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奇怪的梦境


    黑色的羽毛从半空中掉落, 却又消散在了眼前,除幸村外,其他人都看不到眼前的异象, 幸村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对比起在手术室内的经历,区区一根凭空出现的黑色羽毛,并不足以让他感到慌张。


    正当幸村垂眸思考的时候,陌生又熟悉的时空停滞感再次袭来, 待幸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的记忆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违和感, 那些奇怪的声音和景象也已然从他的脑海里消失。


    幸村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记忆被删除的事情了, 早在他第一次见到猫咪老师和夏目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那种仿佛世界被某双透明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连时间与空间都不再流转的停滞感,只是当时的他还在病中, 对这些事物的感知力远没有现在来得灵敏, 故而当时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记忆的缺失,而现在,就算发现了端倪,也并没有任何用处,他依旧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在幸村母亲的眼里,幸村缓慢地睁开眼睛后,却整个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的眼睛虚虚地看向半空,却没有聚焦, 然而仅过了几秒,幸村就重新将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似乎刚才那几秒不过是在走神。


    “母亲,我,我现在感觉很好,整个人都轻快了。”幸村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心里慌乱,只能干巴巴地说着自己的身体感受,以宽慰她的心,“再这样,父亲可就要怨我了。”


    也许幸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那后半句话还带有些撒娇的示弱在里面,幸村母亲倒是听出来了,破涕为笑,她轻轻擦过自己眼角的泪花,笑骂道:“你父亲他怎么可能舍得怨你,当时在手术室前,就数他和你的朋友们哭得最厉害了。”


    这话说得没理,怎么想,幸村母亲当时都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人,幸村也明白父亲的性子,和真田一样,信奉着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是断没有可能在那儿哭的,但他也随着母亲的话语打趣道:“原来父亲也会这个样子吗,从来没有想象过呢。”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幸村母亲的话匣子,她一边埋怨幸村父亲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一边又在说着他们年轻时发生的种种趣事,一时间,病房内充满了母子俩的笑声。


    幸村父亲手里拿着保温盒,静静地倚靠在病房门上,听着里面各种打趣他的声音,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他父亲发来的消息,让他们在幸村身体好全后一起回乡下看看,又附上了一张美绪睡着了的照片,他的手指隔着手机屏幕缓慢地拂过女儿的睡颜,然后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将这一个多月里心中的郁结都呼了出来。


    幸村的父母并没有在病房里逗留很久,病去如抽丝,在大病痊愈后幸村最需要的就是睡觉和休息,看出了儿子眉眼间的困意和疲惫,幸村父母收拾好东西后就离开了病房,他们也很疲倦,不过他们加班惯了,回家后还有精力煮些宵夜,而这时,远在医院的幸村已经进入了梦乡。


    那是一棵巨大的、却已经枯萎了的樱花树,它树干粗大,并不干瘪,只是树干上面光秃秃的,别说樱花了,连一片绿叶都没有。而在那樱花树的最高点,在那重重层叠的枝丫处,停驻着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的羽毛油光水亮,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片区域的闯入者——幸村精市。


    幸村在看到这有些诡异的场景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做梦了。这种做梦者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梦境,被人称为清醒梦。这并不是幸村第一次做清醒梦了,自从患病以来,他就经常做着各种各样的清醒梦了。


    梦里的内容千奇百怪,但大部分梦境的内容都与他患病前的校园生活相关。


    幸村梦见自己住院前的日常生活是常有的事,那些梦虽然有些无厘头以及不符合逻辑,但终归是美梦。然而少数时候,他也会做一些噩梦,于他而言,不能再打网球,亲手断送关东十六连霸和全国三连冠,是最大的噩梦。


    在那些梦里,他也饱受格林巴利综合征的折磨,与现实中一样,梦中的自己也选择了做手术,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手术成功了也失败了,他梦见自己偷听到医生和护士在说着令他绝望的话语——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打网球。


    尽管梦里的幸村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他早早地入院接受治疗,操刀的是技术精湛的绿间医生,与梦中种种都不一致,然而在听到那句冰冷的宛如判词一样的话之后,他还是立刻惊醒,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还有一些是立海大没能夺得全国大赛冠军的噩梦。那个梦里他似乎并没有患病,神色如常地坐在教练椅上,看着队友赢下比赛或是沮丧退场,那是一个危险的比分,立海大和那所不知名的学校打平了,而最后一局的胜利果实,本该由他摘下。


    意料之外的,他输了。自他熟悉网球后,未尝败绩的他输了,输在了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比赛上。那天的幸村,心情一直都是郁郁的,理智上他明白,正如他们当年截断了牧之藤的连冠之路,现在其他学校自然也可以断了立海大的连冠,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球场上有胜负是很正常的。


    可是可是明明只是一个梦,幸村还是难以接受,毕竟谁打比赛不是冲着胜利而去的呢,而且,明明是已经约定好了的三连冠,如果不是因为他输了的原因,应该就


    那天恰逢毛利带着立海大网球部的高中前辈们来看望幸村,他们几人当时一眼就看出了幸村情绪低落,不停追问后又对幸村这种什么都揽在自己肩膀上的性子表示无奈,当即就是前辈对后辈的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幸村乖乖听训的场面也唬住了后面赶来看望他的真田等人,于是,他们也只能加入聆听前辈们教导的行列中。


    如果说不能打网球是属于个人的噩梦,没能实现全国三连冠是他们这一届网球部的噩梦,那么断送了立海大十六连霸,无疑是将立海大无数届网球部的心血都断送了,亲眼梦见那一场比赛,那样的噩梦对于幸村来说,与凌迟无异。


    那场噩梦,幸村是以一个上帝视角去看的,他亲眼地看着一局又一局的比赛输掉,他看不清对面的对手,他看到的,只有不停被追平然后又被反超的比分,我呢?梦中的我又去哪里了呢?现在难道不是立海大最需要幸村精市的时候吗?


    那场梦对幸村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以至于那天来看望他的队友们看见他生闷气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哪怕明知是梦,哪怕知道迁怒不对,但当时的幸村还是对自己和对队友们发了很大的火。


    那天对真田他们的冲击也是很巨大的,他们哪里见过明明是在发着脾气,却一举一动都写满了伤心和委屈的幸村,待理清幸村的梦境后,他们同仇敌忾,和幸村一起批判梦中不合逻辑的地方以及竟然会输掉比赛的自己。然后他们又是安慰,又是承诺——他们会将胜利奉给幸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这些梦断断续续,后来,幸村就很少再梦见那些让他痛苦的梦境了。


    按幸村以往的经验来看,梦境有长有短,用游戏来举例,一般是走完一个剧情之后,幸村就会醒来。不过,像现在这种,梦见自己身处一个死气沉沉、诡异而又陌生的地方,是幸村从未有过的经历,难道是他今天接触的事情都太过奇异了?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道来自黑色乌鸦的视线存在感实在过于强烈。


    幸村回望那只黑色乌鸦,虽然乌鸦鲜红如血液的眼睛在这红色暗沉的天空映衬下更显可怖,但幸村却没有从乌鸦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不知为何,幸村竟有一瞬间觉得那只乌鸦和他一样有些茫然无措。


    这样想着,幸村竟也放松了几分,他按着之前和美绪看恐怖片的套路来思考,这样僵住实在不能推动梦境的发展,既然自己是在对方的地盘上,第一件事就是打招呼总该是没错的。


    “嗯冒昧打扰,我没有敌意,只是不小心误入了这里。”幸村抱着尝试的心态看向乌鸦。


    那乌鸦紧紧地盯着幸村的眼睛,然后拍了拍翅膀,展翅飞走。


    乌鸦飞走后,幸村看到一直围绕着他,遮蔽住他视线的浓雾散去。他本来只能在一片白雾中看到巨大而显眼的樱花树,现在,他能看到那隐藏在樱花树身后,若隐若现的建筑。


    在房屋前栽种樱花树?还是这种遮天蔽日的樱花树?幸村心下就觉得奇怪,但他还是选择提脚朝建筑走去。


    樱花树与建筑处于一条直线上,在走去建筑的路上,幸村势必会经过樱花树。


    然而,幸村越靠近樱花树,就越能闻到那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不像是血腥味,倒像是东西腐烂后的恶臭味。


    幸村看向樱花树的根部,那里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土壤裸露,樱花树的部分根系也清晰可见。在根部旁边的那一圈土壤,明显能看出颜色是较离樱花树稍远的土壤颜色深的。在那些深色土壤上,有细微的水泡从土壤下往外冒出,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是这些黑水散发出来的。


    那圈土壤给幸村的感觉非常不好,他眉头紧锁,捂住鼻子,绕过那圈土壤,快步地离开了樱花树。


    此时,在幸村的身后,他刚刚经过的土壤,却在慢慢地停止冒出充满臭味的黑水。


    第22章  惊醒


    幸村朝那片建筑群走去, 以现实逻辑来说,按他以往的运动数据来估算,他已经走了十几分钟, 应该是离那片建筑群越来越近的。


    然而,梦里的世界是不讲逻辑的,幸村抬眼望去,那片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建筑群看起来依然和他保持着没有丝毫被缩短的距离。他又转身看向背后,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依旧在他身后不远处, 仿佛他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徘徊,只是那樱花树的土壤不再散发阵阵恶臭气味, 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那棵樱花树罢了。


    幸村目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索性停下了步伐, 放弃继续前进,并直接就地坐下。虽然他目前做过的清醒梦场景连贯, 但平时做的普通梦里, 常常是几个梦境杂糅在一起的,也许再过不久,这个梦境就会消失,他会跳转到另一片梦境,想到这里,幸村也不想继续做无用功,只是静静地在原地等待。


    事实也似乎如幸村所料,就在他坐下后没几分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或更短的时间,幸村也不明确, 只是大致估摸是几分钟后,就在他的眼前, 那片本就若隐若现的建筑群慢慢消散,转而出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与将近枯萎、死气沉沉的樱花树不同,这片森林外表看上去生机盎然,树叶青翠欲滴,除了那过分的安静,没有与绿叶相匹配的蝉鸣外,它看起来就和幸村去合宿时的森林一模一样。


    森林里的树木高大茂盛,种类繁多,但并不是深山野林完全没有人迹的模样。有条羊肠小道从森林的深处蔓延出来,一直到幸村的脚边,请君入瓮的意图非常明显。


    尽管森林深处的情况未知,但幸村还是准备沿着那条小道往里走去,如果在现实中,遇到这种情况的他肯定是扭头就走,但是,他现在是在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的梦中,出于不知名的安心感,他还是踏进了森林。


    一步、两步、三步,幸村忽然感受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强烈注视感。


    这种似曾相识的视线幸村猛地回头,只见他的身后不远处,那棵枯萎的樱花树还在,通体漆黑的乌鸦依旧站在樱花树的最上端,微微低头用它那红色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幸村,乌鸦似乎一直在那,仿佛之前它的振翅离开是幸村的幻觉一般。


    在幸村还在望着樱花树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啊喏,你是谁?”


    幸村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有着一头白色短发,穿着军装的男孩,男孩手里还抱着一只小老虎,老实说,现在看到穿着明显不是现代风格军装的人,幸村都会离开怀疑对方是不是刀剑付丧神。


    幸村目前对于刀剑付丧神的了解,都是基于鹤丸国永和白山吉光这两位付丧神,而他们出场时,都是在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祂们给人的感觉,是刀剑特有的锋利以及非人感。


    而幸村面前的这个小孩,他的一只眼睛被刘海挡住,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睛中还带着些许怯弱,说话似乎都磕磕绊绊的,在幸村打量他的时候,似乎还缩了一下,于是幸村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只觉得果然是自己日有所思的原因,才会连梦里的小孩子都一身军装打扮。


    男孩似乎并没有期待可以得到幸村的回复,看着默不作声的幸村,他紧了紧抱住怀里老虎的双手,再次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你,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啊!老虎!”


