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1
手术室外间，洛冉正准备收拾离开，却突然被别组的规培生拉着来到角落。
那个和她同级的学生拿出手机，神神秘秘地打开微博界面给她看。
洛冉知道这位同学，平时很喜欢看娱乐圈的各种八卦，本以为又是哪个演员歌手塌房了。看到屏幕上那一行字的一瞬间，她的瞳孔下意识放大。
“博士毕业生……学术妲己，这说的是谁？”她点进词条，竟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名字，“华大附院心外科的某W姓主治医生，手握十余篇SCI，更有国外留学经历，如今27岁已经领先同龄人一步，据悉其导师乃医院院长……”
华大附院心外科，W姓女医生，就差直接把“温棠”两个字挂出来了。
造谣者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只靠温棠那十多篇文章和过于年轻的年龄，便通过语言营造出一个靠美色上位、实则不学无术的菟丝花形象。
“放屁！温老师不是那样的人！”洛冉越看越生气，一拍桌子，横眉怒目而视。
有人顺着动静看过来，旁边的规培生连忙向周围人摆手以表无事发生，一边宽慰洛冉：“咱们都知道小温老师是什么人，这不是网上有人传谣言嘛。”
“那也，那也不能凭空造谣啊？”洛冉从小到大都没有网上冲浪的习惯，很难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把注意力放到医生这种明显与网络无甚关系的职业上。
同学耸耸肩：“网上各种谣言满天飞，再离谱的都有，只不过温老师这次明显是被人搞了。”
“怎么说？”洛冉虚心讨教。
“这次热搜上升很快，我手术开始前还没看到，不过进去一个多小时，已经这么前排了，背后应该有人暗中推动。”
“可是为什么呢？温老师对患者尽职尽责，和同事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对我们规培和实习的学生更是没得说。”
温棠性格不那么热情外向，在科室里的名声却出乎意料得不错。
她不是老好人，什么都帮别人做。但应该是她自己的工作绝对认认真真完成，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如果有谁手里的事情实在堆到一起，找到她头上，她也不会真的拒之门外。
对实习生和规培生来说，能碰到温棠这种带教老师属实是好运气。教东西毫无保留，肯让学生上手，甚至有些罕见病例患者不愿意让学生来，还会主动和患者沟通。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她从来都不会发火或者报告上级。
平时跟她手术或者一起干活，不管是外卖还是食堂，从不会要学生掏钱。
她之前博士的时候就有带过实习生，如今回来也有了正式的小组和规培生，不会所有人都喜欢她，但绝对不会有人讨厌跟她共事。
洛冉有些垂头丧气：“这种事情是不是很不好，会不会影响她工作？”
“说不准，但是已经闹这么大医院肯定要调查一番给外界个说法。”同学摇摇头，“不知道事情结束会怎么样，也许没啥事，也许转行去行政或辅助科室，也许……”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下来，最坏的结果是，如果真被抓到什么问题，有可能要被吊销执照，彻底与这个行业告别。
“别的不说，温老师的文章绝对都是自己一点点做出来的，不存在抢别人文章这种事情，而且她的临床操作合乎规范。”洛冉拉住对方手臂，试图寻找认同，“不会到最差的这步，对吧！”
“这要看领导，但郑院不是她导师吗？没什么大事，郑院肯定会保护好自己学生的。”
希望吧，洛冉此刻反而没有那么乐观，既然是说“学术妲己”，那总得有和妲己狼狈为奸的“纣王”，纵观华大附院，能成为造谣者口中的“纣王”的人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首当其冲便是温棠的研究生兼博士生导师。
同学又问：“这件事，温老师知道吗？”
洛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估计暂时不知道，她平常很少玩手机，等下还有一台手术。”
“真是的，别让我知道是谁造的遥，太不要脸了！”
突然听到旁边有人插话道：“未必是谣言，不然为什么只盯着她一个人，肯定是她自身有些什么问题。”
洛冉*回头，见是同科室的一个规培生，当初他就是仗着男生的性别优势，以垫底的成绩进了心外一位副主任的组里。
平常他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说几句话就喜欢和人抬杠，偏偏在主任副主任面前装得勤奋又好学，是以同学中不论男女都没人喜欢和他搭档。
“你有病啊？”洛冉本来脾气就不好，如今更是气得直接骂了出来。
那个男生继续阴阳怪气，“又不是说你，你急什么？”
洛冉本想继续骂，却看到手术室的门再度开启，温棠正从里面走出来。
背后说话遇到正主，饶是那个男生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哂笑了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怎么了？”温棠看着聚在一起的几人，开口问道，“都快凌晨了，还不回去休息？”
“没，没什么，就是……”洛冉有些心虚地语无伦次，不知道该不该把网上的消息告诉她。
温棠眉毛微微上扬，“网上的热搜吗？”
洛冉下意识瞪大双眼：“温老师你看到了！”
“本来没看到，有朋友特意打电话提醒我。”她看着两个学生脸上担忧的神情，微微一笑，“没关系的，谣言而已，清者自清。我对我的文章十分了解，即便现在要我去答辩也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她上前一步，好像想要拍拍她们肩膀，抬起手却又有些别扭地放下，只好干巴巴地说：“没关系，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不好再说什么，跟温棠说了声“温老师加油”，便一起回了宿舍。
深夜的手术室人很少，除非急诊需要，不然没人会把手术排到深更半夜来做。
温棠去CCU看了眼刚刚进行手术的患者，值班的住院医生显然还没看手机，和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
习惯性叮嘱值班医生有事打她电话后，她才一个人离开住院大楼。
通过电梯下到地下负一层的停车场，她漫步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地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有一辆车，是博士期间父母买的，普通国产车，价格亲民，安全系数也不低，足够她在华都市内穿梭。
坐在驾驶位上，温棠没有启动车辆，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后视镜下坠着母亲求来的平安符，整洁的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以事件主人公的身份登上网络热搜，她曾以为只要她兢兢业业，认真工作，这种事就永远不会与她有牵扯。
谁知道竟然会有人相信这样荒诞的谣言？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的温棠也许在感情方面的处理有道德问题，但她对事业、对科学的追求是绝对一丝不苟的。
博士期间，她经常早上六点多便来到实验室，晚上接近十二点才走，经常干到太晚就在办公室里对付一夜。
可以说，这个世界温棠的每一篇SCI，每一个荣誉，她都受之无愧，她凭借自己的真材实料在心外科打下一片属于女生的天地。
在温棠之前，曾有考研笔试成绩第一、本科阶段履历也十分优秀的女生，在面试时与心仪的科室失之交臂，让人惋惜。
好在温棠读研那年，心外科的大主任思想比较开明，加之她拿命去干的气势汹汹的架势，成功成为近几年来当时郑主任名下的第一位女学生。
而温棠再穿越来这个世界以前，也从未做过违反法律、愧对良心的事情。
虽然两个世界的她，家庭背景各不相同，但她们从未违背入学时立下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为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那天天气很好，应该说是他们特意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明媚骄阳为白色衣服镀上一层金边，那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肩上所背负的重担。
温棠自认没有做过，自问心中无愧，便决定清者自清，相信事实胜于雄辩，等待谣言澄清的那一天。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点开应用商城，下载了那个软件。
就看一眼，就一眼，不会有影响的，毕竟事情涉及她自身，想看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温棠试着给自己找理由。
她终究也是凡夫俗子，会关注外部环境和言论产生好奇。
这条热搜很容易找，容易到温棠这种没用过多久的，一点进去也看到了那条挂在热搜上的词条。
