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左右不过是利欲熏心、色气上头。
都不需要陈戟多问什么,只是让无头鬼现出身形高呼了两句还我头来。
害人的野鸳鸯便吓得神魂不闻,竹筒倒豆说了个干净。
与无头鬼先前说的差不多,只是补充了些许细节。
如何定下害人的方式,如何打问妖鬼踪迹,又如何遮掩事迹免得别人知晓此事……
陈戟听着问出疑惑。
“找妖鬼杀人,如何敢保证妖鬼杀得不是自己?”
“这……”
领队犹豫数息,看陈戟缓缓开口。
“找了中人,说明要杀的人的样貌,妖魔自然会给身份辨别的东西,只要戴在身上就不会死。”
陈戟闻言冷冷望去。
“勾结妖鬼,你们真不怕死?”
柳氏面色煞白,浑身哆嗦,接着指向领队。
“大人明鉴,都是他说他安排的,小女子完全不知情啊!”
“贱人,不是你说要找个隐秘手段处理了他,我才提出请妖鬼下手,现在装什么呢?”
“大人,此事她才是主谋,我最多只能算是帮凶啊,还望大人明察!”
“……”
陈戟摇摇头。
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眼前这对野鸳鸯还不是夫妻,面对危机已经开始相互推诿。
一地鸡毛陈戟懒得问,挥挥手禁锢住两人言语,只问最关键的事情。
“中人何在?妖鬼何在?”
一句爆喝,自带震慑鬼神的能力。
两鬼……虽然他们还没死,算不得真的鬼,可魂魄在此与寻常鬼怪无异。
闻言后怔怔飘在空中,面色惊骇,半晌,似是回过神来,又像是没有意识。
浑浑噩呢喃开口。
“东西放在家中包袱里面,是一枚骨片。”
“十九,去带他取来,再绑了交给此地监镇,用我的名号便是。”
陈戟开口吩咐完。
白十九便重新出现,也不答话,只捉了两只魂魄便消失在夜色中。
枭鸟凄凄,寒号飘远,惊动镇中老狗低吠,又很快呜咽着没了声息。
希云道长与真如和尚望向陈戟,眼中闪过异样神色。
这术法先前不见陈戟用过,没想到震慑鬼神竟然如此好用。
片刻后,等陈戟重新看向他们,才询问道。
“不知道友方才这术法是什么,竟然能够凭空震慑鬼神,与儒家立言术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陈戟笑着摇头。
“不是我的术法,而是城隍的权柄。”
说着又与两人重新展示一番。
他虽是暂代城隍,可在城隍庙中也能调用部分城隍能力。
方才的禁锢之术与这棒喝之音都在其中。
两人感慨一番,这才问起陈戟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凶手。
“也无需再做什么了。”
陈戟摇摇头。
虽说他是此地城隍,可两人没有死,亦是人官治下,两界权柄还是分清楚为好。
方才让白十九托梦与监镇那边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很快,镇中最繁华之处一座宅子亮起灯火,数十人举着火把巡视一圈,隐隐传来些许喧哗又复归平静。
陈戟远眺一眼知晓白十九已经成功,便返回屋内告知画师与无头鬼。
“多谢城隍还我公道!”
无头鬼跪倒磕头,只是没有脑袋,脖颈上只有个血窟窿,多少看着有些别扭。
陈戟感受到身上香火增添,安心受了这一拜,才看向他询问起可还有什么遗愿不曾完成。
“别的都已经完成,唯有一件事情还放不下来。”
“何事?”
“横死之人五体不全,又交友不慎、娶妻不贤,不敢求进祖坟,只盼着能够有一颗脑袋,投胎时不至于这般模样。”
“此事简单。”
陈戟笑着回答。
“头也可换?”
希云道长与真如和尚都惊讶望向他,甚至拉着他小声叮嘱。
“道友可莫要骗枉死之人啊!”