    男孩怀里的老虎似乎也赞同主人的说法,在男孩开口称赞幸村的时候,它就朝幸村扑了过去,爪子钩住了幸村的衣物,然后整只虎直接挂在幸村的胸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在幸村上手触碰到小老虎前,男孩先一步钳住老虎的前肢,将它抓了回去,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语气紧张地说道:“对,对不起,老虎它不是故意的。”


    男孩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仿佛根本不敢看眼前人的神情。


    以前发生这种类似于冲撞的事情后,同类的小老虎就会消失不见,回想起往事,他不禁加大了几分力度,直到怀里的老虎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虽说一开始的确是被突然扑过来的老虎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只小老虎,除了那一瞬间的惊吓外,幸村倒是接受良好,反而是面前的小孩在粗暴地抢回老虎后,不顾老虎的挣扎死死抱紧,这样应激的举动在幸村看来,实在是有些病态。


    待男孩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之后,幸村才开口道:“嗯,我知道它不是故意的,我没事。”


    听到幸村的话后,男孩才终于放松了力气,恢复成一开始虚虚地抱住老虎的姿势。


    幸村的话也给了男孩些许勇气,他不再低垂着头,而是直视着幸村的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道:“啊,你真是太好了,哪怕是这样也没有怪罪我的老虎”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泛着红光。


    男孩拥有这样奇异的眼睛,并且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幸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幸村的心神完全被那双金色泛红的眼睛所惑,忽视了突然变大且闪着蓝光的白虎,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回答男孩的问题,给出男孩希望听到的答案,“我我的名字是”


    传说中,名字是最短的咒,如果知道了这个人的真名,神明便可将其神隐,让那人从人类社会消失、去向不明。


    “嘎!”乌鸦凄厉的叫声从远处传来,瞬间将幸村从睡梦中唤醒。


    病床上,幸村猛地坐起,独属于医院的嘈杂声音以及远处的鸣笛声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之前一直觉得讨厌的消毒水气味竟在此时给了他安全感,他扭头看向窗外,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漆黑的天幕下,一线微光出现,梦醒了。


    另一边,看着幸村消失地方的白发男孩却还沉浸在美梦中,祂轻轻地抚摸着依偎在祂脚边的巨大白虎的额头,欣喜地说道:“他的气息真好闻,对吧!名字,只要知道名字,我们就有新的主人了。”


    男孩在那里自说自话,樱花树上的乌鸦实在看不下去,直接飞了下来,并口吐人言:“五虎退,你失控了。”


    失控?五虎退歪了歪头,似乎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祂也对乌鸦那冷静指责的语气感到不满。


    “难道小乌丸殿不希望刚才那个人类做我们新的主人吗,他会向你问好,会爱护小老虎,还会安慰我,这样好的主人,小乌丸殿不想要吗?”五虎退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一旁的白虎也开始不安地甩动尾巴。


    “我的孩子,你不过是渴求他的灵力罢了。”被称为小乌丸的乌鸦并没有受到五虎退言语的蛊惑,直接点破了祂的目的。


    听到小乌丸的话,五虎退又一下子冷静了起来,那淡漠的眼神似乎才符合祂刀剑付丧神的身份,“您说得没错,不过,那些人类,唯一的价值不就是提供灵力吗?小乌丸殿,如果本丸再没有人类注入灵力,您也快维持不住这种形态了吧。”


    小乌丸看着眼前对人类充满恶意的五虎退,一时有些恍神,那个曾经带着5只老虎在本丸里和兄弟们一起玩耍的小短刀,似乎已经不复从前了,是什么改变了祂呢,是不断碎刀的审神者,抑或是只把祂们当成工具的时之政府呢。


    小乌丸并没有正面回复五虎退的问题,的确,如果再不接受新的灵力,祂很快就会重新变回刀剑的模样,然后再过不久,连刀剑模样都会维持不住,有形之物终究会彻底消散,而后祂的灵魂会回归到本体。之后,会在某个时机被其他的审神者召唤出来,以本体的一小部分力量为基础,再结合审神者的灵力,继续履行着维护历史的职责。


    “他的灵力纯粹强大,神隐这样的人类,以你现在的暗堕情况,是可以直接被反噬到碎刀的。”于情于理,小乌丸都不想再看到这个曾经的本丸有任何刀剑折损了。


    对于碎刀,五虎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意,只要神隐成功,哪怕祂碎刀了,那个人类也只能成为本丸的审神者,为本丸以及那些已经撑不住化成刀剑形态的伙伴们源源不断地提供灵力。


    五虎退看着那双红色眼眸,仿佛透过这个乌鸦的身躯看到了那个自显形开始就一直冷静自持的成熟刀剑,祂知道小乌丸一直反对祂们的举动,只是没有干涉罢了,“小乌丸殿应该是觉得消散也无所谓吧,反正最后都是要回归本体的,但我不甘心。”


    小乌丸是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来到这个本丸的,在祂显形的一个星期后,前任审神者就被多把练度极高的刀剑一起谋杀了,那些参与谋杀的刀剑,有的已经沦为恶鬼,加入了时间溯行军的行列,有的变回刀剑形态,陷入沉睡,唯一还清醒着的,便只有五虎退了。


    第23章  暗堕本丸


    旧时之政府对于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 都是持有一种看待工具的态度,存的也都是利用之心。


    时代过于久远,很难说清楚第一个时间溯行军和第一届时之政府的由来, 但当时的时政人员,肯定不是像现在这般,多是汲汲营营、蝇营狗苟之徒,毕竟在时政成立之初,他们还未获得唤醒刀剑付丧神的办法, 以一介人类肉身,去与那些怪物拼搏, 又怎么可能是贪生怕死的人。


    后来, 时政似乎是在阴阳师的帮助下,以自身灵力为代价, 唤醒了那些历经百年的器物中生出的付丧神,刀剑付丧神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批战力。


    人类、神明、怪物三方势力交错, 时间、空间互相交织, 放任他们继续争斗只会令整个世界混乱不堪,无人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就连传说故事中都甚少留下这段历史的只言片语。


    到了这位暗堕的五虎退显形的时候,时政和时间溯行军都隐藏在时空缝隙中,轻易不会踏入现世,他们的争斗依然继续,却变得系统规范起来。


    时政这边已然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里面的人员关系势力错综复杂,互相制衡, 而在这其中,最常见的制衡关系便是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 以及由时政派来监督他们的式神狐之助。


    时政和刀剑付丧神的本灵签下牢不可破契约,双方以维护历史为己任,形成合作关系。每当有合适的高灵力人类担任审神者时,时政就会为其安排工作地方——本丸,以及工作伙伴——刀剑付丧神的分灵,但每位审神者的灵力各不相同,如某些审神者待人温和,灵力也没有攻击性,就不太可能吸引到喜爱战斗的刀剑付丧神显形,久而久之,各本丸的战斗力就会产生差别,而他们所要执行的歼灭时间溯行军的等级也会不同。


    与时政井然有序的发展不同,时间溯行军宛如一盘散沙,大多独立作战,除非是遇到重大的时间节点,那种只要稍稍一改动就可以让后续历史发生大幅度迁移的节点,它们才会共同作战,以对抗大量重点关注这些时间点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直到暗堕刀剑的出现,彻底地打破了这个局面。


    人类自然是有情感的,但刀剑又是否会有情感呢,只是器物所形成的,所谓的神明,又披上了人类外表的壳子,本质上还是冰冷伤人的刀剑,所以,一开始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刀剑付丧神居然是拥有情感的。


    暗堕刀剑的出现的确打了时政一个措手不及,但彼时的时政早已不是当初契约中弱势的一方,他们的科技在发展,人才在增多,实力在增强,而与之相比的刀剑付丧神本灵,却因为不断地分割以及细微的污染,大多陷入了沉睡且实力减弱,哪怕有那么一纸契约的约束在,时政还是选择了直接将那些暗堕刀剑碎刀,除了部分存世古老的稀有刀剑分灵会被回收净化外,其余较为普通的刀剑分灵一旦暗堕,就只有一个下场——被其他审神者的刀剑追猎,直至碎刀。


    碎刀碎的只是形态,分灵还会回到本体,至于那些被污染的分灵回到本体后,对刀剑付丧神本灵会产生什么影响,时政并不在乎,他们发展至今,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刀剑可供使用,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审神者加入其中,对于高层的时政人员而言,他们或者祂们都不过是报表上面的数字罢了。


    这位五虎退也曾经追猎过一把他熟悉的暗堕刀剑——一期一振,与五虎退同属粟田口刀派,藤四郎兄弟们的长兄。


    五虎退的本丸里也有这么一把一期一振,但祂的样子远没有面前的那位来得可怖,那位一期的半个身体长出了骨刺,已经是半时间溯行军化了,这是很严重的暗堕程度,如若不是净化成本高,面对这样稀有的刀剑,时政也不会选择让其碎刀。


    因为已经暗堕的缘故,一期的灵力斑驳,那不堪的污秽就这样附着在自己熟悉的刀剑上,哪怕此刻祂们的身份立场是对立的,五虎退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地说道:“一期尼,你”


    该说些什么呢,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哪怕不是自己的弟弟,但看到有些踌躇的五虎退,一期还是停下了逃走的步伐,祂打量着眼前这把五虎退,和自己那练度尚低的弟弟不一样,这把受命追猎祂的五虎退,已然是目前已知练度的最高等级,一期想,这把五虎退所在本丸的审神者,应该是个善良的人类,毕竟祂们粟田口刀派短刀众多,且稀有度不高,很少有审神者会耗费资源去让这些刀剑提高练度。


    “退”,终究还是一期先开口,“我没想到来追猎我的刀剑会是你,我以为会是数珠丸恒次或者源氏重宝。”


    这类刀剑在未成为付丧神之前,就已经佛缘深厚或是杀鬼无数,其诞生的付丧神也难以被秽气污染,很多的审神者接到追猎暗堕刀剑的任务时,都会倾向于派这类刀剑出阵,除此之外,稀有的刀剑也是这类任务的常客,而其中,短刀,或者说并不稀有的短刀,鲜少会接这些任务上。


    “你现在的审神者应该待你很好”,一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五虎退神色犹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主人,主人他喜欢短刀,我是目前本丸里练度最高的,所以才被派来接任务。”


    喜欢短刀?一期在心里细细地咀嚼这几个字,忽而放声大笑。


    五虎退从来没有听过一期,不,或者说是任何一把刀剑笑得如此的凄厉,祂本能地想要靠近这另一个哥哥,却被一期用本体指着生生地逼停了脚步。


    刀剑付丧神由刀剑而生,其本体会很诚实地反映该付丧神的情况,而那把一期一振上,已经布满了裂痕,从中还散发出缕缕黑气,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没有被追猎,这把一期根本撑不到彻底暗堕成时间溯行军,祂已经快要碎刀了。


    五虎退不可置信地摇头,祂看着面前已经半跪着却还是用刀尖指着祂的一期,难掩悲伤地问道:“一期尼,为什么?你的本体怎么会碎裂到这种程度?”


    面前的一期练度并不低,加上是稀有刀剑的缘故,轻易不会暗堕,哪怕是弑主,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暗堕成时间溯行军,何至于到碎刀的地步。


    “哈因为,我虐杀了他。”一期一边强撑着用本体指着五虎退,以免祂过分靠近沾染上污秽,一边倾诉着那些恨意——对那个不断压榨祂弟弟们、最后让祂们都碎刀了的人类的恨意。


    多可笑啊,明明只是稍微有些灵力且灵力斑驳不堪的人类,却成为了审神者,甚至因为是灵力供给者的原因可以命令压榨本丸里的刀剑,品行低劣的人欺软怕硬,不敢去伤害那些本就攻击力高的刀剑,只会对着小孩子形态的短刀发泄自己的恶意。


    因为灵力斑驳的原因,那个人类只能让一些短刀和胁差显形,这把一期来得实在太晚了,晚到祂根本挽救不了已经碎刀了的弟弟们,晚到祂差点被那个人类和受他胁迫的刀剑欺瞒——以为在祂出阵杀敌时,弟弟们在本丸都过得很好。


    一期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祂身上的秽气也随着祂负面情绪的增长加快溢出,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五虎退的身上。


    五虎退略显痛苦的声音曾经是一期的梦魇,却在此时唤醒了祂的理智。


    “咔嚓”,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是刀碎了的声音。


    “这一次,我有保护到你吗,退。”那未尽之语,已经无法说出口了。


    和那位一期一振弑主的原因相似,五虎退,或者说是这个本丸的短刀们,也是为了自己刀派的刀剑而举起手中的利刃。


    五虎退的审神者是一个追求强度的人,从一开始,他便不执着于光鲜亮丽的稀有度高的刀剑。与其他偏爱天下五剑或者稀有刀剑的审神者相比,他的资源会更向短刀倾斜,让其显形、出任务。


    短刀本体小巧,显形后需要用以维持的灵力不多,而且得益于优秀的机动能力和敏捷性,经验丰富的短刀可以游离在日战和夜战,而五虎退,就是前任审神者基于实用性考虑下,送去极化的第一把刀。


    本丸里虽然刀派众多,但基本每个刀派都有自己的短刀,或者和短刀们在历史上有过共同的主人,所以哪怕对于自身不能上战场而产生一定的难受情绪,哪怕只能在本丸里做着佃当番和马当番等后勤工作的非短刀刀种的刀剑们,也是乐意于看到短刀变强。


