。
“记住了。”她轻声应道。
萧北辰盯了她两秒，倏地松开手，退后一步，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枪，利落上膛，抬手瞄准远处的靶子—— “砰！”
子弹精准命中靶心，十环。
纪宛微微愣了一下，这次倒真有些意外——他的枪法确实漂亮。
萧北辰侧眸看她：“该你了。”
纪宛深吸一口气，握枪抬手，却故意让手腕微微发抖，显得生涩笨拙。 萧北辰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缓缓抬起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子弹擦过靶子边缘，勉强中靶，却偏得离谱。
她抿了抿嘴，转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委屈。
萧北辰盯着她看了几秒，迈步上前，从背后环住她，手掌覆在她握枪的手上，带着她重新瞄准。
“呼吸要稳。”鬓边一缕散发拂过萧北辰的下巴，他的声音贴着她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瞄准时，屏住气。” 他带着她的手指，缓缓扣下扳机—— “砰！”
后坐力震得她往后一仰，正好撞进萧北辰怀里。
正中靶心。
纪宛故作惊喜地转头：“……打中了？”
萧北辰眸色微暗，喉结滚动了下，退后两步低声道：“再试一次，你自己来。”
她转回去，再次举枪，这一次，她没再伪装生涩的手法，而是稳稳定住手腕，目光锐利如刃—— “砰！砰！砰！”
三枪连发，全都命中红心。
空气骤然安静。
萧北辰缓缓眯起眼，盯着靶子上整齐的三个弹孔，再看向她时，眸底带了几分审视。“你真是第一次学？这么有天赋？”
纪宛却换回那副无辜的神情，看向他，眨了眨眼：“……运气好，还有……萧少爷教的好。”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便被厚厚的云层覆盖。天色渐晚，早上的晴朗天气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渐渐飘起小雨。
纪宛正握着枪，刚瞄准靶心，忽觉额前一凉，一滴雨落在脸颊上，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雨幕倾泻而下。
“走。”萧北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靶场旁的凉亭跑。
短短几步路，两人已被淋湿了大半。纪宛的发髻散了一半，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颈侧，绸缎衣裳紧贴着肌肤，凉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萧北辰皱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脱下外套罩在两人头顶，两人对视一眼，快步朝停车场跑去。
夕阳西沉时，纪宛坐在回程的汽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眼前逐渐浮现自己在地下靶场日复一日练枪的日子，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虎口处的茧。
虽拿了衣服挡雨，却还是淋湿了不少，回家后，萧北辰和纪宛先后去洗了热水澡。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纪宛将整个人沉入热水中。她闭上眼，耳边仍回荡着雨声和枪响。
门外传来轻叩声。
“少夫人，少爷让我送姜汤来。”玉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纪宛睁开眼，水面映出她微蹙的眉。她起身披上睡袍，湿发垂在背后，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圈圈痕迹。
推开门，却见萧北辰亲自端着姜汤站在门外。他也刚沐浴过，黑发半干，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换了一身深色居家绸衫，领口微敞，锁骨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珠。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了一瞬。
“刘姨刚煮的姜汤，喝了，别着凉……别再传染给我。”他将姜汤递给她，目光扫过她滴水的发尾，眉头微皱，“怎么不擦干？”
纪宛接过瓷碗，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一触即离。“一会就干了。”她低头抿了一口姜汤，姜汤中混着红糖，腹中瞬间流过一丝暖意。
萧北辰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转身离开。纪宛以为他走了，刚要关门，却见他拿着一条干燥的毛巾回来，不由分说地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转过去。”他嗓音有些低沉地说道。
纪宛捏着瓷碗的手指稍稍加大了些力度，却还是背过身去。镜中映出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背后，毛巾覆上她湿漉漉的发尾，动作竟出奇地轻柔。
萧北辰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偶尔碰到后颈，激起细微的战栗。纪宛从镜中看见他低垂的眉眼，专注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品。
“萧北辰。”她突然开口。
“嗯？”他手上动作未停。
“你以前……也这样给别人擦头发吗？”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几分调侃。
他闻言，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扯得她头皮一麻。“没有。”他嗓音沙哑，“第一次。”
毛巾吸干了水分，他的指腹却仍流连在她发间。纪宛从镜中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正盯着她白皙的后颈——那里还沾着一滴水珠，正缓缓滑入衣领深处。
萧北辰的喉结滚动了下，突然抬手，把帕子塞进纪宛手里 ：“自己擦。”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仿佛多留一秒会控制不住自己一般。
纪宛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得逞的笑，转过头看见镜中的自己，笑容渐渐隐去，只剩一副美艳却冷漠脸庞。她抬手抚上后颈，湿气中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她察觉到了萧北辰对自己细微的情感变化，自己却只觉可笑，这份情意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如今竟也分不清了。
只要纪宛心如磐石，什么情什么意，便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窗外月光皎洁，晚风正好，事情是时候该有一些新的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