“正是因为枉死才可以。”
陈戟缓缓道。
方才在坟地处见到这无头鬼的陪葬中有四个童子。
当时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听到这个要求,正好如今在城隍庙范围,倒是真有办法帮到他。
城隍权柄中便有一个能力能够做到此事。
于是招呼白八去镇上长生店内买一个纸扎脑袋过来,还叮嘱他要看着匠人做精细一些。
“对了,你要什么样貌的,与这位……狐使者说明便是。”
白八听陈戟称呼自己为狐使者,站直身子洋洋得意,脸上笑容怎么都挤不下去。
而无头鬼哪敢提什么要求。
下意识跪下谢过陈戟,又转向白八方向。
“不敢叨扰狐使者费心,便只要是个正常的脑袋便是,若是能有原来的样貌,那便更好了。”
“好说,你来说你活着的时候长什么样,我去找那纸扎匠做一个。”
“这……”
无头鬼左右拧动肩膀,似是摇头。
“小人委实说不出来啊,便是两个眉毛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和寻常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那你这样,可就不好办了。”
白八眉头紧锁,思考着要如何做这个事情。
正想着,画师默默拱手看向白八。
“狐使者,我记着他的样子,可以画一张与你。”
“极好,你速速画来。”
白八眼神一亮,身边就有现成的画师,还问什么,便催促画师开画。
正好城隍庙中也有笔墨纸砚。
画师急忙俯身开画,不多时便给出一张画好的图样。
“这是你么?”
白八抓着图样递给无头鬼。
无头鬼沉默片刻,委屈发声。
“使者,我如今看不见啊……”
“倒是我疏忽了,那我便先走了,这就去找个脑袋过来。”
白八一脸尴尬,抓起画卷纵身跃出窗外,没几步便隐入夜色中。
陈戟几人不免摇头。
这时,城隍庙的幕墙微微颤动,进来一道身影。
一步跨入,陈戟便认出是白十九,却有几分奇怪。
“方才见镇上府衙位置已经亮火查探情况,如何现在才回来?是有妖鬼拦路耽搁了?”
“劳先生挂念了,并非如此。”
十九摇摇头。
“是我在那边观察监镇的反应,确定他派人去捉了二人才回来。”
陈戟愣了下,连他都没有想过监镇还会如此怠慢。
刚要询问结果,便想到白十九已经在此,自然是捉拿回去了,便微微颔首。
“你有心了,只是你如何确定他一定会做?”
“我看这监镇的宅院宽广,院中遍植名草木,还有四房妾室,知晓他应当也不算清廉,便查探了下他的隐秘,在梦中提了几句,等他醒来应该能看到我留的踪迹。”
“监镇爱财惜命,只要提到这两样,必然上心。”
陈戟啧舌、希云道长颔首、真如和尚侧目。
三人都惊叹白十九处理此事的表现。
狐不愧是妖中的智慧担当,连白十九这般纯良的狐都有这般本事,不简单啊。
正想着要说什么,白十九微微一笑。
“还要多亏先生教导的好。”
“我何时教过这些?”
陈戟一脸惊讶,他从上山后便只教过狐狸术法和修行信念,什么时候讲过这些。
白十九却一脸认真。
“是书中写的,先生不是让我多看人间话本吗?”
“我看话本后觉得此前想法果然太简单,便又找许多史书看过,发现历来朝代便是如此,阳奉阴违欺上瞒下,非要自己要出事才认真做事。”
“……”
陈戟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是担心白十九此前太纯良,入梦见识太多后乱了心智,多看下话本不至于受影响。
如今看来,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不过看白姑娘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极其开心,便不多说什么。
只让白十九赶紧休息。
连着施展入梦法,还往返数次,消耗也不小。
“十九告退。”
白十九也确实需要休息,没有再客套,返回房间静坐休息。
城隍庙中,灯火闪烁,隐隐飘散出香火清香。
三人一狐正喝茶论道等待白八归来,便听到屋外传来急促的动静。
马蹄嘚嘚,脚步慌乱,是一群人。
有人纵马,有人抬轿,还有人疾步快跑。
隐隐还能闻到香火血食气息。
“来的还挺快。”
陈戟不用想便知道屋外来的是坟山镇监镇。
果然,念头落下便听到叩门声与极富有经验与韵味的叫门声。
“城隍大人可在?坟山镇监镇拜见城隍有事相商。”
吐字清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屋内听得清楚,又不惹人生厌。
是久练才能有的技术。
而陈戟也确定了外面的血食是什么。
一猪一羊。
身上的血还未流干净,盘子里还有些血液渗出,看得出是匆匆宰杀披红的。
少牢祭祀城隍,监镇是很担心了,可惜规格不对,日后也免不了麻烦。
陈戟索性不让他们进来,三人一狐迈步出去。
“不知监镇大人深夜来此何事?”