    然而,不出阵,无法完成高危任务,只能做后勤工作或者出去远征采集物资,却要消耗本丸灵力去维持人形的刀剑,于前任审神者而言,祂们不过是累赘罢了。


    在前任审神者眼中,刀剑付丧神不过是一批有着优秀外表的工具,既然这些工具中性价比较高的已经培养出来了,那么其他的器物,放弃掉也无所谓,毕竟灵力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然后,便是噩梦的开始。


    那个通常在其他本丸里被哥哥们保护得很好的五虎退,早已露出自己的獠牙,祂纠集同伴,举起反旗,将手中的刀捅进了那个祂曾经用信任目光注视着的人类。


    得益于丰富的战斗经历带来的灵力提升,以及极化后更为坚韧顽强的生命力,五虎退并没有被反噬到最严重的暗堕模样甚至碎刀,祂能勉强维持人性,保有理智,甚至外表和往常一样,没有长出骨刺。


    按道理来说,审神者异常死亡后,时之政府便会派人前来调查并且回收可用刀剑,追猎暗堕刀剑。


    时也命也,当时的时之政府自顾不暇,而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前审神者身死时留下的重大怨念早已将这个本丸完全笼罩,某种意义上,这个本丸的坐标已然丢失,所以哪怕现在的时政知道有这么一个有问题的本丸,却也苦于无法定位的原因,迟迟未能派人前往。


    对于被困在本丸里的刀剑来说,等待祂们的也只有两条路,成为时间溯行军的一员,或者默默地等待形体消散。


    第24章  后日谈


    从那个奇怪的梦境惊醒后, 幸村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朝阳发了一会儿呆,便直接起床了。以往的这个时间点,他也已经起床准备晨练, 只是在住院的一个月内,他早起的生物钟被因患病而疲惫不堪的身体改变,现如今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不知是因为梦境还是以前的习惯,他久违地在朝阳初升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在望着窗外慢慢清醒后, 幸村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弥漫在病房内的一股草木灰味, 那股味道非常浅淡, 但在此时的病房里,尤为明显。


    昨天晚上, 幸村的父母临走前便把病房里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就怕半夜凉风吹进来, 会让熟睡中的幸村感冒。窗户关得严实, 虽然排气扇一直在运作,但房中的空气总归是没有那么流通,是以幸村很快就发现了散发出草木灰气味的源头——是他枕头下的一枚略显焦黑的御守。


    幸村拿起那枚御守,神情难辨,最后只是将它放在了上衣的口袋中。


    幸村闻着病房里的味道,慢慢地腾挪下床,刚经历完手术的身体,哪怕经过一晚的睡眠休息,也还是孱弱无力的。即使是在缓慢地行走, 幸村依旧可以感受到身上缝合的伤口在麻醉剂过后,隐隐作痛。


    幸村忍着那微微的刺痛以及奇异的拉扯感, 走到了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早晨微凉的清风吹了进来,吹散了病房里突兀的味道,也让幸村得以冷静地思考。


    藤原护士来到病房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清秀的少年穿着宽大的病服,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风景,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只是在看着远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幸村君,虽说现在的风不大,但这个季节,室内还是有些清凉的,你刚做完手术,要小心不要着凉了。”藤原护士一边推着小推车走进病房,一边提醒道。


    “藤原护士,早。”幸村回头和藤原护士打了招呼,并听话地离开窗边,重新坐回床上。


    随后,藤原护士一边给幸村做常规检查,一边絮絮叨叨地将昨晚说过的术后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而幸村也任由着她摆弄并乖乖点头。


    “你现在醒了也好,倒是省了我叫你的时间了,待会儿先别去吃早餐,空腹去绿间医生那做个检查。”藤原护士只是帮幸村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伤口缝合情况,更细致的检查还需要去绿间医生那。


    幸村点头,刚好关于昨天的手术,他也有些事情想询问绿间医生。


    这只是微创手术,一般第二天病人就可以下床走动,藤原护士也建议幸村慢慢地走过去,活动活动筋骨。


    检查室距离幸村的病房并不远,两栋楼之间也有便捷通道,但就这么一段距离,幸村慢慢地走到过去,也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幸村来到检查室的时候,绿间已经调试好了检查机器,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用手机复核今天的幸运物是否无误。


    在没有做手术之前,定期过来检查身体是幸村常做的任务,故而此次的检查也一如既往的快速,只是还多了几项针对术后的检测罢了。


    绿间看着幸村的伤口和手边的检查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照这个样子恢复的话,幸村君,预计再过2个星期,你就可安排复健的事情了。我个人的建议是,你需要寻找专门为运动员提供复健治疗的医院,我们这里的复健室,恐怕不太适合你。”


    绿间这话不假,他所处的虽是大型公立医院,人员设备齐全,但术业有专攻,幸村身为一个运动选手,手术后最需要的复健方式,便是在专业人员的指导下,在不影响网球寿命的情况下,快速恢复到之前的身体素质和网球实力。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手术之前,我的朋友们就在帮忙物色复健的地方了”,幸村点了点头,他本也打算身体恢复后就办理出院手续,去往另一个地方进行复健。


    说起在手术前就已经笃信他肯定能平安出院,提前在讨论复健事宜的同伴们,幸村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微笑。


    看着幸村的表情,绿间也回想起曾经见过几次的那群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绿间也曾年轻过,也曾有过这么一个时期,在他的国中时期,他和其他几位同伴也是这么拥着一位少年为王,哪怕后来他们分开去了不同的高中,他们也还是会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只是后来


    幸村并没有错过绿间此时略显奇怪的沉默,他想起了之前景吾曾经提及的,绿间从篮球到医学的转变,莫名的,幸村联想到了自己的疾病,一个猜测慢慢成型。


    两人各有思绪,检查室内只能听到绿间在翻动报告的声音。


    立刻可以出结果的报告并不多,绿间没几分钟就看完了,直到绿间放下了手中的报告,幸村这才开口询问昨天的手术情况,“绿间医生,我昨天的手术,为什么会出现大出血呢?”


    微创手术出现大出血的可能性极低,这也是昨晚迹部单独去找绿间沟通的原因,但昨晚的迹部无功而返,而幸村似乎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


    有过昨晚被质问的经验,绿间沉默片刻后,便打算用同样的说辞应付过去。只是,在他和幸村的眼睛对视上后,却突然回想起那天灰原透露出来的信息,又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幸村君,你知道了?”绿间语焉不详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我看到灰原小姐她”,幸村抿着嘴,含糊不清地说着这言辞闪烁、欲言又止的话,一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模样。


    绿间沉默不语地看着幸村的表演,十几岁的少年心思在他看来,好猜得很,特别是他昨晚又和灰原交流了一番情报。


    绿间心里叹了口气,将眼镜拿了下来,稍微感到头疼,他按揉了一下眉间,然后又重新戴上了眼镜,恢复了平时冷静的状态,说道:“幸村君,我想我们不用互相试探,你发现了什么?”


    幸村明白自己刚刚的演技实在过于拙劣,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御守。


    与真田他们从寺庙里求出来的较为普通的御守款式不同,这枚御守显然做工精致得多,摸上去甚至可以让人感到心情平静,比起真田他们求来的,这个更像是被加持过的物品,唯一有点瑕疵的,便是这枚御守已经变得有些焦黑,黑色的斑点错落分布,破坏了它的美感。


    “今天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后,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从我的枕头底下散发出来的,我拿开枕头后,便发现了这枚御守。”幸村将这枚御守放在了桌面上,并往绿间的方向推了推。


    已经略微焦黑的御守并没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只是那淡淡的草木灰味在此时的检查室内也是尤为明显的。


    幸村很确定他做手术之前枕头底下是没有这枚御守,因为之前真田他们送他的御守他就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直至手术前才将它放在枕头边,而对于这个精致御守的制作人,幸村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幸村君,这枚御守既然你刚刚说出了她的名字,就表示你已经有所猜测了,又何必再和我试探?”绿间并不知晓灰原的行动,但大致能猜到,多半是因为昨天手术突发意外的缘故,才自作主张的吧。


    幸村摇了摇头否认了绿间所说的试探举动,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疑惑:“我只是不明白,除了步美他们,我和灰原小姐并没有多少交集,我幸村精市又有何特殊之处可以让别人默默出手相助?”


    从来没有踏入过那方世界的绿间解答不了幸村的问题,他只能无奈地道:“那么,你为何不直接去问灰原和另外一个人呢?”


    “可能是某种直觉吧,我总感觉绿间医生你知道得更多。”幸村看着这个从他一开始晕倒就负责他身体健康的男人,再结合之前迹部和高桥医生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真的很难再去说服自己遇到绿间医生只是一种巧合和幸运。


    绿间凝视着那双紫色的眼眸,似是感叹又似是预言,“等你以后遇见他,你就会明白了,这是那个人托我转告的话。”


    幸村从小打交道的人里,哪个不是直来直去好懂得很,就算是说话有点弯弯绕绕的,也不难猜中话里的意思,他哪里见过这种说了和没说都差不多的话,简直和柳生平时用来应对媒体的套话一样,他自知是不能从绿间的嘴里再问出些什么了,只能遗憾作罢。


    这一次的谈话,只能让幸村确认自己内心的猜测,更多的事情隐藏在那看不见的幕后,而目前他最容易接触到的绿间,却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幸村一边朝自己的病房走去,一边拧眉深思,在平安地做完了手术,他终于有心情去好好梳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卷入这些奇怪的事情中的呢,是从美绪将猫咪老师捡回家的那天开始吗?


    不不是,绿间、夏目、灰原,这三个人明显都与另一个世界相关,而在遇见猫咪老师之前,他就已经见过绿间医生了,现在想来,当时昏迷原因还不明确的他,一被送到医院便是由绿间医生接手治疗,也是有几分古怪的巧合在里面的。


    他会遇见绿间医生,是因为他突然昏迷,而他昏迷的原因,是因为患有格林巴利综合征,这样细究下来,难道一切的源头是他的病吗?


    幸村一方面觉得自己患病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力,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他会和绿间以及灰原结识,也是因为这个病的原因。


    如果和这三人中的两人相识都不是纯粹的巧合的话,那和夏目的相遇呢?


    美绪会将猫咪老师捡回家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幸村回忆着当时美绪的话,与空气搏斗、脏兮兮的猫咪老师——祂当时肯定是与妖怪在战斗。


    事情的关键是,当初敲他家门的妖怪,究竟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是猫咪老师吗?可是仅凭这几次的接触以及祂和夏目之间的相处来看,幸村相信猫咪老师不是那种会将对祂抱有善意的人类置于危险之地的妖怪,所以是我引来的妖怪吗?


    幸村思索着自己身上哪一点吸引了妖怪,突然,梦中那个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味道?幸村从不觉得他的身上有特殊的香味,难道是非人之物才能察觉到的气息。联想到气息,幸村猛地停住了步伐,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他却没有抓住这缕思绪的尾巴。


    这时,从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部长,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是哪里不舒服吗?”毛利跑到幸村的面前,着急地看着他。


    幸村被毛利的声音喊回了神,他看向略微弯腰平视着自己的毛利,以及毛利身后几位正在快步走来的高中前辈,微微摇头解释道:“我没事,只是刚才想些事情,稍微出了一会儿神。”


    随后,幸村又看向了正在用担忧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前辈们,微微一笑,安慰道:“我真的没事,昨天的手术很顺利,刚医生检查的时候还说我过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幸村不说昨天的手术还好,一说这几个人就像是点了炮仗似的,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精市,你刚才说你的手术很顺利?”


    听这语气,幸村就知道前辈们已经知道他昨天手术的情况——他明明提前叫真田和柳不要说太多的。


    幸村面前的前辈们,都是从他刚加入立海大网球部就认识他的了,亲眼看着他从行事略显稚嫩的国一新生成为如今可以独当一面扛起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自然是知道他此时大概在想着要怎么说话才不会更加惹他们生气。


    “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了,有什么进去坐下来慢慢说。”有前辈打着圆场。


    众人到底是因为关心才生的气,自然也无意为难幸村,又考虑到他刚刚站在病房门前脸色就有些苍白,于是便立马簇拥着幸村走进了病房。


    “还说手术很顺利,比赛完后我们就收到了短信,你手术期间大出血的事情,我们可都知道了,而且你看看自己的唇色,苍白得很,刚我去倒了杯水,也就温温的可以入口,你再晚一点回来,喝的水都是冷的,精市,这就是你之前和我们保证过的会好好照顾自己?”递水给幸村的前辈皱眉打量着他的脸色,怎么看怎么不满。


    有人观察病房里的细枝末节,就有人注意到幸村刚刚话语里暗含的意思。


    “小部长,你刚刚说是去医生那做检查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空腹检查,那么,你现在是还没吃早餐?”


