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黑面
女子瞳孔地震, 久久不语。
纳兰缘等了半天,眼中重新涌起危险的冷光:“你没有?”
女子憋屈回答:“小女子出自书香门第,自幼饱读圣贤书, 一身所学皆为诗词经纶、辅国之道,怎会有这等——”
纳兰缘一言不发, 径直去握腰侧剑柄。
女子眼皮一跳, 蓦然拔高声音,硬生生改口:“所以我可以现画!”
纳兰缘扬眉,面上流露意动:“现画?画成什么样都可以?”
女子心中戚戚于自己逝去的节操, 面上纠结着打补丁:“最好正常点,添些狐耳猫尾、金铃脚链还可算是怡情,若是画成鼠头人身、鱼头狗腿, 便有些……”
纳兰缘没听懂她的委婉, 不悦打断:“什么狐狸鼠鱼, 我要看的不是它们的春.宫,是两个女人的!”
女子瞅了她一眼。
纳兰缘内功深厚,敏锐察觉, 面色霎时冷凝:“你找死?”
女子赶紧收回暗戳戳鄙视的目光:“女侠饶命!”
纳兰缘杀意不减,纵然她心有顾忌, 不打算取人性命, 沾一身血腥气熏到娇气的不像猎户的少女, 但随手惩戒眼前的人,挖掉对方那令人生厌的双眼,倒不是难事。
关键时刻, 女子的求生欲抢先爆发, 急声询问:“不知女侠心仪之人是何相貌?高个还是矮个?性格活泼还是冷漠?”
纳兰缘一怔,被她转移注意力, 脑海里缓缓浮现绛蔻趴在雪地时可怜巴巴的表情,萦绕在她内心的蓬勃恶念在不知不觉间散去,盈满了陌生的温柔暖意:“她很漂亮。”
女子:“……然后呢?”
纳兰缘眉头渐皱,苦苦回忆:“比我矮一点、不,矮很多,性格……话多,爱哭,很活泼,不识趣……”
女子沉默。
很活泼的爱哭鬼?
这是什么魔鬼形容??
拧着眉听了许久,女子硬着头皮截过话头:“好的,我已经明白了,不知女侠对姿势有哪些要求?”
“姿势?”纳兰缘微愣的重复,狭长的眼眸里全是大大的疑惑,不确定的迟疑:“全部……都要?”
女子再次沉默。
她恍惚中有种既视感。
仿佛看到新客人来到酒楼,不知道要点哪些菜,便大手一挥:“有什么就上什么!”
……而且这还是个不给钱、吃霸王餐的客人。
“大概就是这些。”经过一番甲乙方探讨,纳兰缘成功醒悟到自己的知识浅薄,加上她心里惦记着‘铁骨铮铮’的绛蔻,厌烦与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不欲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便果断道:“剩下的你看着画,三日后我来取。”
说罢,不等女子与她讨价还价,纳兰缘轻点地面,毫不留恋的提气飘然离去。
女子目光幽幽,在房间里长长伫立,直站到半个时辰后,有人匆匆推开房门,她才转身叹气:“秋芙,你回来了。”
秋芙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梳着丫鬟发髻,一身厚实布衣,手里提着杂物,眼眸里的紧张与焦急,在看到女子安然无恙时缓和少许:“小姐!我方才一路走来,听说有魔教妖人在此作恶,还闯进了您的屋子!您没事吧?”
女子神情微妙,摇摇头不想多说,只是问道:“秋芙,你可愿救我一命?”
秋芙面色一凛,双手松开,杂物随着她的下跪,沉闷落地:“自从小姐将秋芙捡回柳府,秋芙的命,就是小姐的。”
女子复杂的看她片刻,悄然抿唇,将泛白的唇抿出红晕后,毅然鼓足勇气道:“好,那你便脱衣服吧!”
秋芙叩首:“是!”
三秒后。
秋芙受惊似的猛然抬头,结结巴巴:“脱、脱衣服?”
冰天雪地的,纵然屋里燃着炉火,也不该好端端的叫她脱衣裳吧?
难道小姐发现了她隐藏多年的心思?意欲让她临死前得偿所愿?
可、可小姐生来体弱,怎么能耗费力气,做、做做做做这种事!
秋芙心里一团乱麻,女子也满怀愧疚,叹息着将前因后果述说一番,尔后忧心忡忡道:“那妖女满身煞气,俨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武功高强,若是三日后得不到春.宫图,定会暴怒。届时莫说是我,只怕这村中三四十人,尽皆会丧命于此。我虽答应了要为她作画,可之前只在书中了解过床榻之间的事,且多是男女之间。”
“若要画两个女人,免不了亲自看看,甚至自己尝试……”女子顿了顿,话题一转,语气变得决然:“秋芙,你虽是我幼年捡回府的小乞儿,可这么多年相处,我早已将你当做亲人,故而此事唯有你能助我。当然,倘若你不愿意,我便是——”
秋芙打个激灵,脱口而出:“小姐,我愿意!”
女子怔了怔,手指无意识搅动衣裙:“真的?”
秋芙面红耳赤的点点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害怕自己多嘴后,会让聪颖的小姐察觉到真相,便果断的将衣服一脱,主动躺到床上,闭上眼,声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颤颤巍巍的:“不要因为我是您的丫鬟而怜惜我!来吧,小姐!”
**
纳兰缘出门的时间有点久,绛蔻在茅屋里或躺或站或打坐,最后玩累了,终于克服心理障碍,翻出剧情,勤勤恳恳的咬笔头。
【中毒之后,纳兰缘就血洗村庄,汇聚百人血池来解毒。】她一边总结剧情,一边在脑海里嘀嘀咕咕:【但纳兰缘不知道,村庄里还有个被父母藏在地窖里的少年,那少年目睹了一切,不久后被武林正道救走,因为资质出众,一心复仇,他很快成为一流高手,打败无数对手,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绛蔻翻了翻后面的内容,发现盟主的感情戏份不少,相爱相杀的酸爽味贯穿全文。
那么问题来了……
绛蔻虚心询问系统:【现在纳兰缘不灭村了,这条线是不是废了?】
系统:【是的,武林盟主这会正在家里开开心心的挖芋头,大概不会再和纳兰缘扯上半点关系。】
绛蔻欣慰两秒,问出重点:【世界意志有生气吗?】
系统:【没有……吧?】
它迟疑道:【纳兰缘的后宫那么多,少上一个两个应该不会被世界意志注意到,不过剧情线都有收束的特性,我也不知道改变剧情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既然无法预测,就不用多在意,况且阻止纳兰缘干坏事,于公于私上都让绛蔻暗暗得意,故而她没再多想,接着翻剧情:【纳兰缘睚眦必报,对于天月山庄韩无忧的下毒十分愤恨,几经调查查出了覆灭的天月山庄还有苟延残喘的后代,当即决定亲自出手,血洗天月余党。】
即便粗粗看过一遍,再次重温时,绛蔻还是忍不住磨牙:【这么残暴狠辣,她真的是沈溯光吗?真的是吗??】
提到这个,系统精神一振,有话要说:【我觉得……】
绛蔻恶狠狠打断:【闭嘴,她就是!】
系统:【……】
嘟嘟囔囔气了半天,绛蔻捏着鼻子翻下一页:【义父得知此事,为助纳兰缘一臂之力,特意赠予她一门邪/功。纳兰缘血洗天月余党后,用邪/功炼化人尸,操控其为己用。】
绛蔻禁不住皱眉:【真不是人。】
系统:【确实,太没有人性了。】
绛蔻:【魔教教主怎么带孩子的!不仅不知道制止,还送邪/功,这人啥时候下线?】
系统:【嗯?啊?你骂的是纳兰缘义父?我看看啊……大结局下线。】
绛蔻嫌弃的啧了声,翻剧情:【江湖上突然流传起仙丹出世的传言,听说活人服用此丹,可长生不老,死人服用此丹,可起死回生……哪个缺心眼的傻叉会信这个啊……哦,纳兰缘义父信了,还要纳兰缘去抢回来。】
【纳兰缘操控人尸,偷袭皇宫,抢走仙丹后,偶然撞见路过的病弱小王爷,一见倾心之下,当即将小王爷也抢回魔教……嗯?嗯!?】绛蔻睁大眼,刚想说这不可能,转念一想,想起自己也是被纳兰缘霸道抢来的……
但!是!
她和别人能一样吗?
能吗??
——沈溯光要是敢说一样,她现在就咬死纳兰缘。
绛蔻气呼呼的给这一段剧情标上五角星号,决定到时候好好看看纳兰缘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对方如果真的敢对什么小王爷动心,她就、她就……
绛蔻绞尽脑汁想半天,随即灵光一闪——纳兰缘要是给她戴绿帽,那她就戴回去!她开十个八个马甲,个个勾引的纳兰缘情根深重,最后当着她的面恩恩爱爱,将纳兰缘气成绿王八!
想到纳兰缘头戴几顶歪歪斜斜的高绿帽,脸色也跟帽子一样铁青的模样,绛蔻一时间乐不可支,笑弯着眼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滚到某个人的怀里。
纳兰缘:“……”
绛蔻:“…………”
纳兰缘垂眼,发现绛蔻笑容消失,不由拧眉:“笑啊,怎么不继续笑了?”
