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钧看着出现在沙滩边的墨伊伊，神色一阵恍惚：“你看到了。”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可笑。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无疑是道主。
即便是道主力量的余晖。
也远远强于炼虚。
方钧笑了笑：“是的，你看到了。”
墨伊伊疑惑道：“仙人，为什么那个女人如此的像我？”
方钧落在墨伊伊的身旁：“她和我说话，她也是仙人，你如此大不敬，岂不是要遭殃？难道你忘了，你本来的愿望是寻仙问道？”
墨伊伊脸上出现了慌张，但又浮现出了厌恶：“不，我觉得那个女人是坏仙人？坏仙人是不会让我获得仙缘的。”
方钧问道：“你就那么自信。”
墨伊伊迟疑了一瞬间，就挺了挺胸膛：“我相信我的直觉！”
方钧摇了摇头：“直觉？是你知晓一切的变化吧？”
墨伊伊疑惑道：“仙人，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她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仙人，你是在考验我的悟性，只有我明了了，你就会招我入门！”
越说墨伊伊的脸上越是兴奋，本来有点阴郁的表情，欢呼雀跃起来。
方钧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看着墨伊伊仿佛看到了十万年前的那个伟大的存在，久久不语。
墨伊伊被方钧盯着，不知不觉地脸上就布满了红晕：“仙人……”
方钧清醒了过来：“墨伊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考验你。现在我有一个疑问，你如果能够答得出来，我就收你为徒。”
墨伊伊确认了方钧的意思，害羞的红晕都被激动的红晕给冲淡，不过耳根仍旧是红红的：“仙人！什么问题，我一定能够回答的出。”
方钧道：“别那么自信，万一答不出，你的仙缘也就彻底没了。”
墨伊伊脸上浮现出紧张，但顷刻间消退：“没问题，我可以的，仙人！”
方钧叹了口气，语气幽幽：“你说，人为什么要害怕亲人的死亡。”
墨伊伊立马道：“因为会伤心。”
但她似乎也知道这个回答是不能够让仙人满意的，于是她又道：“如果亲人死去了，再也见不到了肯定是会难过。”
“你想一想，如果每天能够见到的亲人如果有一天再也看不到是不是很恐怖。”
“就好像我三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个风筝，这是我的第一个风筝。”
“我将它放在窗头，天天看。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屋里失了火，我没事，但风筝再也见不到了，我就感到无边无际的惶恐。”
“本来每天能够见到的，习以为常的事物消失，简直让我感到无比的害怕。也就是那时候起，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失去。”
“我想，亲人死亡的事情也大抵是如此。”
方钧道：“你没真正经历过亲人的死亡？”
接着他感慨一声：“是啊，你是不会经历的。除了这次失去风筝外，其他事物除非你厌倦，是不是再也不会丢失。”
墨伊伊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但她又很快的释然了：“仙人就是神机妙算，知道我的一切事情。”
方钧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从此不会再失去东西，那么这个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心中只会是厌倦？”
墨伊伊睁大了眼睛：“仙人，你怎么会如此想呢？不是的，东西在人的心中是有地位的，有些东西，比如好看的食物，吃下去觉得难吃，再好看也会厌倦。”