    毛利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向幸村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幸村本来是想做完检查后就去食堂吃早餐的,但他回来的时候心里又装着事,条件反射地就走回了病房,导致现在被提醒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没有吃早餐,辩驳不了,眼下又一时没有想到有什么事情可以转移前辈们的注意力,幸村只能低头认错。


    “啧,小部长,你这样可不行,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发现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了。”


    毛利烦躁地挠了挠头,换作以往,他肯定不敢这么对着幸村说教,但现在他们一众前辈都在这,给了毛利莫大的底气,“早餐已经有人过去拿了,等下就到,在这期间,小部长,你可要老实地坦白,最近还有没有做出这些伤身伤神的事情。”


    此时,除了跑去食堂帮幸村买早餐的那位前辈外,其他几人或站或坐地将幸村围了起来,也不开口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幸村。


    幸村的几位前辈中,除了毛利因为出色的网球天赋入选了U-17训练营之外,其他人都只是在高中的网球部里继续打着网球,也因此,他们没能像毛利一样可以比较自由地去国中部找幸村,连幸村生病了的消息,他们都是通过论坛和毛利才知道的。


    同属立海大,国中部和高中部的消息不灵通是一回事,他们在升上了高中后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未来,以至于除了大型的网球比赛,他们平时鲜少去关心幸村也是事实。


    于是,在得知幸村生病后,明明不是自己造成的,却也觉得自己疏于关心后辈的前辈们,对幸村产生了莫名的愧疚。


    而这种愧疚感,在那天幸村向他们倾吐关于没能拿到全国三连冠的噩梦时,到达了顶峰。虽然当初他们立即安慰并指出幸村不能将网球部的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但在离开医院后,他们私底下也讨论过,是不是他们在国一时期就将网球部部长的位置交给幸村,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呢,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揠苗助长了呢。


    明明还有一两年就是成年人了,却还在那胡思乱想、多愁善感,那天有训练没有去看望幸村的毛利在群里看了他们的讨论,直接就嘲笑出声了,“你们应该还记得,当初是小部长带领真田和柳挑战你们,直接赢下比赛后,你们才将部长之位传给小部长的,当时部员们也很认可小部长,连我都服从管理,你们现在说得,好像是你们给了小部长一个烂摊子,导致他一个人苦苦支持网球部,孤立无援一样。”


    毛利摸着下巴思考,觉得小部长这么重的责任心估计也是他们这些前辈所带坏的,明明像他这样的心态就很好。


    尽管那天被毛利说了一通后,几位前辈也放下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这次幸村手术的时间和他们比赛的时间相撞,又把他们心中隐秘的担忧和不安激发了出来。


    本来他们昨天一边打比赛,一边担忧着幸村这边的手术情况,在看到真田他们发过来的消息时,他们忍不住后怕又庆幸。


    他们当时都被比赛牵住了步伐,没有赶上幸村的手术时间,不能在手术室外陪着他。幸好这段时期国中并没有大型的网球比赛,真田他们可以请假去医院,如果作为朋友和前辈的他们都不能在幸村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那对幸村来说,无疑就是一种伤害。


    幸村不知道在他沉默地想着说辞的这段时间,前辈们又在脑补了些什么,他只觉得前辈们炽热的视线快把自己烤化了。


    幸村在病房做出承诺的时候,另一边的绿间也在问人要一个承诺。


    绿间想着今天晨间占卜的建议,久违地拨通了那个电话,“赤司,我是绿间,幸村精市他对那个世界已经有所察觉了,接下来,你的打算是?”


    第25章  奇迹的世代


    似乎无论是什么运动, 总会有它自己的王屹立在顶端,俯视着众人,让其他人心生畏惧的时候, 也会因不甘而不停地向其挑战。如今的立海大便是这样的存在,它已经是全国两连冠了,这最后的一年,无论是立海大众人,还是其他的网球强校, 都在努力训练,以期夺得冠军。


    曾经有一所国中——帝光中学, 它在篮球上的地位与如今的立海大一样, 也是凌驾在众所国中之上的存在,就连理念也相差不大——“连战皆捷乃宿命”和“胜利就是一切”, 都是以比赛胜利为目标的强校。


    然而,与如今勤奋刻苦训练的立海大众人不同, 当初的帝光中学篮球部, 在备战三连冠的中学联赛期间,部内的王牌却大多没有去参加训练,那是何等的一种——傲慢。


    王牌总是会有些特殊的称呼以彰显自己的不同,正如立海大中网球最为厉害的几人被称为立海大三巨头,帝光中学篮球部的几人也有着自己的称号——奇迹的世代。


    奇迹的世代由五人组成,为首的便是当初迹部提到过的,赤司家的独子——赤司征十郎,其余几人分别是幸村目前的主治医生绿间真太郎、紫原敦、青峰大辉、黄濑凉太,除了奇迹的世代, 当时的帝光篮球部还有一位隐藏在他们光芒身后的辅助型选手,幻之第六人, 也是被称为影子的黑子哲也。


    识人之智似乎是每个队长的必备才能,那奇迹的世代以及黑子哲也,皆是由赤司新手挖掘才能并推荐加入“一军”的——和正选是差不多的概念。有共同一致的目标、有彼此认同的才能、有相互连结充当纽带和润滑剂的黑子,以及带领他们夺取比赛胜利的队长赤司,这样的一支队伍,理应充满着凝聚力,非常团结,他们在国中一二年级的时候,也的确如此,只是后来,这样的队伍却是四分五裂了。


    与立海大众人约好了以后要一起升上立海大高中,继续他们立海大网球部的连冠之路不同,当初的帝光众人在国中之后,便分开前往了六所不同的高中。后来,他们也只在高中第一年继续活跃在篮球比赛上,在高中二年后的篮球界,已经鲜少能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的身影以及听到有关他们的传闻了。


    “嗒”,那是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接到绿间电话的时候,赤司正在和自己对弈。作为正式接管了家族企业的赤司家掌权人,赤司平日里的工作基本上是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今天是他非常难得的休息时间,他的工作手机已经交由黑子保管了,私人手机还放在身边,只是一直处于静音状态,只有几个特别设置过的电话号码打来,才会有铃声响起。


    赤司手上摩挲着那枚将棋,将自己的思绪从棋盘上剥离开,语气温和地说道:“真太郎,有什么事吗?”


    真太郎绿间听见这个称呼,便知道此时接电话的是赤司的第二个人格。


    一开始帝光众人不知道赤司第二人格出现的原因,甚至对于赤司第二人格有些隐隐的不喜欢,即使到了现在,他们对赤司的了解程度更深,但对于赤司的第二个人格,绿间还是心绪复杂的,当然,不只是绿间,现在的奇迹的世代哪个不是对赤司的第二个人格有着复杂的情感,也许只有大学毕业后担任赤司秘书的黑子是例外。


    清楚对面那人强势凌厉的性子,绿间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修改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讲述了近期发生在幸村身上的事情,并询问赤司下一步的计划。


    本来绿间是不会牵涉到他方世界的事情的,毕竟他不像赤司和灰原那样已经踏入了他方世界,所以绿间只是知道赤司手下有一股不科学的势力,以及一直在和非人之物作战罢了。


    只是如今,幸村是绿间的患者,他又是在绿间做手术时出现了生命垂危的情况,于情于理,绿间都有了解这件事情的权利。


    “幸村精市他是彭格列的人,我将他安排到你那里,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至于灰原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还他和那群小孩的缘,不用管”,赤司想起与那位教父的对话,以及昨天呈上来的报告,继续说道:“昨天手术室上发生的变故,你不用担心,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等幸村离开医院后,彭格列那边的人会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的。”


    赤司的言下之意,不过就是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与绿间无关,而后续事情的发展绿间也不用管。


    对于这样的回答,绿间肯定是不满意的。明明每次被卷入漩涡的都是他们,可身处高处的赤司总会在解决完事情后,轻飘飘地为这些事情下总结画句号,让他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稀里糊涂的,连这中间赤司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做了什么事情,付出了什么代价,他们都不清楚。


    以往的绿间出于尊重和信任,并不会对赤司刨根问底,但也许是受了昨天那场手术的影响,也许是受了立海大众人的影响,也许是听取了今天晨间占卜的建议,总而言之,他做出了很不符合自己平时谨慎形象的行为,他直接将自己所有的疑问说了出口:“既然是沢田那边的人,却安排在了受你庇护的医院,而且还是由我来负责,赤司,你和沢田是做了什么交易吗?另外,昨天手术室发生的事情,那些非自然的力量当时是怎么出现和消失的,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说着,绿间又叹了口气,“赤司,明明我已经被卷入到这些事情里了,你还是想瞒着我吗?”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禁让绿间心底涌出了一股无力感。从国中开始,从他们成立了奇迹的世代开始,赤司就是这样,将学生会的事情,将篮球队的事情,将他们这些队友们的事情,都一一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当初的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赤司的保护和特殊对待,却并不察觉。


    等他们发觉事情不对劲并开始全面复盘的时候,赤司已经出国接受治疗了,高中二年级的比赛场上,竟然是他们与赤司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之后,便是长达六年的离别了。


    此时,话筒两端都在沉默,绿间是回忆过去,赤司则是在斟酌究竟要透露多少给绿间。


    其实在被卷入他方世界,成为审神者后,赤司是想过并实际行动过远离身边的人的。当时的时之政府还没有被他和沢田纲吉掌控,庞大而腐朽落后的机构中暗藏了不少的毒瘤。那些时政人员,因为他是赤司家的独子而对他表现出来的虚伪和惺惺作态,简直让人作呕。然而,对当时已经因为强大的灵力遭怪物窥视,甚至因为精神世界的不稳给了怪物可乘之机的赤司来说,成为审神者,与时政签订契约,是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成为审神者后,赤司了解了更多关于灵力以及那些怪物的行动逻辑等知识。那些怪物,其实是时间溯行军以及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妖怪,本身便对人类以及人类所创造的历史恶意满满,灵力以及血肉是它们的果腹之物,而与之相对的,便是时之政府以及一些阴阳师的存在,两方互为制衡。


    有了制衡,便不会无所顾忌地行事。那些怪物不会去针对伤害普通人类,因为那样太过于麻烦且收益低微,还会引起注意,性价比低。它们更喜欢拥有强大灵力的人类,那样的人类不仅吃了对自身大有裨益,而且那种人类往往可以成为影响多人的名人,这种人只要消失了,那么与他相关无数人的命运都将会改变,而历史也会随之改变,一举两得。


    不过,正因为灵力强大,这类人才不容易受到侵害,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时间点,诸如幸村患病身体虚弱的时候,诸如赤司人格分裂精神不稳定的时候,这样可以一举彻底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时间点,被众多怪物和时政人员所关注和保护着。


    保护总是会有疏漏的,特别是当事人并不知晓危险逐渐靠近,赤司比较幸运,他的家族背景决定他对这些事情会有所涉猎,于是,他在高中一年级就发现了这些非人之物的存在并成为了审神者,后来,他发现奇迹的世代和黑子的灵力也是非常充沛后,便做出了疏远他们的举动,以防他们也被盯上。


    然而赤司选择疏远帝光众人的时间节点并不怎么好,那是在洛山和诚凛篮球决赛之后做出的举动,而当时作为败者的他做出如此远离的动作,不能不让奇迹众人和黑子有所误会。


    那段时间的鸡飞狗跳,赤司实在不想再回忆,后来奇迹众人和黑子知道赤司有秘密且不能明说后,也承诺不过分靠近和探究。但现在,绿间明显想要知道更多,而目前的局势也在赤司的掌控范围内,赤司拧眉深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退让了一步。


    第26章  往事


    “真太郎, 我和沢田之间的合作内容,你的确不能牵涉进去,不过, 关于其他事情,我可以解答你的疑惑。”赤司给了绿间提问的机会。


    绿间对赤司突如其来的松口感到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在帝光时期,赤司因为要同时负责学生会和篮球队事务的原因,很多事情需要绿间来进行协助, 所以当时绿间和赤司经常是有商有量地进行沟通合作的。此时赤司的态度,让绿间仿佛回到了那个一切隔阂都还没产生的时候, 他定了定神, 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赤司,你当时踏入那个世界也和如今的幸村一样, 遭受了生命威胁吗?”这个问题,早在当初他们被赤司推开疏远的时候, 就有复盘思考过了。只是那时, 除了青峰,没人敢直接向赤司求证,而青峰当时所得到的,也不过是赤司强硬拒绝回答的态度罢了。


    今天的绿间仿佛找到了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完全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突破口,所以他把这些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把这些压抑许久的疑问说了出口。


    绿间想确认的是,当初赤司是因为踏入他方世界就会遇到这样的生命危险,所以他为了身边人的安全才决定疏离他们, 还是因为他们对赤司造成了伤害,才是赤司远离他们的主要原因呢, 在之前,绿间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都是认为他们的举动伤害了赤司,才是他们被远离的主要原因。是的,他们伤害了赤司,在赤司出国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赤司倒是没有想到绿间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旧事重提,他用着轻松的口吻,将当初遇到的事情删删减减地说出:“和幸村精市不一样,我当年是主动踏入那个世界的,如果我有生命垂危的事情发生,早就有相关的报道了,你们也应该会收到消息不是吗?那些怪物,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并伤害人类,更多时候,它们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爬行,伺机而动罢了。”


    赤司这话说得轻巧,也就只是在欺负绿间他们对当年的事情不甚了解。


    “那你当时在比赛场上突然晕倒,是不是也是那些非人之物做的?”绿间在心里骂道,刚刚差点就被赤司绕过去了,他只回答了没有生命垂危的事情,可谁知道在他的逻辑里,是不是晕倒后醒不过来,才算是生命垂危呢。


    赤司也没有想着这些文字游戏可以骗过绿间,他并没有否认绿间的话,“算是一部分原因吧,真太郎,你当初会突然转去学医,不也是对我的身体状况有所猜测吗?”