绛蔻偷偷瞅她,见她没有看出自己嘎嘎乐的原因,立即松口气,亲亲热热的凑过去亲她脸颊,奉上讨好甜蜜的笑。
纳兰缘觉得她这笑没刚才的肆意欢快,但又甜甜软软的让人同样喜欢,索性不多纠结,学着绛蔻的动作,啄吻少女的雪腮,顺便解开绛蔻的腰带。
绛蔻如今对纳兰缘的性格有了几分了解,也不再玩些欲迎还拒,老老实实的闭着嘴,任由纳兰缘为所欲为。
纳兰缘将手探入绛蔻衣裳内,上下摸了摸,确定少女浑身温热后,满意的收回手:“不错,没再动着寻死的念头,该赏。”
绛蔻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腰带系好,呆住:“你摸了我半天,就是为了测我体温?”
纳兰缘瞥她:“你不乐意?”
绛蔻满脸纠结,红唇犹豫的微张,还没组织好话语,就见纳兰缘嗤笑,冷冷道:“由不得你不乐意!”
绛蔻:“……”
可恶,好狗的绿王八!
绛蔻不高兴的别过身体,背对着纳兰缘,试图让对方来哄她。
纳兰缘看她两眼,却是直接环抱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嵌入自己的怀里,并满意点头:“不错,这个姿势就很好。”
下次再让人画春宫图,就不会脑袋空空了。
绛蔻后靠在纳兰缘温暖的怀抱中,脑袋上顶着女人下巴,顿时连气都气不起来,只有郁闷:“你是直女吧!”
怎么会有人这么直,比钢铁还直!
纳兰缘不明所以,但这不妨碍她冷笑着否认:“不,我是魔教妖女。”
绛蔻:“……你在说冷笑话吗?”
纳兰缘眯起眼:“你觉得我像个笑话?”
绛蔻:“……”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绛蔻摸不着头脑,决定闭嘴。
她不吭声,纳兰缘也就顺着她的心思,谈起其他话题:“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被她提醒,绛蔻想起方才的事情,皱起小脸:“赏赐也太难听了,我又不是你的下人,而且我本来就没有寻死过!都说了之前是误会和意外!”
纳兰缘的眼底泛起疑惑:“难听?赏赐为何难听?”
绛蔻不知道怎么解释,试图用换位思考让纳兰缘理解:“如果有人要赏赐你,你会高兴吗?”
纳兰缘平静道:“若那人是义父,我自当感激涕零。”
绛蔻:“……”长辈用赐,好像没毛病。
纳兰缘忽然话语一转:“若是其他‘兄弟姐妹’要给我赏赐,哼,凭他们也配!”
绛蔻:“……”这凶狠的语气,似乎也不适合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苦思冥想半天,绛蔻自暴自弃的打起直球:“那如果是我呢?我要赏赐你?”
纳兰缘低头看她,不咸不淡的轻哼:“你倒是胆子不小。”
绛蔻等了又等,见她没后文了,不禁拽她袖子:“然后呢?放完狠话就没了?”
纳兰缘啧了声,似乎对她的执着很是无奈,勉勉强强的伸手,递到她眼前:“行吧,既然你非要给,那就给吧。”
绛蔻后知后觉的呆住。
等等,这只是个假设吧?没有说她真的要送东西吧?
见她半晌不动,纳兰缘摊开的手抬起,威胁的捏捏绛蔻雪嫩的脸颊:“难道你在耍我?”
绛蔻:“唔、唔有啊。”
纳兰缘:“那你准备给我什么?”
绛蔻努力运转聪明的小脑瓜,反过来道:“是你先说要赏赐我的,所以应该你先给!”
——然后她再反手‘赏’回去,好耶,不愧是她!
纳兰缘松开她的脸,漫不经心道:“你独身一人住在这雪山茅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便赏你与我一同回魔教,当我的贴身护法,你觉得如何?”
绛蔻:“……不如何。”
这她要怎么赏回去?
——看你在魔教吃香喝辣,潇洒快活,本小姐就赏你跟我一起来雪山吃西北风?
纳兰缘气压一沉,语气低低道:“嗯?”
被她如有实质的冷气压住,绛蔻从脑补中回神,想起刚才的随口拒绝,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赏我,我也会跟你走的。”
纳兰缘挑眉:“为什么?”
绛蔻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我主人啊。”
纳兰缘怔了怔,意识有刹那的恍惚。
等到清醒过来后,她下意识皱眉,拒绝道:“不要叫我主人,我叫纳兰缘。”
绛蔻嗯嗯:“知道啦,阿缘。”
纳兰缘动了动眉,没有拒绝这亲昵的称呼,反而心头微动:“你叫什么名字?”
绛蔻拽过她的手,认认真真的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绛蔻’:“记住啦,我叫陆绛蔻。”
纳兰缘被她纤白的手指挠的心头发痒,却又舍不得抽回手,甚至贪恋少女指尖轻划的温度。眼见着绛蔻写完就想收手,纳兰缘低咳一声:“怎么只写两个字,不把全名写完?”
绛蔻奇怪的看她:“难道你不认识陆这个字?”
纳兰缘:“当然认识。”
绛蔻:“那干嘛还要我写?你自己连起来不就行了?”
纳兰缘:“……”
没心没肺的少女终结了话题,纳兰缘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了解绛蔻的机会,她苦思冥想,忽而起身,将先前搁置在角落里的‘战利品’拿到桌上。
撇开零碎杂乱的食物,纳兰缘将几套棉被与布匹排列放好,一番打量,从中取出大红大紫的颜色,回身置于绛蔻身侧:“送你了。”
绛蔻被这狂放的色彩刺的辣眼睛,小心瞅瞅桌面剩余的淡青薄粉布匹,欲言又止:“我……那个,可能不太适合这么深浓的……”
纳兰缘发现了她暗搓搓的目光,跟着看向配色清雅的布,眼中极快的掠过厌恶,继而扬眉,毫不客气的问:“你想换成那些丑颜色的布?”
“……丹红浅蓝,很丑吗?”绛蔻从她的眼中看到赤裸裸的‘你的品味真垃圾’这几个字,一时有些自我怀疑。
和她相反,纳兰缘无比从容的笃定着自己的眼光,颔首贬低道:“寡淡至极,毫无震撼人心的冲击力,非常丑!”
绛蔻看看她,又看看大红大紫,最终恍恍惚惚:“那、那就不换了,谢谢你送我礼物……”
纳兰缘这才满意:“你喜欢就好。”
不错,眼前的人不愧是她的解毒良药,果真与她从身到心都契合万分,她或许不必再旁敲侧击的打探绛蔻的喜好,因为对方,本身就是上天给予她的馈赠。
纳兰缘唇角翘起,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看着绛蔻呆呆注视布匹的模样,误以为她是高兴的说不出话,不由心生无穷而陌生的怜爱,无师自通的开窍哄人:“这些布料品质低劣,远配不上礼物二字,待你随我回到蓬莱,我自有数不清的金银赠予你。”
绛蔻挠挠脸,作为一只自*被人养*没有经济压力*遇事不决喊沈溯光*由的小心魔,她对砖块样的黄金没有半点兴趣,收礼物,她更希望收到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纳兰缘的一番话里,她关注的重点是:“蓬莱?好有仙气的名字,和传说中的蓬莱山有什么联系吗?”
纳兰缘不置可否:“没有联系,不过是义父向来附庸风雅,厌恶外人常以魔教称呼本门,所以取神山之名,欲在乱世江湖里创一方世外桃源罢了。”
绛蔻听的发懵:“你义父,不就是那个缺心眼……那个傻……那个魔教教主吗?”
语罢,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咳,是蓬莱教教主。”
纳兰缘顺手揉着绛蔻脑袋:“不必特意改口,所谓的蓬莱教只在我们几个义子义女间流传,外人可不会管一个魔教叫什么。况且,蓬莱教听着就软弱无力,没有杀伐之气,正常人谁会喜欢这个名字。”
绛蔻再一次迷茫:“啊?有吗?我觉得还……还行?”
她原本想说‘还挺不错’,说到一半接收到纳兰缘拧眉投来的目光,顿时从心的改口,但她仍觉得不服,忍不住紧跟着反问:“如果让你取,你想给魔教取什么名字?”
纳兰缘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斧头帮。”
绛蔻:“……?”
纳兰缘:“或者黄金门。”
绛蔻:“??”
