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太玄。
开门收徒的决定是姜太玄做出的, 但撂下这个决定后她又继续闭关,长老们虽然对此事充满疑虑,但还是选择照做, 如今掌门出关,她们的满腹疑问也有了出口,立刻冲了出去, 宋长老反而落到最后,回过神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连忙跟上, 来到掌门洞府时,已经有人开口:“恭喜您突破元婴后期!”
是了, 这才是最首要的事情。霎时间,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一个:“恭喜掌门突破元婴后期!”
姜太玄微微点头:“多谢各位。”
宋长老激动道:“您如今也是最年轻的元婴后期了。”
“是啊。”另一个长老说:“这下子我们可胜过合欢宗了, 她们那些人里还没有谁比您修炼速度更快呢。”
“老秦, ”张长老皱眉:这是什么话, 我们又不以修为争胜。”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掌门的悟性不也胜她们几截?”秦长老心直口快,说:“掌门, 您闭关的时候还传出谕令, 要我们开门收徒, 是不是感知到什么了?”
“是。”姜太玄没有细说, 道:“收徒进行得如何了?”
张长老说:“目前有五人通过考试。”
宋长老插、进来:“而且叩天阶最快的那人还是个五灵根!”
张长老瞪宋长老一眼,正要解释, 姜太玄已开口:“你们可有收徒的意向?”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秦长老说:“虽然通过了测试,但她们其实表现平平, 只有那个第一名……可偏偏又……”
姜太玄扭头,眼前轻纱拂动:“偏偏又如何?”
张长老又要开口, 再度被宋长老抢先:“那个第一名,我要收她为徒!”
张长老忍无可忍:“宋罗玉!”
姜太玄微笑:“二位长老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要为抢徒儿打起来?”
“谁和她抢?”张长老怒道:“那个第一名,我不同意她入门。”
姜太玄问:“理由呢。”
张长老:“她在通过炼心路的时候毫无反应。这样的人,我们收她做什么?”
“但她通过了我们的测试。”宋罗玉又据理力争起来:“老张,你不是一向遵守规则,既然她通过了测试,你就不应该反对。”
张长老针锋相对:“那是在规则没有空子的情况下。她要是进来,那就是钻了空子。”
双方多番拉锯,姜太玄听得明白,微抬手止住了她们的争论,说:“是人就该有恐惧之心,除非神智不全。但如你们所言,她能这样快地走过凝神路,神识该非常强大,又怎会神智不全。这其中似乎有些问题。”停顿片刻,说:“张长老,各宗交流的学生们都到了吗?”
张长老仍有不满,但也按住话题,答道:“剑门、荣枯阁、怡情阁和龙岁山的人到了。”
姜太玄:“余下几家?”
张长老:“只怕是不来了。”
秦长老脱口道:“她们可真是长进了!”
宋罗玉不禁叹息:“圣门久不出世,只怕有些人已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姜太玄向张长老道:“请张长老将她们安置妥当,稍后我会与她们相见。”
张长老应下。宋长老紧跟着问:“那您要不要见见咱们新收的徒儿们?”
“见面就不必了。”姜太玄挥袖,面前水波荡漾,铺展开一片池塘,有风吹皱,复又平平如镜。
镜中映着五个倒影,正是那五人当下的模样。
她们暂时被安置在同一个院子里,其中有四人正互相倾诉着雀跃心情,唯独剩下一个与众不同。她以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手中握着一把剑,瞄准院子里的池塘。一剑捅过去,干净利落,再抬手,剑尖上串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无助地摔着尾巴。
“啊!”秦长老大叫一声,捂住胸口:“我的鱼!我的金龙鱼啊!”
宋罗玉连忙挡在秦长老身前,遮住画面说:“她一定不知道那是你的鱼!”
秦长老:“我的鱼,我的金龙鱼啊!”
“噗。”一声憋不住的笑。
宋罗玉敏锐地转向张长老。张长老神色凛然。
宋罗玉没心情探究究竟是谁在笑,赶紧对姜太玄道:“凡人捕鱼实属寻常,她或许是见池中鱼儿可爱,见猎心喜……”
秦长老:“我的鱼,我的金龙鱼啊!”
宋罗玉说不下去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金龙鱼,味道……味道特别特别好,好到秦长老这吝啬鬼每次请客只许她们吃几口!眼看这家伙居然一下子抓了一条,下一步就要全部吃掉……这谁能受得了啊。
姜太玄忽问:“你们可为她们备了吃的?”
宋罗玉怔住,看向张长老。张长老扭头,看向秦长老。秦长老不哀嚎了,低头看自己的脚。
姜太玄忍俊不禁:“既然如此,吃了也就吃了。”
秦长老抽泣一声,抹了把眼泪。
画面中的人果然搭起了烤架,下一步自然要点火,手已经伸出去了,突然想起什么,开始吆喝着问谁会点火。旁边兴奋地顾不上吃饭的几个人听到声音,扭头见到那只鱼,一个个眼睛都亮起来,自告奋勇地,点火的点火、拾柴的拾柴、剖鱼的剖鱼,还有人有样学样,也瞄上了那片池塘。
“啊!我的鱼!”秦长老要晕过去了。
姜太玄问:“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第一名吧。”
“是。”宋罗玉说:“除了身体差些,很有天分。”
“那样弱的身体却能承载那样强大的神识。”姜太玄道。
张长老强调:“她还没入门呢,恐怕算不上神识。”
姜太玄问宋罗玉:“你对她评价这样高,见过她吗?”
宋罗玉:“不曾。”只是久闻其名。
“那就去见见吧。”姜太玄说。
宋罗玉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
姜太玄:“她这么特殊,你见了或许能知道缘由,再回来和我说说。”
这绝对是有门儿!宋长老连声答应,转眼跑得没影。
沈容刀和另外四个人,测试结束后就被领进了这个院子。别人都为自己居然通过测试感到惊喜,好像天上掉馅饼砸中了自己,进了院子就激动得嘁嘁喳喳,只有沈容刀不一样。
沈容刀以为,她这么优秀,圣门不选它才怪吧。
所以,她情绪稳定,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回到门口,招呼着那个带她们来的修士,问:“有吃的吗?”
修士愣住了:“呃……”
实话说,圣门几乎隐退,许久没有收徒,而山上的人早没有饮食需求,想吃吃点,不想吃也死不了,当真没人想过要给这些凡人准备点吃的。
沈容刀满意了。她早盯上了池子里的鱼,看到就觉得肚子咕咕叫,既然没吃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戳了一条鱼烤着吃,给剩下四人各分了一口。那四个人当然不满意,但没办法,她们捉不着鱼,也打不过沈容刀。
沈容刀吃得直打嗝,摸着肚子回到房间里,艰难地盘上两条腿,打算“坐忘”一下。
宋罗玉就是这会儿出现的。
她不闹虚的,开门见山地亮出身份:“我就是许燕时的那个朋友。她和你说过了吧?”
沈容刀蒙了一下。
宋罗玉已经自顾自进行下去:“你的事儿她都和我说了,还交代我照顾照顾你。我一直在等你。”
沈容刀捕捉到关键词,试探着问:“她和您都说什么了?”
宋罗玉道:“说你进门是为了给她找药材。嘿,要我说,她想要什么药材,直接跟我说就成,只要不是特别珍贵的,我一个长老难道还拿不到吗?要是我也拿不到,叫你来有什么用?”
她随口槽了几句,又回到重点:“但是你怎么没来找我啊?”
沈容刀:哦,我忘记还有个后门儿了。
宋罗玉:“你要是早来找我,我还能和你说说测试的事儿,这么一来,你走最后那段炼心路的时候,起码能装一装,别走那么快——话说,你都没发现你和别人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吗?”
沈容刀:“我和她们不一样,这不是很正常吗?”
宋罗玉:“……你很有自信。”
沈容刀:“谢谢。”
宋罗玉:“但最后一段本来是炼心路,考验心性的,多数人会看到自己恐惧的事情,可你什么反应也没有,现在在别的长老眼里,你简直是心智不全。”
沈容刀: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心智不全。
但她还是听懂了,认真求教:“我要是真的装一装,你们不会发现吗?”
宋罗玉不假思索:“会。”
沈容刀:“那装的意义在哪里?”
宋罗玉顿了顿:“也有一定可能,那么多人,谁会关注你在炼心路遇到了什么。”
沈容刀委婉地说:“我觉得我还挺引人关注的。”
宋罗玉盯着她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你是挺引人关注的。”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你太突出了,突出得不正常。有的长老认为不适合入门,我势单力薄的,也拧不过她们。现在,只有掌门能帮你了。”宋罗玉说到来意:“掌门觉得你的情况有些不对,让我过来看看。”
沈容刀仔细思索一番,问:“我要是入了门,还会被赶出来吗?”
“不会。”宋罗玉斩钉截铁:“只要不是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事儿,不至于把你逐出师门。”
沈容刀放心了。她肯定不会做什么欺师灭祖的大事儿。
沈容刀又问:“那我正式入门前,掌门会见我吗?”
宋罗玉点头:“会。这是我门第一次开门收徒,掌门为表重视,应当会亲自见你们。”
沈容刀隐隐觉得不妙:“那听说你们玄修,对人的神识特别敏锐对吧?”
宋罗玉:“自然。”
沈容刀继续:“那你们的掌门,应当是玄修中的佼佼者吧?”
“当然!”宋罗玉忽然激动起来,挺起胸膛说:“我们掌门虽然修为不是最高的,但论天衍术的造诣,门中无人能敌!不只是门中,若要论起悟性,天底下就没人能比得过她,就连合欢宗也不行!”
沈容刀决定了。她握住宋罗玉的手,态度诚恳地说:“其实,我这边确实有点小问题。”
第22章
你要不要跟我学吹叶子?
从沈容刀的院子里走出来, 宋罗玉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刻钟前,她以为好事多磨,一刻钟后, 她发现是多灾多难。只是想送沈容刀入门,完成好友的拜托,怎么她就这么难!
取出联络石呼叫许燕时, 没多久,对面接通, 鬼鬼祟祟又不耐烦:“没大事儿别来打扰我。”
“沈容刀没有灵根?”宋罗玉劈头一问。
许燕时语气一变:“但她有灵力,这种情况你们更应该留下吧。”
宋罗玉:“本来是的, 但现在不是。”
没有灵根,相当于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再加个砝码, 宋罗玉已经不抱希望, 说:“我能做的都做了, 你和她,自求多福吧。”
“喂,姓宋的, ”许燕时语气冲起来:“你还想不想要我的伐骨丹了!”
“姓许的。”宋罗玉不甘示弱:“我难道是为了伐骨丹才帮你的吗?”
许燕时:“要不要!”
宋罗玉:“要!”
她决然地挂断了通讯, 决定再努力一把。可走到掌门院子里, 决心早跑得没影。
“怎么。”前方声音传来。
宋罗玉抬眼, 见到了树下的人。
掌门一身黑衣,唯独眼覆白纱, 忽而风过, 拂起漆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轻纱,她回眸, 似有目光越过婆娑柳枝,落在宋罗玉身上。
“掌门。”宋罗玉走近几步, 把沈容刀的情况说清楚。末了,道:“她的情况实在是特殊,我们从前也不曾遇到。”
“无妨。”姜太玄说。
“可是,我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也没有查出究竟是什么问题,荣枯阁的许长老也为她看过,没有好的办法。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解决不了问题,她……只怕也走不了更远。”宋罗玉当真扼腕。
“我来收她。”姜太玄说。
宋罗玉:“嗯……啊?您说什么?”
姜太玄说:“我收她为徒。”
“不,不。”宋罗玉脸色大变:“您是不是没听清我的意思?她的情况太复杂,搞不好就只能止步于此,您可是掌门,怎么能收她为徒?”
姜太玄笑:“我以为你希望她留下。”
“那也不能是您来收徒。”宋罗玉自告奋勇:“我来就够了。”
姜太玄说:“只怕你们都帮不上她。”
宋罗玉无言以对。片刻,说:“那也不必用收徒的办法。”
姜太玄:“我意已决,去准备吧。”
此事千回百转,取得的结果过于意外,宋罗玉往外走时还忍不住回头:“您真的……”
姜太玄颔首。
宋罗玉又说:“要不您还是先见她一面再说吧?”