    赤司这话,彻底戳破了绿间的自欺欺人。如同现在的幸村一样,他的大出血,那些妖怪只是推了一把手,归根结底,还是幸村患病需要做手术才是造成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赤司当时的晕倒,非人之物作祟只是一个导火索,赤司本身精神不稳定,是根本原因,而他们,是造成赤司精神不稳定的帮凶。


    从小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是每一位家族继承人都需要面对和经历的事情,作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赤司内核强大、情绪稳定,这样的人,本不该有人格分裂这种精神疾病出现。然而事实是,赤司在国中二年级的后期,便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此后便一直是第二人格占据主导地位,直到和诚凛一战后,赤司的第一人格才重新出现。


    奇迹众人和黑子在赤司出国后,曾聚在一起,对赤司人格分裂、突然疏远以及晕倒出国等一系列事情进行了复盘。


    在国中二年级的一开始,一切都是好好的,当时篮球部的每个人都会准时参加部活,听从指挥,也许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谁也说不清楚,不想继续参加训练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也许是从一场场比赛上那碾压的分数中滋生的傲慢,也许是从对手那毫无斗志的脸上滋生的无措,也许是从队友懒散的比赛态度中滋生的恶意,无论是由于什么原因,当时能力已经逐渐开花,并且远远地将同龄人抛在身后的天才们,奇迹的世代,他们已经认为部活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一开始的他们还会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因为队长是赤司,他们早已习惯听从对方的命令,但一场挑战打破了这个平衡——紫原向赤司发起了挑战。


    这当然是不含有恶意或者任何挑衅意味的挑战,在复盘的时候紫原也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篮球本来就是努力了也不一定就有结果的运动,这是常识吧,明明一定会胜利的我为什么还要去训练呢,结果赤仔一直在反对我,我当时也生气了。”


    当时这样说着的紫原,似乎又想起了当年被催着训练的不服气,嘴里一直吃着零食来平复心情。


    当时的挑战,除了黑子外出没有在场外,众人都选择了旁观,他们也好奇赤司和紫原的 one on one 究竟谁会更胜一筹。


    一开始的比分出人意料,是紫原领先,复盘的时候紫原回想起当年比分落后时粗喘着气的赤司,心里的想法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就是这一场挑战,激起了赤司内心深处最大的不安全感,他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那个有着“天帝之眼”的赤司直接将紫原完虐。


    “胜利就是一切,只要你们可以保证自己带来胜利,就能不参加部活。”明明是为了让紫原自己参加训练才答应下来的挑战,却在赢下了挑战后,允许他或者是他们,不用参加训练。


    多么的前后矛盾啊,可当时众人都震惊于赤司所说的话,却忽略了这突兀的转变。只有后来赶回球馆的黑子在看到赤司的第二人格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是谁?”


    复盘的时候青峰听到了黑子的复述,直接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不愧是哲,直接就对着赤司问出口了呢。”


    黑子给了青峰一个手刀后,继续说着当年发生的事情,因为才能不算出众,只是依靠自身微弱的存在感而加入一军的黑子自然不可能不参加训练,当年的他面对已经开始有些分崩离析的团队以及逐渐怪异凝重的部内风气时,是非常痛苦的,他一一去找过奇迹的众人,彼此都无法理解无法说服对方,那个时候,黑子其实是有点埋怨赤司的第二人格的。


    复盘到这里时,众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当初似乎也对赤司的第二人格存了那么细微的怨气。


    黑子继续剖析着当年自己的无知与偏见——他错误地把赤司的两个人格分开了,当成了两个人。


    在黑子看来,之前的赤司温和亲切、平易近人,不仅没有看不起当时弱小的自己,还帮他发掘自己的才能,扬长避短,让他顺利地加入一军。而且作为控球后卫的赤司,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是利用精准快速的传球,制造队友的得分机会为首要的任务的出色球员,那样的赤司,从一开始就是黑子的榜样。


    可是后来的赤司,在黑子的眼中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和以前处处相反,他待人强势、手段极端,他只关注胜利,不重视团队,甚至推了一把手让团队更加分裂。


    当时的黑子,不,或者说当时的奇迹众人对于人格分裂远没有现在的了解,他们将赤司的两个人格分开来看,既佩服着对方的实力,又觉得自己被抛弃。这么一梳理复盘,众人似乎也明白当时洛山对战诚凛的时候,自己只为黑子加油呐喊了,不是因为他们想看到黑子嬴,只是因为他们想看到赤司输。


    复盘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绿间扶了扶眼镜,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么在这场比赛之后,赤司的第二人格陷入了沉睡,第一人格重新出来了吧。”


    对于绿间的说法,黑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更正道:“赤司君的第一人格,是在比赛的后期就出来了。”


    所以你们伤人的声援,是冲着一开始就敬佩的队长去的,黑子看着众人僵住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畅快。


    “那么,小赤司在比赛后疏远我们,究竟是因为那些非人之物,还是因为我们的表现”黄濑语气低落地喃喃自语道。


    “黄濑,赤司并不是小心眼的人。”绿间这么说着,其实心里自己也不太相信。


    说起非人之物,怕鬼的青峰都脸色都白了一个度,直接变灰了,“赤司不会骗我们的,肯定是因为那些怪物的原因,他那段时间才不搭理我们。”


    黑子倒是持反对意见,“可是赤司君当时并没有远离洛山的人。”


    说起洛山的人,紫原手里的美味棒直接被捏断,他皱起眉头,拖长声音说道:“好烦,我们不能直接问赤仔吗?”


    “那,小绿间,你来问?”黄濑左看看右看看,选定了看起来最冷静理智的绿间。


    绿间没有搭理他,一向冲动的青峰受不了这气氛,直接拿起电话就给赤司发信息,他也没有那个勇气直接电话。而他得到的,也不过是赤司强硬拒绝回答的话语罢了。


    复盘到了这里便卡住了,他们当初察觉到被赤司疏远后,磨了很久才让赤司透露出了些许的答案,但单凭那些只言片语,他们并不清楚非人之物与赤司的联系,便只能从赤司的人格分裂继续下面的分析。


    在他们恢复如同国中时的相处后,紧接着发生的,就是美国来的纳什上门挑衅的事情了。面对外来的强敌,奇迹的世代以及黑子再次组队,也许就是那场比赛,让他们再次感受到,尽管现在他们都在新的高中队伍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收获了同样珍贵契合的伙伴,但他们最熟悉、最喜欢、最无后顾之忧的,还是和彼此一个队伍。


    那场比赛打得焦灼,比分一直胶着,那次的比赛是赤司两个人格的融合,才重新带领他们夺取胜利。


    “就是这里不对,如果赤司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格分裂,那为什么上两周的比赛他会当场晕倒,那天医生给出的答复就是精神不稳定。”复盘到了这里,绿间才点出了这个违和的地方。


    黑子皱了皱眉,补充说道:“我当时有听见医生说,赤司君的晕倒似乎也和运动神经有关。”


    “这些原因,都会导致小赤司昏睡这么久吗?”


    可惜在场没一个人对医学有所涉猎,不能回答黄濑的疑问。


    “赤仔真的睡了很久,我给他存的零食已经放满两个箱子了。”紫原每天早上一想到还在昏睡中的赤司,都会从自己的零食堆里扒拉出来一部分,存着等赤司醒来后给他。


    “这样看来,意大利那边的医疗真的很发达欸,赤司过去才几天,就已经醒过来了。”青峰倒是没有纠结这么多,不管什么原因,现在赤司都已经醒来了。


    “赤司君大概什么时候回国?我们要给他办派对吗?”


    几人边复盘边构思着盛大热闹的欢迎派对,却在几天后收到赤司再也不会回国的消息。


    回想起往事,绿间叹了口气,他多年以来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之前赤司的晕倒,精神不稳定是根源,非人之物是推手,而他们——是帮凶。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一边拿非人之物当筏子安慰自己,一边又潜意识地知道是自己的错误间接导致赤司的晕倒昏睡,所以才去学习精神和运动神经方面的医学,甚至当了医生。


    其实他们还犯了另外一个致命的错误,便是过分信赖于赤司的能力,连非人之物,也相信赤司可以一个人解决。当然,从结果来看,赤司的确也解决了,毕竟如果他失败了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是大出血却得不到帮助的幸村,意外地死去,不是吗?


    而这一层,也是绿间在做完手术后才明白的,他们没有直面过非人之物带来的伤害,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在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赤司的庇护时,还矫情地揣测着赤司远离他们的原因。


    电话里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赤司疑惑地开口问道:“真太郎?”


    “抱歉,刚走神了”,绿间稍微恢复一下激荡的心情,然后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这次有非人之物潜入医院,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第27章  好梦


    绿间的担心不无道理, 当初他会选择进入这家医院,也是因为其背后有赤司的势力,可以保护他的生命安全。不仅是他, 如今的奇迹众人,哪个不是在赤司的势力庇护下活动,一方面是赤司家族能量巨大,社会上很少有产业是和赤司家完全割离开的,另一方面, 也是由于他们日渐成熟强大的灵力,以及逐渐深远的影响力, 更令非人之物觊觎, 赤司不希望他们也成为审神者,被卷入一场场战斗中, 便只能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后,慢慢减弱他们身上的关注度, 并将他们安排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以不引起非人之物的窥探。


    而本该安全的庇护所却在幸村的手术过程中出现了致命的纰漏,很难不让绿间对赤司现在的情况产生令人不安的猜测。


    赤司听出了绿间语气中的担忧,宽慰道:“那些妖怪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它们不过是趁那时是幸村最虚弱的时间点,拼尽全力地在医院的保护界内破开了个口子,孤注一掷地希望可以成功而已,当场就被彭格列的人解决了。而且这件事也让我成功抓住了那些旧时政人员的残党,给了我线索将那些蛀虫的本巢重新清洗一番。”说到这里的时候,赤司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浅淡的笑意。


    赤司的话让绿间微微怔住,他不应该怀疑从国中开始下将棋就是走一步看十步的赤司会对这件事情毫无准备, 不过,既然赤司早已预料到敌方会有所行动绿间抿了抿嘴, 询问道:“赤司,既然这些都在你的计划之内,那为什么”


    绿间顿住,他想说的是为什么不提前规避呢?就真的可以保证幸村的安全吗?万一出现了意外那后果


    赤司听出了绿间的未尽之言,轻笑道:“真太郎,你记得我的使命是什么吗?”


    “审神者的使命,是保护历史。”


    在赤司回国后,他就和奇迹众人以及黑子坦白了些许当年的事情,虽然还有更多的事瞒着他们,但对于目前赤司身上背负的东西,他们也是知道个大概的。


    “那在你看来,什么是历史呢?”


    历史,通俗来说,便是过去的事实。但绿间知道,赤司这话并不是单纯地向他询问历史的概念,于是他默不作声。


    “过去、现在、未来,是一组相对的概念。我曾去过几百年前的战场,维护我所知道的真实的历史,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我们是未来。而幸村精市,从未来的角度看,他会患病并且元气大伤,是既定的历史,所以身处现在的我们并不能去规避,不然,身为历史保护者的我们,就亲手修改了历史了。”


    “可是赤司,按你的说法,如果审神者知道不能改变现在某件事情的话,也就相当于他知道了未来这件事情的发展,审神者是人类,人类皆有私欲,真的有人可以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而不去改变它吗?”绿间不能理解赤司的这段话。


    赤司并没有回应关于改变历史或者说改变未来的问题,他只是反问道:“真太郎,你觉得我现在,还可以被称为人类吗?”