“但是像是亲人，永远都不会厌倦的。”
方钧道：“真的如此吗？年幼的时候，如果惹父母生气，会产生害怕抛弃的感觉。可是人一到了青春期，就会对于父母的管束感到厌烦，恨不得让父母离自己远一点。”
“就像你不顾父母的管束，偷偷出来寻找仙缘一样。你那时候心中可是想着父母实在太烦了。”
墨伊伊如遭雷击：“仙人，我万万没有想过这个。”
方钧盯着墨伊伊震惊的眼睛，直到她垂下了眼睑，喃喃道：“果然任何东西都瞒不过仙人，我却是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过……”
墨伊伊睁大了眼睛：“不过，仙人！我那不是讨厌父母，我只是心情稍微不好，想法错了。而且其实我知道我父母很宠我，满足我寻仙的任性，才让我最终遇见了仙人！”
方钧道：“无论如此都会产生厌倦是吗？即便再微小的可能，在时间的尺度下仍旧会无穷的放大。”
墨伊伊赶紧道：“可是厌倦也会转变成喜欢，如果按照仙人所想的再微小的可能也……”
方钧打断了墨伊伊的话：“没错，你说的没错，在无穷的时间尺度下什么都会发生。谢谢你，伊伊，我懂了。”
墨伊伊满头雾水：“仙人，你懂了什么。不！不！不！仙人，我通过了考验了没有。”
看着小脸上写满了紧张的墨伊伊，方钧笑道：“你猜。”
墨伊伊还想要说什么，方钧的身影就消失了。
墨伊伊茫然而又呆滞道：“仙人？”
……
行走在壶光海上，方钧的双眼窥探了过去，知道那两名打赌制造了壶光海的仙人，是十五万年前的两名元婴。
在大道之劫到来下，他们被迫丢下了大道，离开了仙墟世界。
如今早就跑出了恒星系，向外河系出发。
不过，作为元婴他们仍旧是受到时间膨胀效应的影响。
在他们的主观时间中他们才离去仙墟世界不过半年的时间。
再加上位于仙墟世界的亲人早就离世。
这些远行的元婴并不觉得这十五万年的旅行是如何的难熬。
这大概是大宇宙最后的仁慈。
让这些远行的旅人，不会因为漫长的时光而变质。
但这些对于化神来说是无用的。
掌握了虚粒子的他们，可以将时间膨胀效应抹平，真正的以自身为参照物，看待宇宙的时间流逝。
而达到炼虚更恐怖，以普朗克时间为单位，每个普朗克时间炼虚就要接收一次炼虚时间轴的信息。
其“现在”向正时序的时间前进一秒，就586亿亿亿亿乘以炼虚时间轴（单位秒）的天文数字年。
炼虚的记忆当然是无法承载如此多的信息，所以他们会对于记忆进行删减，剔除无用的重复性信息。
只留下有价值的记忆信息。
而炼虚的知识如果在这天文数字的年限获得增长，那么炼虚就能获得增长。
如果不能，就不能。
如果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故而炼虚的无穷时间只是一个戏言，还不是真无穷。
而显然炼虚阶段的每一点知识上，非虚粒子收集的进步。
都是需要消耗无穷无尽的时间。
除了炼虚思维受限于知识的影响外。
最致命的一点就是，科学自然的研究是穷究宇宙的自然现象。
量子力学只能描述了大爆炸后1×10的-12次方秒后的世界。
为何有这样的限制？
就是无法观察到更多的自然现象。
也就是说倘若宇宙中没有的自然现象，那么再华丽的模型，如同弦理论，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
就像宇宙之中天然的存在一把枷锁，不让你踏入更高深的领域。
你就永远的卡在那一步。
这就是为什么元婴、化神、炼虚执着于仙墟世界的原因。
因为仙墟世界五行、天机、气运大道，以及仙墟世界本身，就是宇宙中还向外展露的自然现象。
当然，如此漫长的时间岁月。
对于一个个体生灵的影响是极其恐怖的。
就像墨伊伊口中的厌倦，即便炼虚的逆时序只有1秒，也是586亿亿亿亿年的时间堆积。
一个凡人存在这么漫长的时间，早就失去自我了。
或者说早就死去。
因为对于凡人来说别说如此漫长的时间，就是一万年，凡人的精神都会出现异常。
在方钧窥探到的，宇宙中遥远漫长时间传递而来的光信息。
他就知道有一些踏入了宇宙的星际文明，甚至还没有踏出星际的文明。
就是因为在精神文明的建设上跟不上物质文明的发展，就导致了文明的毁灭。