姜太玄:“不必。”
宋罗玉觉得不太对了:“您既然要收她为徒,为何不见她一面?”
姜太玄:“时机到时,自然会相见。”
宋罗玉离开了,走出院落时回眸看了一眼。正有春风温煦,新生的柳叶擦过掌门脸颊,她手挽枝条,轻轻折下一片。
宋罗玉收回目光,往沈容刀的院落走去。
比起宋罗玉,沈容刀这个当事人的心态非常好,把巨雷砸给宋罗玉,等人走了,就轻松愉快地选个地方睡觉。她看中了院子里的大树,枝叶繁茂的,看着心情就好,便大大咧咧地躺在下面,没多久就陷入了酣眠。
宋罗玉来的时候,她正睡得香甜,风卷起柳叶掠过她的脸,她“啪”的一巴掌拍在脸上,摁住了那柳叶,人依旧睡得香甜。
宋罗玉想起她在叩天阶上大睡三天的模样,识趣地转身,先去找人筹备掌门收徒事宜了。
沈容刀梦得正深。似有那么一阵风也吹进了她梦里,吹得她身下起伏荡漾,如同湖面泛舟,又吹得一片叶子飘到面前,为她捉住,送到唇边。
她笑起来,拈着柳叶,撮唇轻吐。
风很轻柔,像春天,乐声亦悠扬,似晴天。风伴着乐声,飘荡在温柔的湖面。
她屈膝坐在舟里,风吹开水面縠纹,人随水波荡漾,乐亦随水波荡漾,再伴最后一点余音,一同落回风中。
万籁俱静时,连鱼儿的唼喋声也不见。
忽而身旁响起轻笑,听不出埋怨:“你的笛声把我的鱼儿都吓跑了。”
她又笑:“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你的鱼儿。你只钓它们,又不吃,哪里是你的鱼儿了。”
“怎么不是。”身边人收了鱼线,复又扬手抛出。
她下意识去接,正勾在鱼钩。
“瞧,钓上了你。”那声音说:“这还不算我的鱼儿?”
“好吧。”她说:“我要说不是,你岂不要吃了我才算。”
鱼钩一抖,收了回去:“我是不吃。可现在连钓也钓不成了。”
“胡说。我吹得好听,鱼儿都聚过来了。你钓不到鱼,又怪上我了。”正说着,船身一晃。
“扑通。”她落进水里。
身边人道:“你做什么?”
无人作答。但未多时,船身又摇晃起来,水面上“哗啦”绽出水花,露出她的脸。她游到船边,两只手勾着船舷,将怀抱一倾,霎时间,“噼里啪啦”,落了半船的鱼。小船不堪重负地摇摆一番,才将将稳住,她又翻身进来,压得小船又是一阵乱晃。
“喏。还你的鱼。”她说:“正好烤着吃。”
“还是烤烤你自己吧。”那声音说:“全湿透了,怎么不避水。”
“避水做什么,湿一点儿又不会怎么样。”她披着头发,猛地一甩,将水点甩得到处都是。再抬头,便看到满脸水珠的好友,顿时大笑。
小船又摇晃起来。
好友抹去脸上水珠,无奈道:“不直接烘干,为的就是甩我一脸水?”
“怎么会?”她无辜扬眉,旋即压下眉峰:“说起来,你知道全身湿透是什么感觉吗?”
好友没有回答,却从她脸上看出端倪:“你可别——”
她挑起鱼竿戳在了好友身上。
“扑通。”将她送进了水里。
“你!”好友只吐出一个字。
她却回了很多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舱的鱼活蹦乱跳,也不及她笑得起劲。
不多时,好友攀上船舷,伴随着近乎失衡的一晃,她翻进船里,仰在那里不说话。
她凑过去:“怎么样,很难忘吧。”
好友说:“我本来是知道全身湿透是什么感觉的。”
“嗯?”
好友转头看她:“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练气,总掌握不好灵力,修炼的时候常常劈头盖脸地一泼水浇下来——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声音低下去,喃喃:“我都快忘记了。”
“我可没想那么多。”她也仰过来,两只手枕在脑后,说:“我只是觉得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很有趣。”
好友说:“我也想偶尔不避水了。”
“哼,你该体验的还多着呢。”她坐起身来:“诶,要不……”
没有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对,环顾四周,忽然反应过来:“诶,我们的鱼儿呢?鱼儿呢?”
好友也起身,在船里摸来摸去,抓了三四只小鱼汇在一起:“跑掉了吧。”
她们折腾来折腾去的,船翻得厉害,鱼儿一跳就能跳回水里,她们谁也没注意。
“算了。”她泄气地将剩下几条也扔回水里:“算它们运气好,今天我不吃鱼了。”
好友笑起来,学着她的语气:“很好。你该不吃的东西也还多着呢。”
她飞了个不甚用心的白眼,又拾起刚刚的念头,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枚柳叶。她凑近好友,跃跃欲试道:“你要不要跟我学吹叶子?”
梦停在了这里。
沈容刀睡眼朦胧,眨了又眨,清醒过来。阳光穿过树荫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遮了遮眼睛,察觉手中异样,拈在眼前,发现是片柳叶。
梦中的事情已经忘了大半,但仍下意识起身,仔细打量着柳叶,把它送到嘴边。
撮唇吐气,轻吹。
“噗——”像放屁。
梦忘得差不多了,沈容刀甩掉柳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这几天梦突然多起来了,醒来后又记不清。沈容刀不再纠结,拍拍泥土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向院门。
院子里她已经腻歪了,问过带她们来的修士,说可以出门,她打算出去遛一遛。
出院,院外没人。沈容刀随便选了条路沿着走,没走出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有人。
沈容刀掉头就跑。
“沈容刀。”对方的眼神比沈容刀的好。
沈容刀非但没站住,跑得还更快了。
真糟糕,她都忘记还有符剑花这一茬了。
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进了圣门再说比剑的事儿?
她现在这算进圣门了吧,但她一点儿也不想比剑!
沈容刀脚下飞快,险些又跑得就地飞起来,奈何不太认路,人也陌生,蹿来蹿去不知道到了哪里,眼看前面是个死胡同,她脑子转得飞快,寻思一会儿转身该怎么和符剑花打招呼,顺便找个借口说没看见。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沈容刀登时两眼放光,扑了过去。
对方脚下一错,正和沈容刀擦过,反应过来又赶紧伸手揽了一把,避免她摔成狗啃屎的结局。
沈容刀迅速抱住对方手臂,大喊:“救我!”
第23章
师妹赐教一下?
暴风本来走得好好的, 突然一个身影冲过来,她下意识躲闪,察觉对方是谁又赶紧捞起来, 沈容刀打蛇随棍上,抱住她手臂死不松手,满脸惊恐:“救我!”
已经深知沈容刀秉性, 暴风没当回事,漫不经心地回头:“救你?你不害别人就——”
后半句话噎了回去。暴风见到了跟在后面的人, 顿时面色一变,反手抓住沈容刀, 两条大长腿一迈,跑得比沈容刀还快。
沈容刀心满意足地被带飞, 感慨一句个子高就是好。
符剑花在身后穷追不舍, 可愣是没追上。
暴风刹住脚步, 呼呼直喘,顾不上再见的寒暄,没好气说:“你招惹她干嘛?”
沈容刀抬手发誓:“天地良心。我可没招没惹, 她却追着我不放。”
暴风盯着她那无辜的脸, 半晌, 泄了气:“我们都管她叫剑疯子, 逮着空就非要何人比试,你也离她远点。”
沈容刀问:“你输了还是赢了?”
暴风道:“她是金丹初期。”
沈容刀又问:“你输了还是赢了?”
暴风说:“你果然还是来找我了。”
沈容刀锲而不舍:“你输了还是赢了?”
暴风不耐烦, 挥着手臂道:“我才筑基后期!”
“哦。”沈容刀:“输了。”
暴风:“……你还是那么讨厌。”
沈容刀够着她的肩膀, 拍了拍:“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毕竟是筑基后期。”
暴风揪着衣领拎起沈容刀, 大眼对小眼,字字千钧:“不管你为了什么来的, 我要是帮你,我就不叫暴风。”
沈容刀双脚重新落地:可恶,她为什么没有变小。
话说得难听,但暴风还是自觉带路。走出一段,说:“你现在该知道了吧,我是来这儿交流学习的。”
沈容刀猜到了:“你这是要去见另外几位吗?”
暴风说:“我是往回走。我们住在一块。”
沈容刀不禁问:“那符?”
“她刚来。”暴风说:“那会儿总想打架,这几天人不知道哪儿去了,都不见踪影。”
沈容刀:别是等着我呢。
说话间,她们来到一处院落,沈容刀走进去,正对上院中人的视线。
暴风尴尬住了:“你干嘛这么看我?”
“谁看你。看她呢。”对方明眸一笑,眯着眼睛和沈容刀打招呼:“这位想必就是沈师妹了。”
暴风迷惑:“她是你师妹?”
对方声音轻柔:“你不也是我师妹。”
“谁是你师妹。”暴风翻了个白眼,回头对沈容刀说:“我是龙岁山的,她是怡情阁的,怡情阁你知道吧?”
沈容刀还没开口,怡情阁的师姐已经彩云般飘过来,凑到她身旁,低笑着说:“我名苏胜心,你可以叫我苏师姐。你看着可不像玄修。”
暴风:“她本来也不是玄修。”
“咦。”苏胜心故作惊讶:“我以为就算圣门不都是玄修,但掌门首徒总该是吧。”
“谁说掌门首徒就一定——”暴风下意识反驳,半路怔住:“什么掌门,什么首徒?”
苏胜心冲沈容刀眨眼:“你没和暴风说吗?”
暴风盯住了沈容刀:“什么事不告诉我?”
沈容刀微笑:“那苏师姐愿意和我说吗?”
苏胜心笑声悦耳:“你居然也不知道。”
暴风直截了当问:“到底什么事儿?”
苏胜心轻飘的目光落在沈容刀身上:“方才传来消息,圣门掌门首次收徒,名唤沈容刀。不是你么?”
沈容刀笑了:“恐怕是我。”
苏胜心讶异:“你看着不太惊讶。”
“怎么说呢。”沈容刀神色谦逊,口吻坦诚:“姜掌门很有眼光。”
苏胜心合掌而笑:“终于来了个有趣的人。”
她挽住沈容刀的手臂,拦在唇边,低声说:“这院子里住了四个人,有个成日里不见踪影的,还有个闷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的,剩下的暴风又是个没意思的,可憋坏我了。”
暴风的声音在身后沉沉响起:“我听见了。”
苏胜心回眸看她:“就是说给你听的呀。”
暴风沉默片刻,决定无视苏胜心,抓住沈容刀手臂拉过来,问:“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就成了掌门首徒了——你怎么就成了掌门首徒了?”
沈容刀:“我怎么就不能成为掌门首徒了?”
暴风说:“你知不知道圣门是个什么地方?上天宗听说过吧?要是没听说过,天木宗你肯定知道,天木宗上边还有个荣枯阁。整个修真界,在大多数人眼里,到了荣枯阁就算到了顶,但再往上数,还有个上天宗。要说荣枯阁是明面上的修真界最高宗门,那上天宗就是荣枯阁眼里的最高宗门——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沈容刀虚心道:“能。所以呢?”
暴风:“你还不明白?圣门就是上天宗之一,姜太玄是圣门的老大,而现在你和我说,你成了圣门老大的第一个徒儿?”
她疯狂输出半晌,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落在你头上了?”
沈容刀很能理解她的心情,理解到暴风不用说这么一大通,她已经猜到她要表达什么。但她还是认真听完了。这么好听的话,当然要多听几句。
暴风上下打量沈容刀,越想越气:“她可没说有收徒的意思,早知道她要收徒,早知道她要收徒……哎!哎!”
苏胜心笑得厉害:“就算她要收徒,也收不到你头上。”
暴风:“你闭嘴。”
苏胜心止住了笑,搭着沈容刀的肩膀说:“她方才说的还只是其一,不论圣门,单单是姜掌门其人,也足够令人想往了。”
沈容刀想起宋长老提到姜掌门时的激动模样,说:“听说天分极高。”
“是。”苏胜心道:“从前不敢说,但如今的修真界,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沈容刀问:“合欢宗的掌门也敌不过?”