    听着话筒那边陡然沉重下来的呼吸声,赤司并没有继续说话,给了绿间缓冲的时间,虽然他觉得,他们应该从他回国后第一次照面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毕竟过去了六年,他依旧和高中二年级一样,毫无变化,连哲也都比他高了。


    绿间并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正如赤司所猜想的一样,谁都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了,他们只不过还在自我安慰罢了。


    “不要转移话题,赤司,真正的旁观不插手,才是保护历史的做法,从幸村被安排到我这里开始,事情就已经发生变化了,不是吗?”


    绿间虽然稍微有点迷信晨间占卜,但本质上,他是奇迹的世代里最为理智冷静的人,毕竟很少有人身处在热血沸腾的篮球场中,还在精准地计算角度,投出半场甚至是全场的三分球。


    “因为有个朋友和我说,未来不只有一个,事情的发展就像是树上的枝丫,不同的选择只会指向不同的未来。”赤司补充道,毕竟他也短暂地去过不一样的未来。


    “但你刚才说的那一段不能改变历史之类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吧?”


    “嗯,因为历史是很难被改变的,特别是那些非人之物都只看重改变重要人物的历史。比如幸村,哪怕这次他没有被安排进这家医院,由你来负责治疗,以他的性格,依旧会选择手术治疗,然后在没有非人之物的捣乱下完成手术,但因为操刀人不是你,他的手术效果可能达不到预期,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真太郎,你也看得到那孩子对网球的热爱,他不过会是更痛苦更辛苦地去复健罢了,最终,他还是会站在网球场上。”


    “所以这就是他会生命垂危的原因吗?”


    赤司肯定了绿间的推测,“这类人的历史轨迹难以被改变,所以非人之物只会选择杀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战斗的原因,因为阴谋诡计或者一时的低谷不会改变这类人,只有死亡可以。”


    “所以说,彭格列那边,只是出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设法让幸村的这条网球之路走得更顺畅一些而已,算不上是改变历史或者未来。”


    “我还有一个疑问,幸村是影响力巨大的人,哪怕他本身的历史没有改变,那与他息息相关的人呢,这些人的未来不也已经被改变了一部分吗?”


    赤司摇了摇头,尽管电话那头的绿间并不能看到他这个动作。


    “那些能被改变的,不过是水面上被掷下的石头所泛起的涟漪罢了,在时间的长度里,终究会归于平静。比如幸村没有遇到你,可能会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做复健,而在这期间,如果他们学校有网球比赛因为幸村的缺位而输了,这的确是产生了变化,但这又如何?又有谁的人生轨迹会因为这个事情发生改变呢?真太郎,你也很清楚,不会的,不是吗?”


    绿间无法反驳赤司的话,今天他和赤司之间对话的信息量,已经是需要让他停下询问的进度,重新整理思绪的庞大了。


    于幸村这一件事上,绿间已经没有太多可以知晓的事情,于他方世界,绿间也没有再继续询问的意思,然后,他便和赤司如寻常朋友一样,说着近期发生的趣事,将之前的种种讨论一概翻篇。


    另一边,好不容易从前辈们令人窒息的关心中逃脱出来的幸村又开始陷入了沉睡。


    做完手术后的身体本来就容易疲惫,幸村今天醒得早,单就做检查这一件事,便已经是费力费神了,后来在前辈们的监督下用了早餐,本还想着好好沟通一番的前辈们看见聊着聊着便控制不住地打哈欠的幸村,耐心地嘱托了几句后,便也离开了病房,让幸村得以好好地休息。


    傍晚时分立海大众人来看望幸村的时候,他正睡得香,真田和柳分别找藤原护士和绿间医生确认了这样长时间的睡眠是正常之后,便组织大家离开了病房,他们不敢在里面过多逗留,就怕吵醒了幸村。


    幸村是被饿醒的,他今天除了那顿迟来的早餐外,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此时他揉了揉肚子,看了眼黑漆漆的病房后,打开了床头灯。


    在幸村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几个保温盒,一个便当,以及长长的便利贴。


    前辈们说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连早餐都不记得吃,真是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


    绿间医生和藤原护士都说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多睡点觉也有利于身体恢复,但还是要记得一日三餐,定时用餐,另外,大家在今天的部活中已经补了昨天的训练了。——柳莲二


    我和搭档去饭堂给你打包了晚饭,用保温盒装着,醒来后记得吃哟,puri~——仁王雅治


    我有劝过仁王不要打这么多食物的但是柳似乎也认为你可以吃得完,吃完后要散步一段时间消食,不要立刻就睡觉了,会对胃不好。——柳生比吕士


    我特意问过绿间医生你的忌口,做了些点心,本来做了一盒的,结果仁王打包了很多食物!这样的话你肯定吃不完我的点心了,所以我就把点心分给了他们一点,最精致的三个都给幸村你留着呢。——丸井文太


    我们今天都有好好地训练,大家都很服从安排,文太的点心很清淡,易消化不积食,适合部长你吃。——胡狼桑原


    部长,我攒了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前辈们写太多字了,这里好像已经写不下了,我明天再说吧。——切原赤也


    幸村部长,好好休息,我还想着和康复后的你打比赛呢。这几天立海大的前辈都很照顾我,只是都不跟我比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们打比赛呢?——越前龙马


    幸村边看纸上的内容,边乐不可支地笑着,单看这些文字,他就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当时那群人在他的病房,一边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音,一边张罗这么多东西的场景了。


    仁王和柳对于幸村的食量并没有估算错误,在吃完保温盒里的饭菜以及丸井做的点心后,幸村正好是八分饱,并没有被撑着。他也依着柳生的话,在饭后给自己披上外套,走出房门慢悠悠地开始散步。


    一个人的散步过于无聊和冷清,于是幸村便在散步的途中,给手术后一直未能见面的友人们都打了个电话,在月亮撒着的小路上,听着他们在电话里的絮絮叨叨与关心之语。


    越前是最后一个接到幸村电话的人,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床上用网球逗着卡鲁宾。


    在接到幸村电话的时候,越前无疑是惊喜的,他对幸村的印象一直是深藏不露的部长,而他可亲可敬的未来部长昨天刚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在越前跟随着前辈们离开医院时,幸村还处在沉睡中,哪怕心里知道幸村已经成功做完手术,但当时刺耳的病危通知还是给众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伤痕,所以在看到来电显示是幸村部长的时候,越前立刻放下手中抛来抛去的网球,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桌前接通了电话。


    幸村给越前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因为切原用实际行动说明他真的有很多话要和幸村说,所以幸村接通越前电话的时候,已经散完步并回到了病房,准备和越前聊完后就入睡,结果在通话途中,他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生理本能——他失礼地在和别人通电话的时候,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越前哑然失笑,为了不吵醒幸村,最后在挂断电话前,用气音说了句,“好梦,幸村部长。”


    第28章  身体恢复


    在那天之后, 幸村便再也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如果不是那个有些焦黑的御守此时正静静地躺在抽屉里的话,幸村或许会认为那天晚上的梦, 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不过,幸村也没有因为异常情况不再发生而放松警惕,他还记着那双金色泛红的眼眸,里面的偏执令他心惊,直觉告诉他, 他们还会再次相见的。


    幸村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直觉了, 绿间那里一直打着哑谜, 似乎对内情也不甚清晰,而且幸村并没有在绿间那里感受到任何非人之物的气息, 在碰了几次壁之后,幸村放弃了以绿间为突破口的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 幸村自然也有去找灰原问个清楚的想法, 然而自从手术做完后,幸村再也没有见过灰原,他曾经向步美他们询问过灰原的行踪,所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灰原出了一趟远门,归期不定。有时几个小孩在幸村的病房里玩得太久,来接他们回病房的也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们叫他阿笠博士。幸村也有旁敲侧击地向阿笠博士询问过灰原的事情,但每次都被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线索再一次断裂。


    因为不想将身边的亲人朋友卷进来, 幸村也就没有向真田他们提及这些事情。既然没有更多的线索,幸村也只能将疑问再次放在心底, 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没有了疾病的困扰,又不需要做剧烈运动,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检查室走到病房的幸村,毫无意外地变胖了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将体重恢复到了手术前一段时间的状态,而对此,除幸村外,其余人都是乐于看见这样的结果,不知为何,他们看着不再瘦削的幸村,心里涌现了一股自豪感。


    让幸村恢复以往体重的大功臣总共有两名:幸村母亲以及丸井文太。


    作为父母,在看到自家儿子好不容易迈过了手术这一个鬼门关后,第一反应自然是要将幸村生病期间以及大出血时所流失掉的营养统统补回来。补血的、有助于伤口愈合的、高营养的药膳应有尽有,每当幸村想让母亲不用那么操劳的时候,负责购买处理食材的父亲以及负责监督他把药膳都吃完的美绪,就会用一种“你怎么能浪费这些好东西”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丸井自然不可能像幸村母亲一样给幸村做药膳,一来他还是个学生,没有太多时间做饭,二来他们只能在傍晚部活结束后才能去医院看望幸村,一般的饭菜从早上放到傍晚,味道就会有所下降,所以丸井投喂的,是点心。与以往他自己爱吃的高热量高糖分的点心不同,丸井给幸村准备的,都是和绿间医生确认过的,按照食谱做出来的有一定滋补功效的点心。


    那段时间,不仅幸村有被投喂,立海大众人都被投喂了不少丸井亲手做的点心,在柳的计算以及幸村自己的确认下,丸井的点心只有一小部分进了幸村的肚子,再多就会加重幸村肠胃的负担。而那大部分的点心不好隔夜,便都进了其他人的肚子,也因着这个原因,那段时间立海大众人的训练量都往上提了一下。


    手术结束后十天。


    藤原护士按照惯例来给幸村做检查,虽然这段时间都是她见证着幸村手术后的康复,但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在我见过的病人中,幸村君的恢复时间是最短的,现在距离你刚做完手术才过了10天,对吧,可你现在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比绿间医生预估的两个星期还早了一段时间呢。”


    幸村并没有生病住院的经验,也不知晓自己这样的恢复速度算不算快,但是,只要一想到出院后就可以进行网球方面的复健,复健后就可以重新站在球场上,他就盼望着再快一点恢复才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网球了。


    “幸村君是想打网球了吗?”藤原护士注意到幸村认真注视着墙边那个网球包的眼神,轻声询问道。


    那个网球包从幸村住院那天开始,便一直放在那里,从来没有移动过位置,除了手术前幸村背着它出去散心之外,幸村便再也没有打开过它了,尽管如此,只要有余力,幸村还是坚持每天都将网球包擦拭一遍,现在那上面依旧没有沾染尘灰。


    “其实以幸村君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要不是跑动得太剧烈,站在原地对墙打网球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真的吗?”幸村立刻反问道,语气里是怀疑与不敢相信。


    “幸村君明天有检查不是吗,到时候可以直接和绿间医生求证哦。”


    在网球的事情上,幸村一向行动力惊人。


    第二天傍晚,立海大的人在医院附近的网球俱乐部看到对墙打球的幸村时,哪怕是经常需要修改数据的柳也不得不承认,幸村再次刷新了他的数据——对网球的热爱程度以及身体的恢复能力。


    “部长!你已经可以打网球了,是完全恢复好了吗?”切原双眼放光地看着轻轻挥动球拍,根本不需要走动就能控制着将球打在同一个位置上,尽显王者姿态的幸村,兴奋地询问道。


    越前走近墙壁,看到几乎都在同一个地方的打球痕迹,惊叹于幸村的控球能力,切原的话音刚落,便紧随其后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幸村前辈什么时候可以和我打一场比赛?”


    切原被越前大言不惭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正嚷嚷着幸村部长要先和自己比赛的时候,头上突然受到了熟悉的重击。


    “你们两个,真是太松懈了!”从看到幸村在打球时就隐约有些黑脸的真田在听到这两人的话后,直接两拳砸了过去,“幸村还没有开始复健,身体也才恢复好,你们在想什么比赛?下周的训练量翻倍!”


    其实在看到幸村打网球的时候,开心的估计只有切原和越前了,其他人的心情和真田差不多,他们的部长,刚刚经历了险些丧命的手术后,才堪堪休养了十天,平时最激烈的运动也就是去散散步,幸村现在的身体真的可以承受剧烈的运动吗?会不会有什么不适,或者幸村只是在勉强自己?