“据悉，该医生于博士第三年被送到国外某知名医院交流，即便如此，她手中还是有十多篇SCI，总影响因子超过70，包含一篇国际顶级期刊。而其导师恰巧是曾经的科主任，现在又往上升到院长，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十多篇SCI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的血汗？”
下面热度第一的一位网友的评论：“这女的我知道，博士时候经常出入导师办公室，每次主任手术就争着抢着去，别的人手术看都不看一眼。而且她从国外回来就直接带组手术，还被院里推荐参加节目刷名声。”
还有人无端猜测：“对，我之前还看到她和院长拉拉扯扯，两人在办公室里待了小半天，期间一直没人出入。”
“噫，太恶心了，学术圈都是被这种人弄脏的。”
“我们大家一起举报她，把事情闹大就不怕不调查，就算调查组有人包庇，医院也不会再重用这种名声不好的人了！”
……
各种网友凭借想象力，把整件事情编造得有头有脸，如果温棠不是当事人，恐怕也会怀疑她真的有什么学术不端行为了。
在网络的潮水下，即使有认识的人想要为她辩解，短短的几条评论就被飞快顶了下去，很难被路人看到。
虽说大部分路人是站在第三方立场上吃瓜看戏，但总有那么一部分会把自身代入，借着网络匿名的保护伞，肆意发泄生活中的不满。
评论区的话语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不少人人肉出温棠的个人信息，并“问候”她的父母了。
温棠双拳紧握，死死咬住嘴唇，显然，她高估了自己面对恶语的抵抗能力。
看着评论区关于她个人的消息越来越具体，甚至已经有人找到她所居住的小区，温棠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害怕明天上班被光明正大指指点点，也害怕有人找到她和父母的家里伤害他们。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温棠刚刚接通，里面便传来通过变声器男女莫辨的声音：“去死吧，婊子！就是有你们这种人存在，我的论文才被抢走，我才毕不了业，你们都去死吧！”
挂断电话并将号码拉入黑名单后，对方显然还不甘心，又换了一个手机号继续打电话辱骂。
微信这时却弹出一个窗口，是洛冉：“温老师，您别怕，我已经联系认识的人上网帮您澄清了。我看评论区有人扒到地址了，您暂且换个地方住吧，保护好自己。”
随后，小姑娘马上发来一条：“我们大家都相信您！您是一位很值得敬佩的前辈、也是一个工作尽职尽责的好医生。”
大家？
温棠起初不理解大家的含义，直到她看到微信里各种熟的不熟的、同科室不同科室的人发来消息，消息内容不太相同，但内容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意思——
他们都相信温棠，都相信她绝不会做这种学术不端的事情。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温棠看了眼，备注名为“诗南乔”。
她鼓起勇气，接通电话，试探地开口：“喂？”
“棠棠——”对方不知道在哪里，周围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你听我说，不要害怕，先来我家小住几天，也跟你父母说一下，暂时换个地方住。我已经联系媒体朋友帮你澄清了，我们明天去咨询专业的律师看这件事怎么处理，你别害怕。”
“你相信我？”温棠没想到，非同事中第一个联系她的，竟会是诗南乔。
虽然她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但在原书剧情里，她们可是势同水火的仇敌，恨不能至对方于死地。
“你在说什么啊？”诗南乔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没等温棠开口，她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直接来我家。别去在意网上的评论，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不认识你的看到了网上的言论过两天也就忘了。”
“我在医院地下一层的停车场，我等你。”
第25章 5.2
温棠坐在车里，静静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子驶入地下室。明亮的车灯照射顺着直线射入眼中，她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过分刺激的强光。
诗南乔随便找了个位置停车，车子刚停稳，便立刻从车上，焦急地四处寻找。
“滴——”温棠轻轻按了声喇叭，打开车灯。
见诗南乔的视线转移过来，她摇下车窗，尽量用平静如常的语气打招呼：“阿乔，在这里。”
“呼——”诗南乔长呼一口气，快步跑过来，上下仔细打量温棠，见对方脸上没什么泪痕，神色也一如往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你的车暂时放在医院，我这两天接送你吧。”对上温棠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以防有人查到你的车牌号之类的，通过车子找到住的地方。”
虽然诗南乔本人没有被网暴的经历，但是混迹娱乐圈这种地方，很多方法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多少少懂个几分。
这些对付最疯狂的私生饭可能没太大用处，对于温棠这种圈外人却足够了。
其实这种情况下，敢上门闹事的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网上浑水摸鱼找乐子。
他们不关心信息的真伪，也无所谓会对被造谣者、被网暴者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发泄生活中的种种不快，事情平息后便会自动遗忘相关记忆。
对于被造谣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内心的坚强，不要被网上的污言秽语影响。
这也是诗南乔最担心的一点，温棠性子冷清，为人处世自有一把尺，少见圆滑。作为一名医者，这是很好的品质，这会让他们追求真理、坚守职业道德。
可是，过刚易折，一旦温棠撑不住谣言的重量，尺子断裂，反弹自身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伤害。
所以，在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她便向那位接受采访的黄怡医生道歉，并联系圈内熟识的朋友去查热搜背后的罪魁祸首。
“棠棠——”想到这里，诗南乔弯腰透过车窗直视温棠，试图通过这种方法来向她传递能量，“不要在意网上的话，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
温棠注视着那双深色瞳孔里毫无保留的信赖，随后像是被那份真挚烫到一样眼眸微垂，淡淡地说：“好。”
说完，她便熄火下车，走向诗南乔的车子。
在华都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高升的月亮和愈发昏沉的夜幕并不能阻止人们外出，工作到深夜的上班族、出来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们，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市中心的高大建筑群仍旧灯火通明，伴随着热闹的交流声，好似一座“不夜城”。
深夜气温渐降，没有白日的燥热，诗南乔索性关闭车内空调，打开车窗，任由微凉的夜风拂过两人面颊。
“我个人的看法是，如果你不想被骚扰的话，可以直接把相关软件卸载。更进一步，可以直接手机关机。”诗南乔提议道，“不过，最好先和家里人讲一下，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温棠轻轻摇头：“最近有新出现的墓葬群，我爸昨天刚去现场，估计没空看手机。我妈出国旅游了，一般也不会看国内的应用软件消息。”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不过，是不是说一下，让他们不要担心比较好？”
她在原先世界属实有些亲缘浅薄，虽说亲生父母健在，可他们一心放在年过半百、费尽心血生的儿子身上，自从她实习以后就连学费也不给她出了，过年也不会要她回家，更别提日常交流了。
“当然咯，不然叔叔阿姨看到消息该担心了。”诗南乔不假思索地回答。
温棠默默拿出手机，在三个人的家庭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让他们不要为她担心。
“至于关机——”她摁灭手机屏幕，“如果关机，紧急情况院里就联系不到我了，而且CCU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随时可能再进手术室。”
“唉，好吧，我们温医生，最认真负责了。”诗南乔没有再劝，却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都这种时候了，心心念念还是她的工作和患者。
