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半个月,昭德帝都没有再提赐婚的事。
颜锦书的心却始终悬着,总觉得不安。
这天早晨,皇宫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止。
颜锦书在偏殿里看书,书页被穿堂风掀起又压下。
如意忽然跑进来,裙摆沾着泥水,满脸焦急:“姑娘,大事不好了,小裴大人出事了!”
大雨倾盆,砸在窗棂上砰砰作响。
颜锦书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猛地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小裴大人私藏罪臣之女,龙颜震怒,要革除他的官职,流放西南!”
如意话音刚落,颜锦书已经冲出门。
暴雨瞬间浇透衣衫,颜锦书跌跌撞撞跑到宣室殿,却被侍卫拦住。
她抓住侍卫的手臂,声音发颤:“求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臣女锦书求见陛下!”
侍卫板着脸,“陛下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姑娘请回吧。”
“陛下,陛下,请陛下召见臣女!”颜锦书大声喊着。
殿门紧闭,无人应答。
颜锦书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门槛:“陛下!裴度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求您彻查!”
雷声震得耳膜生疼,没有人回应她的哀求。
她跪在屋里,倔强地等待。
如意匆匆赶来,眼眶红红的,默默撑伞为自家姑娘挡雨。
雨一直下。
颜锦书跪在地上,浑身都湿透,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身形摇晃。
侍卫心生不忍,劝道,“颜二姑娘,陛下是不会见你的,快回去吧。”
颜锦书摇头,“不见到陛下,我绝不离开!”
深夜雨势稍歇,颜锦书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姑娘!”如意慌乱大喊。
颜锦书再睁眼时,发现已经躺在自己寝殿。
床边坐着脸色苍白的萧月尘,手里握着块冷掉的湿帕。
“何苦呢。”萧月尘将帕子重新浸入冷水,“父皇根本就没打算见你,你就是跪到天荒地老,也无用。”
颜锦书撑着床坐起,嗓子疼得厉害,她沙哑吻:“裴度...他现在在哪?”
“刑部大牢。”萧月尘拧干帕子覆上她额头,“罪名是罪臣之女,应不染。”
这个名字颜锦书听过。 那不是仙乐阁的头牌吗?跟罪臣之女有什么关系?
太子仿佛读懂了她眼里的疑惑,不紧不慢解释,“应不染的亲生父亲是曾经的青州知州,周无忌,两年前青州全线大旱,朝廷拨下百万雪花银赈灾,周无忌伙同下属官员,贪墨八十万赠灾银……此案轰动全国,父皇一怒,诛了周无忌全族,还杀了不少牵涉其中的官员。”
“而那应不染,就是周无忌当年被拐丢失的幼女。”
“她竟然是贪官之女。”颜锦书眉头紧皱,又问,“裴度私藏她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淡淡道,“据说那女子是仙乐阁头牌,被本宫皇叔瞧上了要带回家做妾,应不染不肯,皇叔强逼,应不染宁死不从。”
“裴度似乎与那女子有几分交情,便替她赎身,安置在名下的院子里。”
颜锦书睁大眼,嗓音愈发沙哑,“这些事,他没有告诉我。”
“你当然不知道了。”太子递给她一杯茶水,“他写给你的信,都被父皇拦截了。
颜锦书掀开被子要下床,却被萧月尘按住肩膀:“干什么?你淋了雨发热,还未痊愈,太医叮嘱要好好休息。”
“我要去见裴度。”她挣扎着,眼眶通红,“求太子殿下带我去见他!”
萧月尘盯着她发红的脸,旋即起身走到窗边。
雨又下起来。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许久才开口:“你见到裴度又如何?除了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有什么作用?知道父皇为何不见你吗?就是要挫你的锐气,逼你低头。”
“陛下身为天子,手段竟如此卑鄙。”颜锦书攥紧床单,“那应不染幼年被拐,谁会知晓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何况周氏被灭全族,如何断定应不染就是周无忌的女儿?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月尘回头看她,目光平静,“应不染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重要,只要陛下相信她是,她就是。”
颜锦书用力咬唇,有血珠爆了出来。
是啊,人家是天子。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在逼她答应嫁给太子!
“我要去见陛下。”颜锦书闭了闭眼,手无力地松开。
萧月尘平静的俊颜终于有了表情,眉心轻拧,“你可知此去宣室殿,意味着什么?”
颜锦书苦笑,“我知道,意味着,我与裴度的缘分,到此为止。”
萧月尘静静看着她,眉心始终没有舒展。
“裴度若是知晓,会很伤心。”
“伤心总比没了命强。”
颜锦书眼眶温热。
她清楚,若是她不答应,裴度的劫难就永远不会结束。
凤命,凤命。
她忽然恨这所谓的凤命。
上一世未曾保住她,这一世却害她被迫与裴度分离。
要这凤命究竟有何作用! 颜锦书再次站在宣室殿前时,雨丝已化作细密的水雾。
她挺直脊背跨过门槛,高热未完全褪去,她强撑着不让自己踉跄。
昭德帝端坐在龙椅上,手里转着玉扳指,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想清楚了?”
“臣女愿嫁与太子殿下为妃。”颜锦书声音发木,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求陛下能够彻查应不染之事,还裴度清白。”
“既是未来太子妃求情,朕便网开一面,让刑部重审此案。”昭德帝慢条斯理道,早已胜券在握。
“多谢陛下圣恩。”
颜锦书俯身叩首,一滴泪顺着眼角流淌。
……
三日后,颜锦书终于踏出宫门,回到颜府。
跟着一起到颜府的,还有金灿灿的赐婚圣旨。
花公公尖着嗓子念完旨意,颜锦书机械地接过。
颜府其余人并不意外。
陆清欢被指给萧行舟当侧妃后,就回颜府了,关于凤星一事,他们早已知晓。
如今颜家二女,一个是未来的九皇子侧妃,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
颜齐光和颜夫人满面红光,很是高兴。
可是看到颜锦书麻木的模样,他们到底还是将这份喜悦压了下去。
栖梧院。
颜锦书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刻了并蒂莲的玉坠。
这是裴度送她的。
掌心感受着玉坠的温凉,她的眼眶却在泛红,眼底噙着泪水。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锦书。”老太太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眼里充满心疼,“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颜锦书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祖母。”
“我的儿,委屈你了”老太太将她抱入怀里,老泪纵横。
颜锦书终于忍不住,在老太太怀里放声痛哭。
哭到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已是深夜。
颜锦书起身,缓缓走到窗前。
又下雨了。
她望着细密的雨幕,眼底一片死寂。 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颜锦书转身,就见裴度推门而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锦书!”他冲过来抱住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颜锦书先是惊喜,看到他平安无事后,眼眶泛红。
“裴度,你没事就好。”
她抱住他的腰,眼泪夺眶而出。
裴度大手抚摸她的青丝,嗓音沙哑,“对不起,是我没用。”
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不怪你,是我们有缘无分。”颜锦书缓缓推开他,眼泪止不住流淌,“忘了我吧。”
“我做不到!”裴度红着眼眶,“我不会忘记你的,锦书,我爱的人是你。”
颜锦书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滑落,“我与太子婚期,就在一个月后,裴度,一切已成定局。”
从答应昭德帝的那一刻起,她和裴度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