苏胜心道:“论修为,合欢宗的掌门高她一个辈分,自然不能比较,但论天分……只怕难说。”
沈容刀:“那你方才说从前不敢说?”
暴风突然岔进来:“说什么从前?反正现在她最厉害。”
苏胜心瞥她一眼:“从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从前她还是圣门的圣子,合欢宗自然也有合欢宗的少主……”
暴风皱眉:“你一定要说?”
苏胜心针锋相对:“说又如何?”
暴风道:“这儿可是圣门。”
苏胜心环顾四周:“圣门又如何,人尽皆知的事情,有什么好遮掩的。”
她们这么说着,沈容刀越发抓心挠肝地想听下文了,连忙插空提醒:“合欢宗的少主又怎么了?”
苏胜心还没开口,暴风抢先一步:“我来说。”
苏胜心没吭声,暴风郑重道:“这事儿涉及姜掌门的隐秘,你听完就算了。”
沈容刀竖起了两只耳朵。
暴风说:“姜掌门还是圣门圣子的那阵,合欢宗也有自己的少主,我和她们没什么接触,只听说她们天分超绝,被誉为最可能证道的人,并称‘天宗双子’。”
沈容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既然是“从前不敢说”,那这位和姜掌门并称的合欢宗少主,只怕已经没有了“现在”。
沈容刀问:“她怎么死的?”
苏胜心伸手向上比了比,意有所指:“被人杀死的。”
暴风说:“也不能全怪她,是合欢宗少主先欺师灭祖,合欢宗宗主亲自下令追杀,她才动了手。”
沈容刀:“她们是朋友?”
苏胜心嘲讽道:“只怕没有比她们关系更好的了。”
哦,真刺激。沈容刀明白了。这就是个昔日好友反目成仇的戏码啊。好听,爱听。
她问:“她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
“什么叫大事儿?”暴风瞪眼:“她做的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儿。”
沈容刀从善如流:“大逆不道的事儿,简称‘大事儿’。”
暴风满意了:“她偷了合欢宗的宗门至宝,宋宗主——就是合欢宗宗主——当众抓获,结果她非但不交,还宣布叛出师门,一路杀了出去。”
沈容刀:“没死?”
暴风瞅她,坚定说:“后来死了。”
“啧。”沈容刀由衷赞叹:“厉害啊。”
暴风再次瞪眼:“什么叫厉害?你说谁厉害?”
沈容刀:“啊,我说姜掌门,姜掌门真厉害啊。”
暴风将信将疑:“你这人……”她嘟囔:“怪不得去当小贼。”
沈容刀点头:“是,是,你没当过——唔!”
暴风飞快捂住她的嘴。
两个人眼神交锋数个来回,最终达成共识,暴风松手,沈容刀转移话题:“合欢宗至宝是个什么东西?”
暴风:“不知道。”
沈容刀看向苏胜心。苏胜心摊手。
故事差点没听完,还留了个小尾巴,挂在心头,硌硌的。
苏胜心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都成了掌门首徒了,还想知道什么,直接去找你师尊打听嘛。”
沈容刀后知后觉,她现在还没见过师尊的脸呢。回去可以问问宋长老,什么时候能见姜掌门一面。
“沈师妹。”苏胜心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全说了。”
沈容刀彬彬有礼:“多谢苏师姐。”
“谢就不必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谁都说得出。”苏胜心笑盈盈地说:“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不如答应了吧。”
沈容刀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苏胜心面色一沉,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一件东西。
她抬手将东西抛出,那东西瞬间长大,沉甸甸地挂在半空。
“我也有一个疑问。”苏胜心说:“沈师妹既然被姜掌门收入门下,必然有过人之处。”
大鼓突然自空中坠落,掂在苏胜心的脚尖。
鼓槌出现在手中,令人眼花缭乱地转了几转,她轻飘飘地说:“要不,师妹赐教一下?”
第24章
谁是小孩?
苏胜心说得客客气气, 根本没给沈容刀反应的时机,话音刚落,脚尖一抬, 直径足有一庹的大鼓凌空而起,“呼”一声翻到苏胜心面前,正将鼓面递到她槌尖。
“咚!”
震耳欲聋的声响, 震得沈容刀脚下不稳,险些摔个趔趄, 情急之下一把扯住暴风皮裙。暴风本来站得稳稳当当,被她这一扯, 猝不及防间打了个晃。
暴风:“你有病吧。”
沈容刀站住了,微微一笑:“你的裙子居然不会掉。”
暴风目光像要杀人, 大掌挥向沈容刀, 将要触及, 忽然一声鼓点,她的手被弹开,扭头看苏胜心:“你又搞什么?”
苏胜心单手擎着巨鼓, 笑盈盈道:“我正和她请教呢。”
暴风缓慢转向沈容刀, 大笑起来, 一退十几步:“你说得对。”
偌大的场地留给了沈容刀。
她孤零零地迎上对面那一个人和近人高的大鼓, 显得势单力薄。
沈容刀试图讲道理:“我刚入门,哪里值得师姐请教。”
苏胜心道:“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
大鼓呼啸而来, 裹挟的劲风, 抻到了沈容刀的头发。她赶紧低头,以为如此便能躲过, 然而大鼓在临近时,轻盈的鼓槌速度更快, 眨眼间来到面前,在沈容刀视线中敲上了鼓面。
距离太近了,震天响的声音就在耳畔。
沈容刀感觉自己鼓膜震颤,几乎失去听觉。这却不是全部,那一刻全身灵力滞涩,似被按下暂停,连心脏都跟着皱缩,在余音中不规则地悸动。
“姓苏的,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范围。”暴风大喊。
苏胜心笼着耳朵,做作大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紧跟着鼓槌又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刚自沈容刀身旁擦过的大鼓又回转飞来,正要迎上第二次击打。
击打声没有响起,沈容刀拦在鼓前,截住了这一击。
与鼓槌相触的瞬间,她仿佛也成了一面鼓,明明只有几根手指的接触,却连骨骼也被敲得颤动,在身体里发出低沉的嗡鸣。
好厉害。沈容刀感叹。
然而,鼓槌终究是接住了,没能迎来下一击的鼓去势不减,沈容刀拦住它的路线,破土而出的藤蔓缠住它的身体,只换来片刻喘息,巨鼓便以它沉重的优势冲破阻碍,只是冲劲已减,将歇未歇。
似乎稍得喘息,但下一刻,大鼓方向一转向沈容刀砸来。
有徒手接鼓槌的那一下,沈容刀万万不敢硬接,一旦引起共振,鼓是没问题的,她只怕要震断肋骨。
瞬息之间,许多办法在沈容刀脑中闪过,又一一排除。她可以用剑,但剑要是不能破开鼓面,就只是另一把鼓槌。她也试过束缚,结果证明了不行。最简单的办法是以灵力隔绝声音和震动的影响,但那样一来,所有的比拼最终都成了修为的比拼。
修为修为修为,什么都要靠修为吗?修仙,就是这样从练气到筑基再到金丹……这样一步步修到最后吗?
大鼓迎面砸来,沈容刀的心思却突然飘忽起来,思绪被填满,时间也随之拉长,当没来由的念头转瞬不见,而鼓还在她眼前。
沈容刀抬手,燃起一道火线。
火线化为熊熊火焰,由她的掌心,连接苏胜心的鼓面。
所有撞击声在火焰中消弭,当大鼓静止在她身前,她的手穿过火焰,轻轻碰到了鼓面。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
只是一面鼓,无论有怎样的威慑,或是制成了法器,都只是一面鼓。当她敲得小心,它的声音便轻柔,当她稍微用力,声音也回以同样的力气。
“喂。”苏胜心的声音响起:“摸够了没有?”
沈容刀回神,点头:“摸够了。”
下一刻,大鼓回旋,落到苏胜心手中,逐渐缩小成一点,在她的指尖盘旋。
刚刚的战斗仿佛不曾发生,苏胜心走过来,亲切道:“你这是有了什么思考?”
沈容刀说:“鼓谁都能敲响。”
“噗嗤。”苏胜心笑出声来:“你以为是哑鼓吗?”
“但只有乐修能够在敲响它的时候不受影响。”沈容刀若有所思:“为什么?”
“教会了你,你不也成了乐修。”苏胜心玩笑一句,仍解释道:“因为人的身体也有自己的韵律啊。”
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苏胜心转着她的小不点鼓走了,暴风这会儿凑上来,拍沈容刀肩膀,说:“听她故弄玄虚。”
沈容刀问:“你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暴风说:“咱们听她的鼓声,吵得不得了,但是她自己都已经熟悉了,在打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当然可以应对。”
暴风说得不清不楚,但沈容刀已经找到了答案。
鼓声以震颤传导攻击,想要避免,便要在震颤发生时,同样以震颤的方式对冲。
如苏胜心所言,所谓乐修,无论打鼓或弹琴,表面修的是乐器,实际修的却是身体的韵律。
“你该不会也想试试吧。”暴风知道沈容刀的“兼修”特性,推测出几分,又打消她的念头:“人家修了多少年,才能和自己的乐器节奏完全协调,就算都是鼓修,每个人的节奏不一样,都不能互相抵御,你还打算靠这个防御?”
暴风说的是实情。
乐修的修炼方式并不算秘密,但也没人能破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韵律,每名乐修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独有的韵律,就算沈容刀盯着苏胜心可劲儿研究,等换一个乐修当对手,也还是得从头开始。
沈容刀嘴硬:“我就想想。”
“呵。”暴风看穿一切:“你最好只是想想。”
她想起带沈容刀来的初衷,领她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圣门的基础设施建设不错,战斗时自动弹出结界,院子就还是完好模样。这里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暴风、苏胜心和符剑花,还剩下一个叫柳峥嵘的药修。
“就来的那天认识了一下,之后就天天闷在房间里,偶尔撞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暴风说。
沈容刀有点印象,这位柳峥嵘似乎就是许燕时的那个徒儿,还有社恐属性。
“她也是金丹初期?”沈容刀问。
暴风不太情愿:“对。”
“所以,”沈容刀直言:“只有你是筑基后期?”
暴风:“那又怎样?我年纪还最小呢!”
沈容刀:“哦,你多大?”
暴风梗着脖子:“反正不到八十岁,她们都快一百了!”
沈容刀震惊:“你居然这么大?”
“哪里大?我是最小的!再给我二十年,我肯定也是金丹初期!”暴风十分介意,百般强调,目光落到沈容刀脸上,面色忽然一变,也换了个语气:“但我确实比你大,你得叫我一声姐。”
沈容刀:“不,其实我已经——”
“你才二十五。”暴风迅速打断:“我摸过你骨龄了。”
沈容刀痛苦。
暴风:“喊姐。”
沈容刀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你们居然一百岁才结丹吗?”
暴风果然中计:“什么叫‘才’结丹?一百岁能结丹已经是天才里的天才了,你以为整个修真界能找出几个?”
这下沈容刀是真的愕然了,狐疑道:“你不会是给自己贴金吧。”
暴风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不然你以为圣门为什么会让我们几个来交流,出现在这院子里的,全都是不满百岁的天才,整个修真界也只有我们几个。”
沈容刀说:“不是说还有人没来。”
暴风立刻改口:“加上她们俩。”
沈容刀:“两个吗,那只有五个。还有两个呢?”
暴风听懂了:“除了天赋还要求百岁以下。七大宗的宗主各个老不死的,徒儿当然多大的都有。”顿了顿,说:“这些掌门里面,只有姜太玄最年轻,谁能想到她这么年轻就要收徒……”
沈容刀怕她过不去姜太玄收徒这个坎,赶紧打断:“加上你也只有六个。只有六个?”
暴风扬了扬头:“你明白了吧,只有我们六个!”
很快她情绪又复杂起来:“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这个天赋要真放在几千年前,恐怕也不算什么。听说从前的修真界有不少大乘,化神更不用说,但现在……啧。”
她有些烦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你来圣门是不是找我有事儿啊?”
沈容刀提醒:“你说过肯定不帮。”
暴风:“……所以有没有事儿?”
沈容刀笑了,说:“有点小事,但不用你帮忙。”
“哦,那最好。”暴风瞥她一眼,说:“你要是真想我帮忙,喊我一声姐,说不定我就帮了呢。”
沈容刀又忍不住了,比了比下巴颏的位置,说:“小孩姐?”