一边“骂”她工作狂，诗南乔又不禁感慨，可是当初吸引她的，就是温棠这副看着冷淡却有一颗赤诚之心的样子。
果然，不出温棠所料，直到在诗南乔家中坐定，群里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温父这时候估计还在野外风餐露宿，温母要么在夏威夷的酒店闭关创作，要么在沙滩上享受海风和海浪。
回到家里，诗南乔打开冰箱，再次拿出两罐冰镇啤酒放到茶几上，问道：“怎么样，今天要不要喝点，喝完就去睡觉，把烦心事彻底忘记？”
温棠没有半分犹豫，拒绝了啤酒，打开笔记本电脑，“不用了，我喝水就好。”
“那你要不要喝水果茶？”诗南乔想起自己在冰箱里还看到了几个百香果，“我家里还有些之前出差时买的苹果蜜，和市面上常见的槐花蜜味道不一样。”
温棠对“苹果蜜”十分心动，又不想给诗南乔添麻烦，准备起身自己动手：“我来就好。”
“没关系啦，你坐着等我吧，要不要冰的？”
温棠点点头，轻声道：“可以多加一点，蜂蜜也是，麻烦了。”
“得嘞。”说着，诗南乔从冰箱里掏出水果和早上泡的冷萃茶，走向厨房。
温棠打开电脑里的文档，里面有写到一半的论文，反正睡不着，不如把继续之前的文章写完。
她很清楚，自己对于医院的价值并不仅限于手术方面。
华国对医生的要求是临床科研两手抓，温棠金光灿灿的履历和此次被人诟病的一连串SCI，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不到十分钟，诗南乔便端着水果茶出来。
透明的玻璃杯里，橙黄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冰块堆满半个杯子，上面有薄薄的一篇苹果。隔着一段距离，温棠便已经闻到酸酸甜甜、让人口舌生津的气味了。
一入口，果然是满满的苹果味，冰镇过的果茶清甜不厚重，她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
诗南乔见此情景，心中暗自开心，看来这杯水果茶很符合温棠的口味嘛。
见温棠无心休息，诗南乔干脆也把自己的电脑搬过来，放在温棠旁边，继续准备新一期节目。
客厅茶几旁的地板上铺了一层毛毯，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白一银两台电脑。
茶几不大，因此两人坐得很近，近到温棠能问到诗南乔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甜蜜花香。
眼看时间已是后半夜，她不忍诗南乔陪自己一起熬夜，开口劝道：“你先睡吧，太晚了。”
“你不睡我也睡不着。”诗南乔顺着杆子往上爬，“要么一起休息，要么都别睡。”
温棠颇为无奈：“那走吧，一起休息。”
她通宵倒是没什么，从大学以来就习惯了。可是诗南乔这种需要上镜的主持人，如果因为熬夜出现黑眼圈什么的，岂不是她的过错。
突然想到对方为了她，凌晨时分刚刚回家，她心中愧疚更甚。
“棠棠——”诗南乔打断她的思绪。
温棠转过头，就见穿着真丝睡衣的诗南乔靠在门边，笑意盈盈地向她招手：“快来吧，给你找了新的牙刷和杯子。”
瞧见吊带睡衣之外大片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温棠下意识移开视线，闷声道：“我知道了，马上来。”
第26章 5.3
从客厅走到卫生间不到一分钟的路途，温棠愣是没敢抬头看诗南乔一眼。
她把这一切归咎于那强烈的自尊心，她不喜欢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弱势不堪的一面。
小小一个卫生间，在部分物品已经因为即将搬家被打包的情况下，剩下的摆设仍然能透露出房屋主人过往美好的生活趣味。
墙面被温馨的浅紫色线条与乳白色瓷砖包围，空气中能闻到清爽的橙子香味，天花板上的吊灯明亮，还能听到卧室里音箱悠长的钢琴声。
“要不要泡个澡放松一下？”诗南乔轻轻叩响旁边的磨砂玻璃窗。
温棠仍旧眼眸低垂，微微摇头，“太晚了，算了吧。”
“好吧，给你放了件新的睡衣在床上，我去拿条被子，你衣服换好了叫我。”
“嗯。”温棠的回应仍然闷闷的，像是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屏障。
诗南乔清楚，这种时候心里最关键的那步需要温棠自己看破，旁人说再多的话都没用，她得自己学着把那些不好的评论忘记。不然就算到时候找到罪魁祸首，打破流言，她还是会被影响到。
温棠来到卧室，便看到床上放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看款式是前几年比较流行的，还有蝴蝶结和泡泡袖。
只不过，她换好衣服后看了看下身裙摆的位置，对诗南乔来说刚刚过膝的裙长，对她而言，有点短。
诗南乔这时候听到声音推门进来，一眨眼愣在原地，随后捧腹大笑，“对不起，哎哟，对不起，棠棠，我忘记了，咱俩之间有身高差……”
之前出门在高跟鞋的加持下，她和穿着平底鞋的温棠之间的身高差距被明显缩小，她也就忘了两人其实净身高相差不小。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这套白色连衣裙本来的风格是温柔淑女风，穿在温棠身上却有种辣妹不够辣，淑女也不沾边的不伦不类感。
温棠也没忍住被逗笑了，佯装生气道：“快睡觉。”
“好，好，睡觉。”诗南乔把被子放到床上，1.5米的宽度本就是双人床的标准尺寸，如今两个人也不会太挤。
温棠忙碌了一整天，按理说已经很累，躺床上应该倒头就睡。
今夜，窗外昏黄的灯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在身上时，她却失眠了。
静静数着呼吸频率，温棠试图通过这种重复动作来让自己波涛起伏的脑海恢复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灯光暗了一盏又一盏，渐渐整个室内只剩下微弱的路灯。
这时，旁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手机屏幕明亮的光线刺得温棠下意识闭上双眼，却听到诗南乔小声念叨：“睡着了。”
鬼使神差，温棠继续阖上双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她听到，诗南乔小心翼翼地下床，蹑手蹑脚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房屋整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又有夜深人静Buff加成，客厅里的声音很容易便传到温棠耳朵里。
“对，她不是娱乐圈的，我看今天热搜的上升有古怪，想帮她问问。”
“想看看是哪个工作室干的，能直接查到幕后主使最好，查不到证据链完善一些报警处理也方便。”
又过了许久，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诗南乔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好医生，我想帮帮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叶律师是吗？好的，我明天联系她，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诗南乔坐在沙发上，看向明灭闪烁的星空。
客厅没有开空调，几扇窗户打开，深夜倒也能有些夜风吹进来，吹得纱帘左右摇摆。
她刚刚联系的是一个高中同学，如今是个律师，她所在的工作室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她之前在朋友圈看到过。
前世同学聚会时，也是这位同学看到她身上被傅宣弄出来的伤痕，主动问要不要帮她报警，并承诺可以免费帮忙打官司。可惜，那时候母亲的天价进口药物还需要傅宣掏钱，她只能婉拒对方的好意。
耳畔仍然在回响对方刚刚似是不经意的话语——
“你们之前认识吗，不是节目才认识的？”
“好朋友？你高中不是说真正的友谊要循序渐进，怎么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就成最好的朋友了？”
诗南乔开始忍不住思考，自己和温棠之间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心烦意乱之下，她自觉回卧室也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拿了罐冰啤酒，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边喝边刷手机。
点开短视频软件，大数据推荐的第一个视频就是网友剪辑的《一对一》cut，标题为“【温棠cut】英姿飒爽心外科女医生”。
剪辑者不知从哪里找到温棠博士期间配合实验室拍摄的一小段安全科普，加上华大附院里的一些视频，配上节奏明快的音乐，一下子获得不少点赞。
诗南乔看着屏幕上被刻意暂停的侧颜，心中百味杂陈，只觉得心中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
下意识给视频点赞后，下个视频马上给她推来相关内容，只不过这次里面的主角换成她和温棠两个人。
“【温棠×诗南乔】清冷外科女医生VS乖巧主持人/橘势大好！”
什么？
血液冲向脑海，瞬间增高的温度染红了她的耳垂。
她和温棠？这怎么可能！