纳兰缘沉吟,宛如放大招般开口:“红日紫霞至尊教也可以,再不济,还能叫金门财神通天……”
绛蔻一把捂住她的嘴,打断她的施法:“做人要尊老爱幼,我们还是随你义父喊蓬莱教吧。”
纳兰缘面露不满,却也没反驳拒绝,绛蔻暗暗松口气,并且开始由衷的希望魔教教主长命百岁,不要下线。
毕竟她只想谈恋爱,不想社死。
绛蔻确定了,她的审美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俗而不自知的纳兰缘。
但很可惜,对方的拳头大,不接受她的建议,当晚就用上了大红大紫两件套,在床尾打坐打的无比自在。
唯有绛蔻委委屈屈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风雅花色,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梦里都是可怕的颜色污染。
翌日清晨,屋外大雪仍在飘飘扬扬的纷洒。
绛蔻懒懒的系着腰带,披散着及腰黑发,走到赏雪的纳兰缘身边,眺目远望,只见天地皆白,茫茫一色分不清边界,不禁赞道:“卧槽,好大的雪,真漂亮。”
纳兰缘赞同颔首:“像是有人在大把大把的撒鸭毛。”
没有文化的两人就这么探讨着夸了半天,旋即和谐的牵手回屋洗漱吃早饭。
距离春.宫图交稿还有两日,纳兰缘的阳毒又寻得了最佳解药,眼下毒性还没发作,她无事可做,便惦记起自己最初上山的目的。
天山乃北域奇山,大雪经年不绝,山中奇珍异草比比皆是,如天山雪莲这等神物,甚至有肉白骨之美名。然而福祸相依,宝物之侧总有伴生野兽出没,雪山上的雪兽因环境地貌之故,皆是一身雪白皮毛,隐蔽性极佳,意图上山摘取药草的人里,十有八九都喂了雪兽肚子。
和那些为财、为续命、为求一线生机而来的人不同,纳兰缘之所以来此,则是听从了义父的命令。
天山之雪百年不绝,凝聚而出的寒冰常年不化,义父给纳兰缘的任务,便是每半年上山一次,开辟足量的天山冰,命人运回魔教里。
而随着时间流逝,原本的半年逐渐缩短至三个月,也正是因为纳兰缘长期固定且频繁的出没在此处,才会被韩无忧抓住机会偷袭下毒。
如今韩无忧已死,解毒之事不急,报仇得等到下山后,天山冰却半点没开辟,纳兰缘不愿因此事惹怒义父,故而饭后就将此事提上行程。
对此,绛蔻只有一句话想说。
“你去采冰就采冰……”她收紧脖颈处的雪兽毛围脖,昳丽的脸上满是迷茫:“为什么还要把我带上?”
带上绛蔻的原因有很多。
既怕她逃又怕她死,更重要的,则是片刻见不着对方,纳兰缘自己便心烦意乱焦躁难忍,总是忍不住去想少女此时正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就无心其他,恨不得立即看到对方才好。
与其折磨自己,纳兰缘最终还是决定把绛蔻带上。
反正她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对这天山熟门熟路,怎么也不会让绛蔻出意外受伤。
不过,这原因却不能告诉对方。
纳兰缘骨子里还是有种天老大她老二、睥睨桀骜的傲气在,为了不给绛蔻捏到把柄,不让懵懵懂懂的少女看穿她的软肋,她很是从容淡然的开口:“你是天阴之女,在这冰雪犹寒的环境里练功,远胜他处百倍。”
绛蔻的眼睛里冒出问号:“可我没打算练功啊?”
纳兰缘挑眉:“莫非你不打算坐我的护法之位……”
绛蔻确实没那个心思,闻言小鸡啄米式点头:“是啊是啊。”
纳兰缘尾音不绝,语调微妙的上扬几分:“……而是想当少主夫人?”
绛蔻:“?”
绛蔻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纳兰缘更加自信,她的心情极好,嘴上则轻哼,警告道:“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在没有……前,我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绛蔻词穷,只能干巴巴的回答:“哦。”
纳兰缘等了两秒,不悦的问:“为何不说话?”
她忽然想到什么,唇角不自觉的翘起:“在生我的气?记仇了?”
绛蔻摇头,刚想说自己不和普信女计较,余光里陡然瞥到茫茫雪地中露出的一个头颅,霎时吓的一激灵,哇哇叫的跳到纳兰缘身上:“有有有鬼啊!!”
纳兰缘顺手抬起她的两条小细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表情顿时变得森冷漠然:“别怕,不是鬼,是具死去的尸体。”
绛蔻不能理解的回头多看了两眼:“大雪把他的身体全都覆盖了,没道理唯独给他留个脑袋,肯定是他诈尸了!”
纳兰缘不语,目光在尸体周围转了圈,最后眉头一挑:“不是诈尸,是雪兽特意把他的头挖了出来,用以吸引路过的人类靠近,而它借着皮毛的颜色做掩盖,可以就近偷袭捕猎。”
绛蔻呆住:“真、真是聪明啊。”
……可恶,生物进化都不带心魔的吗!
绛蔻内心忿忿,又同情这个被当做诱饵的尸体,顺口道;“我们把这个雪兽赶走,将尸体埋进土里吧?虽说天山低温,但尸体放久了终究会腐烂,到时候生出什么病毒可就不好……嗯?”
她说着说着,忽然目光定在尸体的面部,不确定道:“我怎么感觉,这人和你长得有点像?”
纳兰缘单手托住绛蔻屁股,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绛蔻脑袋,疑惑:“你被吓傻了?”
绛蔻瞪她一眼,将她的手拍开:“你才变傻子!”
纳兰缘勾唇,嘴上回了句‘没大没小’,手上则压根没惩罚怀里人的意思,径直抱着绛蔻继续往天山深处走,同时随意道:“山下村子里的食物不多,最近不会有人上山,雪兽见尸体吸引不到人,自然不会再管,到时候一夜过去,大雪就会将韩无忧重新埋回地里,你自可放心。”
绛蔻恍然,旋即一愣:“韩无忧?”
剧情开头的小炮灰?从头到尾没其他用处的路人甲?
“你知道他?”纳兰缘不动声色的询问,同时开始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自爆。
绛蔻回神,摇头道:“依稀有所耳闻,也可能是记错了。”
纳兰缘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确实不悲不怒,这才放下心。
风雪里,两人继续向前,与韩无忧的尸体渐行渐远。
天山深处杳无人烟,寻常的寻宝人,都盼着登到最高处采取传说中的天山雪莲,没有人会琢磨着进雪兽横行的深处看看,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这里早在十几年前便挖出一条隧道,专门往外运送天山之冰。
纳兰缘抱着绛蔻走入隧道里,颇有些闲情雅致的跟她介绍:“山壁两侧照明的皆是夜明珠,此物昂贵且不实用,既无法散发热意又无法生火,真不知义父将此物嵌在这有何用,就为了他口中的风雅好看吗?”
绛蔻嘟囔着反驳:“好看明明很重要,毕竟强度是一时的,好看才是一辈子……你看我干嘛?”
纳兰缘若有所思,低咳:“我觉得你长得不错。”
绛蔻愣了愣,按理来说,有人夸她,她该沾沾自喜才是,然而这话是从纳兰缘嘴里说出来的,她想到对方大红大紫的烂俗审美,陡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硬是生不出半点高兴。
纳兰缘没注意她天塌下来般的表情,仍在故作不在意的问:“你呢?”
绛蔻:“嗯?”
纳兰缘:“你觉得我如何?”
绛蔻回神,想了想,严肃道:“你哪里都好,唯独有一点让人不喜欢。”
纳兰缘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薄唇紧抿,却还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哦?哪一点?”
绛蔻:“你的杀心太重了!”
明明她才是心魔,明明她才是来干恶毒事情的大反派,沈溯光光风霁月,干干净净的,怎么能和她抢活?
绛蔻十分不满,抓住纳兰缘的小臂,再次认真道:“答应我,不要再滥杀无辜。”
与系统初遇时,对方说沈溯光可能会变成大魔头。
彼此的绛蔻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嗤笑。
她的主人嫉恶如仇,心如明月,就算是身死道消,也跟魔头扯不上半点关系——一如上个世界的岳然,纯粹,三观正常,有着明确的善恶观,纵使黑化也不会伤害无辜,并且一哄就能哄好。
但是现在,绛蔻不敢确定了。
以纳兰缘在剧情里狠辣决然的性格,说她是魔头妖女,那都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这让绛蔻怎么能接受?
所以绛蔻抬手捧起纳兰缘蹙眉的脸,板着表情,再次严肃道:“滥杀无辜和我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选择前者,我就不爱你了!”
纳兰缘神情一凛,下意识死死扣住绛蔻的手腕,面带薄怒:“你是我的药,是我捡回来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逃走?!”
绛蔻才不怕她,更生气的瞪回去:“你凶我?”
纳兰缘气势一滞,手上动作微微松力,口中仍在嘴硬:“是你先想着要离开!”
绛蔻傲娇哼道:“你答应我,我就不走。”
直女纳兰缘丝毫没有哄人的意识,闻言冷笑:“你想走,也得看能不能走得了。”
绛蔻被她驳了面子,气呼呼的挣扎起来:“好啊,我现在就走!”
纳兰缘凶恶表情霎时维持不住,咬牙切齿的将她困在怀里:“我只是说说,又没说不答应!”
绛蔻狐疑抬头:“那你答应?”
纳兰缘别过脸,语带不屑:“我本来就不是嗜血滥杀的人,答应这个交易自无不可,你若是以为我是舍不得你走,就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绛蔻信她才有鬼,剧情里可明明白白的写着纳兰缘干过的坏事。
不是嗜血滥杀的人?
呵呵,死人听了都得气活。
不过嘛……既然目的达到,绛蔻也就不计较纳兰缘的嘴硬了,满意的对对方绽开一个笑,顺便甜甜蜜蜜的凑近亲一口:“嗯嗯,阿缘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纳兰缘面露怀疑,总觉得少女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甜言蜜语也带着诡异的熟练感,虽不能说是虚假……但总归没她真心实意。
纳兰缘感到有些不舒服,索性掐住绛蔻下巴,跟她算后账:“按照你给出的选项,我选了后者,也就是说,你现在很爱我?”
绛蔻眨眨眼,触及纳兰缘专注到执拗的目光,忽然懂了什么,渐渐露出漂亮却充满了独属于小心魔的恶劣又灿烂笑容:“嗯,我最爱你了!要亲亲吗?”