“沈容刀!”暴风怒目圆睁,扑了过去。
沈容刀脚底抹油,麻溜跑路。
这次没跑过暴风,溜了一路还是被扑倒在地。暴风死死摁住她,说:“谁是小孩?”
沈容刀举起双手:“我是小孩,我是小孩。”
“这还差不多。”暴风满意松手,坐到一旁,道:“说真的,你要是喊我姐,我就帮你。”
沈容刀:“谢谢,不用。”
暴风似乎有点失落:“真没有?”
沈容刀想了想:“有。”
暴风眼睛一亮:“什么?”
沈容刀勾勾手指,等暴风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那个玉牌,给我看一眼?”
第25章
是的,掌门对我真好。
“不给。”暴风斩钉截铁。
沈容刀变色, 痛心疾首道:“我们之间是何等交情,你居然连区区——”
“不在我这。”暴风立刻补充。
沈容刀面色舒缓,善解人意道:“内容说来听听也行。”
暴风:“我不知道。”
沈容刀:“你知道什么?”
暴风犹豫着要开口, 沈容刀抢白:“你不会想说你知道玉牌送给了谁吧?这我也知道。”
暴风惊奇:“你知道?”
沈容刀脸上写着“废话”:“姜掌门呗。”
那会儿暴风快被绿衣服打死了,还想着让她把玉牌带来圣门。要是暴风真出事儿了,她就能心安理得查看一下玉牌内容了, 谁知暴风没死,又带着玉牌跑了, 害得她抓心挠肝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可东西落到姜太玄手里,她肯定够不着, 暴风也是个傻的,居然没偷看几眼。
和谜底擦肩而过, 心痛。
痛着痛着, 眼神又跑了, 落到角落那个房间上。从她进门到现在,中间和苏胜心闹出那么大动静,那扇门也没开过, 柳峥嵘就跟闭关似的, 一步也不踏出房门。
她问:“她在里面鼓捣什么?”
暴风说:“不知道。”
沈容刀:“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暴风学会抢答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知道吧。”
暴风向她后背一推, 沈容刀不由自主冲了出去。
“哐”一声, 用整个身体不太礼貌地敲了下门。
沈容刀站直身体,斯斯文文地抬手, 打算修复第一印象, 刚敲到门上,门开了。
大白天的, 不知怎的,门内却黑洞洞的, 在那黑洞洞之中,走出一个黑咕隆咚的身影,漆黑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剩下半张藏在阴影里,身上也好像冒着黑气,沉甸甸地压着,连沈容刀翘起的嘴角都给压了下去。
“有事?”阴森黑影说。
沈容刀重新挂起笑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你好,我是沈容刀,一名筑基修士,很高兴见到你。你吃过了吗?没吃过的话,要不要一起——”
“哐!”
对方的回应干脆利落地砸在沈容刀的鼻子上。
沈容刀:我收回前言。什么社交恐惧,只轮得到社交恐她吧。
扭头,对上暴风不客气的幸灾乐祸:“人家不吃饭。”
沈容刀虚心求教:“那我是不是该问修炼了吗?”
暴风:“你该问她我欠揍吗?”
沈容刀盯着暴风,微笑着站直了身体。还没下一步动作,暴风脚底抹油,跑了个无影无踪。
沈容刀:我其实没想揍人。
沈容刀想见柳峥嵘,是好奇许燕时那种装神弄鬼的戏精能有个怎样的徒儿。事实证明,戏精的徒儿是鬼影,很合理。
联系上许燕时,沈容刀直接这么说了。
许燕时沉默片刻:“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
沈容刀问:“最近还到处给人算命吗?”
许燕时果断转移话题:“你进展咋样?成了没有?”
沈容刀:“现在和你说话的,是圣门的掌门首徒、未来的圣门掌门,沈容刀阁下。”
“阁你个头。”许燕时:“你知道姜太玄能听到吧?”
“那又怎样。”沈容刀底气十足:“这不是事实吗?选我当徒儿,就得做好哪天我来当掌门的准备。”
许燕时:“那更好了,你要是未来掌门,那诊金得改一改。”
“未来掌门……”沈容刀道:“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哪天就叛出师门了。”
许燕时轻哼一声,说回正事。经过这段时间的试验,她又排除了几种药物,剩下的可能越来越少,而最后几种可能都因为缺少药材而难以继续。许燕时给沈容刀开出了一长串的单子,让她照着上面把药材全部凑齐,由宋罗玉送过去。
沈容刀看着刚刚记下的十几种药材,狐疑:“你以前和我说的没这么多吧。”
许燕时:“这不是随时都有新想法嘛。”
沈容刀听出了心虚的味道,没有追究,点着单子最后一项,问:“怎么连还原草也没有?”
许燕时登时来劲:“鬼知道为什么啊。还原草这玩意儿也没多蹊跷,用得又少,宗门里根本没储备,结果我出来一看,好家伙,连外面都没有还原草了,鬼知道被哪个不要脸的全给薅光了。”
鬼·沈容刀:我好像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
沈容刀没有追究,反正没什么大不了。正好,挂断通讯没多久,宋罗玉又找上门来,客套地问了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沈容刀就把自己的需要送到了她眼前。
宋罗玉漫不经心地瞄了眼单子,顿时吸一口冷气:“那个老不死给你的?”
沈容刀想了想是哪个老不死的,然后点头:“对。”
宋罗玉捂住心口:“那个姓许的,这是什么东西宝贝要什么啊?怪不得,怪不得不直接冲我伸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天哪,天哪,她怎么不去抢啊!”
宋罗玉反应之大,令沈容刀忍不住补了句:“她应该也想,但不敢。”
宋罗玉看起来要厥过去了,但又一瞬恢复冷静:“你确定要这些?”
沈容刀点头。
宋罗玉:“有的库房里有,有的这儿也没有。我得去请示掌门。”
沈容刀来兴致了:“带我一起去呗。”
宋罗玉:“缘分未到。”
沈容刀:“故弄玄虚。”
宋罗玉替掌门背了这口锅,继续道:“掌门的意思,圣门已经低调多年,此次收徒也不举行典礼,只走个登记的流程。”
一般来说,掌门首徒意味非凡,总要有个仪式来昭告天下,但姜太玄说不办,她们乐得清闲。
沈容刀也乐得清闲,更重要的是,要是哪天她甩手不干,也可以跑得偷偷摸摸、理所当然。
随时做好跑路准备的沈容刀装出一副“我很失落但我强忍三分”的模样:“……好吧,都听姜、姜掌门……师尊的。”
宋罗玉觑她一眼,觉得哪里违和,但又没看出什么,递出一块牌子,说:“这是名牌,你滴一滴心头血上去,带在身上,一旦出事,门内会有感应,也好及时搭救。”
沈容刀收下。
宋罗玉又交代了些事项,就带着药材单子走了。沈容刀把名牌取出来,盯着看了半晌。看起来是一块很普通的牌子,能摸出灵力流动,雕饰着繁复花纹,簇拥出当中的“沈容刀”三个大字。
沈容刀想了想,扎破指尖,吝啬地挤出一滴血,落在名牌上,名牌似晃过一道光,又归于沉寂。沈容刀感应了一下,没什么感应,但要用心头血,她心疼,还是把名牌收起来。再一想药材单子上的还原草,又开始头痛。
荣枯阁不囤还原草,圣门很可能也不囤。圣门要是也没有,她只能去找别人要。这个别人有两位,要么是绿衣服,要么是灰袍子。
绿衣服打不过也换不着,灰袍子也打不过,但只要挨一次打,应该能换到。
这下沈容刀觉得浑身都痛了,只希望圣门能有还原草。
宋罗玉效率很快,似乎请示了姜太玄后立刻就开了库房,第二天来的时候,一挥手,桌上就摊了一堆的匣子。
匣子表面标注着药材名称,沈容刀一眼看过去,有十来样。药材单子上也就十来样。
真齐全。
沈容刀不禁笑起来:“掌门真大方啊。”
“你知道这些有多珍贵吗?这件,全宗门也只有一份!只有一份!居然给了你!”宋罗玉抱住一个匣子不松手。
“是啊是啊,非常感谢。”沈容刀冲上去抱住了同一个匣子。
宋罗玉死不松手,沈容刀往死里抠,终于把匣子抠出来,立刻收进储物锁,连着桌上的一堆东西全部收走。
宋罗玉扑了个空,又想起长老风度,直起身,咬牙说:“也就掌门舍得。”
沈容刀笑容灿烂:“是的,掌门对我真好。”
宋罗玉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头去:“反正你想要的基本都在这儿了……”
沈容刀点头,就要把人往外请。
“只有……”
沈容刀动作停住了。
“两件东西没有。”宋罗玉说完一句话。
沈容刀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扫过储物锁里的匣子。
“一个是碧玄木,这东西宗门正巧没有。另一个是还原草,这玩意儿宗门根本不存。”宋罗玉说完两句话。
沈容刀:……真巧。
宋罗玉继续第三句话:“还原草这东西不难得,你多去几条街就能买到。碧玄木这东西倒是不容易得,但掌门见你想要……”
沈容刀没听清后头的。她全副心神都在前面那几个字上面:不、难、得。
是啊,不难得。她只要去和符剑花硬碰硬碰一顿,只要不把人碰碎就可以了呢。
她抓住宋罗玉的手臂:“宋长老。”
宋罗玉:“怎么?”
沈容刀眼神恳切:“咱们宗门有什么宝剑吗?”
实力不够,法器来凑。只要有宝剑在手,她还能和符剑花斗一斗。
圣门自然不缺宝剑。宋罗玉再来时,一脸“败家子”的表情,气冲冲扔了个剑匣,转身就走,撂下一句话:“你悠着点儿吧!赶明儿老张亲自来找你算账!”
沈容刀捧着剑像捧着自己的脑袋,立刻有了打败符剑花的自信。趁着这股自信,她收起剑,挺胸抬头往符剑花所在院落走。
她可能不在,但可能在呢。
符剑花的确在,不只符剑花,暴风、苏胜心甚至柳峥嵘都在,在院落的大门口。
苏胜心打个呵欠,见到沈容刀,笑了:“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沈容刀茫然:“今天怎么这么齐全。”
苏胜心:“是啊,就差你了。既然齐了,那该走了吧。”
沈容刀点头:“是啊,走吧。”
一行人在苏胜心带领下走了。沈容刀慢慢落到后面,拉着暴风也落到后面。她低声问:“什么事儿?”
暴风想说你这声音谁都能听见,但为震惊压倒:“什么意思,你师尊的事儿你不知道?”
这下连都掩耳盗铃没有了,所有人都看过来。
沈容刀一脸镇定:“我师尊有什么事儿?”
“诶。”苏胜心凑过来:“难道不是姜掌门要我们去找碧玄木,所以你才来的吗?”
第26章
好久不见啊。
什么碧玄木。沈容刀的思绪还停留在比剑上, 打了个转才想起这名字耳熟,好像她前脚刚和宋罗玉提过,宋罗玉还说宗门里没有。这才过去多久, 居然已经派人出了门,还打着姜太玄需要的旗号。
“你果然不知道。”苏胜心端详她神色,道:“但宋长老说你会来。”
宋罗玉的确提到了这事儿, 但沈容刀没过脑子,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来。眼前苏胜心、符剑花、暴风甚至连柳峥嵘都在, 要是连她们也搞不定的事情,实在是多她一个不多。
要是早知道有这茬, 她绝不会自投罗网,现在人都到了, 八目睽睽之下不能逃跑, 只能加入。
她缀在队伍最后, 一副“我为师尊寻找碧玄木”的乖巧好徒儿模样,不经意间瞄了眼,发现符剑花和柳峥嵘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符剑花还是那身灰袍子罩着灰斗篷, 沈容刀见得多了不觉得如何, 但柳峥嵘那一身黑咕隆咚的跟见不得光似的装扮, 实在是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她又狠狠剜了几眼,实在是看不到半分柳峥嵘的脸, 只得放弃。柳峥嵘也仿佛屏蔽了沈容刀的目光, 当做无事发生。
苏胜心自视为一行人中最靠谱的人,自觉带路, 目标明确地往一个方向去。走出一段,沈容刀察觉, 问:“你知道碧玄木在哪儿?”