她手指哆哆嗦嗦点开评论区，看到拿着放大镜看节目的网友们纷纷从穿搭到表情来论证她们两个真的是一对。
作为网上冲浪小达人，她当然知道很多人喜欢磕各种现实中并不存在的cp，更有甚者“我磕的cp距离告白只差认识了”。
只是，她颤抖着暗灭手机屏幕，在亮光消失的前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在震惊之中，她竟然看到了一丝恍然大悟和得意。
大学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仅包括异性，也包括同性。不过她以为是这个社会的各种言论让她不敢踏出第一步，现在看来，也许只是没有遇上那个人。
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与温棠见面没多久，便将她视为这个城市最亲密的人。
原来，是她早就心动却不自知。
漆黑的屏幕像是一个张开巨口的深渊，里面的恶魔在肆无忌惮地嘲讽她：“承认吧，你对温棠心怀不轨！你与她一开始接触的目的就不纯正，等她知道了一定会厌弃你的……”
她猛灌一大口酒，金黄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打湿衣裙。
看着眼前的天空，月亮已经落下，星星消失不见，现在是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刻。
诗南乔在黑暗中描摹温棠的一举一动，手术室里一丝不苟的她，实验室严谨认真的她，看着冷冰冰其实是个老好人的她……
越是想要忘记，想要装作无事发生，那个清冷的白色身影越是在她心底刻下深深的痕迹。
不知何时，对温棠复仇的执念、好奇的探究，都转变为月老手中的一根根红绳，紧紧缠绕在她的心脏上。而红绳的另一头，就在温棠的手指间，每一个动作，都会在不经意间牵动她的心弦。
在意识到自己心意的一瞬间，诗南乔的第一个想法是心动不如行动。随后，冷冰冰的现实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泼下。
且不说温棠本人对有同性喜欢她这件事看法如何，她会不会觉得她恶心，会不会装作不介意却偷偷远离她？
如果进一步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她宁愿就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以“朋友”的名义与温棠相处。
更何况，在解决母亲的心脏问题以前，她也实在无法专心追求一个人，尤其是前世同样的一张脸害死了她的母亲。
“温棠啊温棠，我该怎么办？”诗南乔呢喃道，随后像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备注为“妈妈”的电话刚一拨通，她马上挂断，并自嘲地笑了笑，“太早了，妈妈还没起床。”
现在重要且紧急的事情是温棠被网暴的问题，随后最重要的便是母亲的体检，这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她已经预约了搬家公司明天把东西搬到新小区，那里离华大附院很近，这两天便让母亲订高铁票过来。
再等等，诗南乔告诉自己，她找了许多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逃避。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还不到四点，时间还足够她睡个回笼觉。
等诗南乔再度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时，温棠已不知何时彻底睡熟。
……
早晨，温棠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关掉闹钟后，她扭头便见到睡得四仰八叉的诗南乔。
她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只手直接垂到床下，两条腿也不知怎么纠缠在一起，轻薄的被子彻底被她卷成一个麻花。
温棠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便准备去厨房看看给两人做个简单的早饭。
一夜过去，手机上没有什么新消息，被屏蔽的工作群里和往日发着类似的内容。这给了她极大的安慰，甚至让她以为昨晚网上那场声势浩大的讨伐只是错觉。
冰箱里面还有吃剩一半的吐司和几个鸡蛋，温棠又拿出两盒牛奶，一起拿进厨房。
吐司浸泡在蛋奶液里，在微波炉里转30秒帮助充分浸透，再用平底锅小火慢慢煎成表面金黄的样子。
考虑到诗南乔控制体形不一定喜欢吃煎蛋，她就把一个鸡蛋水煮，另一个加一点油煎成流心蛋。
就在温棠准备切几块苹果的时候，诗南乔睡眼惺忪走进厨房，看到已经放进盘子里的早餐，她颇感惊讶。
温棠转头，轻笑着问：“早上要喝什么，咖啡还是牛奶？”
“冰美式吧，咖啡机在外面，我来做好了，你要喝吗？”诗南乔说着，不忘打个呵欠、伸下懒腰，“哦不对，我给你往里面加点奶？家里还有点白砂糖。”
听到加奶加糖，温棠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了。”
餐桌上，诗南乔一边剥开鸡蛋壳，一边喝着咖啡。看到温棠碗里的煎蛋，她心中为这份妥帖感到温暖。
看，这么好的温棠，不喜欢才是眼瞎？她颇有些洋洋自得地想着，觉得自己眼光特别好。
刚刚她和母亲打过电话，母亲虽然不理解她执意要带她来华都体检，却还是买了周末的高铁票过来，到时候提前预约一下，下周一就带母亲去医院检查。
“对了，棠棠。”诗南乔叉起一块苹果递到温棠嘴边，“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温棠顺着力道一口吃掉苹果，一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妈妈下周来华都，我想让她去你们医院做个体检，到时候结果麻烦你帮我看看？”
“可以，交给我。”温棠立马应下来，心里却在懊恼自己最开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
如果能在女主母亲早期检查并控制病情，那岂不是直接从源头阻止了剧情的发生？
诗南乔笑眯眯地说：“那就交给棠棠了，等下吃完饭我们去立案，我找了一个律师朋友，我们可以先去咨询一下。”
“下午可以吗？”温棠有些不好意思，“我上午还是得去医院看一下，不能无故翘班。”
“可以呀，我上午和律师约一下。”诗南乔今天没有什么主持活动，加上之前还攒了一堆年假，请一天假很容易。
第27章 5.4
今天是大查房的日子，示教室里收拾准备的规培生比平日提早许多。有人在认真查看准备病历，自然也有不少人聚在一起聊天。
规培生A戳了戳旁边的人：“你昨晚看到了吗，网上的热搜？”
“什么？”规培生B疑惑不解，“我昨晚手术干到两点，回去倒头就睡。”
规培生C凑过来：“你是说，科里那位W姓的？”
“W姓？”规培生B明显还在状况外，摸着脑壳思索，“吴，卫，文……”
“Oh！”她震惊地瞪大双眼，只敢说出名字缩写，“WT？我靠！”
周围几个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不约而同点点头，眼里尽是对她这么晚吃到瓜的“遗憾”。
规培生B连忙拿出手机输入关键词条，“不是，真假呀，平常也没听说呀？”她一脸不敢置信。
规培生A耸耸肩：“谁知道呢，我本科也不是华大的，W又刚回来没多久，问你们咯。”
规培生C：“我倒是本校的，本科时候也听说过她，我记得她本科就拿国奖、发SCI，好像一直很优秀，我觉得不太像真的。”
规培生B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样子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本科跟的那个老师的课题组就在医院，那时候课题组的师兄师姐就在感慨她很卷。可是，她又不是主任院长，谁会闲得没事搞她呢？”
规培生D凑过来插话：“那可未必，万一有人嫉妒心特别强，或者是想通过搞她来搞医院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年轻一辈里面她势头最猛……”
“那岂不是还要去查外院的人，那怎么查得到？”
规培生A无所谓地说：“管他呢，我将来一没准备留院，二来我老板也不是心外科的，我就是轮转而已，跟我没关系。”
他的态度代表了绝大多数吃瓜学生，学生们很多只是轮转到心外科，本身导师分散在各个科室，和温棠乃至心外科都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如今温棠出事，他们不会落井下石，至多有些热心的在网上帮忙澄清一下，但也仅限于此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即便是洛冉，昨晚回去后也选择先把今天查房的病历整理好。
“洛冉，你老板可是心外大主任，就没有什么消息？”规培生C凑到洛冉身旁，迫切想要吃到第一手瓜。
洛冉刚刚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正在电脑前最后一遍浏览各个患者的情况。
如今被人追问，她想起昨晚陈思文说的，网络上人们会下意*识偏向于弱势方和潜在受害者。如今温老师作为网友心中的“既得利益者”，本身便是强势一方，即便院方愿意下场为她证明，也很难洗清她在众网友心中“靠男人上位”的形象。