纳兰缘有所意动,恰巧隧道无外人,她便不再压制情绪,果断将绛蔻摁在墙壁上,贪婪而凶狠的亲吻着。
绛蔻□□了足足五秒,最后傻了:【不应该啊,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不是都羞答答的吗?为什么纳兰缘跟饿了八百年的狼似的?】
女孩子该有的羞涩与矜持呢?
女孩子该有的脸红与窘迫呢??
难道沈溯光的黑暗面,把这些跟良心一起打包扔了吗!
绛蔻被吻的恍惚缺氧,最终连什么时候到达了目的地都不知道,等纳兰缘轻轻松松切分开一堆天山冰后,她才在返程中缓过神,歪头问:“你只负责切分整冰,不负责把它们带出来吗?”
纳兰缘颔首:“自然,毕竟天山冰带出来后,就要尽快用上,而我义父……”
她的目光闪了闪,语调变得意味深长:“可是生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藏在哪。”
第54章 黑面
山壁两侧明珠生晕, 熠熠光辉照亮漫长曲折的隧道,冰冷刺骨的天山冰矿散发着极寒的冷意,即便绛蔻与纳兰缘走出了一段距离, 仍然睫生霜花,肌如雪筑。
“秘密?”绛蔻专心听着纳兰缘说话, 对她口中的‘义父的秘密’感到分外好奇, 剧情里的义父只是个充当背景板的高血量boss,可从未说过他身怀秘密:“你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吊人胃口呀!快说说是什么秘密,让我也吃口瓜!”
纳兰缘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 低头瞥去,只见少女双眸亮晶晶,充满了八卦的求知欲, 唯独没有贪欲与算计, 真的只是想听乐子而已。
纳兰缘觉得她有些蠢, 自己的唇角却不由自主的翘起,满腹的考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饶有兴致的逗弄趣味:“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义父的秘密, 莫非是武林正道安插过来的细作?打算在暗中集齐人马,对我们魔教动手?”
绛蔻睁大狐狸眼, 这回看起来是真的傻乎乎:“怎么可能?我天生就是大(小)魔(心)头(魔), 才不会站在正道那边!”
“那你为何这么关心我义父的事情?”纳兰缘逗着逗着, 突然真情实感的感到了不悦:“你都没有问我有什么秘密,也没有想要了解我的意思……”
哪怕是她,都在暗地里旁敲侧击着绛蔻的喜好, 对方呢?连名字都是由她开口问的!
纳兰缘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一想到绛蔻可能不在乎她,她的心中霎时涌起无边怒意, 沸腾的狠辣杀气萦绕在她眼底,似浪涛般翻滚着咆哮,曾经威胁过少女的话语,在这一刻重新占据她的脑袋——既然攥不住对方的心,那就打断对方的双腿,挑断对方的手筋,像钳制幼鸟的翅膀般,铐住少女脆弱的脖颈,让对方永生永世都逃不开她,纵使是死,也要死在她的棺椁里。
这一瞬而来的妖异恶念轻而易举碾压纳兰缘的人性,她的双眸乌黑如浓墨,透不进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心中浓墨似的渴望付诸现实。
关键时刻,绛蔻开口,发出灵魂疑问:“我很了解你啊,知道你叫纳兰缘,是蓬莱教的少教主,审美差脾气坏杀气重,没有情趣不会哄人嘴比天山冰还硬……”
纳兰缘的一腔躁热与蠢蠢欲动,被绛蔻三言两语打击成凄惨芭蕉,当即顾不上动手,只怒道:“你血口喷人!自从遇见你后,我连旁人的血都没碰过,你凭什么说我杀气重!”
绛蔻一愣,心想也是,纳兰缘身上有没有血腥味,她还是能嗅出来的。不过眼下正是争夺一家之主地位的时刻,小心魔不愿意低头,垂死挣扎的不讲理道:“那你之前……”
纳兰缘冷哼:“谁让你不早点出现在我面前?是你自己来晚了,提醒晚了,为何要怪我先前杀人见血?”
她冷硬的怼着绛蔻,等嘴笨的绛蔻被她怼的气鼓鼓后,纳兰缘突然话语一软,神情里故作漫不经心:“所以,你若是真的讨厌我杀人,往后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不然……”
她看向绛蔻,缓缓露出一个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笑:“不然等我杀的血流成河,你再出现,可就真的迟了。”
绛蔻愣愣的看着她,心中莫名有股凉意涌起。
不等绛蔻回神,她倏地迎来亮光,温暖和煦的冬日日光倾洒在她与纳兰缘身上,温柔的褪去天山冰对她们的侵蚀。
绛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们走出了隧道,随即惊讶抬头,仰望天穹:“大雪停了?”
纳兰缘跟着她一起仰头,又在注视到柔和阳光时微微眯起眼:“嗯,雪停了……中午想吃什么?”
绛蔻眨眨眼,没从方才的刹那惊悸中转过弯,等听清纳兰缘的询问后,她顿时被勾起馋虫,将什么都忘在脑后,积极主动的凑近纳兰缘。
两人虽并肩结伴向着山外走,但与沉稳内敛的纳兰缘不同,绛蔻没老实两步就蹦蹦跶跶踩起雪,欢快道:“想吃肉!”
碧空如洗,两侧雪峰直入云端,纳兰缘的回应在呵出的白雾中显的稍许柔和:“好。”
**
两日一晃而过,在约定的日子到来这天,纳兰缘轻手轻脚的早早起床,推门而出,足尖踏雪,身形如风飞掠,眨眼间来到山下村口。
此时万籁俱寂,天空夜色未消,莹莹雪地反射着光晕,自有一番静谧安然的美好。
纳兰缘的脑海里突兀闪过绛蔻捧着脸看雪的模样,正思索着杂念时,她陡然停步,眸光锐利如剑,直直看向站在村口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人梳着丫鬟发髻,穿着浅色的厚实棉衣,寻常人打眼望去,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察觉到纳兰缘已经发现她,秋芙在心中闷闷压下偷袭的念头,一声不吭的上前两步,小心而珍重的将一卷书册递出。
纳兰缘冷着脸,没有伸手的意图:“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秋芙微微迟疑,含糊道:“小姐体弱身虚,不方便过来,所以命我来送此物。”
纳兰缘冷冷看她,见她不似说谎,最终摁捺住被人放鸽子的杀气,手腕转动,提起剑鞘抽向秋芙拿着的书册,将其打飞升空。
书册在空中散开,隐约可见里面精美至极的画作,纳兰缘一眼掠过,确定里面没夹带异物后,随手将其接过卷好。
另一边的秋芙面露恼意,气愤于她糟蹋自家小姐费尽心血完成的画,偏偏自己只在武馆学过几年粗浅功夫,根本奈何不了真正武功高强的江湖人。
咬牙忍住怒火,秋芙转头便走,并在心中发誓——有朝一日,她定要武功大成,千里追杀这个冒犯她家小姐的人,将小姐精心绘制的春宫图,重新拿回手中!
秋芙的煞气吸引了纳兰缘敏锐的感知,她不明所以的看了对方背影一眼,虽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即将学会双修之法的喜悦冲散了一切,纳兰缘没多在意,转身赶回山腰茅屋处。
屋子里火炉烘着热气,绛蔻四仰八叉的将枕头踢到一边,睡得小脸绯红,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纳兰缘给她盖好被子,顺便在床角处坐下,抱着第一次练功时的郑重态度,缓缓打开春.宫图第一页。
日上三竿时,绛蔻终于睡饱,迷迷糊糊睁眼,正见纳兰缘似不会做题的学渣,拿着一卷书册苦苦皱眉思索。
绛蔻打着哈欠撑床坐起,很快又没骨头似的歪到纳兰缘后背上,她蹭了蹭对方,嘟囔:“你在看什么呢?”
纳兰缘的身体不可察觉的一僵,似乎这时才发现绛蔻醒了,她沉默两秒,若无其事的将书册塞入怀中,轻描淡写道:“没看什么。”
“嗯?”绛蔻狐疑:“我明明……”
纳兰缘忽的打断:“我们该下山了。”
绛蔻一愣,意识清醒几分,诧异道:“可以下山了?你昨天不还说再等等吗?”
纳兰缘:“不是等到今天了吗?”
绛蔻:“???”
话是没毛病,但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纳兰缘不欲给迷茫的绛蔻理清思路的时间,非常迅速且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在午后背着大包小包,牵着绛蔻往山下走。
绛蔻深一脚浅一脚的踩雪,此时完全忘了先前的困惑,只有诚恳:“既然蓬莱教里不缺东西,你就把这些床单被褥布料都扔了吧,路上被人看到,我嫌丢人……呃,不是,我怕她们嫌弃你。”
纳兰缘冷哼:“区区鼠辈蝼蚁,也妄想蔑视我,我乃魔教少主,轮不到他人轻视!”
绛蔻捂脸:“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自信,但是吧……你稍微考虑一下我行不行?”
纳兰缘:“你若点头同意,我自然会帮你剜去那些人的眼睛,割掉那些多话的舌头。”
绛蔻:“……”
算了,当她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下山,经过半日辛苦,赶在天黑前来到一个村子。
与山脚下的稀稀疏疏村不同,那处与其说是村,不过是由寻宝人聚集而成的一个落脚地罢了,里面的人良莠不齐,时而有新人加入,时而有老人被雪兽咬死、耐不住极寒而死、又或是自行下山离去,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那里待满三年。
而眼前的村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中人世世代代在此居住,就连村名,也是取自‘天山脚下,雪山之门’的含义,名为‘雪门村’。
绛蔻依稀感到耳熟,还没细想,就见纳兰缘的手,放在了剑身上。
绛蔻:“!”