苏胜心:“你师尊的事儿,你又不知道了?”
沈容刀:光顾着听宋罗玉说还原草了。
她瞥一眼符剑花,确定储物锁里的宝剑藏得够深,虚心请教:“这又是什么事儿?”
苏胜心还想打趣,暴风抢先道:“姜掌门用天衍术推算出了大致方位。”
沈容刀惊讶:“这都可以?”
“不然呢。那可是天衍术。”暴风强调:“那可是姜掌门的天衍术!”
天衍术是通过对道的理解,领悟万物运行的规则,进而达到推衍世事的境界。沈容刀清楚这一点,但没有实际接触总觉得隔了一层,现在知道了其中厉害,顿时想到许燕时曾提起圣门或许能够解决她神识的问题,问:“什么都能推衍出来吗?”
暴风道:“修为越高,推衍能力越强。”
“不是哦。”苏胜心突然插、进来:“和修为关系不大,靠的是悟性。”
“我那是说顺口了。”暴风反应过来:“上天宗的体系和我们不大一样,她们讲的是悟性。”
苏胜心点头:“打个比方,对我们来说,修为越高的实力越强,但对上天宗来说,别看姜掌门是元婴,张长老、宋长老都是化神,但论天衍术的造诣,姜掌门绝对在两位长老之上。所以她才是掌门。”
暴风忍不住说:“所以啊,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修炼居然能和修为分开。”
苏胜心附和:“我也很好奇。”
沈容刀不怎么好奇,她倒是觉得,不管是剑修还是乐修、器修……明明修炼的都不一样,到最后却全变成修炼修为才奇怪。但眼下,她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是啊,真好奇。”
“她们修炼的又不是修为。”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几个人都愣住,循着声音看去,锁定了那个黑影子。
面对数道目光,黑影子若无其事,好像刚刚那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她说的正是沈容刀心里想的。
暴风嘀咕:“就算修炼的不是修为,姜掌门的修为也吊打我们。”
沈容刀落在黑影子身上的目光又转向暴风。她发现了,暴风真的很仰慕姜掌门。
“反正我们是来交流的,说不定时间久了就能搞清楚呢。”苏胜心挽住沈容刀的手臂,说:“你还没说呢,既然不知道碧玄木的事情,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沈容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符剑花方向飘了一瞬。
“诶。”苏胜心立刻捕捉:“你看小花做什么?”
沈容刀:谁,谁是小花?
符剑花已经看了过来,目光也和面色一样沉硬,压在沈容刀的心口。
“不,我没看……”
苏胜心恍然:“哦,你来找小花的?”
沈容刀试图狡辩。刚拿到宝剑的时候,觉得利器在手、天下我有,脑子一热人就冲动地来了,可中间这么一岔,她立刻冷静了。
可符剑花不给她冷静的机会,人来到她旁边,问:“找我有事?”
沈容刀不太能确定有没有事儿。自从知道姜太玄连碧玄木的下落都能推算出大概,她的选择就又多了一条。碧玄木那种珍宝都能推算出来,还原草更不成问题吧。
但换个角度,或许正因为碧玄木珍贵,所以才能推算出来,还原草普通,反而推断不出来呢。
沈容刀还没思虑周全,嘴巴已经动了:“是有点小事儿。”
符剑花的表情给了她信心。眼前的符剑花看起来非常镇定,和之前见到她就拔剑的符剑花判若两人。
她说:“我想要点还原草,你这儿还有吗?”
“有。”符剑花果然好说话:“要多少?”
沈容刀目光一亮,但想起萧达的惨剧,一声“有多少要多少”险险咽回去,说:“五十株吧。”
符剑花道:“你说过不要。”
沈容刀胆子大了些:“那不是萧达……就是那个搞事儿的人在嘛。”
符剑花目光微动:“你们认识?”
沈容刀在思考如何能够既解释清楚又不暴露自己的惨状,符剑花已经回答:“可以。”
今天的符剑花真的很好说话!沈容刀打算纠正自己对她只知道比剑的误会,感激道:“谢谢你,我可以按照市场价——”
“不用。”符剑花打断她,手按在剑柄上,说:“和我比剑。”
沈容刀一秒钟笑容全收:哦,真是误会。
苏胜心耳朵尖,听见了“比剑”,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比剑好啊。我早想看小花和小刀比剑了呢。”
沈容刀第一反应:小刀又是哪位?
沈容刀第二反应:谢邀,不动且拒。
暴风皱眉:“现在比什么剑啊,碧玄木还没找着呢,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苏胜心紧跟一句:“好哇,那就等找到了碧玄木再比剑,就这么定了。”
沈容刀全程没能发表意见,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立下了约定。
沈容刀觉得她又可以了,手痒得想要拔剑。
但寻找碧玄木依然是压在她们肩上更重要的事情。即使有了方位,碧玄木作为珍贵的灵木,想要得到也不容易。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们都慢慢进入状态。
忽然,沈容刀停下脚步。前面几人也都跟着停下,暴风问:“怎么了?”
沈容刀回头:“柳峥嵘呢?”
原本是五个人的队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只剩下四个人。柳峥嵘本来存在感就弱,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消失的。
“啊。”苏胜心道:“她是不是被什么药材绊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苏胜心解释:“来圣门的路上我和她就遇到了,她那会儿就是,遇到什么药材就走不动路,估计这儿又有什么宝贝把她拖住了吧。”
暴风:“我们回去找一下吧。”
苏胜心不以为然:“我们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掉队的,往回找,找到哪里去?”
暴风:“就这么撇下她了?”
苏胜心道:“是她撇下了我们。”
暴风不说话。
符剑花说:“那就在这等她。”
苏胜心补充:“半个时辰。”
沈容刀没发表意见。几人一同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无人到来。
柳峥嵘就这么丢了。
时间一到,苏胜心开口:“我们该走了。”
暴风不满:“你就这么着急?”
苏胜心轻飘飘说:“我着急又怎样,难道我们要等到地老天荒去?要么,她被路上的花花草草绊住了,那她自己掉了队,就该承担后果;要么她真的出了事,那我们现在去也晚了,再等下去说不定自己都危险。为什么不走?”
暴风被噎得无话可说:“那就走。”
从五个人变成四个人,她们也终于走进了姜太玄说的那片森林。天衍术虽然能够推算,但并不具体,只知道碧玄木就在这片林子的南角。她们沿着方向走过去,还没有见到碧玄木的影子,先见到了人的踪迹。
符剑花查看了周围痕迹,道:“很新鲜,不到一个时辰。至少有两个金丹。”
苏胜心道:“金、水、土、火。不确定有没有木。”
暴风:“不会也是冲着碧玄木来的吧。”
苏胜心:“不好说。”
碧玄木虽然不易得,但修仙讲究缘法,总有人能碰到机遇。
暴风:“我就说嘛,要是简单就能拿到,也没必要派出三个金丹。姜掌门不会连这也算到了吧。”
沈容刀没忍住:“现在是两个金丹了——姜掌门会不会也算到了?”
暴风瞪了她一眼:“那可是你师尊。”
师尊。虽然还没见过姜太玄,但只要把这两个字和那个名字联系起来,沈容刀就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她没接这话茬,暴风也没有追究,一行人继续按照既定方向前进。
事实证明,姜掌门是否算到还有旁人介入、是否算到柳峥嵘中途失踪,这不好说,但符剑花和苏胜心的推断却很准确。
她们走出没多久,就遇到了疑似留下痕迹的那行人。
彼此似乎还认识。刚照面,对面就打起了招呼:“果然是你啊胜心。旁边的那个,是剑门的符师妹吧。”
“是啊,是我。”苏胜心笑意盈盈:“好久不见啊。”
符剑花亦摘下兜帽,斗篷随之剥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剑柄,淡声说:“是我。符剑花。”
第27章
这宝剑给你你要不要啊?
沈容刀察觉到了平静下的波涛暗涌。
她们是四个人, 对面也是四个人,但苏胜心和符剑花却一开始就全神戒备。
沈容刀拉了拉暴风的衣袖,眼神疑问。暴风摇头, 她也不清楚。
对面的口吻带着熟稔的嘲讽:“怎么,你们不是去圣门交流了吗,又出现在这儿了?”
苏胜心轻笑道:“这有什么, 几位师姐不也出来闲逛了吗?”
“只怕你们不是闲逛。”师姐甲道:“是为了这儿的什么东西来的吧。”
苏胜心讶异:“什么东西,师姐您说明白些, 我怎么听不懂?”
师姐乙上前一步:“少装蒜了,你们就是为了——”
“三师妹。”师姐甲一声称呼打断了她。她平心静气对苏胜心说:“你和符师妹都走了这一趟, 难不成是姜掌门的意思?”
苏胜心反问:“是又怎样?”
师姐乙:“是又怎样?你们可是七大宗的人,现在倒是巴巴地给姜太……姓姜的做事了, 你以为搬出她的名号我们就怕了不成!”
沈容刀大开眼界。对面也该也出身七大宗, 可话里话外对姜太玄很不恭敬, 似乎也不把圣门放在眼里。
苏胜心轻笑出声:“只怕怕的人是你们吧。”
“怕什么?”师姐乙性情急躁些,抢道:“圣门久不出世,只知道闭门固守, 恐怕早就日薄西山了吧, 还有什么好怕的。也只有你们还看不清形势, 人家一招手, 就跟哈巴儿狗似的凑上去。”
“这位师姐。”沈容刀自苏胜心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问:“你真的不怕圣门?”
师姐乙皱眉:“你又是老几?”
沈容刀眨眨眼:“你不怕的话, 喊一声姜掌门名字来听听?”
师姐乙:“你以为我不敢?姜——”
“好了。”师姐甲沉声打断。
师姐乙反应过来, 连忙闭嘴退后。
师姐甲看向沈容刀:“这位师妹何必出言激将。”
“我是真的好奇。”沈容刀仍旧躲在苏胜心身后,只探出个脑袋, 神色诚恳:“刚刚听到那位师姐的话,我还以为世上真有不怕姜掌门、敢直呼大名骂她的人呢, 没想到……”她深深遗憾:“原来只是说说大话啊。”
师姐乙额头蹦出青筋,眼看又要跳出来,师姐甲一个眼神飞过去,按住了她。
“这位师妹有些面生,似乎不曾在七大门中见过,不知是何处修士?”师姐甲友善微笑。
沈容刀秉承着低调做人的态度:“我就是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名不见经传,不足挂齿。”
师姐乙有话要说:“怪不得,看着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噗嗤。”苏胜心没忍住笑声。
师姐乙看过去:“有什么好笑的?你就让她这么躲在身后?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出身!”
苏胜心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的,禁不住捂着肚子,回头对沈容刀说:“沈师妹,你听见没有,别躲在我后面鬼鬼祟祟的,哪里有半点名门风范。”
“算了。”沈容刀摇头:“我怕死。我还是不装名门了。”
“哟。”苏胜心笑着抹眼泪:“你还用装?出身又不是靠装出来的。”
沈容刀十分认同:“苏师姐说得对。不管怎么装,不是就不是。”
师姐乙:“你说谁装?”
沈容刀惶恐:“没说你啊。”
苏胜心笑得更起劲了。半晌才缓过来,她直起身,向对面道:“圣门究竟算不算名门,还轮不到几位师姐发表意见。今日咱们萍水相逢,算是有缘,不如各自网开一面吧。”
师姐乙看向师姐甲,碰了个眼神。
师姐甲道:“既然如此,请师妹先行。”
话音落地,她身后三人向旁边一侧,让出道路。
苏胜心:“哪有师姐让师妹的道理。还请师姐先行。”
她侧过身,身后几人自觉跟着让出条路来,只有沈容刀仍站在当中,拦住她们的去路,下一刻又被暴风拉过去。
对方也没动。
苏胜心问:“师姐怎么不动?”
师姐甲问:“师妹怎么不动?”
苏胜心笑意收敛:“看来大家走的是一条路。”
师姐甲:“是啊,看来有些麻烦了。”
沈容刀又拉住暴风衣袖,低声问:“对面哪个最弱?”
暴风认真端详一番,说:“最后那个。”顿了顿,补充:“应该没我强。”
沈容刀:所以,对面最弱的都比我强?