现在更重要的是让温老师的现实生活不被影响，有些医院碰到这些事会选择息事宁人，让当事人停职冷处理甚至开除，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没等洛冉回答，示教室门口的学生便看见走来的温棠，赶忙提醒：“别说了，人来了。”
旁边八卦的学生马上转移话题，开始讨论中午去哪吃。
“温老师。”
“小温老师，早上好。”有人讪笑着向温棠打招呼。
温棠预料到了这一幕，一如往日点头示意，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从诗南乔家里来医院的路上堵车，她今天来得比往日晚些，换好白大褂后直接先去负责的几个病人的床位看了一眼。
照例做完基础检查，询问昨晚情况后，她如往常一样离开，没有忽略有几位家属欲言又止的神情。
众口铄金，再假的流言说多了也会有人相信，她早已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走出病房前，温棠停住脚步，转身淡淡道：“本院支持更换主治医生，各位需要可以直接与我联系，科里会安排其他医生负责。我也可以保证，不论如何，我希望患者早日康复的心情，与诸位是一样的。”
“小温医生，我们都相信你。”几位家属纷纷表明他们的看法，“是啊，我们是相信小温医生的水平的。”
温棠心里觉得妥帖，网上谣言再离谱，她经手的患者和家属却是相信她的。
此后的几间病房，她对家属说了同样的话，但没人表示想要更换医生。
离开最后一间病房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电人备注“母亲”。
温棠走去电梯间，接通了电话：“妈？”
电话那头，温母语气急促，不掩担忧：“棠棠，妈妈刚看到消息。你别怕，妈妈马上回国。我等下就联系圈里认识的导演什么的，让他们帮你证明，还有你傅阿姨……”
“妈——”温棠温声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而且这种事您娱乐圈的朋友可能不太合适帮我澄清，傅阿姨认识的也都是娱乐圈的人。您别担心，所有事情我问心无愧，我也相信院方会秉公处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傅阿姨也好，您的别的朋友也好，一旦他们下场，给这件事注入更多关注反而不好。我是医生，网上的名声好与坏对我影响不大。”
“那我回去陪陪你吧，你爸在考古现场手机估计信号不好，你一个人，妈妈终究不放心。”
“没事的，妈。”温棠本想同意，最后还是开口拒绝。在温父温母面前，她始终要紧绷自己尽量往原主身上靠。这种时候，她不想一边在父母面前装模作样，一边还要应付领导、患者乃至同事。
另一边温母见女儿坚持，不好违背女儿心意，只是心中仍有担忧，“要不这样，妈妈帮你问一下，哪些律师比较擅长处理这类事情？”
“但是棠棠，妈妈不回国可以，你要记住，有困难跟爸爸妈妈讲，爸爸妈妈永远无条件支持你。”母亲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尽是对孩子满满的爱意。
在意见产生冲突时，她尊重孩子，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迂回地保护孩子。
“我知道的，谢谢妈妈。”温棠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空荡荡的心底酸涩无比。
同样是母亲，有人可以不管不顾孩子十几年，最后还要强行让大学没毕业的孩子嫁给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只为其中巨大的利益。却也有人温柔地爱着孩子，像春日的清风和冬日的暖阳，温和而不歇斯底里。
温棠突然很羡慕原主，她有这样爱她的父母，哪怕最后男主说她术中故意致人死亡，她的父母也从未放弃过她。
而她呢？她的原生家庭里，只有极度重男轻女的父母，和趾高气扬的弟弟，从小便一个人长大。
想起家中温父出发特意前送来的小菜，和温母旅游时寄回来的各种特产，温棠双拳紧握。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即便承诺过会照顾好原主的父母，也总觉得是自己偷走了原主的人生。她逃避面对原主父母，所以书中原主回国后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而她却选择以工作为由搬了出来。
“小温医生，主任快来了。”有经过电梯口的护士见到孤身一人的温棠，好心开口提醒。
“我知道了。”温棠胡乱抹了一下眼圈的零星水渍，转身若无其事地说，“谢谢，我马上回去。”
主任大查房，主任身后跟着一排主治、住院和规培生，声势浩荡走向病房。
今天一共有二十多位患者，其中三位的主治医生正是温棠。
对于温棠手下的三位患者的治疗方案，心外科大主任高行没有提出太多质疑，只是随机提问了几个学生问题。
就在一行人准备前往下一个病房时，一位患者家属突然叫住他：“高主任……”
一众医生随着停下脚步，高行慢慢转身，耐心询问：“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位家属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温棠所在的方向，不顾儿子的劝阻，问道：“关于我儿子的主治医生，能不能换一个啊？这位，温医生，网上风评好像，不是很好……”
温棠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认为对患者尽心尽力，耐心回答家属每一个问题，早上查房的时候也问过有没有人需要更换医生。却没想到早上一团和气的家属里，有人直接当着心外科半数同僚的面，因为网上的风言风语而当众质疑她的能力。
她理解家属的担忧，也无所谓是否要更换主治医生，只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饶是她再不在意外界看法，仍然觉得有些难堪。
是她平时表现得很苛刻吗，所以家属会担心私下她会故意找事？温棠忍不住反思自己，却又实在想不出家属这样做的理由。
洛冉年轻气盛，又一直很佩服温棠，一时有些气不过，上前一步，语气颇为不好地理论：“当初你们没有本地医保，是温医生跑上跑下帮你想办法。手术方案你们犹豫了多久，温医生一点点给你们解答。现在就因为网络上那些无厘头的流言，你们就……”
“洛冉！”高行声音严厉，用眼神示意她回去，随后耐心地回答家属，“这个是可以的，那等下科里给你们重新安排一名医生。”
见洛冉还想再说些什么，温棠拉住她的衣袖，微微摇头。旁边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你挪一下，我挪一下，挡在她的面前。
平心而论，这种担忧也正常，患者和家属不是相关从业人员，网上闹得那么凶，有人因此心生质疑在所难免。
所谓“难堪”，是她自己的感受，也许同事和学生没有这种想法呢，温棠试着宽慰自己。
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却还是微笑着对家属点头表示理解。
在场的医生里大多听说或者看到过网上的流言，碍于同事关系，他们早上过来没来得及也没好意思八卦，如今都把视线投向大主任，想通过他看看院方的态度。
第28章 5.5
高行有些纠结，于公，他是心外科大主任，温棠是她手下的兵。于私，温棠和他导师同为郑怀仁院长，当年温棠实习时他还是对方的带教老师。更何况，温棠回国，还是他亲自去找导师要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温棠难堪。但是如今患者家属提出更换主治医生，那他也不能拒绝。
高行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仍旧一片和蔼：“可以，那让刘高轩医生来负责，他是江大毕业的，也十分优秀，您看可以吗？”
江海大学是南方顶级大学之一，患者母亲听了自然连连点头。
等到查房结束，已将近中午十一点。
高行叫住准备离开的温棠：“小温，来一下我办公室。”
“网上那事，你怎么看？”高行把办公室的门敞开，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主任，我就是本院出来的，我有没有学术不端行为，您是清楚的。”温棠没有选择用哭闹来表达自己的委屈，因为以往的经历告诉她，这样是最无用的做法。
高行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你。但是现在网上舆情很大，你有想过解决办法吗？”
“报警找律师，背后造谣的那个，我一定要揪出来。”温棠直视高行，语气坚定，“这件事涉及我的名誉，没有转圜的余地。”
高行摆了摆手：“我没有劝你息事宁人的意思，也并不代表院方的立场，我这次是以你的上级、你的师兄的立场来的。”
“嗯。”温棠闷闷应了声，没有再说话。
“早上来之前，我和老师联系过。”高行起身走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已经接到举报，按规定肯定要成立专门的调查小组。此事我和老师需要避嫌，但调查小组的成员我们都会关注，保证调查结果真实可靠。”