城隍庙内公堂范围足够大,迈步而出也无需开门,仿佛凭空出现在庙前一般。
坟山镇监镇众人听到声音,仰头望见这一幕顿时吓白了脸。
还有人瞪大眼,反应了几息时间才觉出不对。
“不对,我日前供神时候见过城隍大人法相,明明是个……咦,怎么不记得模样了,但不是这般模样的,你……你是哪里来的胆敢冒充城隍?”
陈戟打量一眼说话差役淡淡开口。
“坟山镇城隍违反神道,已经着天下都城隍与阴司带走调查,本官是此地代城隍,有阴司敕令与天下都城隍印鉴为凭。”
说着摸出城隍印鉴。
“代城隍?”
监镇的脸色变了几分,直起身子,轻松了许多。
“既是代城隍当面,那本官便直接说事了。”
“请。”
“我是镇上监镇,乃是天子授予的人官,城隍是天子敕封的阴官,你我本应同心治镇,免生事端。”
“可……尊神的手下似乎有些太过放肆了些。”
监镇望着陈戟,语气逐渐认真。
“人犯事找本官,妖鬼作乱找你,如今有一个阴差自称城隍座下使者,来本官梦中要挟本官,还让本官处理两个莫须有的罪人,此事,不知尊神知道么?”
陈戟静静看着监镇,皱起眉头。
看来是他想错了。
他先前想着监镇来此是为了讨论案情,活人犯案没有查出问题,却在城隍问鬼明了真相。
此事应当阴阳合审才算规矩。
没想到竟是来问责城隍的。
这语气,与当日城隍问责自己时说的那句何其相似。
早该想到的。
此地妖鬼如此,城隍如此,监镇应当也如此啊。
陈戟摇摇头,正欲开口,却忽地想到什么,看向监镇。
“监镇这是在诘问神明不成?”
“……”
监镇愣在原地。
他先前确实没有这个想法。
毕竟身家性命秘密都让那城隍使者说了个干净,只想着来与城隍商议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办。
可听到陈戟只是代城隍后便改了心意。
他在此地经营多年,知晓城隍的权利只在神鬼之事上面,涉及人间便天然弱了许多。
何况他有官身,于情于理,与城隍平级。
区区一个代城隍,白身而已,如何有资格来管他的事情,这才改了态度。
本想着以势压神,却没想到这代城隍竟然比他想的还要硬气许多。
甚至干脆挑开事情,不留一点转圜之地。
此刻若是不回应便失了面子,可若是真的问责神灵,他却也没有这个胆子。
好在先前质疑陈戟的差役脑子不笨,看出问题后干脆站出来。
“放肆!我们大人乃朝廷命所封父母官,你一个未受敕封的代城隍,说不好听些不过是个野神。”
“别处凡人怕你,我们坟山镇兄弟可不怕你们。”
“对!说的是!”
镇上衙役们高声大叫,手中纷纷亮出符箓法器。
陈戟一眼扫过,望气术下这些东西有许多法力在内,的确是真东西。
亦是明白此地如何妖鬼与人共生却还算平和。
妖鬼有术法,人亦有符箓,倒是谁都不敢冒犯了。
监镇望着身后差役,听着话,胆气也逐渐壮了起来。
“话说的不错,你如此身份就敢夜袭监镇府,与谋反无异,我莫说来诘问你,便是打杀了,又有什么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