她本来还想挑个软柿子,结果发现自己是最软的那个柿子!
大家都要走同一条路,可显然这条路容不下两队人马,周围的灵气已然被催动,苏胜心的指尖多出一个小鼓,越转越大,又凌空而起,化作大鼓落入她手中。
她单手擎鼓,说:“那师妹只能向师姐请教了。”
最后的字音刚刚出口,沈容刀下意识摁住耳朵,暴风扯下她的手:“她又不会攻击你。”
暴风只顾得上抛下这句话。苏胜心刚刚宣战,对面四人俨然做好准备,瞬间冲了上来,连对手都已经找好,暴风被牵制住了,而那个刚刚被判定为最弱的人也找上了沈容刀。
“就是你,刚刚居然敢嘲讽我们!”小师妹怒道。
沈容刀轻咳一声:“我没有嘲讽你们,我只是嘲讽了你师……”
“姐”字被她咽了下去。无她,对面的小师妹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抡起大锤子就砸了过来。
这位姊妹居然是个锤修!关键是,丝毫没看出来她和符剑花是同门啊,怎么看对面那行人都和剑门不相干吧,好像和怡情阁的苏胜心更熟吧,怎么这师妹一伸手就是锤修的招数啊。
是的,锤修属于剑修,就像丹修属于药修、鼓修属于乐修一样,剑修指的是所有以武器作为修炼方式的修士,这类修士既不能叫武修,因为大家修的都是武力,更不能叫器修,那就和炼器的修士撞名儿了,最后只能以剑为名。
但符剑花是狭义的剑修,这位师妹是广义的剑修——她修个锤子。
锤子冲沈容刀砸了过来!
这一下不得把她砸成肉饼,摊在地上都扒不下来。
沈容刀下意识抄起武器。揉搓了一路的剑自储物锁中重见天日。
这可是圣门的宝剑,是宋长老交给她的时候骂骂咧咧恋恋不舍的宝剑,更是为她送上不少珍稀药材的姜太玄亲自挑选的宝剑。
沈容刀拔剑出鞘!
凛冽的剑光……剑光?没有剑光,只有锤子!
小师妹一锤砸来,沈容刀猝不及防,金灵力猛地刚上,人就地一滚脱离攻击范围,再起身时才顾得上打量手中的剑。
剑?剑呢?哪里来的剑?
手里只有剑鞘和……剑柄。剑鞘收起来,只剩下剑柄了。
沈容刀愣住了。
真的只有剑柄,自剑柄而下,空空如也。她甩了两下,除了空气,什么也没甩出来。
剑柄的确是好剑柄,但没有剑身,有个屁用啊。
就这还是宝剑?这是她的好师尊特意为她挑选的宝剑?这就是让宋长老恨不能抱头痛哭的宝剑?
沈容刀:这宝剑给你你要不要啊?
幸亏她反应快,灵力也没有坑她,险险错过一击,不然,凭这把“宝剑”,属实是“拔剑第一招,先被砍掉头”。
就连对面的小师妹都愣住了。紧接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破剑?你是剑门的?笑死我了,剑门有你这种奇葩?自己的剑断了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她抱腹大笑。
笑得沈容刀很生气。她非常生气,一生气,就把剑柄扔了出去。
“哈哈哈哈……嗝。”笑声戛然而止。
剑柄准确无误砸在小师妹脑袋上,她登时向后栽倒,没动静了。
沈容刀又猝不及防了。
剑柄这么好用?
她小心地走近几分,对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真被这一剑柄砸晕了。
沈容刀又靠近了几分,思考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找到了这把剑的正确使用方法。不是用来砍人的,是用来砸人的?
她走到了剑柄旁边,麻利蹲下起身,还没碰到剑柄,剑柄就跟遇到磁石似的飞进她手心。她抄起剑柄,正要再度砸出,一回眸,迎面又是一个大锤子。
“你敢砸我!”小师妹大叫一声,锤子也跟着变大了,铺天盖地冲沈容刀砸下来。
沈容刀看看对方的大锤子,再看看自己的小剑柄,放弃了互砸的念头,距离太近没有躲避的空间,顷刻间金灵力接上剑柄,迎上了重锤。
结果毫无悬念。
对方一锤子把她刚刚“铸成”的剑砸了个稀巴烂,只有剑柄仍然完好无损。
沈容刀有点可惜。她觉得自己有点炼器的天赋,只是情急之下的操作,就能用金灵力糊弄出一把外形不错的剑,还和剑柄非常配套。
但灵力差距太大了。
短短的两次交手,对方已经摸清沈容刀的实力,也不再顾忌,提着锤子开启狂轰滥炸模式。沈容刀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最擅长的应对方式:跑。
她被追得满场乱跑,跑过了打鼓砰砰响但队友听不见的苏胜心,也跑过了以近身对战远程总也拉不近距离的暴风,又跑过了手中宝剑完好无损令人羡慕的符剑花,兜兜转转,即将开始第二圈时,沈容刀站住了。
小师妹没有再被忽悠,她拎着锤子一往无前地砸了过来。
沈容刀攥住了剑柄。
虽然剑很坑人,但这也是她唯一的底牌了。她毫不犹豫将剑柄脱手。
曾经一击砸倒小师妹,但凭借的多半是出其不意,而现在,小师妹早有防备,见到剑柄,立刻一锤对刚。
剑柄的硬度很强,与锤相接时没有半点损坏,然而,沈容刀的力量绝抵不过重锤的惯性,两样武器发生碰撞,结果顺理成章。
剑柄“嗖”地反弹出去。
小师妹大笑:“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还会上当吗?”
沈容刀:“不,我没有。”
小师妹:“你等死吧——”
“啊!”一声惊叫,来自对面阵营。
小师妹面色微变,不禁扭头看去。
沈容刀没有回头,对面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当然是小师妹一锤敲下了她扔过去的“钉子”,而“钉子”刚好飞到了她的某位师姐身上,这位战斗中的师姐根本没有防备,想不到半路杀出个“钉子”,直接扭转战局,将她砸向了袭来的攻击。而她,没能躲过。
一切,多亏这位小师妹的锤子够重、力道也够强。
“多谢咯。”沈容刀扬眉一笑。
剑柄已然回到手中,而对面的小师妹正为那声惊呼吸引,更为接下来看到师姐受伤的一幕而震惊愣神。
只有这么短短一瞬。但足够了。
沈容刀贯注了全身灵力,再度扔出剑柄。
第28章
我还没玩儿够呢。
锤修应声而倒。
搞定。沈容刀收回剑柄, 也收回此前对它的判断,除了不算一把剑,真是意外的好用呢。
而另外一边, 三个人的战斗也即将结束。原本暴风还苦于自己一个近战却总被拉开距离,搞得上不上下不下憋屈得很,谁知沈容刀送去的那一招天外飞剑(柄)直接把对手送到了家门口, 暴风也没有辜负这个机会,只要距离足够近, 任凭对方怎样攻击,她全靠肉身来挡, 空出的两只手用来打架,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 三下五除二将对方打得半死不活。
就像沈容刀揍师姐导致小师妹分神一样, 暴风这边战绩卓著, 也引来了另外两个人的关注,其中那位领头的师姐甲更是出手搭救,苏胜心立刻跟上攻击, 而对方竟拼着抗下这一击, 硬是抛出一道符纸阻拦暴风, 同时将师妹从近身缠斗中解脱出来, 瞬间闪身到数丈之外。
“三师妹。”师姐甲唤了一声。
顶着符剑花攻击的三师妹也脱出战团,瞅见最小的师妹, 方向一转, 三道黄符向沈容刀飞来。
沈容刀连忙侧身躲过,只这一会儿功夫, 对方亦声东击西,带走了小师妹的“尸体”。
眨眼间, 对方四人又站到了一起。
一个昏迷、两个受伤,只有一个看不出端倪。
而沈容刀这边,四人看起来状态尚可,苏胜心和暴风意图乘胜追击、符剑花更是打得意犹未尽,三个人几乎同时判定可以继续,拔腿就向对方追去。
“等等!”沈容刀连忙出声。
只有暴风回头,沈容刀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然而另外两人已经跟了过去。
大约以为沈容刀心慈手软,苏胜心还不忘抛下一句解释:“绝不能放走她们。”
沈容刀理解。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甚至我方稍逊一筹,最终能达成眼下成果,其实占了几分运气,既然彼此目的一致,未来说不定还会狭路相逢,当然不能错过当下胜算。可是——
“你拉我干什么?”暴风也莫名其妙。
沈容刀没有回答,却有旁人代她回答了。
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追上去,即将再度交手时,师姐甲突然站住,问:“你以为我们共有几人?”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苏胜心听出言外之意:“谁?”
一道人影闪现。
符剑花一剑既出,锋芒毕露。
“当。”
剑锋似撞上无形之墙,滞于空中,不得寸进。
此刻,第五人终于露出面目,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无形的力量也震动了所有人的神识。
剑回手中,符剑花看着对面第五人,吐出二字:“阵修。”
“是啊,阵修。”师姐乙得意道:“你以为只有我们四个吗?没想到吧。”
这阵修能够瞒过她们的神识,修为本身不低,然而不擅长战斗,所以从最开始就在暗处埋伏阵法。对方根本没打算硬碰硬。
师姐甲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能和苏师妹等人尽情切磋。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一句话把自己的狼狈归结为根本没尽力。而眼下的结果也令她们十分满意。
本来彼此宗门联系紧密,万万没到为了草木杀人的地步,困住她们才是最佳选择,就像苏胜心也只想消磨她们的战力。现在,阵法启动,无形屏障将内外隔开,连及时止步的沈容刀和暴风也未能幸免。
她们被困住了。
暴风扭头:“你刚刚拦我是为了这个?你早发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沈容刀。
沈容刀:“我不是,我没有,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觉得她们跑得太快了。”
以她丰富的逃跑经验来看,跑得那么快,要么是实力不济,要么是想要人追。如果是实力不济,就算是事实,对方肯定也得装一下,那就只能是想要人追。
苏胜心打量沈容刀,忽而一笑:“看来沈师妹没少跑哇。”
“锵”一声,还剑入鞘,符剑花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容刀,道:“原来如此。”
沈容刀:不不不,你听我解释,我跑是因为我真的实力不济,绝对不是故意引你来追啊!
暴风岔开话题:“所以到底怎么办?”
苏胜心:“还能怎么办,横竖困不死我们,过几天就解开了吧。”
暴风:“那碧玄木也被她们抢走了!”
苏胜心摊手:“那只能对不起姜掌门了。我们尽力了啊。”
沈容刀问:“那阵修实力很强?”
符剑花道:“至少是金丹中期。”
苏胜心补充:“我们也没有阵修。”
暴风想说什么,咽了回去。
沈容刀认真点头,沉吟片刻道:“没有阵修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暴力破阵。只是金丹中期吧。”
暴风又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苏胜心道:“或许可以破阵,但也会掏空我们的灵力。”
暴风道:“我带的肉倒是够多。”
说着,她取出一块,就地开始补充灵力。
符剑花道:“可以。”
两个人都表态了,苏胜心“啊”一声,不情不愿道:“行吧,那我们试试。”
这会儿暴风又想起了柳峥嵘:“她到底去哪儿了啊。”
苏胜心敷衍道:“但愿还活着吧。”
不管柳峥嵘是死是活,显然现在她是帮不上忙了。
暴风往沈容刀这儿看了一眼,沈容刀回以微笑:“加油。”
暴风直接走过来了。
刚刚的战斗消耗了不少力量,想要破阵,她们都需要时间恢复状态,苏胜心和符剑花已经开始打坐,而暴风只需要大口吃肉,丝毫不影响行动。
沈容刀看着她来到面前。
暴风坐到旁边,第三度欲言又止。
沈容刀不由得叹息一声,直言:“我不行。”
暴风狠狠咬一口肉。
沈容刀道:“最坏也只是取不到碧玄木而已。”
暴风说:“这次取不到,下次就要再等一百年了。姜掌门交代得这么急,说不定是急着用呢,哪儿还能再等一百年。”
沈容刀惊讶:“这么久?”