    几人心里思绪繁杂,脸上也根本藏不住事,眼里的控诉非常明显,幸村一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就明白了他们心里的想法,不由得失笑出声。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安排复健的事情。绿间医生说后续每周去医院复查就行,我明天就会办理出院手续”,幸村轻描淡写地砸下一枚炸弹,然后收起网球,朝他们走近,扬了扬手里的网球拍,调侃道:“你们是对我产生什么滤镜了吗,对墙打球,对我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不用担心。”


    以往常的情况来看,网球部的众人是相信幸村的,但这相信的前提是不涉及幸村的身体健康,毕竟这人早有前科,会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逞强,勉强自己。所以网球部的众人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在听到幸村的话后,没有立刻选择相信,反而动作一致地看向了正在看手机的柳。


    早在放学收到幸村说要去网球俱乐部打网球的消息时,柳就已经在和绿间交流信息了,此时刚刚和绿间沟通完的柳收起手机,然后朝众人点了点头。


    他们的动作明目张胆,根本就不在意被幸村看出他们正在和绿间确认他说话的真假。


    幸村在一瞬间的郁闷后,也不由得感叹这段时间的确是让他们担心了,此时的幸村没有想到,网球部众人的担心将要持续一段长地令他都有点咋舌的时间。


    “那么幸村,你是后天回学校吗?puri~”,仁王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然后众人都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答复。


    “当然,虽说我现在肯定是不能和你们打一场比赛的,但是,我很期待你们后天会展现出什么样的训练成果给我”,幸村一边将收拾好的网球包放在了早已摊开右手的真田手上,一边说道:“距离关东大赛的时间越来越近,让我来看看你们这接近两个月时间的成长吧。”


    众人被幸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皆是打了一个激灵,战意瞬间就被激起,沉浸在这种热血沸腾情况下的众人,自是忘记一开始,他们想要好好对幸村这种,虽然恢复健康也不能贸然运动的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进行说教,飘乎乎地将幸村送回医院后,众人的脑袋才开始降温恢复运转。


    “又被幸村绕了过去。”丸井叹了口气。


    仁王远离人群走在街边的屋檐下,连些许夕阳都希望可以挡住,隐约听到丸井的声音后,附和道;“幸村一直都是这样啦,不过,居然连军师和搭档都被他绕进去了,还真是”,还真是毫无长进啊,仁王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柳和真田并排走着,并没有理会仁王的调侃,他和真田正在讨论后天的练习赛,要好好安排一下看怎么样才能将他们近段时间的成长都完完全全地展示给幸村看,不让他失望。


    “后天训练赛的话,那我们什么时候给部长办欢迎仪式呀?”切原心心念念着要给敬爱的部长办一场盛大的欢迎晚会,来庆祝幸村重新回到网球部。


    越前本来是喝着葡萄芬达听着前辈们的聊天,切原的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欢迎晚会?前辈们会上台表演节目吗?”


    这话一出,无论是走在前面正经讨论的柳、柳生和真田,还是缀在后面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的丸井、桑原和仁王,瞬间都安静下来了。


    在毛利那一届二年级生准备升三年级的时候,有些部员就因为重心要完全偏向学习的原因退出了网球部,其中不乏正选和准正选,而当时还是一年级部长的幸村就策划举办了一场欢送会,节目单完全选用抓阄的形式,还美其名曰这样才能给前辈们一个惊喜,虽然对于表演者可能是个惊吓,但那晚的表演的确很好地愉悦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时的策划很好,只是在毛利前辈他们要升上高中的时候,幸村就被前辈们以部长要专心于比赛,不能过于操劳为由,将晚会的策划大权交给了柳生和柳,所以后来切原看到的,也只是一场中规中矩的热闹晚会罢了。


    然而这次的晚会是要欢迎幸村的回归的,那晚会的表演形式应当以幸村的喜好为基础,而回想起那场由幸村单独策划,别开生面的欢送晚会,几位前辈都默不作声起来。


    切原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不出声而且脸色有些奇怪的前辈,朝他认为最好说话的丸井面前凑了凑,“丸井前辈,你们怎么都不出声?”


    越前向来不怎么读得懂空气,他看着前辈们有些不情愿的表情,直接大胆猜测道:“难道前辈们不想给幸村部长办欢迎仪式吗?”


    “你小子在说什么啊。”切原快走了几步,然后揽着越前的脖子反驳道。


    柳生看着身后嘀嘀咕咕的两个后辈,又看着训练赛商量到一半被中断讨论的柳和真田,无奈地扶了扶眼镜,将空间留给两人继续讨论正事,他则朝后面走去,打断了仁王给两个后辈絮絮叨叨解释的话,直接说明原因。


    除了没有经历过那场晚会的切原和越前外,其他人心里对这场肯定会充满恶趣味的欢迎仪式都有着些许的不情愿,但这种充分符合幸村意愿的晚会肯定可以让幸村高兴,一想到那人脸上可能出现的喜悦和赞赏的神情,他们又动力十足,不停地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幸村高兴”。


    这场欢迎晚会最后决定由仁王和柳生作为策划人,毕竟懂得幸村的恶趣味,有时还会cos真田去帮幸村完成美术作品的仁王肯定是最能把这场晚会打造得合乎幸村心意的。


    而比较冷静理智的柳生,不仅熟悉仁王这个网球搭档那神奇的脑回路,可以适时地打消仁王不切实际的想法,又有着学生会会长这一重身份,可以为晚会的举办大开方便之门,这两人在网球场外的合作,让众人都期待不已。


    第29章  立海大网球部


    当天晚上, 正在盘算着要怎么收拾东西的幸村就接到了柳的电话。


    电话里,柳不仅谈到了当时和真田商量好的训练赛安排,也说起了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商量的关于举办幸村出院的庆祝会事宜。


    一般这种派对活动会为了达到给主角带来惊喜的目的, 所采取的一切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但幸村到底和他们相处了许久,对于他们在知道自己出院后,会进行的安排以及接下来的举动也都有所猜测。


    而真田他们也没有瞒着幸村的想法,在真田他们的计划中,他们打算用一天的部活时间来去庆祝幸村出院这件事情, 并会为此举办一系列的表演节目以及互动环节,让整个网球部都热闹起来。这些天虽然部里的成员们没有明说, 但正如之前毛利所观察到的那样, 尽管他们的训练数据是维持稳定,但心却是有些涣散的, 而这么一场庆祝会能将萦绕在部里近两个月的不安一扫而空,驱散众人心中的阴霾, 重新变回以往那锐不可当的常胜立海大网球部。


    递交给学生会的报告上是如此官方的话语, 但这场举办这场庆祝会的出发点以及其本质,不过就是为了让幸村开心罢了,其逻辑之简单,就如生日要举办生日派对一样寻常。


    然而,前辈们关于庆祝会的策划,在当时的越前听来,却是不怎么寻常。在越前以往较为贫瘠的集体活动中,聚会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况,一种是比较大型的晚会, 诸如新生欢迎晚会或者毕业会这类的,另一种则是私人的小型派对, 如生日会或是比赛胜利后的队伍聚餐,而这一次的庆祝会,在越前一开始的想法中,其实是偏向于后者的私人派对,是他和熟悉的前辈们一起为幸村部长举办的派对,参与者就他们十几二十人。


    但很明显,真田他们并不是和越前一样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幸村是网球部的部长,部长在长时间的缺席后回归是一件大喜事,这件事理应让部里的所有成员都为此庆祝。也是这一刻的诧异,才让默默听着前辈们安排的越前隐约意识到,他似乎还没有真正融入立海大网球部,他的观念没有转变,他只是盯着网球部里厉害的前辈们看,却忽视了其他人,忽视了那些和他在同一个团队,有着一样的身份,怀有同一种心情的人。


    在越前还在神游思考立海大网球部的事情时,柳在讲完大致的比赛安排后,在开始计划庆祝会的时候便补充了一句:“今晚我和幸村沟通的时候会将庆祝会的事情一并说了,柳生、仁王,你们可要好好准备。”


    这话一出,立刻让越前回神,他疑惑道:“柳前辈,我们就这样直接和幸村部长说庆祝会的事情吗?”


    越前疑惑,切原也很疑惑,他瞅了瞅越前那透露着迷茫的眼睛,纳闷道:“为什么不能和幸村部长直接说?就算不说,部长也能猜到吧。”


    切原这样理直气壮的话,让提出问题的越前噎了一下。


    似是看出了越前的疑问,柳开口解释道,“越前,我们当然不会告诉幸村庆祝会上会有什么环节以及我们准备了什么节目,破坏掉这个惊喜。但这与告诉幸村我们会为他举办庆祝会这件事并不冲突,毕竟正如切原所说,无论我们告诉与否,幸村都可以猜到我们的安排,而且”,柳顿了顿,才继续说出那有些直白的话,“幸村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会心情愉悦、满怀期待地等待庆祝会的到来,比起让幸村在庆祝会前进行种种推测或试探,我们更喜欢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是不用去猜的事情,我们为他举办庆祝会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那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喜爱,在保留核心的惊喜之外,热烈而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只为了让幸村知道,这是无需猜测的,肯定会为他准备的礼物。


    看着停止讨论训练赛安排,转而为表演节目凝眉苦思的柳和真田,看着时不时冒出新奇想法的仁王和切原,看着不断思考活动环节可行性和所需物资的柳生和丸井,以及帮忙补充细节的桑原,看着前辈们在计划明天和网球部的部员们一起集思广益,那一刻,越前回想起了之前第一次来到立海大网球部的时候,众人虽没有停下训练却也隐隐追随着幸村移动的视线,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立海大网球部,是这样的一个存在——网球只是大家相遇的桥梁,但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的从来不只有网球。


    “越前,你说说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切原兴致勃勃的话唤回了越前稍微有些走神的思绪。


    越前看向其他几人等待他回答的目光,不由得一愣,此刻,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现在也是这个团队的一员了,而他想要真正融入这个团队的渴望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这份热切,与之前因为前辈们的网球实力而选择立海大的急切,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我觉得切原前辈的提议很好。”其实越前并没有留意切原之前说的话,但他还是顺着切原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习惯了和越前掐架的切原对越前突如其来的前辈称呼以及赞同难得的愣住了。


    “哈,听起来,越前和赤也的关系改善了很多。”幸村听着柳描述,不禁感叹道,他现在对于越前和切原之间相处模式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俩经常为了谁和他比赛而争着比较的时候。


    “嗯,越前这段时间,和赤也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柳点头赞同了幸村的观点,尽管他的动作并不能为电话另一头的幸村所知。


    “赤也有点小孩子脾气,越前的嘴也不饶人,这两人一开始可不就是针尖对麦芒的”,柳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互相呛声,不由得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自你做完手术之后,赤也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好像终于意识到越前是他一年级的后辈,生起了一股子作为前辈的自豪感和包容心,也就没怎么再和越前吵起来了。这次庆祝会的举办,为了一致的目标,他俩应该能再磨合一下。”


    “这样很好,我们毕业后,网球部的重担就要交给赤也了,越前的技术不错,性子再磨一下,以后网球部,就由他们挑大梁了。”幸村的语气中稍微有那么一股吾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对于幸村心里的欣慰,为网球部和切原操心不已的柳最能体会,随即两人又就如何教导后辈这件事展开了讨论。


    在对待赤也这个未来网球部部长的事情上,每位前辈都有自己不同的应对手段。在网球以及学习上,切原都有自己最喜欢和最不想面对的前辈,当然,真田一直在他最不想面对的前辈中排行第一,而在他最喜欢的前辈中,切原在柳和幸村中纠结了许久,把柳放在了第一位,因此很多时候,切原一旦遇到问题,本能地就会想去找柳帮忙,也许这就是直觉系生物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做出的选择吧。


    相比于真田是风格明显的强硬派教育,幸村和柳在对待切原的问题上,看似都是柔和派,但本质上却是天差地别。本质上,幸村是个比真田还要强硬的强硬派,只是他的外表以及真田的铁拳制裁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毕竟当初切原挑战他们三个的时候,便是幸村说要真田和柳直接削零的,这事给当时的切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以至于尽管有丸井和桑原的帮助,当时的切原还是缓了好几天才重拾斗志,再次走到幸村他们面前。


    而现在的切原并不怎么需要幸村操心了,他需要的只是学习如何作为部长管理网球部,而幸村和柳讨论的重点,在于新加入的越前身上。


    针对越前的教导,幸村还是和以往一样的看法,他很清楚越前慕强桀骜的性格,某种程度上来说,越前是比切原还要倔强的,所以幸村并不觉得直接削零或是用上灭五感会打击到越前,但柳却持有不同的观点,两者谁也无法说服谁,不过幸村知道,柳会让步的,正如他或者真田他们之前所做的选择一样——网球部是幸村的一言堂。


    讨论到了尾声,柳选择了让步。


    幸村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后,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庆祝会上的节目单有什么?”