她一把抱住纳兰缘的胳膊,在这千钧一发的惊恐中,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雪门村’熟悉了……嘶,这不就是原著里被纳兰缘团灭的村子吗!
“你你你、你冷静点!”绛蔻结结巴巴的试图打消纳兰缘的杀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所以不要再整什么天杀的百人血池了,跟本天阴之女好好谈恋爱不行吗!
纳兰缘怔住,耳尖微微有些红,嘴上则是冷哼一声:“不用你说,我也不会放你走。”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动作不停,握着随身佩剑的剑身,取下后塞入绛蔻手中:“拿好,雪山外不比待在茅屋里安全,外面虽然没有雪兽,但有着更险恶的危险,倘若遇到意外,我一时半会顾不上你,你便自己拔剑,保护好自身。”
绛蔻稀里糊涂的接过,懵懵的问:“那你呢?你的剑给我,自己怎么办?”
纳兰缘挑眉,傲然道:“蝼蚁本就不配我拔剑!”
第55章 黑面
绛蔻禁不住对纳兰缘翻白眼, 并且再一次意识到对方有多桀骜。
该说不愧是拿着凤傲天剧本的大女主吗?这股子自信与轻蔑众生的态度,就差没竖着国际友好手势,儒雅随和的笑一句‘在座各位都是辣鸡’了……
冬日于天际降落, 弯月无声悬上高空,头顶的天幕陷入幽暗夜色里, 莹莹雪地却泛着柔美的光晕, 将雪门村的各个角落都照耀的格外清晰。
绛蔻抱着纳兰缘的剑,试探的敲响一户点着油灯的屋子:“您好?能借个宿吗?”
纳兰缘在她身后高冷的站着,心里仍在琢磨绛蔻方才那个不客气的白眼是何意思, 在听到绛蔻的客气询问后,她抽出一分心神,暗暗嗤笑起绛蔻——亏对方先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魔头, 试问江湖里, 哪个魔头会像对方一样, 乖乖的敲门请求借宿?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可不是说说而已。
连演戏都演的不像。
……真是蠢的可爱, 又可爱的令人发笑。
伴随着‘咯吱’的开门声,一个眸光清澈的少女露出半张脸, 好奇的打量着绛蔻与纳兰缘, 似乎在确定她们是不是坏人:“只有你们两人吗?”
绛蔻点头, 神情无辜而单纯:“是呀。小妹妹别怕,姐姐们都是好人。”
少女被她天真纯粹的外表迷惑,悄然松口气, 不再设防的将门全部打开, 绽开天真无邪的笑,欢迎道:“好, 姐姐进来吧,正巧我娘煮了热汤,你们端一碗尝尝,顺便热热身子吧。”
纳兰缘眼皮抬起,掠过绛蔻的脑袋,瞥向屋里。
拥挤狭隘的屋子中,一位妇人正将汤盆置于桌上,汤面随着她的动作荡起涟漪,隐约可见姜片芋头及野菜等食材,可谓是大杂烩一锅炖。
放完汤盆,妇人带着和善的笑回首看向她们:“看到雪停了,我就猜到这两天肯定会有人来村里,只是没想到,第一批来的居然会是两个女孩子。”
她正说笑着,目光触及绛蔻抱着的剑,霎时面露惧意。
如今的中原被武林人士割据一方疆土,戏称‘江湖’,江湖不似朝廷那般规矩,常常杀伐不休,混乱不已,时而有魔头一夜血洗门派、少侠拔剑怒斩数十罗刹的传言流传。
对渴望江湖的人来说,这是快意恩仇、潇洒恣意的桃源乡,可对平民百姓而言,这样的日子未免太没有安全感,令人不自觉的对携带杀器的江湖人产生恐惧之心,哪怕此刻抱着剑的少女歪着头,看起来无害而昳丽,妇人依旧感到惊惧害怕。
纳兰缘一眼看穿妇人的心思,本就冷淡的情绪越发不耐,她不理解绛蔻为什么要好声好气的与这些普通人交流,尤其是这样友好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浪费。
在纳兰缘看来,纵使绛蔻对着妇人百般客气、千般礼貌,也绝对比不上对她讨好的笑一笑,毕竟,妇人什么都给不了,而她,却是能给的太多。
可偏偏现实不随着人的意志转动。
陆绛蔻对外人乖乖巧巧,唯独对她随意而轻慢。
搁在以往,即便是中了毒,纳兰缘也绝不会放纵一个用来解毒的物件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但是把‘物件’一替换成绛蔻的脸……她就莫名的气消了,冥冥中还生出‘这辈子认栽,下辈子再说’的奇葩念头。
纳兰缘感到离谱,并且想不通。
就像绛蔻当初哭哭啼啼拒绝给她解毒时一样,那种与头脑发热、浑身亢奋差不多的从未见过的反应,实在是她的陌生领域。
想到这里,纳兰缘手指微蜷,思绪飘到藏在衣衫里的春.宫图上。为了早日学会解毒所用的功夫、不使绛蔻再次叽叽歪歪的拒绝,她很是努力的在学习揣摩画册中的动作。
然而那些图画根本没有技巧,全是感情,落花流水带来了唯美的意境,同时也遮住了画中小人的关键部位,纳兰缘今早对着一张画看了半柱香,最终也没能用死亡凝视看破栩栩如生的花瓣,弄明白交叠的小人们到底在做什么。
……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无良画师骗了。
有绛蔻在身边,纳兰缘不想暴.露自己青涩稚嫩、不得不半路偷学的一面,也就不好杀气腾腾的去找那个画师算账。
但是没关系,她已经记住画师与对方丫鬟的面容,待绛蔻不在她身边时,她定要摘下那两人的项上人头,作为愚弄她的代价!
“哇,真的好暖和!”绛蔻轻快的声音拽回纳兰缘陷入沉思的思绪,她转动目光,只见自己走神的片刻功夫里,绛蔻已经将她送的剑别在腰侧,双手捧着一碗大杂烩汤,眉开眼笑的与开门的少女说说笑笑。
而方才还畏畏缩缩的妇人,已然再次和缓神色,如同看着自己孩子般,溺爱的笑道:“我家桃桃也爱喝这汤,每年雪停的时候都吵着嚷着要我做,被她催多了,做的汤也多了,前几年喝不完只能送给邻居家那个臭小子,今晚就不送了,全给你和你姐姐吃!”
绛蔻顿时露出惊喜开心的表情,声音如红糖蜂蜜,甜的连纳兰缘都没听过几次:“谢谢大娘,这芋头又软又糯,太好吃了,大娘你和桃桃多吃点。”
桃桃羞怯的笑:“谢谢蔻蔻姐姐,姐姐也吃。”
纳兰缘:“……”
哼,毫无意义的和乐融融与亲密,混作一锅的杂烩,狗都不吃。
“大雪天的吃一口甜糯的芋头,感觉浑身都暖呼呼的。”绛蔻跟大娘桃桃聊完,转头捧着碗,乐呵呵的凑近纳兰缘,奉上夹起来的芋头尖:“你也尝尝?”
纳兰缘:“……”
绛蔻:“嗯?你不吃吗?”
纳兰缘表情变幻,眼看着绛蔻随意的就要收回筷子,她顿时气急败坏的张口,凶恶的将芋头吃走。
绛蔻愣住,一时看不懂纳兰缘的反应,只好呃了声:“慢点吃,不着急,我的碗里还有很多。”
纳兰缘吃完便翻脸不认人:“没滋没味的芋头,真当我稀罕吗?如果不是你亲手……”
她嘴硬的话还没说完,听一半的绛蔻点点头:“哦,那我继续吃了,你没事做就去整理房间吧。谢谢呀大娘,多亏了你愿意收留我们,不然我们今晚就要吃雪睡大地了。”
绛蔻和纳兰缘说话说到中途,扭脸去感激大娘了,这敷衍至极的态度,令纳兰缘刚刚上扬的好心情,霎时间跌落谷底。
瞪了绛蔻半晌,纳兰缘进了偏房,恨恨的取出怀中的春宫图,犹不死心的决定再试一次!
雪季昼短夜长。
待漫长的夜晚迎接破晓,雪门村里逐渐传出闲聊的人声。
与桃桃聊天聊到半夜才入睡的绛蔻,此时还抱着被子做美梦,而勤奋的纳兰缘,已经早早苏醒,紧皱着眉头,苦苦破解起春宫图中的奥秘。
忽然间,纳兰缘耳尖微动,听到偏房外各自响起两道些微耳熟的声音。
“是两位姑娘,年纪大的那位性子冷,不爱搭理人,年纪小的活泼些,模样可俊了,我家桃桃要是能有她三分俊俏便好了!”
“她们是昨天夜里来的,带着大包小包,估摸着是准备等天亮了,再去村子中心换东西吧。”
“唉,我看她们年纪轻轻的,不知为何想不开,在那求宝村里待着。几百年来,进天山的有几个求到宝?”
“嗐,这不是跟小姑娘投缘,才忍不住替她们多想想……”
“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可能就是在瞎操心吧,你是不知道,昨晚那小姑娘进我家时,怀里还抱着一把剑!那剑可俊了,光亮亮的,一看就是经常用的样子,把我唬的不轻!”