没等温棠回答，他继续宽慰道：“我叫你来的目的，就是让你别太担心，你可是我挖回来的一员大将，肯定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温棠听到此处，抬头看向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我接受医务部和学术委员会的调查，也相信老师和师兄，但我仍会用我自己的渠道去查在网络上买水军造谣的人。到时候不管查出来是谁，我都会按照法律起诉。”
高行明白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此次网上营销号列出的温棠发表的论文，文献的引用方式不太像是对学士界毫无了解的路人做的，是同行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管他呢，谁也不能阻止受害者寻找公道，对吧？
想到这里，他颇为赞许地点点头，用玩笑的语气说：“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都应该遵守的义务。”
温棠微微勾唇，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我去跟刘高轩交接一下。”
等她回到大办公室，却没在一众写病历的人中找到刘高轩的身影，她随机逮住一个看起来比较空的实习生，“你们刘老师呢？”
“啊，刘高轩老师吗？”程语琴正准备和人八卦，没想到突然有人过来，被吓得心率飙升。
她转头看见是温棠，拍了拍胸脯，“他刚刚说去吃饭了好像，对吧？”
另一边的同学附和道：“对，还问要不要给我们带点什么呢。”
“好的，谢谢，你们忙吧。”温棠正准备离开，无意中瞥到电脑上的入院首次病程记录，“这个心衰患者不是安排给黄松吗，怎么是你们在写？”
程语琴不屑地撇撇嘴，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说了句客套话：“他说实验室有点事情，就让我们帮个忙。”
“实验室有事？”刚进来的洛冉闻言，白眼都快要翻上天，“我刚从实验室回来，动物房、细胞房都去了，怎么没看见他人！偷懒就直说，把事情推给师弟师妹算什么……”
闻言，程语琴找到知己，冲洛冉一顿挤眉弄眼。
“我也吃饭了，要不要帮你们带什么？”温棠没掺和她们的眉眼官司。
“没事，我们等下自己去好了，不麻烦老师了。”
见状，温棠自己去了电梯间，准备坐电梯去负一层。在电梯间，她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刘高轩不知和谁在打电话，听到脚步声，立马停止交流。尤其是当他转头看见温棠的时候，好像看见什么恶鬼一样浑身一哆嗦。
温棠微微点头向他示意，“刘医生，等下有空吗，31床那位患者有些情况我跟你交接一下。”
“是温医生啊，可以的。”刘高轩伸手摸了摸鼻尖，“等下吃饭的时候就可以，温医生也去吃饭吗？”
“对，那正合适。”温棠有些疑惑，觉得刘高轩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归结于他可能是在做些什么违规操作，所以害怕被同事发现。不过她没听到，又没有证据，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刘高轩看见温棠神色如常，自以为成功瞒天过海，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个患者，有什么特殊的吗？”等电梯的间隙，他开口问道。
他和温棠算同批进的医院，本身一个是华大毕业，一个来自江大，两人的履历又非常类似，自然平时也有不少人把他们放在一起对比。
刘高轩同样是这样理解的，他们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前面的还好说，最后心外科的科主任可是只有一个名额。他自觉不比温棠差多少，男生的性别优势也可以弥补本身地域问题带来的不足。
可以说，他对温棠虎视眈眈，就等着某天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如今温棠的患者到他的手上，他自然要好好变现一番，向大家证明，温棠能做到的他也能，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温棠不是挟私报复的人，作为医生，她更不会拿患者的身体状况开玩笑，于是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他本身病情不算复杂，但他家里有点特殊，他和母亲一起长大，没有本地医保，家庭条件也一般，手术时的费用可能要耐心解释一下。”
这些情况不是什么机密，但凡刘高轩上点心，问一次病史就能问出来。她先一步讲明白，不过是为了给对方提个醒。
曾经的她也以为医生只需要做好手术就行，后来是当年一位带教老师点醒了她。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去安慰。”[1]
医生和科学家类似却又不同，在真理之外，他们还需要和患者及其家属打交道。在临床医学里，与患者和家属之间的沟通，一直是很重要的环节。
刘高轩面上仍是那般温和神色，感激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见自己提醒的义务尽到，温棠不愿与不太熟的人同行，见电梯到达一楼，便顺势提出告辞，“我去四号楼买杯咖啡。”
“行，那回见。”
远去的温棠并没有注意到，电梯门关闭前，刘高轩神色中的莫测复杂。
……
华大附院对本院医生在网上的流言以及邮箱里的匿名举报同样十分重视，下午刚上班，便有专门负责的领导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
一个普通的小医生也就罢了，一则温棠手握国自然基金，又有多篇SCI傍身，二来院里送她去国外培养的目的，便是为了等她回国后可以让医院的心外科更上一层楼。
院方不舍得这么一个好苗子就此夭折，却也担心认真查下去查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时之间，几人百般为难。
最后是温棠的导师郑怀仁拍板：“查！该怎么查怎么查，不管是科研还是临床，有举报的就去查，咱们拿事实说话。”
“老郑，你确定？”有人眉头紧锁，“这万一……”
郑怀仁老神在在：“她是我学生，我相信她。”
“行，那学术委员会和医务部一起，把每封举报信都查个明白。”
等高行收到消息时，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直接问道：“老师，您还不相信温棠？”
“高行——”郑怀仁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杯中茶水，“这不是相信就有用的问题，她想继续往上走，我们想让她在心外科继续开展专门的研究小组，这些问题必须要解决。”
“反正您的好学生可是说了，她要是查出来造谣的人，可是要报警把人送进去的。”
“必须送进去！”郑怀仁吹胡子瞪眼，“不然以为我的学生是好欺负的？”
“行吧，那我回去跟她说声。要不要给她放几天假，她分管的患者里，下午又有几位家属找了过来。”
郑怀仁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院里的意思也是让她休息几天，今天保卫处还抓到拿到进来的，派出所一问，就是冲着温棠来的。”
“简直不可理喻！”高行气得直拍桌子，“网上传也就罢了，现实中怎么还……”
“行啦，火气别那么大。”
“得，那我去跟她说一声。”高行转身就准备离开。
“高行，你觉得——”郑怀仁叫住了他，沉下声音，“可能是谁干的？”
高行耸耸肩：“其他有竞争关系的医院，或者和温棠有竞争关系的个人，现在造谣的成本太低了。”
第29章 6.1
温棠非常平静地接受了院里回家休息的决定，甚至在高行偷偷观察时，还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好似毫不在意。
“温棠，院里不是不相信你。”高行找补道，“的确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我知道的，没关系。”她不擅长说太多的漂亮话，颇为生硬地感谢，“我知道老师和师兄都费心了，谢谢你们。”
高行见温棠是真的不在意，遂放下心来，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行，那你回家好好休息，等调查结果出来，你负责的病人我安排别人接手。”
“那我走了，师兄再见。”温棠没有客气，起身微微点头。
“去吧。”
出了主任办公室，她就看到两颗凑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脑袋，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咳，两位。”她轻轻敲了敲走廊墙边的扶手，“有事？”
“啊，嘶——”
“靠，能不能轻点？”
两颗脑袋慌乱之下撞到一起，脑袋的主人一同呼痛。
“洛冉，何广白，你们俩干吗呢？”温棠这才看清两张人脸，没好气地问。
何广白从口袋里拿出发票，“呃，这不是，找老板报销，然后碰到小洛师妹在这鬼鬼祟祟，我就好奇来看看。”
“啊？”洛冉一脸难以置信，“何广白，何师兄，你听听这话，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疯狂使眼色的男生，考虑到自己将来说不准有实验得求到对方的份上，她只好偷偷翻了个白眼，顺着何广白的话说下去，“对，是我，这不是担心嘛。小温老师，主任怎么说？”
