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优待,虽然这优待往往不一定是好的结果。


    黎星斓的外表无疑让“他们不是坏人”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在她走出来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嗓音温润甜美,语调不疾不徐,让人有沉下心来听她说话的欲望,所以喧闹就此消减了下去。


    但村民大多淳朴,的确未见过外人,尤其是黎星斓这般极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加上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逃难故事,实在很引人好奇。


    于是不停有人向她问东问西,问起鹭江对面是什么样的,又问起是否真的有修仙者。


    黎星斓很有耐心,反应也很快,现编了一套逻辑完整的谎话。


    她咬定她与张云涧都是凡人,并未见过修仙者。


    也有人提出质疑。


    那是一个年岁在三十多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衣着较破,头发也没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在一众看热闹来的村民中,他不怎么说话,但一直在听,直到提起修仙者,他才开口。


    “鹭江那么宽,风浪又大,即便大晴天,还会莫名其妙起雾,便是靠江吃饭的渔民也不敢走远,你们年纪轻轻身娇体弱,是怎么渡过鹭江的?”


    黎星斓目光落了过去,黄昏中,此人一双眼压得低低的,晦暗不明,直觉让她觉得他并不友善。


    “运气吧。”她淡笑。


    “运气?这话不老实。”


    “彭真,你说话太难听。”穆卓皱眉道。


    男人冷笑了声:“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我们山南村地处偏僻,少有外人来,这骤然来人,看模样气质还有些来头,还是从山里出现的,既求我们收留,又不讲实话,怎能不让人生疑?”


    黎星斓并不气恼,只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说才是真话呢?”


    彭真目光闪了下:“要我说,鹭江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安全渡过的,只有传说中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才有这个本事,我们村里的人也一直都说鹭江对面有修仙者,这是因为很早之前有人见过,你如果真的是从鹭江对面来的,那一定知道修仙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夜幕降临,人也散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目光聚在黎星斓身上。


    她看似苦恼了一番,才叹道:“我的确不知修仙者,真的是普通人,若是非说自己是修仙者你才能信的话,就姑且这么说吧。”


    穆芯见状忙道:“黎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们若是修仙者,哪里会怕山中野兽,她兄长张公子的伤我亲自见过的,若是那么厉害的修仙者,怎么会伤的那样重,连床都下不来呢?”


    彭真下垂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黎星斓食指那里的空间戒指,没有说话。


    穆卓上前搭了彭真肩膀,搂着他往外去,打圆场笑道:“真哥,我也知道你没恶意,你以前不说你曾见过修仙者吗?难不成真是真的?”


    “哼,当然是真的……我那次……”


    两人渐行渐远,话也远去。


    穆芯松了口气,对黎星斓解释:“你别在意,这个彭真啊,在我们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据说他小时候见过一个修仙者,被仙家指点了两下,从此有了仙缘,平时什么也不做,天天幻想自己能成仙,不吃不喝的有一次险些把自己饿死了,我们都说他有点魔怔了。”


    黎星斓笑笑:“当然不在意。”


    穆芯点头:“我厨房煮了粥,你……你盛了给你兄长送去吧?”


    一提到张云涧,她便忍不住红脸。


    黎星斓:“好。”


    -


    一碗粥当然是被黎星斓吃了,还是当着张云涧的面。


    张云涧懒洋洋地躺着,不知哪来的兴致,全程看着她把粥喝完了,一点没剩。


    他轻笑:“我真不明白,你已经辟谷了,为什么还像饿了很久一样。”


    “你不懂,这叫口腹之欲。”黎星斓放下碗,呼了口气,“这等小欲望,是没必要压抑的。”


    “修仙者入门时,首要便是辟谷,即摒弃食欲,以免五谷杂粮在经脉丹田中残余杂质影响修炼。”


    “我又不是修仙者。”黎星斓拿着碗起身,“晚上你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睡觉啊,我跟小芯姑娘挤挤。”黎星斓看向他,“张云涧,这就一张床,你已经占了。”


    “小芯姑娘房里难道有两张床?”张云涧认真地问,“为何你能和她挤挤,不能和我挤挤?”


    “因为你我现在是兄妹啊,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过他想起黎星斓今日在外面同那群凡人满口谎话的样子,又笑了声:“你真的很会骗人。”


    黎星斓坦诚:“我没说过我不会骗人,只说了不会骗你。”


    “是么?”


    “不信也没关系,我只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黎星斓正准备走,又想起前不久的事,便回转几步提醒:“张云涧,今天有个人我觉得有点问题,他不太信我编的身份,搞不好会生事,你注意些。”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陷在枕上,几根小辫子搭在身前,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眨了眨眼。


    “那他会杀了我么?”


    黎星斓一怔:“他都没见过你,怎么杀你?”