“后来小姑娘……夸芋头……桃桃……”
纳兰缘漫不经心的听着这些普通人的闲话,心中本该对大娘们的一惊一乍生出轻蔑嗤笑之意。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昨晚的芋头汤升腾雾气的温暖令人记忆深刻,以至于纳兰缘轻而易举被大娘的三言两语勾起回忆,脑海中只剩下甜丝丝的芋头,倒是忘了置身事外,嘲讽两句。
“是蔻蔻,不是口口。”
少女桃桃的声音,令纳兰缘回神,她随意的听着,发现桃桃正在与邻居家的少年夸赞绛蔻:“蔻蔻姐姐可好看了,我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
邻居少年立即反驳:“我见过我见过!”
桃桃:“是谁呀?”
少年:“就是你呀,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看的!比什么口口要好看无数倍!”
桃桃:“是蔻蔻,不是口口!”
纳兰缘:“……”
呵,无聊又幼稚的少年心思,年纪轻轻就可悲的被情窦初开蒙蔽双眼,只会通过打压来取悦心上人,简直俗不可耐。
纳兰缘鄙夷着少年,转头摇醒绛蔻。
迷迷糊糊的绛蔻:“啊?怎么了?”
纳兰缘认真道:“你比那个桃好看。”
绛蔻:“嗯?桃子?冬天还有桃子吃?”
纳兰缘:“……”
绛蔻竭力睁大眼,试图做出清醒的模样:“在哪呢?桃在哪呢?”
纳兰缘深吸口气,掌心摁住绛蔻的额头,恶狠狠的将她摁回床上:“继续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绛蔻嘟嘟囔囔,秒速入睡。
纳兰缘寂寞的叹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些什么。
沉思两秒,她郁气满满的打开春宫图,打算将对绛蔻的种种复杂情绪,尽数化作破解小人姿势的动力。
待她学有所成,就到了绛蔻给她泄火的时候!
第56章 黑面
临近中午, 雪门村里蓦然爆发一阵喧哗吵闹声,绛蔻被这动静吵醒,迷糊扭头没瞧见纳兰缘, 便打着哈欠梳洗起床,准备好奇的先循着声去凑凑热闹。
来到门口, 她瞧见桃桃正与一位少年说话。两人年纪相仿, 似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颇为般配。
绛蔻原本没放在心上,目光随意的掠过少年的面容, 三秒后,她咦了声,重新仔细观看起对方的五官, 不确定的询问系统:【这人……是不是武林盟主?】
系统醒的不比绛蔻早, 这会迷迷瞪瞪的, 看半天才打个激灵:【对,是他!你特意找他干嘛?难道是思来想去又不打算破坏剧情了?不要啊大佬!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呜呜呜。】
绛蔻对它的哇哇大哭嫌弃不已:【不要擅自脑补我没说过的话,是他自己晃悠到我面前的。】
她一边说着, 一边自然的靠近桃桃,随着她的接近, 桃桃的声音也清晰不少:“话说回来, 我还没谢谢你呢, 多亏你先前送了不少芋头,不然……嗯?蔻蔻姐姐!你睡醒啦?”
绛蔻丝毫没有睡到下午才起床的羞愧感,十分坦荡荡的展颜一笑:“是啊, 这是你的朋友吗?”
桃桃点点头:“他叫阿牛, 和我们家是邻居。”
“对了姐姐。”桃桃想起绛蔻昨晚抱着剑的模样,天真而欢喜的开口:“你会剑法吗?阿牛从小就向往武林中的大侠们, 你可以教他几招吗?作为交换……嗯,我可以给你做一件衣裳,或者绣荷包!阿牛和娘都说我的刺绣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绛蔻尚未回应,一旁的阿牛率先急了:“不行!你说过给你娘做完衣裳,下一个就给我做!而且外面的人都说荷包是定情信物,你怎么能随便给外人做!”
桃桃懵懵懂懂:“有这个说法吗?那你为什么要我给你做荷包?”
阿牛俊秀的脸霎时红了,哼哧哼哧憋半天,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哥哥妹妹一样,妹妹给哥哥做荷包,不要紧!”
桃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绛蔻:“……”
系统:【……】
默然少顷,无语的两人在脑海里同时开口。
系统:【这借口都有人信?】
绛蔻:【骨科岂不是更好?】
系统:【……?】
绛蔻:无辜.jpg
系统满头问号:【等等,你别想萌混过关,你刚刚绝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吧!】
绛蔻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屋:【啊,被桃桃提醒了,我忘了带剑。真是的,纳兰缘跑哪去了,自己的佩剑都不知道带好……】
抱上冷冰冰的剑后,绛蔻再次出门,发现傻白甜二人组已经忘了刚才的话题,这会结伴挖芋头去了。
绛蔻摇着头,一边碎碎念着‘早恋不好’,一边莫名的感到愉悦——在剧情里,大娘死了,桃桃死了,阿牛的爹娘死了,只剩阿牛生不如死的活着。
到后来,阿牛也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改名换姓、性格大变的武林盟主。
以观赏性而言,这样跌宕起伏的情节才算是有效剧情,而从感情戏份上来看,眼里只有女(复)主(仇)的偏执阴翳俊秀少年郎,与狠辣桀骜肆意打击着手下败将的女主,多么有张力、多么刺激,简直将相爱相杀内味给拉满了!
不过让绛蔻选的话,她还是希望阿牛能一直当阿牛。
因为桃桃很可爱,大娘很和善,而芋头,真的很甜。
**
“卖煎饼咯!刚摊好的煎饼,现在吃浑身热乎,回天山吃又脆又香!”
“来几个煎饼,冷的能不能便宜些?”
“棉被布料要伐?每年雪停之后再下雪,都比之前更冷哦!去年有个年轻人不听劝,今年我都没在下山的人里看见他,恐怕是被活活冻死的哦!”
“大娘,你再仔细看看,去年那个不听劝的,是不是跟我长一样?”
纷杂的叫卖声在雪山村中心环绕,凑热闹的绛蔻饶有兴致的探头探脑看着,正看得起劲,她没注意看路,倏地撞到一位女子,险些把对方撞倒。
“对不起对不起。”绛蔻下意识道歉,而后感到诧异,天阴之女的体质已经够菜了,居然还有人比她更弱鸡?
绛蔻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子又瘦又病弱,身着一袭青衣,如杨柳依依。面对绛蔻的道歉,她从容接受,微微一笑时,气质越发文雅温柔:“我没事,姑娘不必多礼。”
“小姐……小姐!”
恰逢此时,女子的丫鬟在人群里挤过来,先是紧张的确认女子的安全,随后才警觉的注视着绛蔻,低声询问女子:“小姐,这是?”
女子浅笑,语调含着调笑,却又因为柔和缓慢的语气,不令人感到冒犯:“是只不小心闯入家宅,羽毛漂亮的小雀鸟。”
丫鬟没有听懂,但她非常了解自己没文化的本质,习惯了从小姐的语气来理解意思。听出小姐没有排斥眼前昳丽少女的打算,她便默不作声的后退半步,不再做出抗拒保护的姿态。
“抱歉。”女子开始反过来跟绛蔻道歉:“我自小体弱多病,秋芙惦记着保护我,难免态度冷硬了些,没吓着你吧?”
绛蔻摇摇头,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体贴大方的女子生出好感,没忍住回道:“我家也有个脾气不好的主、呃,丫鬟!所以我能理解!”
绛蔻早已将‘沈溯光是主人’这件事铭刻在骨子里,所以闲聊时不经意的就会说漏嘴,而在回过神后,她的一身反骨又冷不丁上线,促使她心虚且强自镇定的改口,将纳兰缘变成自己的‘丫鬟’。
她提及纳兰缘的语气,与寻常小姐称呼自家丫鬟时的随意有很大区别。
而女子目前恰巧对这一点很敏.感。
她多看了绛蔻两眼,想起自己前两天画的画作还留有许多废稿,属于毁了可惜,留着羞耻的那一类。
与其不尴不尬的在那放着,倒不如趁这个机会……
女子想到什么,笑容莫名变得亲切几分,她婷婷袅袅的凑近绛蔻,压低声音:“小妹妹,买画吗?”
绛蔻:“?”
女子先前的温雅气质此时已经荡然无存,纵使她努力做出诚恳的模样,仍改变不了她此时的贼兮兮与鬼鬼祟祟:“两个女人,不穿衣裳,大汗淋漓的在一起打架,要吗?”
绛蔻:“……”
草。
亏她刚刚还觉得对方人模人样,原来是卖片的伪装的!
从村中心回到大娘家的路上,绛蔻还在和系统吐槽:【真是离谱,这年头的卖货手段也太阴险了,我差点就上当了!】
耿直的系统茫然:【啊?不是因为你一毛钱都没有,才遗憾离开吗?】
绛蔻炸毛:【当然不是!我这是借口!借口懂不懂?】
系统:【懂,就是你现在嘴硬的模样是吧?】
绛蔻恼羞成怒,愤愤把系统踹进小黑屋。
走到大娘家门口,绛蔻丧气的抬步,一步尚未迈出,脑袋先撞入一人怀里。
那人捏住她下巴,强迫似的抬起她整张脸,拧眉:“不高兴?谁惹你了?”
绛蔻扁扁嘴,在系统面前的倔强到了纳兰缘面前,就如冰消雪融般化为委屈:“我想买东西,但我没钱。”
纳兰缘挑眉:“就这?”
她唇角微扬,似乎是觉得被一文钱难倒的绛蔻实在是好笑,连语气都变得和缓无奈:“想买什么?带我过去。”
绛蔻眨眨眼,到底没那么厚的脸皮去领着纳兰缘买黄.图,扭捏道:“也没什么,只是些女孩子常用的发簪首饰,不用你特意陪我……只要给我零花钱就好啦!”