“回家休息几天，院里要派调查组。”温棠不欲多言，只是简单把结果说出。
“这样子哦，那……”洛冉小心打量温棠的神色，似乎想问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
洛冉迟疑道：“就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您直接和我说就好。网络上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懂，这次没办法帮到您……”
何广白跟着点头称是：“对啊，师姐，实验方面有需要证明的都可以找我们，我们几个博士当初可是跟你一起做实验的。”
不只是他，高行名下的其他几个快要毕业的博士生大多数硕士也在华大读的，甚至有几位刚开始什么都不懂，是温棠手把手带他们做实验。
他这次来代表的不是他自己，也是心外科很多跟温棠共事过的硕士和博士。
“没事的，你们安心干活。”温棠心中有些感慨，没想到书中把原主描写得那般不堪，但她的同门、同事却对她这般肯定。
这越发让她怀疑，原书中诗南乔母亲的死亡真相，并不是如男主所说。
只是，男主如今在娱乐圈如日中天，她应该怎么去查清楚呢？
男主和男主母亲对她虎视眈眈，温母又对他们深信不疑，即便没有诗南乔，万一再出现一个赵南乔、钱南乔怎么办？
从之前男主送来的鲜花，到节目录制时傅母主动提出帮忙，一切的证据都表明，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并没有放弃她。
为了永绝后患，她必须得想个办法查明两人的真实目的，被动防御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一边思考着，温棠一边走到地下车库。看到车子待在原地完好无损，她松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起码没人胆大妄为到潜入医院动手。
“嘟——”
车子还未离开地下室，拨给诗南乔的电话已经被接通。
“喂，棠棠，怎么啦？”诗南乔明快的声音如一缕阳光照亮昏昏沉沉的地下停车场。
“我这两天休假，你等下方便吗，我们去见一下你的那位律师朋友。”温棠问道。
“可以呀，我在电视台，我来医院找你？”
“没关系，我开车了，把地址发我吧。”
“好的，等下我发你，不过我过去可能要比你晚一点，你稍微等一下我哦。”最后的尾音轻轻上挑，可爱又俏皮，温棠听了会心一笑。
刚刚驾车离开医院，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又“嗡嗡”响了两声。她把车子停在路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是温母发来的。
“棠棠，我问了你傅阿姨，她推荐了一位圈里很多人找的律师，你可以去联系一下，过去直接说是傅陈玲玲的朋友就好，你今天下午有空就可以过去哦。”
随后又来了一条消息和一个定位，“另外，有事情可以找你傅阿姨帮忙的，妈妈和她是几十年的闺蜜。不要担心欠人情什么的，到时候等妈妈回来负责搞定。”
傅宣的母亲？
如果是刚回国的时候也许她会去找对方，但是就回国后吃的那顿饭来看，她实在不敢赞同妈妈的观点。
且不论这位傅阿姨是否会挟私安排她和傅宣，即便是没有，就对方言论里透露出对独立女性的不满，也很难让她相信对方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
相比之下，她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诗南乔。
没有再犹豫，温棠启动车辆导航，驶向诗南乔发来的事务所。
……
明亮的会客室内，叶锦端来三杯茶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锦。曾筝和我说过了，请问哪位是温棠女士？”
温棠向她伸出右手，“叶律师您好，我是温棠。”
旁边诗南乔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叶律师，我是诗南乔，就是阿筝的老同学。”
“我在网上看到了相关内容，也找到了几个一开始造谣的用户，我们下面针对这几位用户放出来的谣言一一讨论一下，可以吗？”叶锦面带微笑，嗓音温柔，看温棠的视线里满是鼓励与信任。
温棠点点头，看向叶锦拿出来的文件袋，“第一个说我是跟导师发生关系才进的课题组，包括后面说的我的成果是拿的同组同学的，这些之前课题组的同学都可以帮我作证，而且院里也会派人调查，到时候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叶锦有些诧异，追问道：“那我想请问一下，如果贵医院愿意出面，为什么还需要律师呢？官方下场，温小姐的声誉可以得到澄清。”
“我想找出幕后黑手。”温棠看向叶锦，神色坚定，“我有办法把流言压下去，甚至院内调查这一步在一开始也可以被避免。但造谣者怎么可以高居幕后，把事情闹大了，才方便他们判刑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淡漠表情。
“我记得《刑法》有规定，情节严重的，可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而同一**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五百次以上的，正属于情节严重的一种。”[1]
如果只是想压下流言，温母在娱乐圈认识的那些朋友，足够为她介绍靠谱的营销号把热搜压下去。而如果事情没有闹那么大，没有那么多人去邮箱举报她，那医院也不会闲得没事干主动调查她。
在一开始看到网上谣言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棋局。既然她下场了，那另一边也别想全身而退。
“我明白了，温小姐。”叶锦主动起身送出自己的右手，“很多人找我只是为了澄清谣言，您是为数不多坚持追查造谣者的，我很荣幸成为您的律师，我们合作愉快。”
温棠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合作愉快，叶律师。”
搞明白温棠的诉求后，叶锦马上更换自己的策略，“但是我要提醒您，这几个营销号处理起来很容易，想要真正找到传谣言却相对困难，需要公安机关介入调查，过程应该也比较漫长。”
“没关系，时间和钱都不是问题，我等得起。”
诗南乔有些惊讶，她一开始是从未经历过类似事情，所以不知道如何处理，才任由谣言在网上传播。如今一看，原来温棠早有打算，只有她一个“傻白甜”。
她为对方缜密的心思感到可怕，那是一种本能里对强者的畏惧，像小兔子看到了强大的肉食性动物，尽管知道对方不一定会伤害她，但仍会感到恐惧。
叶锦微微一笑：“那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有任何进展我都会通知您的。”
“那就拜托您了，叶律师。”两人眼神交汇间，达成共识。
“对了，叶律师，方便向您打听一个人吗？”临走前，温棠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把手机上的一个人名递过去，“您清楚这位律师在业内的水平吗？一个朋友推荐的，我觉得不太靠谱。”
看到名字，叶锦微微皱眉，“只论把事情压下去来说，这个人很专业，但是您可以去看一下那几位拜托他处理的明星，最后名声都属于毁誉参半吧。”
“我明白了，谢谢您。当然，我和您打听这件事麻烦您不要外传。”
叶锦点点头：“我知道的，您放心。”
直到走到楼下停车场，诗南乔还没从震惊中完全恢复。她以为拿的是“英雄救美”的剧本，结果美人自己拿的是“大女主”剧本，完全不需要她出手。
不管是一开始面对网暴时的心理调节，还是现在调查追责，没有她，温棠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
想到这里，诗南乔有些失落，垂着头撞上前面矫健的背影。
第30章 6.2
诗南乔撞上来的时候，温棠正在看手机。
“嘶——”她惊呼一声，却马上关掉手机屏幕，后转头看向诗南乔，“没事吧？”
诗南乔鼻尖被撞得通红，眼角也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好像小兽呜咽，“我没事，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没撞疼你吧？”
温棠下意识伸手抚摸诗南乔泛红的额头，关切地问：“我还好，倒是你额头都红了。”
诗南乔看见眼前人不加掩饰的关心，突然想搞个恶作剧，她故意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语气虚弱地撒娇：“我好疼啊，棠棠帮我吹一下好不好？”
“啊？”温棠愣了一下，小声道，“也，也可以。”
她微微低头，双手轻轻搭在诗南乔的肩膀上，“你，你别动啊，我给你吹吹。”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诗南乔扑哧一声笑了。“棠棠，我骗你的啦。”她莞尔而笑，带着恶作剧成功的促狭，让温棠无端想起她大学实验课见过的白兔。