    她发现张云涧的想法总能一下子跑到极端去。


    “那很可惜了。”他说。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杀我的话,你就不会保护我了。”


    “你虽受伤,这里的凡人也无法对你产生威胁,哪里需要我保护。”


    虽如此说,黎星斓到底去检查了下窗户。


    将窗户拉开的一瞬间,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凉凉的,灭去烛光,登时屋内陷入黑暗。


    但在片刻的黑暗后,一轮明月高悬窗前,月光如水,竟比烛光还亮。


    仿佛被窗牖限制,月在窗前已徘徊许久不得入,如今迫不及待探照,冷白一片,全屋凝霜。


    更令黎星斓惊诧的,是屋后有一棵很大的紫花神树,虽有围墙相隔,却有一枝固执地生长过来,花瓣落了一地,亦在窗台堆满。


    因这一阵穿堂风,无数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进了屋,宛如下了场花瓣雨。


    她转过身,那如水月光下,少年静躺着浅笑望来,花瓣在风中迎着他旋转舞动,飘然停落,顷刻间便沾满衣襟发梢,又铺了满床。


    绝了……


    黎星斓将窗再度关上,风停,花落,月光隔窗入,没有先前那般明亮,屋内仍看得清,只是朦胧了些。


    “张云涧,你前世是什么自然精灵公主吧?”


    黎星斓走过去收拾床上的花瓣。


    不知这什么树,开的花形如梨花,色如鸢尾,没有香味,竟能长这么一大片,将整座村落都淹没其中,偏偏她来的山里却一棵都没看见。


    她将被子抖了抖,地上花瓣成堆。


    “前世?”张云涧眼睛亮晶晶,“那你前世是什么?”


    “牛马吧。”黎星斓微笑,“要不这辈子这么向往自由呢。”


    她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尾,去捡他身上的花瓣和发间的花瓣,捡了两瓣又停下来。


    他肤色莹润玉白,在月光下更盛,明明伤重,虚弱时也没有病感,只有美感,花瓣洋洋洒洒,也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算了,这还挺好看的,就这么睡吧。”


    她忍不住伸手捋了下他的发尾,又戳了戳他看似乖巧的脸。


    真好看,真可爱啊。


    以前的攻略者没有发现他伪装的端倪,只怕是被这张脸欺骗得晕头转向,失去了专业的敏感度吧。


    黎星斓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像一只妖兽正往里看。


    张云涧嘴角挂着浅笑,缓缓起身,盘膝打坐。


    他低下头,目光从腕间的发带滑过,然后取出一颗灵丹放入口中,握紧两块灵石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月上中天,紫花神树连成一片,在月下泛着柔和光晕,笼罩了整座山南村,村中灯火俱熄,鸡犬不闻,静谧极了。


    有细微的脚步声,很轻,踩踏着落花,在墙根下驻足。


    月移了移,一道影子抬起头,侧脸显露出来,正是彭真。


    他站在树下,抬手抚了抚紫花神树的枝干,低下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风拂过,卷起花瓣如雪。


    彭真似有些焦虑,试了几次,手心只是闪了几次光,其余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爬上树,沿着树枝踩上墙头,蹲在墙头上望着那方窗户。


    如果他没猜错,那少女定是修仙者,但不过刚入门,灵力反应极其微弱。


    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


    不会错,修仙者才有的空间戒指,和他小时候见过的很像。


    若她是修仙者,那与她一道的兄长也必是修仙者,但既然伤重到下不来床,定然很虚弱,是好机会。


    他抓了一把花瓣塞入口中咀嚼,推测这对兄妹若真是从鹭江对面来的,只怕是遇见追杀或江中妖兽,既不离开,却在凡人村落躲躲藏藏,大约是怕其他修仙者发现。


    花瓣嚼碎了,略有些苦涩,彭真咽了下去,焦虑平息些许。


    他盯着手心,再次用力,忽然光芒一闪,一撮小小的火焰在掌心浮现出来,慢慢的,随他心念聚成一颗火球。


    村民未见过修仙者,只当传说,只当他妄想,他自己却知道,修仙者离他们不过一江之隔。


    他少时所见的那名修士,正是从江对面来的。


    那日,他在江边捉鱼,一鹤发童颜的修士逐风踏浪而来,他完完全全看呆了。


    修士指他笑道:“小子竟有灵根,实在难得,你我有缘,我这里正有一本入门法诀,便赠予你了,将来你若真有仙缘,当渡过江到空日城凌天宗去,老夫便收你为徒。”


    说罢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本书予他,随即飘然远去,不见踪影。


    这对他来说,恍如大梦,若非那本薄薄的秘籍的确在他手中,他怕是自己也不敢信。


    自此以后,他便立志修仙,渡过江,见一见对岸的世界,从此遨游天地,与天同寿。


    他不认识字,费了很久时间,才勉强看懂,照着心法打坐吐纳,十年才得入门,又十年才习会了书中的火球术。


    灵力聚火与凡火不同,灼烧极快,温度极高,却不会引起失火,在火球术中能留下来的,也一定是灵器。


    他没有那么多的十年。


    这些年他多方打听,从各种传说里拼凑着关于修仙者的信息,知道修仙者并不像他这样,纯靠天地灵气修炼,而是吃灵丹喝灵露用灵石!