纳兰缘:“钱?我没有。”
绛蔻笑容消失:“那你要我带你去……”
纳兰缘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去夺。只要敌人武功不如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抢回来。”
绛蔻:“……”
踏麻的。
告辞!
绛蔻无语推开纳兰缘,抬步往屋里走:“算了,我还是去思考水泥的配方吧。”
纳兰缘抓住她手腕,制止了她进屋的动作:“你要去哪?”
绛蔻不明所以:“回屋啊。”
纳兰缘瞥她一眼,直接拽着她向外走:“休息了一夜,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绛蔻顿时垮起脸:“啊?这么快的吗?等、等等,好歹让我跟大娘桃桃道个别呀!”
纳兰缘想了想,眸光微动,片刻后颔首,松开绛蔻。
待绛蔻与大娘桃桃好好道完别,捧着热乎乎的芋头一步三回头的挥手告别后,村子里的热闹与人气,就随着她们蜿蜒在雪中的脚印,逐渐被她们留在身后。
白茫茫的雪景重新笼罩两人,寒风呼啸间,绛蔻惆怅的啃完一个芋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我们的大包小包呢?”
纳兰缘的脚步可疑的停顿半拍:“丢了。”
绛蔻花容失色:“那我们晚上怎么休息?”
纳兰缘不置可否:“天黑之前,我们能进入最近的城镇,镇上有客栈。”
绛蔻拍拍心口,狠狠松气。
两人接着往前走,没走两步,绛蔻忽然感觉一阵冷风拂过自己的脑袋,她不由缩了缩脖颈。
纳兰缘低头欣赏她发髻,少顷方询问:“怎么了?”
绛蔻毫无所觉:“没事,赶紧下山吧,山里的风好大,我好像都幻听到有什么东西被吹得发出动静。”
纳兰缘的唇再次翘起:“是吗。”
呼呼寒风再次刮过。
少女乌发间的桃木簪晃荡着金链石珠,清脆悦耳至极。
如纳兰缘所说,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两人成功进入城镇。
城名‘雪莲’,据说第一朵天山雪莲被寻宝人无意带出天山后,就是在此地被人慧眼识珠、发现功效,由此惊为天人,闻名天下,使得每年都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寻宝人,韭菜般的来此搏一搏变摩托。
但在城里逛了一圈后,绛蔻怀疑这个说法,纯粹是城主在蹭热度做营销。
——拿着仿制雪莲来骗她,当她是傻子吗?
别说她没钱,就算是有钱,也不会信的!
“主子!”绛蔻正满脸鄙夷且嫌弃的盯着路边摊卖的雪莲花,一道声音忽然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响起,等绛蔻抬起头时,就见两个面容普通,衣着更普通的路人齐齐来到纳兰缘面前,低头恭敬道:“见过主子!客栈和马已布置妥当,甲卒十七人静候您的吩咐!”
在绛蔻懵逼的眼神里,纳兰缘神情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地步:“只有十七人吗……哼,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老鼠偷油偷的很卖力。”
她语调讥讽,眸光如毒蛇般阴冷锐利,气势强硬的仿佛不容任何人质疑:“你等留在此地,负责运输天山冰,其余人将马牵到城门,随我连夜……”
说到一半,纳兰缘猛然醒悟,倏地扭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小心魔满脸无辜:“?”
纳兰缘:“……”
绛蔻慢吞吞开口:“要连夜赶路吗?感觉好辛苦,我能不能睡一觉再动身?”
纳兰缘深吸口气,认命的重新看向属下:“……其余人回去休息,明早再与我动身回教。”
两个属下微微愕然,目光下意识想要看向被他们忽视的绛蔻,纳兰缘却似守家的恶犬般,敏锐而阴沉的从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声音:“嗯?”
属下们齐齐一抖,低头道:“是!”
眼看着两人转头,即将低调的融入人群中离去,纳兰缘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他们叫住:“把身上的银子给我。”
属下们听从命令,交出银钱,这才再次离开。
拿到钱的纳兰缘没什么表情,反而斜睨:“你这是什么表情?”
绛蔻对她指指点点:“你平时打劫外人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抢到自家小弟的头上,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恬不知耻、人面兽……”
纳兰缘打断她:“都是你的。”
“兽、兽……收的好啊!”绛蔻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偏还厚着脸皮连声夸赞:“这可都是小弟们的一番孝敬,咱们可得好好用出去!”
纳兰缘唇角微勾,有心嘲讽绛蔻两声,又见少女殷勤热切的盯着钱袋不放的样子,像极了被狗尾巴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猫咪,可爱而不自知,最终还是咽回了毒舌话语,逗猫般的上下颠了颠钱袋:“说吧,想买什么?”
绛蔻欢呼的抱住纳兰缘胳膊,一手指向身边的摊铺:“我要这个雪莲花!”
随着纳兰缘毫无底线的撒币,绛蔻回到客栈时,手里已经抱满东西。
她不愿意让纳兰缘帮忙拿,自己似守财的小仓鼠,努力将宝贝搬回房间里,美滋滋的点上灯,开始开开心心的清点库存。
她的喜悦浓烈而明显,虽然纳兰缘无法理解她被取悦的原因,但也被感染的心情不错,就这么眼也不眨的盯着绛蔻看了大半夜。
“搞定啦!”绛蔻将所有宝贝放好,心满意足的抬手伸懒腰,放下手时,不经意间碰到乌发间的木簪。她一愣,晃晃脑袋,清楚的在安静的夜里听清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的噪音。
“什么东西?”绛蔻吓一跳,摸索着将木簪拔到眼前,旋即愣住:“这个簪子……”
纳兰缘嗓子微痒,低咳着举起桌上的茶杯,欲盖弥彰的抿了口茶水。
绛蔻没有注意她,兀自奇怪:“好丑啊,这么丑的簪子什么时候跑我头上的?”
“咔嚓。”
纳兰缘手里的茶杯裂开几条缝。
她吸气,深吸气,最后豁然起身,板着脸来到绛蔻面前,一把从她手里夺过簪子,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绛蔻:“嗯?嗯???”
绛蔻很确定自己没买过那个丑簪子,而作为始终与她形影不离的身边人,纳兰缘显然比她本人更早的注意到她戴上了这东西,偏偏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吱一声。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她再后知后觉的跑过去,羞涩的说一句‘谢谢你偷偷摸摸送的礼物,虽然平平无奇、朴实无华,但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还来得及吗?
绛蔻自己都觉得这补救非常离谱,但她不得不去这么做。
一来,她根据初次听到石珠碰撞声音的节点,以及那无故‘丢了’的大包小包,推测出了纳兰缘送自己木簪的时间点。
那会的对方赫然两袖清风、浑身上下凑不出一个铜板,但因为她随口胡诌时提到发簪首饰,便卖掉心仪的大红大紫(或者用武力强行一换一?),买来了这支木簪。
就凭着这番直女开窍的心意,绛蔻也绝不能把纳兰缘气到背过去。
二来……
以绛蔻这些天对纳兰缘的了解,对方摆明了是个杀心重、小心眼、爱记仇、睚眦必报的狠绝人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方报仇定然从早到晚。
这种人不能放任对方在一旁生气,旁人或许气着气着就气消了,别扭一阵又回来,而对方只会越想越气,然后扭过头来收拾她。
所以哪怕是不为别人为了自己,绛蔻仍然拍拍脸,毅然起身,追着纳兰缘出门,使劲浑身解数的甜甜腻腻喊道:“阿缘,缘缘,纳兰宝贝,你听我狡辩。”
门一开,绛蔻还没来得及思考去哪找人才好,头一抬,便猝不及防的发现纳兰缘并未走远,正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站着,攥着簪子的手背在身后,表情冷漠的听着新下属汇报事务。
绛蔻的声音比人先到,待她意识到自己尴尬社死时,新下属已经调整好微妙怪异的表情,一板一眼的对她恭敬道:“见过少夫人。”
“嗯?呃。”绛蔻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纳兰缘。
纳兰缘毫无反应,似乎根本get不到绛蔻的窘境,然而她背在身后的手则悄然摩挲起握着的木簪,心里升起几分愉悦。
绛蔻含糊的嗯了两声,敷衍小弟,海景房都快被她抠出来,但她这会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毕竟她明摆着是来道歉哄人的,眼瞧着纳兰缘有事,便扭头离开,这样或许在有些人眼里显的她大度识趣,但在纳兰缘眼里——呵呵,连认错都这么不走心,罪加一等!
绛蔻想象着那个画面,含泪忍住羞耻感,小步小步挪到纳兰缘身边,声若蚊蝇,生怕被小弟听见:“缘缘,你不要生气嘛,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
纳兰缘突兀抬手,摁住绛蔻的脑袋,目光却落到属下身上,不悦的冷声道:“下去。”
吃瓜中的下属打个激灵:“是!”
电灯泡走了,绛蔻狠狠松气,一把抱住表情看不出喜怒的纳兰缘,娇娇甜甜的乱喊:“姐姐,送了人东西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刚刚是和你闹着玩的,其实我可喜欢那个簪子了,姐姐~纳兰姐姐~你帮我戴上好不好?我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们的定情信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瞅纳兰缘的神色,察觉到对方冷冰冰的态度有所动摇融化后,当即精神一振,加大力度。
纳兰缘被她撒娇撒的心软,又觉得自己这么轻易的投降非常没面子,最终皱眉呵斥:“你怎么总是这么吵?吵的我心烦意乱还头疼。”
绛蔻:“?”