“你不知道?”暴风:“哦对,你连还原草都不认识。”
沈容刀:不提还原草,咱们还是朋友。
“碧玄木的繁衍很特殊,每次生长的位置都不同,而且每次只有一株,一株要长一百年。多少人想要它但找不到在哪儿,知道在哪儿又遇不到它长成,遇到长成了又恰好被别人抢走——不然怎么说它难得呢。”暴风换了一块肉,说:“这次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沈容刀:“那是很可惜。”
暴风又杀了个回马枪:“你真的没办法?”
沈容刀神色平和:“我真的没办法。”
暴风没再追问,专心吃肉补灵力了。半天过去,苏胜心醒来,伸着懒腰说:“过去这么久,不知道碧玄木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呢。”
符剑花也睁开眼睛,说:“我可以了。”
暴风补充灵力的条件虽然很坑,但很高效,几块肉下去,她就成了最早恢复的人,现在凑齐三个,她们站成一排,对着阵法酝酿大招。
沈容刀的灵力似乎稳定了些,但还派不上用场,她站得靠后,重新打量整个阵法,转了一圈又收回目光。
前方三个人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彼此示意后,同时释放。
强大的力量直接撞向阵法,她们找不到阵眼,就靠最朴素的办法,全部攻击只奔一个定点。
“咔嚓。”
阵法豁出一个细小的缺口。
因为封闭而被全数包裹吸收的力量寻到那个缺口,顿时倾泻而出,阵法的力量遭到释放,直接与三人合力相撞,轰的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卷起四溢的灵力,裹挟着混乱的灵气,左突右撞,大地震颤、风沙席卷。
沈容刀闭上了眼。
待到风平浪静。
沈容刀睁开眼。本该是夜里,却奇怪的有光线照进来,目光所及,是白云悠悠,全然不见树木。
这是给她撞到哪儿来了?
沈容刀四下打量,好像是那片树林,又好像不是,仿佛将不相干的场景硬是拼在了一起,又有一只手在摸索着调整,每一眼都是不同的场景,有着不同的视角、远近和清晰度。
头痛。晕眩。想吐。
意识在挣扎着,一边竭力告诫眼前不同,一边又忍不住顺从,渐渐神识模糊,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找不出左右方向。
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又在一团浆糊中充满求生欲地自我适应。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缕风。
沈容刀好似踩在悬崖边缘,重心不稳地打着晃,小心翼翼定住身体,又缓缓睁眼。
这次她看清楚了。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悬崖峭壁。
混乱的图层终于找到了排列规律,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而她的视线却仍受限于眼前,再远处就变得模糊。
而眼前,除了悬崖峭壁,还有自己。
风鼓起她的衣袖,飘然向后,似下一刻便将翩跹而去。而她脚下堪堪踩着一线生机,心情却很平静。
甚至想要微笑。
沈容刀回眸看着山崖,崖下云雾缭绕,依稀透出蓊郁林木和山峰料峭。她心口也像塞进一团白云,轻飘飘的,比风还轻。
她回过头,轻声说:“这会是结果吗?”
她没有期待回答。
可偏偏有声音回答了她:“不,当然不是。”
她抬眸,只能看清眼前方寸,在这方寸之间,她看清了一只手。那只手中握着剑。
“真好。”她笑:“我还没玩儿够呢。”
“是啊。我也是呢。”
那声音轻柔,那动作也轻柔,轻柔地握剑、抬手。
刺进她的胸口。
第29章
你不必客气。
剑, 刺进了她的胸口。
刺,进,去, 了……
沈容刀一个激灵,恍然回神。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要干什么?
念头刚冒出来,便有一股力量将她一推, 仿佛灵魂出窍,她就从那身体中弹了出来, 还伴着惯性试图把自己重新种回去,却怎么也进不去。
跟着场面一转, 眼前景象发生变化, 那只插、进她胸口的剑消失了, 一切又回到最初。
依旧是那片山崖、那只手、那柄剑。
沈容刀好像在场的第三个人,再次见证那剑是如何刺入胸口,不同的是, 置身其外, 她的观察更为细致, 察觉那柄剑有些眼熟, 细看,剑身上还有三个篆字:“当其无”。
沈容刀脑中立刻关联出一句话:“三十辐共一毂, 当其无, 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 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 有室之用。”
紧跟着又蹦出一串解释,什么车轮子那么多辐条,但车毂中空才能被用作车轮;陶土做成器皿,必须要有空间才能作为容器;凿出门窗做屋子,也要里面空空荡荡才能住人。
这说的是“以有为利,以无为用”。话语是很浅显的,道理是很深奥的,但是——
见鬼了,谁家的剑叫这个刁钻名字啊?
沈容刀眼睁睁看着名字刁钻的剑又一次插、进可怜人的胸口。画面又转,好家伙,又开始重复播放了。
这次沈容刀看得更细致了。可怜人究竟什么模样是看不清楚的,沈容刀猜她多半是失忆前的自己,感慨一句“真惨”,也不纠结长什么模样,全副精力都落在那只手、那把剑上。
这大概就是杀身仇人了。可一只手看出花儿来也没什么用,总不能遇到人先翻翻对方衣袖,她只能认真观察那把剑。越看越不对劲。
这剑、不,剑柄,有点眼熟。这纹路如在眼前,仿佛刚刚见过……
她的剑!
沈容刀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被她当做砖头扔来扔去的剑柄吗?
所以,这把剑居然是她仇人的?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握在仇人手里的时候它有剑身,握在她手里就只剩下剑柄了?
这剑还带瞧不起人的?
但细究起来,沈容刀想起剑刚到手里时,她拔出来看过,那会儿也是有剑身的,唯独当她真正使用的时候,它掉链子了。
沈容刀:我要是恨谁,我就送她这剑。
她还试图在不断重复播放的场景中寻找仇人用剑的诀窍,但一无所获,慢慢的,对眼前场景失去了兴趣。
再刺激的场面,看多了也寡淡如水,就算是自己被杀的场景,要不是有那只手那把剑撑着,看三遍都嫌多,再看下去,沈容刀甚至觉得好笑。
第一遍时,身临其境,深有共鸣。第五遍时,诶,这大好景色不值得看看吗,谁这么煞风景地杀人啊。第十遍时,好烦,要杀的赶紧杀,要死的赶紧死吧。
当一切再度重演,“她”还站在崖巅,即将说出那一番做作发言,只见沈容刀动作比那只手更快,抢剑不成,干脆两手一推。
人还没中剑,就先坠崖了。
随着人影消失于崖巅,所有过往亦烟消云散。
飘忽的身体终于踩实地面,片刻恍惚后,沈容刀抬眼,遇见了深蓝夜色。
刚破阵的时候,天才刚黑,这会儿天都快亮了。
——错了,还没有破阵。
沈容刀向前走了几步,探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指腹之下似传来轻响,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崩裂声,继而轰然大作。
沈容刀抬步,姿态仿若起舞,衣袖轻摆,人已在数丈之外,而她探出的那只手好似翻搅,周围灵气涌动,裹挟成风,卷住一个人影。
她的手落在实处,用力一薅。
人影猛地摔出,拔腿就跑,回身扔出几道黄符。
沈容刀抬手,火焰将黄符焚烧殆尽,不远处,生长的藤蔓缠向那道人影。
藤蔓炸开,人影再度脱出。
还没跑步几步,“嗖”的一声,剑柄撕开空气,“啪”的一声砸上她后背。
沈容刀眨眼便到。
“饶命!”对方麻利举起双手。
沈容刀揪住她衣领,力量锁得极紧,眨眼剥夺了呼吸,下一刻便能剥夺性命。
“我知道她们在哪儿……”对方艰难又迅速地表态。
手上力道松了松。
对方急道:“我可以带路!”
沈容刀声音含笑:“不会又用什么阵法吧?”
阵修连忙:“不敢,不敢。”
沈容刀微笑着搜遍她全身,将零七八碎的东西扔进自己的储物锁,说:“这下你是不敢了。”
阵修唯唯诺诺,在前面带路。
沈容刀闲聊般问:“我的同伴呢?”
阵修道:“我没困住她们。”
沈容刀道:“你是只针对我啊。”
“不是。”阵修求生欲强烈:“本来是把你们都单独困住了,但是剩下几个直接打出去了,只有你,呃,呃……”
沈容刀懂了。只有她实力不济,没打出去。
这是个嵌套阵,里层是集体包围,外层是逐一攻破,出口还套了个传送阵。在里层时,三个人合力破了阵,在外层时,单独个人只要时间够久也能破阵,归根到底阵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有沈容刀,在里层时没有找到关键阵眼,到外层时,又被莫名其妙的场景循环了半天。
有点逊。
但也只有她找到了阵眼,彻底毁掉阵法,因此得以捉住阵修。
不过,因为传送的缘故,她们分散开来,只凭她一个人,就算捉住阵修,似乎也打不过对方四人。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沈容刀抛在脑后。
一对四都是小事儿啦,反正不会死。
她从容跟在阵修身后,丝毫不担心阵修带错方向。
已知,阵修实力不济,需要队友支援。又知,队友四个人,沈容刀只有一个。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带沈容刀过去给队友杀。
但前提是,她的队友尚且健在。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阵修有些躁动,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暗示着前方经历了一场厮杀。这血腥气越来越浓,浓到极致时,眼前突然开阔,蜿蜒的河流边露出一大片空地。
正值晨光洒落,在湖面映出波光粼粼。沈容刀情不自禁多看两眼这景色,耳边就传来阵修的惊呼:“怎么会这样!”
沈容刀捏了捏鼻子,扭过头,就对上了四个人的目光。
四个人正相互扶持,戒备地看向她。旁边阵修还盯着她们的伤势:“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不会是她们找到了吧?”
师姐甲按住阵修,眼神安抚,又转向沈容刀:“你只有一个人。”
沈容刀坦然点头:“我只有一个人。”
师姐甲道:“就算我们有伤在身,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沈容刀比她们还肯定:“是,我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那你还不快滚!”师姐乙忍不住开口,却牵动伤口,吸一口冷气。
沈容刀说:“只要交出碧玄木,我立刻就走。”
她的目光已经逡巡全场,不远处枯死的枝干意味着碧玄木已经被她们取走。
碧玄木是灌木,植株矮小,混在树林中根本不起眼,沈容刀曾努力辨识它的模样,总算达到了看一眼就能认出的地步,显然,那枯死的枝干就是碧玄木,枯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活着的部分已经为她们取走。
那是一小节树枝,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你休想!”师姐乙手中现出三道黄符:“你再不自量力,休怪我不客气。”
沈容刀笑了:“你不必客气。”
师姐甲按住了师姐乙,说:“我们寻找碧玄木确有大用,还望师妹成全。”
沈容刀:“我寻找碧玄木也确有大用。”
师姐乙:“师姐你何必废话,我们还怕她不成。”
“不然这样。”沈容刀思忖片刻,道:“将碧玄木一分两半,你我各持一半——”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沈容刀话没说完,师姐乙便开口:“碧玄木只有一份,割开就会死。你要是想要,就拿命来换吧。”
话未说完,三道黄符甩出。
沈容刀试图再度以火焚烧,但火焰刚自黄符一角燃起,便被其中爆发出的更强悍的灵力撕得粉碎,骤然引发的爆炸将气流全部冲向沈容刀。
沈容刀躲闪不及,正中攻击,登时全身僵硬,不可动转,同时师姐乙手中黄符化出武器,向她冲来。
“师妹!”师姐甲一声呼唤未能奏效,师姐乙眨眼来到沈容刀身前,两手指间八根铁钉,挥舞如流星,劈头盖脸封住全部去路。
僵硬刚刚消失,身体尚且麻痹,沈容刀避无可避,厚重土墙拔地而起,未能封堵成功,又有三根铁钉不依不饶,沈容刀抬手,摊开手掌,恰恰拦在铁钉去路。
三根铁钉尽数没入掌中。
似受伤?似不见?