    “有真田和”,已经习惯回答幸村问题的柳硬生生地把嘴里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他语气无奈道:“幸村这是惊喜。”


    “好吧。”幸村撇了一下嘴,对于这个庆祝会,他是很期待的,毕竟从来都只有他给别人举办派对的份,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别人为他举办活动,“柳,我现在的期待值很高,所以,如果这个庆祝会令我不满意的话,我想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单,可就要改一改了。”


    柳很少见到这么有点耍赖的幸村,不由得低笑出声,“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幸村。”


    “我猜也是,毕竟这是由仁王和柳生一起来策划的,不是吗?”幸村知道如果要让自己满意,他们选择的活动策划人大概只有仁王,以及作为监督的柳生。


    对于幸村准确地猜出节目策划人,柳并没感到任何意外,但他听着耳边传来的笑声,握住手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轻声提醒道:“幸村,你的语气太过于幸灾乐祸了。”


    幸村并没有理会柳的控诉,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便被柳快速地结束了话题,并在挂断电话前让他早点睡觉。


    得益于柳带来的消息,幸村这一晚是带着微笑入睡的。


    第二天,幸村将要正式地离开这个他住了近两个月的病房,也要郑重地和曾经相处过、帮助过他的人一一告别。


    第30章  告别(上)


    步美他们来到幸村病房的时候, 幸村正在收拾柜子里的东西。


    幸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病房已经不再是从前冰冷无生气的模样,它的每一寸都沾染了幸村生活过的痕迹与气息。


    “幸村哥哥, 我们听说你今天就要出院了。”步美走进病房的时候,刚好就看到幸村从柜子里捧出一堆零食。


    幸村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正是步美、元太、光彦三人,他们站在门口,肩上都背着书包。


    “你们来了, 因为身体恢复的速度比预计的要快,所以提前几天出院”, 幸村朝他们解释完后, 还扬了扬手上的薯片,“你们之前买的零食还没有吃完呢。”


    元太最先走了过去, 他看着桌子上那堆零食仔细端详,然后惊讶地说道:“好像是诶, 啊!这个口味”, 元太在零食堆里翻了翻,然后手里拿着一袋薯片,开心道:“这是假面超人代言过的那款,原来是放在幸村哥哥这了吗?我还以为已经被我吃完了。”


    光彦也走了过来,瞅了几眼包装后便点了点头,肯定道:“的确是元太你之前一直吵着要吃的那款啦。我想起来了,之前小哀姐姐说你肠胃虚弱,不能吃这么重口味的零食,所以你买来之后就藏在幸村哥哥的零食堆里打算下次偷摸着吃, 应该是你后来忘记了这回事,这才一直放在这。”


    “我当时也看见了哦, ”步美歪着头,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你那会儿还和我们说下次来幸村哥哥这里就可以继续吃了,结果”


    “好像是这个样子。”元太看着那袋薯片,还是没有想起这件事来,毕竟他偷藏零食是在幸村做手术之前的事情了,幸村做完手术后每天都需要去做检查并且出门散步,上午基本是在外面度过,只有中午休息的时候才会回病房睡觉,下午睡醒觉后幸村又开始补之前落下的学业,于是他们几个也只能趁幸村中午睡醒的一小段时间和他聊天,并没有和之前一样,整个下午都赖在幸村的病房边看电视边吃零食,所以那被偷藏的零食早就被元太遗忘了。


    不管前因如何,在看到这么一大堆零食的时候,元太眼睛都发光了,他拿着那包印有假面超人模样的薯片,直接就想上手撕开袋子,正当他的手指碰到袋口的锯齿边缘时,薯片却被一只从他身后伸出的修长有力的手抢了过去。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苦涩味道,那是类似于药品散发出来的气味。


    “怎么,你觉得自己的肠胃可以承受得住这么有刺激性的食物了吗?元太。”清冷淡漠的声音从元太的身后传来。


    幸村抬头看向来人,与前几回见到她时那较为随意的装束不同,此时的灰原一身干练的黑色衬衫和西裤,披着白色的长外套,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配上她那冷静无波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莫名地和病房这个场景十分相称。


    虽说是一副知性的样子,但灰原手上拿着花花绿绿的零食以及抓着她腰间衣服的小手——来自看到灰原后便开心走去的步美,多多少少冲淡了她的疏离感。


    “啊,是小哀姐姐,对不起”,元太悻悻地收回手,然后低头认错,心虚地说道:“我不应该在病还没好的时候就想着乱吃零食。”


    光彦也帮着元太说话,而且他坚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便直接从零食堆里再拿出几包零食,递给了灰原,认真道:“小哀姐姐,这是我们之前藏在幸村哥哥这里的零食,都在这了,你别生气。”


    与因为心虚而低头不敢看灰原的元太和光彦不同,幸村倒是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灰原,他清楚地看到灰原的脸上根本没有生气的神情,她的眼里只有一如既往的无奈和纵容。


    一眼就看出灰原是在故意吓唬这群小孩后,幸村也不着急着开口,转而将目光投向一脸纠结的步美,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口的就只有她了,幸村很好奇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灰原。


    没有人吭声,灰原也不恼,她低头看了眼步美,淡淡地说道:“幸村君入院没有两个月,而这几个月来,工藤一直都待在美国没有回来探望你们,所以,这些零食是怎么来的。”


    “是,是阿笠博士上次带过来的。”步美紧闭着眼,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以为接下来会面对生气的灰原,结果等了一两秒后,她悄悄睁开眼睛,却发现灰原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根本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愤怒来。


    这时,步美才发觉灰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时又有点不高兴,“哎?!小哀姐姐早就知道这些零食是阿笠博士给的吗?”


    不止步美,冷静下来的元太和光彦理清了思绪后,才发现他们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事情——偷偷往幸村病房里藏起刺激性零食,其实早就被这两人知晓,而刚才他们还心惊胆战了一会儿,想到刚才他们的表现,三人不由得有些羞恼起来,连表情都有些幽怨了。


    “扑哧”,幸村看着几个小孩红红的脸蛋,直接笑了出声,吸引了几个小孩的注意力和火力。


    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就被发现的光彦开始从头分析这件事情,他做出了大胆的推测并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幸村哥哥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是在我们第一次藏零食的时候就发现了吗?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藏零食那天,刚好是小哀姐姐来接我们的,所以那个时候你们就都知道了,对吧。”


    “对对,我也记得”,步美也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过去的记忆,“那天我们在幸村哥哥这里玩得太久了,然后是小哀姐姐来接我们回的病房对,就是小哀姐姐过来的,毕竟当时新一哥哥已经去了美国,所以是轮到小哀姐姐来照顾我们。”


    步美记起了那天的情况,不禁鼓起了腮帮子,用被背叛了的眼神望向幸村,“我还记得那天是幸村哥哥和小哀姐姐第一次见面呢,原来当时就知道了吗?!”那他们后来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零食,岂不是早就被他们都知道了。


    元太顺着步美说的时间点,也回忆起来了,“所以那次的第二天,阿笠博士才破天荒地给我们送了许多零食?”


    当时元太就觉得不太对劲,阿笠博士一直都是很严格地控制他的零食数量,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地放松了限制。


    光彦肯定地点了点头,认可了步美和元太的推测,并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自从步美他们生病后,除了几人的父母,工藤、灰原和阿笠博士都会抽空轮流来看望他们。他们遇到幸村的时候,工藤已经去了美国,所以那段时间,一直是灰原和阿笠博士隔三差五地就去医院探望他们。


    虽说还需要住院观察,但其实三人能跑能跳,一点儿都不像是身患疾病的样子。除了元太因为吃的东西又多又杂,经常闹肚子外,他们和健康人无异,既然如此,精力旺盛的小孩自然不乐意整天都待在病房里,所以他们经常出去串门,他们活泼又憨态可掬,聪明也不爱捣蛋,一时间竟结识了不少病友,往日里也经常被投喂水果,所以灰原他们并拘着三人不让出门,只说要在规定的时间回到病房。


    而那次是个意外,就那么凑巧,网球部的人因为一些事情没赶上公交车,而沉迷于看假面超人剧场版的步美他们在幸村的病房里多逗留了一段时间,正好碰上了幸村病发晕倒。


    虽然这三人反应冷静敏捷,没有轻易触碰摇晃幸村,直接快速求助了值班护士,但终究免不了一番折腾,迟迟没有在病房里等到步美他们的灰原就是在这种时候来到幸村病房门前的。


    那是灰原和幸村第一次见面。


    彼时的幸村刚刚苏醒,四肢还有些无力地躺倒在病床上,他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是这几个小孩帮助了自己,便温柔地轻声和步美他们道谢,还让元太将这次没有吃完的零食封存好后放进柜子,说是让他们明天过来玩的时候继续吃,元太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偷地把工藤临走前给他买的零食混进去放柜子里的——以防被阿笠博士和灰原没收。


    当时的灰原本来还在打量着幸村,但元太的行为举止如此明显,也很难不让她在意,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元太藏好东西并松了一口气之后,她才敲响了病房门。


    虽然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但幸村还是在灰原靠近病房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这种感觉其实很玄妙,但又似曾相识,如果要询问当时的幸村为何会留意到灰原的存在,估计他的回答只能是气息,灰原的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以至于她的存在在幸村看来,格外明显,当然,如果要问现在的幸村,他的回答则是更加的具体,因为他已经知道那种气息是什么了。


    灰原应该和夏目一样,身边跟着刀剑付丧神,从而身上也沾染了非人的气息。之前还在病中,灵力不够的幸村仅凭着优秀的精神力可以感觉到的事情,在手术后灵力恢复正常的幸村再次见到灰原时,原本要打问号的推测变成了肯定的结论。


    幸村的思绪是被元太和步美的掌声唤回来的,显然,光彦的推理除了元太和步美有在认真听外,幸村和灰原都已经陷入了之前的回忆中,虽然光彦的描述里增加了不少主观猜测,但客观上事情的发展和他说的一样——那天在送完步美他们回病房后,灰原又折返回来,和他沟通了几个小孩藏零食的事情,后来他们一致认为堵不如疏,为了避免他们再将零食藏到其他地方,再加上他们在幸村的病房里偷偷吃还有幸村可以照看一二,所以,装作不知情才是最好的选择。


    幸村也随着元太和步美鼓了几下掌,然后便称赞了光彦一番,“不愧是少年侦探团,把事情还原得七七八八了,很厉害!”


    他在表扬完三人后就拿起桌子上明显带有几分童趣的礼物盒,一一递了过去,解释道:“我今天就要出院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多谢你们的照顾了,这是我请教了朋友之后挑选的礼物哦,希望你们喜欢。”


    幸村送给步美的是和美绪一起制作的全球旅游景点攻略,毕竟步美之前就有透露过她的梦想是环游世界一周。


    兄妹俩年龄相差大,字迹自然不一样,步美显然注意到了小册子上那圆润稚嫩的字体和涂鸦,惊喜地说道:“这些都是美绪画的吗,好可爱。”


    对于自己妹妹作品被欣赏了这件事,幸村表示很高兴,他伸手揉了揉步美的头发,又将小册子翻到了后面几页,上面有着美绪写给步美的话,“美绪说这是送给步美姐姐的礼物,她也要参与进来呢。”


    步美很喜欢这份礼物,她直接坐在病床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元太在收到礼物后也是很激动,试问哪个喜欢假面超人的粉丝在收到假面超人的手办以及扮演者的亲笔签名后还能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呢。这一刻,幸村在元太的心目中,已经是可以和厉害的侦探哥哥工藤相提并论了,而他表达谢意的方式也很直白,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幸村哥哥,我要把我喜欢的零食都送给你!”


    幸村失笑地摇了摇头,象征性地从零食堆里拿了几样后,才被元太放过。


    与元太的吵闹不同,光彦在收到礼物时,礼貌地道谢后,便安静而专注地看了起来。那是幸村在询问同为推理迷的柳生意见后,特意为光彦挑选的各流派经典推理书籍。


    在确认了三个小孩都喜欢各自的礼物后,幸村看向了正默默注视着他们的灰原。除了一开始没收掉元太那带有刺激性的零食之外,灰原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她似乎总是冷静而淡漠地游离在三人之外,隔绝了他们的热闹。可当幸村的视线投过来时,他发现,其实灰原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们几人身上,她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幸村拿起了桌面上最后一件礼物走向了灰原,然后伸出了手,那小小的礼物就躺在他的掌心,它没有光鲜亮丽的包装,甚至做工还有些粗糙,那是一枚手工制的御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