那时有一节课有一只非常活跃的兔子小姐，又偏巧碰到一位胆子很小的同学，结果大半时间整个班的同学都在抓那只上蹿下跳的兔子小姐。最后抓到了，大家有些不忍心，于是由一位在外租房的同学带回去养着，她还时不时把兔子的视频上传的空间里。
那只兔子一开始很谨慎，畏缩在窝里，一动不动。后来它胆子逐渐大起来，整个屋子里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这么一看，诗南乔真的和那只兔子很像。
“诶，温老师，诗小姐？”有个女孩温柔地向她们打招呼。
温棠抬头一看，是洛冉那个一面之缘的同学陈思文。
这时，注意到有人过来的诗南乔突然发现温棠的双臂仍然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近得她都能看到对方鼻尖的细微汗水。
同样，这个姿势在外人眼里很容易被误解为她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很显然，陈思文便误会了，联想到最近网上很火的cp，又想到洛冉说过，这位小温老师天生冷淡不爱和人亲密接触，连大学舍友都要保持距离。
如今一看，哪里是小温老师不愿与人接触啊，明明是没碰到那个对的人。陈思文本身喜欢的人就是女生，更容易看出来两人之间若有若无、旁人难以插足的气场。
“对不起，打扰了。”陈思文一脸歉意。
趁温棠没反应过来，诗南乔故意又往她怀里躲了躲，双手环抱，转头向着陈思文微微笑着。
陈思文理解了她笑容里的深意，没等温棠开口，便转身快走向事务所，还不忘语气急促地解释：“我约的时间要到了，不好意思，先告辞了。”
诗南乔身上甜美的花果香如小鹿般在温棠嗅觉细胞的领地四处奔跑，温香软玉在怀，饶是冷静自持如温棠，也红了耳垂和后脖颈。
她觉得有些奇怪，诗南乔总能轻而易举调动她的兴致，打破她引以为豪的习惯。温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见到那个喜欢穿连衣裙的女孩，她连心跳的节奏都变得欢快起来。
正思考着，她垂眸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阳光下亚洲人的棕色瞳孔映射出点点星光。
“棠棠，棠棠？”诗南乔娇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温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抱着诗南乔，她松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抱歉，刚刚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呐，我是想问，要不这两天搬到我那里来住，反正我的床也睡得下两个人？”
“好，那就打扰了。”话已出口，温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对上诗南乔的眼睛，那里面有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诗南乔拉起她的手，“走吧，我在前面带路？”
“我想先回家拿下换洗的衣服，还有充电器什么的。”
“没问题，那先去你那里吧。”诗南乔说着，便准备打开车门。见温棠还在原地不动，她偏着脑袋好奇地望向她。
温棠仍旧没敢抬头直视那*双眸子，“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有自己的工作，没必要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我身上。”
“不要，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诗南乔嘟起嘴，“你一个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可……”温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和诗南乔对视以后，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缴械投降，“真的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哎呀，放心吧，棠棠。快走啦，快走啦，这里超过三个小时停车费很贵的。”
于是，两辆普通的白色代步车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
……
温棠所在的小区里大多住户都是年轻人，下午的时候小区绝大部分住户都在外工作，是以偌大的小区路上竟没有几个人行走。
西下斜阳把保安亭照得暖洋洋的，保安小孙觉得反正这个时段访客很少，业主可以凭人脸识别或者车牌号入内，便把两张椅子并排放着，安心地躺在上面沉沉睡去。
“我还以为这种中高档小区的保安会很负责呢，没想到和我那边一样。”停车的间隙，诗南乔摇下车窗笑着说。
温棠看了眼保安亭的方向，解释道：“这边住一半是医院职工和学生，另一半是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白天反而比晚上还清净些。不过这边绿化不错，物业费也不高，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真的吗？”诗南乔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期盼，“我刚刚就想说，这里环境真的很好诶，竟然还有喷泉。你看，那边花丛好多蝴蝶！”
温棠看出诗南乔对小区很感兴趣，便提议说：“我自己上楼拿吧，你在小区里逛逛。”
诗南乔有些心动这个提议，却又觉得自己应该陪温棠上去，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没关系的，这里我很熟，而且门口人脸和车牌号卡着，外来人很难进来。”
“那好吧，我就在附近走走。而且，咱俩全程保持通话。”得到温棠的应许后，诗南乔飞快跑向喷泉旁边的小花园里。
温棠好似看到一只漂亮的凤尾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她会心一笑，用钥匙打开楼底下的大门。
电梯停在九层，她觉得有些疑惑，这栋楼的布局是一梯两户，九层只有她和对门的赵奶奶。可她明明记得，赵奶奶出国的机票就是昨天。
但她没有纠结太久，说不准是她记错日子，赵奶奶的机票就是今天，她去了机场又发现有东西没拿，所以紧急回来拿。
电梯缓缓从九楼下来，等电梯的间隙，温棠拿出手机带好耳机，拨通了诗南乔的电话。
“喂？棠棠，我和你说，这里有个小亭子，坐在里面听水声，周围鸟语花香，好舒服啊。”刚一接通电话，诗南乔便兴奋地向她描述周围的景色。
“嗯，那里晚上会有很多小孩子去玩。”说着，温棠看见电梯门打开，“阿乔，电梯下来了，等下可能信号不太好。”
“电梯下来？好的，你不用管我。”
小花园里，诗南乔正坐在水池边，白皙的手指轻轻搅动水面，不怕生的锦鲤以为有人投喂，纷纷上浮准备吃饭。
电梯里的信号的确不太好，外放的手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沙沙声。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电梯下来？
可是，如果说小区绝大多数人都是上班族，那按理说中午以后，电梯会停在一层，为什么电梯会下来？
“棠棠，电梯是从几层下来的？”她连忙问道。
“九——层——”尽管声音不甚清晰，诗南乔仍然听清楚了那个数字。她下意识攥紧双拳，她记得，温棠就住在九层。而且，九层的另一户人家绝对不在！
因为，她就是那个租下九层另一间房子的人。她很确定，房东说过，她要坐昨天的航班去国外找儿子。
本来她知道温棠也住在九层的时候，想着先瞒住对方，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谁曾想，温棠会不会觉得惊喜她不知道，反正现在她快要被吓死了！
会是物业吗？诗南乔一边跑向温棠所住的单元楼，一边猜测。
概率不大，她之前为了装修房子和这边的物业打过交道，这边物业遇事喜欢联系业主，很少亲自去对应楼层查看。
诗南乔不敢赌所谓的概率，也顾不得思考其他事情，一边对着手机用力喊道：“棠棠，别去九层，有人在堵你！”
一边拨通了报警电话，“喂，我要报警，在XX小区X号楼X单元的901，有人在跟踪我朋友，对方手里很有可能持有凶器！”
对面的警察小姐姐飞快把信息传达出去，同时叮嘱诗南乔和她的朋友保护好自己。
诗南乔来到电梯前，亲眼看见电梯停在九层，按下上楼按钮后。她感觉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好扶着一旁的墙壁。
刚刚为了拨通报警电话，她和温棠之间的语音通话被暂时屏蔽，她不知道温棠那边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但是，九楼。按照她这个体力废的体力来说，等到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她只能在心底祈祷电梯快点下来。
“拜托了，就当是我自己吓自己，我宁肯报假警被警察叔叔批评教育啊！”诗南乔念念有词道。
终于，“叮——”电梯到达一层，诗南乔冲进去按下代表九楼的数字。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