此谓之：“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好在仙墟世界有一条正统的通天之道。
从金丹期就开始一步步的把握自我意识。
到了炼虚的时候，即便是漫长的时光都难以侵蚀。
可是再难侵蚀，也不是圆满不漏的。
不是炼虚不能缔造圆满不漏自我，而是圆满不漏的自我是被锁死的。
方钧也从遥远宇宙到，一些文明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时候，就开始寻找公平公正，让文明所有个体获得幸福的道路。
这些文明还真的成功了。
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在自我意识上动刀子。
将每个文明的个体打造成文明中的完人。
而为了限制文明的个体打破这个自我意识的限制。
这些文明还限制了智慧，让个体抗拒知识的影响。
如此一来，文明的个体心灵是圆满了。
文明是万世不移。
可文明的发展也停滞了。
哪怕以他们的技术，这个文明可以存在数百万年，乃至于上亿年。
但是少了智慧的火花。
这些文明永远都达不到炼虚。
这样的文明好吗？
在过去的方钧看来是真的好，因为这些文明的道德万世不移，个体和个体之间能够通过技术相互理解，消除贫穷，消除了阶级，没有痛苦和疼痛，只有无穷的喜悦。
永生也好，死亡也好，种种都是喜悦的一部分。
这样的文明就是宇宙中绝大部分文明所向往的天国。
而且由于这个宇宙除了虚粒子外，无法超越光速。
这个天国也是极其难碰到敌人的。
以他们的技术，除了掉进黑洞也没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宇宙天灾。
真是极其理想而美满的乐园。
但是这样的道路对于现在的方钧是不满意的。
以文明的停滞换来个体、社会的圆满。
在方钧看来是不可取的，智慧生命之所以是智慧生命，除了对于完美世界的追求，还有对于知识的追求。
早期智人第一次睁开眼睛，凝视着广袤无垠的星空与苍茫大地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渴望便在他们心中萌发。
他们开始观察飞鸟的轨迹，触摸流水的温度，聆听风掠过树林的声响。
他们用粗糙的石块敲击燧石，迸溅的火星点燃了人类文明的第一簇火焰。
他们用简单的符号记录日月更替、季节轮回。
渐渐地，当他们成为人类的时候，他们不再满足于生存的本能，而是开始追问现象背后的规律。
为什么星辰会移动？
为什么植物会生长？
为什么生命会消亡？
这些追问促使他们编织神话、创立宗教、发展科学，一步步揭开自然的面纱。
直到建立了现代文明。
智慧生命之所以是智慧生命，正是因为这种永不满足的求知欲。
故而，这些缔造了完人的文明根本就不完美。
而事实也证明了，所谓的天国也不过是炼虚手中的虚幻。
没有达到炼虚的文明。
在这个宇宙中只不过是别人的梦而已。
但炼虚真的好吗？
没有完全固化的自我，没有圆满不漏的心灵，是会被改变的。
就和方钧前世的互联网一样。
一点信息的扰动，一些知识的摄入，就会将保守派变成激进派，激进派变成了保守派。
炼虚的自我再坚韧，漫长的时光下又如何坚持？
随着技术的进步，修为的提升，炼虚需要抛弃的记忆越来越少。
直到超越炼虚成为道主的那一刻。
怕不是每一个普朗克时间传递过来的信息都能够记录下来。
不用再进行删除。
更别提道主朝着宇宙原点坠落，生命尺度随着宇宙的膨胀而扩张。
越接近宇宙的原点，越能观测到宇宙的早起现象，越能够知晓宇宙的规律。
如此道主的心灵，哪还是当初的心灵？
“但那又如何！”
“我又不是道主，考虑什么道主的心灵！”
“现在的我渡过成就道果的心劫，那我仍旧是我。”
“什么时候不是‘我’的时候，我在考虑不是‘我’的想法。”
“我只需要赢的漂亮，赢的完美，狠狠地打那些炼虚的脸就行。”
方钧如此想着，也不再犹豫，意识再次顺着时间轴，向着过去延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