师姐乙尚未辨清,沈容刀挥手,三根铁钉悉数奉还,落入师姐乙手中时,复又化作一道黄符。
失策。沈容刀感慨自己又将武器送还对方,但也顾不得多想,眼见对方手中黄符又出,不知又是什么招呼,立刻攥住唯一武器,将剑柄猛地甩出。
却没有甩出。
那一瞬,手中忽然沉重,剑身似有重量。
同时,辉光划破天穹。
黄符悉数斩落。
不经意间一刀,无从控制力道。那剑气一往无前,斩向师姐乙。
“不!”师姐乙身形灵活,轻巧旋转已躲开剑气,惊呼似无来由,但紧跟着,她又爆发出更大惊叫。
“碧玄木——”
剑气消失时,沈容刀的目光正在剑身上,剑柄之下,依然空无一物,方才得心应手的沉重再度消失,她来不及思量,为这一声惊破。抬头时,正遇见师姐乙震惊的目光。
那目光正落在地上。而地上,是断成两截的碧玄木。
第30章
当其无。
师姐乙立刻扑到地上拾起碧玄木, 仿佛这样做就能补救什么,结果只是眼睁睁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细枝由莹莹碧绿化为飞灰。
几个人都围在那里,不知谁喃喃一声:“怎么会……”
师姐乙猛地抬头, 目光剜向沈容刀。
沈容刀抬了抬失去剑身的剑:“抱歉?”
“我和你势不两立!”师姐乙登时冲了上来。
身旁几人立刻反应,师姐甲快一步拦住去路。两人彼此对峙,师姐乙毫不相让:“师姐你让开, 我非要杀了她不可。”
“你要杀谁?”师姐甲问。
师姐乙红了眼圈:“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那一剑……”
“碧玄木已经没了。”师姐甲叹息一声:“杀谁也无用。”
师姐乙:“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师姐甲:“我们想想旁的办法。”
“哪有什么旁的办法?为什么拦我, 就为了她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吗?怕得罪圣门吗?”师姐乙怒气上头,口不择言:“你们这算什么?口口声声圣门不算什么, 现在要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三师妹。”师姐甲想说什么又止住, 吩咐身旁的人拦着她, 转向沈容刀。
沈容刀早有疑问等着:“你们要碧玄木做什么?”
“你有什么脸——唔。”一记手刀下去, 师姐乙彻底闭嘴。
师姐甲看了沈容刀片刻,说:“救人。”
沈容刀:“必须是碧玄木?”
师姐甲:“是。”
沈容刀:“荣枯阁的人怎么说?”
师姐甲:“必须是碧玄木。”
沈容刀:“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师姐甲沉默片刻,说:“碧玄木作为辅药, 能够缓和绝大多数烈性药物的冲击, 使许多用之必死的药物能够发挥效用。”
沈容刀:“所以?”
“道友若是有旁的类似药物的消息, 希望能够互通有无。”师姐甲郑重道:“玄鉴门, 李盈池。”
沈容刀没报名。
李盈池需要互通有无,所以留下联系方式, 她又不打算等人找上门寻仇, 当然什么也不留。
李盈池不以为意,说完就向身后诸姊妹示意, 带着昏迷的师姐乙离开此处。
这里留下了她们的血,可她们一无所得。
沈容刀走到枯萎的断枝旁。断枝只有一指长短, 是碧玄木植株的精髓,脱离植株后,植株便死,只有断枝仍旧存活。也因为存活,放不进储物袋,只能随身携带,才为她一剑斩断。
现在已经碎成了渣渣。
“啧。”沈容刀这会儿才觉得痛心起来。
她的碧玄木,捡都捡不起来了。
没多久,她又释然。东西已经没了,再为这事儿痛心就更不划算。她耐心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渣渣埋起来,祝愿它一百年后再长成一株好木,只是那时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剩下几个人依然不见影子,但按照计划,她们会往此处聚来。沈容刀没走,席地而坐,再度拔出当其无,剑身仍在,就像她从宋罗玉手中接过剑时那样,左看右看,都是一把正常的剑。
似乎只有当使用的时候,它才会突然消失——这不是专门坑人嘛。
沈容刀想不起刚刚那一剑究竟怎么使出的,又将当其无收入储物锁,百无聊赖间,目光瞥见旁边的大湖。
湖水依旧溶着日光。
她忽然全身发痒,不禁脱掉衣服,赤条条落入水中。溅起的雪白水花飞得很高,又雨幕般落下,荡开几缕涟漪,点缀着平静的湖面。
湖水很深,沈容刀沉在水下,抬眸,透过水面看到碧蓝的天。湖畔的树木在水上投下倒影,也落入她的眼帘。
她的身体轻轻摆动,划开水波,忽而微痒,转过身,正有游鱼与它擦过,又突兀呆怔不动,两侧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却无视了沈容刀这庞然大物。
沈容刀伸出手指,将要点上它的脑袋,它倏忽游走。又有连绵的小鱼串珠似的在她皮肤上滑过。更痒了。
沈容刀伸手一捞,满捧的水、满捧的鱼,又自指尖流走。
她忽然较起劲来,跟住一串小鱼,在湖水深处来回摇摆,往复洄游,渐渐的,湖水翻涌,搅动成涡,一道水线在她身旁缠绕,牵动着更远处的水流,越来越多的鱼汇在一起,说不清是她跟了鱼还是鱼跟了她,在她周围缀成一条丝带,仿佛她轻轻抬手,便能牵住一角。
她抬起了手。指尖触到第一只小鱼,便有无数条小鱼紧随其后,细弱的水流搅动湖底,巨大的漩涡起自涟漪,亦源于她一时兴起。
旋动的指尖停歇,犹自沉于惯性的水涡将沈容刀卷起。方才温柔的水流显示出凶猛,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容刀想停但水不听。她竭力稳住身形,可随波逐流的小鱼儿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每鱼甩来一尾巴。
不疼,但沈容刀被打蒙了,被水流裹挟着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哗啦”一声,像在水腹中翻滚半晌,又不能消化地被吐了出来。
“啪。”沈容刀被摔到岸边。
“啊。”沈容刀将湿漉漉的发丝向脑后撸去,鼻尖水滴坠下来,她一口气吹走。
“脾气还挺大。”她半身浮在岸边,半身沉入水中,探出的手指又点在湖面,抬起时,细弱的水流受她牵引在指尖跃动,在空中转出一圈又一圈。
指尖停下。水流落回。
湖面又恢复波光粼粼的平静,清澈的水面下是自如往来的游鱼。沈容刀看了一会儿,觉得惬意,便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浮在水面,随着水波一荡一荡,不知要飘去何方。
阳光正好,适合小憩。沈容刀放松了神经,在自然的安宁中沉入睡眠。
直到疼醒。
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头发。
还不等沈容刀睁眼看清罪魁祸首,那牵扯的力量就从头发到了耳朵,这下她感受更清楚了,不只是扯,还咬。
沈容刀还没睁眼,就伸出双臂,抱住对方脖子,两条腿锁住腰身。
体态有点不太对。
当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抱住了一头鹿,这头鹿还新奇地把目标转向了她的鼻子,研磨的牙齿凑了过来。
沈容刀掰住它的脸,近距离和它对视。
小鹿的大眼睛黑漆漆的,无辜地看着它,嘴里还不知道在咀嚼些什么。
“喂。”沈容刀认真说:“我不能吃。”
小鹿嘴巴嚼了嚼,温顺地伸出蹄子,把沈容刀踹了下去。
沈容刀咕噜噜落到地上,沾了一身的叶子。
小鹿的脖子柔软地垂下来,鼻子又探到她身上,嗅了又嗅,似乎在确认什么,又侧过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沈容刀还没来得及为它的友好感到高兴,就看到它紧接着举起了前蹄,要往她身上踏。
沈容刀麻溜爬起来,正要跑,可爱小鹿一蹄子下来,把她摁回了原处。
“你不是闻过了吗?不是我啊。”沈容刀翻过身,举起双手:“我是好人,我很善良,我不打鹿。”
她的眼神和小鹿一样无辜。
小鹿歪着脑袋和她对视良久,又嚼了嚼,扭过头去,走了。
小鹿走了,沈容刀该麻溜逃跑,不然惹怒了它,再来两蹄子,她可受不住。
可她偏不。小鹿要走,就轮到她主动跟上了。
小鹿走得悠闲,倘若不是身上新鲜的伤口,看着好像在丛林漫步。沈容刀取了件宽松袍子罩上,笼着腰身打量它的伤口,有点明白了。
她找到那几个人前,她们显然爆发了战斗,但现场没有留下战斗另一方的痕迹,现在看来,另一方就是这头鹿。她们是奔着碧玄木来的,小鹿逃走了,她们也没有再追。
沈容刀心里盘算着能够从四个人围攻中逃脱的鹿要是对着她开启了战斗模式,她距离死亡能有几步,很快得出结论:两步。它进攻,她死掉,就这么简单。
简单就好办了啊。沈容刀跟上几步,拦到它面前时,手中已经多了个罐子,打开封口,一阵香气飘逸出来。
小鹿停下了。
“药膳,来点儿吗?”沈容刀在罐口挥着香气问。
小鹿瞥她一眼,扬起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沈容刀觉着它没生气,也跟着换了个方向,缀在小鹿的屁股后面,一边努力用药膳的香气勾引它,一边偷偷探出手……
瞄一眼鹿脸,再飞快摸一把它的后背。
毛茸茸的。
这念头刚升起,小鹿就一个后蹄把她踹了出去。
药罐子碎了。
小鹿踹完,转了个圈,又走回来,四条长腿杵在沈容刀眼前。它低头,眼神依旧那么无辜,又开始嗅来嗅去,鼻子里的气儿直往沈容刀脸上扑。
沈容刀抓住机会,又摸了一把它的耳朵。
小鹿的耳朵跟着抖了抖,前蹄不轻不重踢了沈容刀一下。
沈容刀情不自禁笑了。
她从碎瓷片中挑出相对完好的糕点,捧在掌心送在小鹿嘴边。
小鹿斜眼看她,嘴巴嚼了又嚼,糕点随之消失。沈容刀学会了,所有糕点都双手捧到它嘴边,看它吃得一干二净。
小鹿又继续前进。
药膳吃完了,沈容刀也不再追了。小鹿走出一段距离,回过头来,沈容刀冲它挥手,它顿了顿,回过头去,仍旧走自己的路。
沈容刀掉头往回走。她得回去等剩下几个人。
解开腰带看了眼被踢得青紫的地方,本来有点疼,但用力揉一揉,麻木后就不疼了。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大聪明沈容刀很快找到了回去的路,继续守着漂亮的大湖等其她人的到来。
按理来说,她们有着明确的方向,只需要沿着这个方向一路摸索,总能找到这里,但小鹿的出现说明这片林子没有那么安全,而她们又被阵法打散,只能各自行动,因此耽搁了时间,到现在,沈容刀还没有等到第二个人。
太阳要落山了,沈容刀打个呵欠,有点犯困,找了棵强壮的大树,正打算爬上去睡一会儿,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缓慢、沉重,似有意要她知晓,却又好像没有相逢的喜悦,反而带着点冲意,仿佛在酝酿一场战斗。
爬树的动作停在一半,沈容刀看向声音的位置,往外走出几步,站上那片空地。
一阵晚风吹过,那个人影自树丛中显露。
随之显露的还有剑光。
“铿!”
一切早有预料,又那么猝不及防。
闪电般袭来的剑未出鞘却有锋芒,重重砍在沈容刀手中。
当其无剑犹在鞘,两柄剑鞘在身前交击,两个人亦拉近了距离。
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符剑花眼中满是战意,期待太久而将阈值无限拉高的兴奋被完好收敛,依旧那么沉硬不惊。
而沈容刀眼中惯常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亦慢慢收敛,微扬的眉峰落下来,显得平静从容。
积蓄的情绪压上两支剑鞘,剑鞘彼此承受,似不堪重负,发出似有若无的铮鸣。
几乎同时,两人用力将对方弹开,彼此足尖在地面蹭出数丈,拉开足够施展的距离。
符剑花眉毛动了动。她瞥一眼手中剑,忽然,收剑入袋。
沈容刀面色不变。
空气中有无形之物波动,当符剑花抬手,一柄剑自上而下,未知来处,归入她掌中。那一刻,符剑花自己好像也成了剑。
而沈容刀亦握住了剑。
当其藏剑于鞘,它剑身完好。当其为人所用,则剑身空无。
当其无,出鞘。
本该隐匿的剑身,将将出鞘时目不可见,然而随沈容刀拔出,似有无形之力汇聚一体,便自空无中凝实剑身。沈容刀眸中因而有了它的形体,继而映入它的湛湛辉光,和它剑身上篆字一行。
当其无。
所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何为无?
道是无。
当其无,以道为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