    彭真深吸口气……脑中满是黎星斓手中那枚空间戒指的影子,那里面一定有好东西,只要,只要把这两人的空间戒指抢过来,他说不定就可以就此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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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层了。


    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的机缘,他必须要抓住。


    屋内,张云涧轻轻掀起眸。


    但很快,他扬起一抹笑,竟什么也没做,重新躺了回去。


    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一颗悬浮的火球,宛如萤火虫般飞了进来,直奔受伤的少年而去。


    就在火球直抵床头之际,房门被极快打开,一把短刃迅速闪来,将火球击飞,噗的一声,灵力溃散。


    彭真惊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入紫花林中。


    黎星斓快步来到窗前,只瞥见了月下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不由皱了皱眉。


    她将窗户重新关好,转身看向床的方向,张云涧安安静静地闭眼躺着,似乎睡得正沉。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他。


    以张云涧的实力,即便受了伤,也不可能迟钝至此,但火球袭来的瞬间,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差一毫一息,他连护体灵光都未用。


    真受了火球术,只怕后果难料。


    是装的?


    用自己性命来演?


    小疯子。


    “小刀。”她唤了声,将短刃收回了空间戒指中。


    “张云涧,我知道你没睡着。”


    少年呼吸均匀,没有回应。


    黎星斓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他皱了皱眉,似乎被吵醒一般,轻轻睁开眼,眸子在夜色中雾蒙蒙的:“……嗯?”


    “你不要命了?”黎星斓凑近,“还是算准了我会出手?但我那短刃偏了或迟了怎么办?你拿命在玩?”


    张云涧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少装,刚才那人想杀你,你能不知道?”


    “嗯——”张云涧侧了侧脑袋,一副不在意的笑,“或许知道吧,但没办法,我现在又动不了,只能任他杀了,可惜他没成功。”


    “你的护体灵光呢?”


    “我气海灵力枯竭,并无多余的灵力释放护体灵光。”少年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黎星斓不信。


    张云涧忽然咳起来,原就白皙的脸色一阵褪色,从嘴角溢出了血,将她吓了一跳。


    “张云涧!”


    她忙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背。


    张云涧心满意足地伏在她肩头,闻着她发间的香,咳了好一阵才止。


    “你不信就将我丢在这吧。”他嗓音沙哑,“大约那人也不会去而复返了。”


    “你这是……伤势更严重了?”


    “没有呢。”他轻描淡写地笑,“没有更严重,但也没有恢复,是命剑本能护主,又被气海压制住了,一时气血波动而已。”


    黎星斓缄默不语,但没有推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


    张云涧唇畔微弯:“你不走吗?”


    “……算了。”黎星斓叹了口气,“以后我会留下来,免得再出意外。”


    【依分析来看,张云涧完全可以瞬间击杀那人,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但他并未选择反击,而是等攻略者出手相救,大概率是在进行信任度测试,七号攻略者,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


    黎星斓皱眉。


    她与系统有一部分想法差不多,但不认为这是信任度测试。


    张云涧不会这么理性的做什么测试。


    他的想法往往既直白又奇诡,还有些疯狂。


    不过即便她猜到张云涧用自己性命耍了一个小心机,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赢了。


    若那人真是彭真,他的贪欲到底也是她引起的,可他见都未见过张云涧,便直接对张云涧去下杀手,对张云涧来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若是对他生出恶意的不止彭真一人呢?


    张云涧的确可以应付,但他的应付方式大概只有一种。


    无差别全歼。


    她不会拿那么多凡人的性命去赌。


    修仙界中,凡人和修仙者根本不属于同一套规则。


    差别比人与蝼蚁的差别还大。


    “你要……咳……”张云涧气息微凉,扫在她颈间,萦绕着一丝未散的鲜血的腥甜,“到床上跟我挤一挤么?”


    “那只能如此了。”黎星斓叹了口气,“我生怕出事,都没敢睡,果然出事了。”


    这会儿她睡意又席卷而来了。


    张云涧靠在她怀里,慵懒笑着:“妹妹,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得,又来回旋镖这套。


    他真的很喜欢学她说话。


    不知道哪来的恶趣味。


    黎星斓有样学样:“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笑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你不是凡人么?”


    “我体内有张云涧的灵力,我是修仙者。”


    黎星斓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然后按下他躺好,自己也脱了鞋袜,合衣上床,在他旁边躺下。


    她扯了床尾的被子,一股怪味扑面,她便只盖了半身,忍不住吐槽:“看来明天真的得拿出去晒晒……”


    还好夜晚不怎么冷,不然再难闻也得盖好了。


    “困了,张云涧,晚安。”


    她打了个哈欠,呼吸逐渐绵长。


    张云涧侧身偏向她那边,手指勾起一缕她落在枕边的发蹭了蹭,直到呼吸间被她的味道占满了,才十分满意地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