这踏麻说的是人话?
绛蔻睁大眼看她,就在哄人被被哄的角色定位即将对调时,纳兰缘慢半拍的福至心灵,扣住绛蔻尖尖的下巴,深深吻住少女的唇。
绛蔻怒火刚升,转眼间被吮的七晕八素,在纳兰缘离开她时,她小脸绯红,狐狸眼迷离的微眯,整个人都乖巧的不像话,依偎在纳兰缘心口,似被撸顺毛的小猫咪。
纳兰缘盯着她看半晌,喉咙轻动,再一次感受到了头脑发热、渴望大口大口将鲜嫩多汁的猎物吞下肚的贪婪冲动。
一回生二回熟,纳兰缘逐渐开始意识到,这种反应并不是‘病’,而是比杀意更汹涌更浓烈、迫切的急需纾解发泄的……欲.望。
想到曾经在义兄义姐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纳兰缘顿时想到床,想到被扔下床的衣裳,想到白玉无瑕、美玉生晕,想到春宫图上的打码花瓣……她突然冷静,一下子从躁动状态进入贤者模式。
绛蔻的一番以身饲虎,使纳兰缘原本就不多的恼怒烟消云散,摸了摸绛蔻的长发,她认真找准角度位置,重新将桃花簪插回少女的黑发间。
定情信物吗?
纳兰缘的眸光缓缓柔和,心中泛起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情绪。
比贪欲更平和,比杀意更柔软。
也比上一秒,更眷恋牵挂怀中的温暖。
第57章 黑面
“原来是这样。”
小打小闹的别扭矛盾消弭后, 绛蔻与纳兰缘手牵手回到屋里休息,睡前闲聊中,绛蔻终于有空好奇纳兰缘的那些下属是怎么回事, 为何能这么精准准确的捕捉到她们的行踪,毕竟这时代可没有监控与追踪器。
而纳兰缘的回答简单粗暴:“你在雪门村睡觉时, 我抽空来了趟镇上。”
绛蔻:“……”难怪她睡醒时没瞧见这人人影, 后来去村子里晃悠,也没找到对方。
“嗯?”绛蔻忽然发现不对:“这一去一回的,时间对不上吧?”
纳兰缘:“有何对不上?没有你这个拖油瓶, 我轻功赶路不过片刻功夫。”
绛蔻凶巴巴掐她腰腹,下一秒又变得双眸亮晶晶:“你的轻功厉害吗?能带我去客栈屋顶看月亮吗?”
纳兰缘对她的‘攻击’毫无反应,只觉不疼不痒, 随意扣住少女的手摁在床上后, 瞥着她开口:“今晚没有月亮。”
绛蔻小脸一垮, 大失所望。
纳兰缘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后慢吞吞的补充:“不过……好像有星星。”
垂耳小猫咪霎时竖起飞机耳, 抱着纳兰缘撒娇央求:“星星也不错,我们去看星星吧!”
纳兰缘不置可否, 等被绛蔻啵啵啵的糊了一脸口水后, 才做出勉为其难的嫌弃表情, 单手揽住少女的腰,踏着窗沿,衣袂纷飞, 迎风而去。
屋顶之上, 朦胧的身影合二为一,在低低私语里, 观看璀璨如碎钻的繁星。
屋顶之下,客栈不远处的小巷里,则有几个身着夜行衣、面带鎏金面具的人凑在一起,喑哑的讨论事情:“计划失败了,雪门村没有被灭村。”
“纳兰缘没有路过那里?”
“从天山到雪莲镇只有一条路可走,如今纳兰缘既然来到镇上,那她必然经过了雪门村。而且,我有在村妇的闲聊里,听到她们谈起纳兰缘与她身侧的少女。”
“……这么说来,难道纳兰缘根本没有中毒?”
“不可能!自天月山庄覆灭,韩无忧苦修二十载,方成得如今功力,纳兰缘年纪轻轻,就算根骨奇佳与韩无忧不分上下,也绝不会在韩无忧的偷袭下毫发无损!”
——若是纳兰缘真有这实力,他们效命的主子哪还有空在这处心积虑的针对纳兰缘?‘剑斩七情,枉断阴阳’的名号,可不是某一个人随便说的,而是年仅十三岁的纳兰缘,踩着七情琴圣、算命老人等凶名赫赫的恶人头颅,亲自杀出来的!
如今的纳兰缘是二流巅峰的高手,很多人猜测,待她突破瓶颈,晋升为一流高手后,哪怕有魔教教主压在她头上,她也不会顾及什么‘兄妹之情’,必然会迅速的清理掉所有对她的地位有威胁的人。
说的好听些,魔教教主的‘义子义女’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手足,而说的难听些……他们所有人,都是彼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暗寅的主子动手了。
调虎离山、借刀杀人、诱敌深入、顺水推舟……
前两计实施的很完美,纳兰缘如往常般听令离开魔教,前往天山采冰,韩无忧‘意外’得到情报,‘费尽心思’找来奇毒,含着满腔恨意上山复仇。
以韩无忧的身手,哪怕他没杀死纳兰缘,使纳兰缘中毒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在这之后,无论是雪门村,亦或即将从那路过的烽火盟,都是暗寅主子送给纳兰缘的大惊喜!
可偏偏在这关键的一步,纳兰缘跳出了棋盘,从一个棋子变成了看不清心思的幕后之人!
暗寅紧紧拧眉。
他们的时间不多,没有去调查天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机会,在烽火盟来此之前,他必须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决定,挽回突兀崩盘的局势!
夜风森寒,如刀刮过脊骨。
暗寅伫立几秒,低哑开口,冰冷的嗓音如毒蛇嘶鸣:“既然纳兰缘没有动手,那我们便帮她一把。”
“你我生死不足挂齿,唯有主子的计划……”暗寅一字一顿,斩钉截铁:“不容有失!”
呼。
寒风骤然呼啸,如天地在哀哭。
绛蔻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逐渐湿润的雪花,惊讶道:“又下雪了?”
纳兰缘单手搂着她的腰,固定着她的身体,漫不经心的回应:“天山附近常年飘雪,雪停之日才算罕见。”
绛蔻收紧自己的衣领:“好吧。既然下雪了,我们就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赶回你们蓬莱教……话说回来,你家是什么样子的呀?你的房间里不会铺着大红床单,盖着大紫棉被吧?噗……光是想想就感觉辣眼睛。”
她笑的趴到纳兰缘心口,眉眼弯成月牙。
纳兰缘也不生气,听话的抱着她离开屋顶,慢悠悠的话语,在纷纷扬扬的飘雪中渐渐远去:“我从不会在外暴.露自己的喜好,当你有了明确的偏向,也就有了弱点和软肋。”
“啊?审美差还能暴.露软肋?怕别人用撕床单来威胁你?”
“差不多,你和床单没有区别。”
“嗯??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
冬日最温暖的地方,莫过于被窝。
然而翌日清晨,绛蔻却在迷迷糊糊的赖床时,感觉身边少了些什么。
不是很重要,但让她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被挖了块肉,令她冷不丁的回忆起沈溯光刚死的那几年里,她孤单单在床上烙煎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日。
自从上个世界与沈溯光重逢后,绛蔻很少再想起往事,此时突然被旧事淹没思绪,顿时打飞了瞌睡虫,使她一脸晦气的梳洗起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跟纳兰缘吵一架,至于理由……就用‘进门时迈的是左脚’吧!
绛蔻兴冲冲的推开门,刚准备去找纳兰缘,迎面又撞上对方站在过道里,听着下属汇报事情。
绛蔻:“……”
不是,你们没别的地方去了?非要站在公共场合谈话?不怕被路人听见吗?还是说单纯在避着她??
很好,又多了一个吵架的理由。
绛蔻心里腹诽着,耳中则清晰听到小弟们说话的尾声:“……雪门村血流成河,无一人存活,目前已尽数埋葬。”
字句不多,言简意赅,却如惊雷般炸在绛蔻脑海里,令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直到系统惊异出声:【世界线这么快就收束了?唔,那阿牛应该像剧情里一样活下来了。不过没区别,这个世界的剧情线这么顽固,我们做任务的难度还是会变得很高。】
绛蔻并不在乎任务,她在这一刻想到的是大娘、桃桃、芋头、卖黄图的气质优雅姐姐、忘记了面容的护主丫鬟……以及沈溯光。
人被杀,就会死。
她明明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仍然为生命的脆弱感到无措与惊愕。
心魔是不会死的。
她诞生于主人的心障,从三十三重天外来,世间恶念不绝,她便不死不灭。
最多……在主人心障消弭,或是主人堕魔后,她会换个容貌,换个主人,换一个引诱的对象。
从前,绛蔻十分不理解那些修仙者追逐长生的执念。
沈溯光死的那一日,是她第一次开窍,以心魔之身产生了凡人的情感,想着——倘若沈溯光像她一样,是个永生不死的心魔就好了。
而在此时,绛蔻的这个念头重新燃起。
她希望桃桃、大娘,以及雪门村里无辜而认真活着的所有人,都能日复一日的长久活着。
或许自昨日一别,她们余生不会再相见。
但生命本就不需外物点缀,独自绽放便已是人间美好。
“你都听到了?”纳兰缘的话语突兀响起,与绛蔻的茫然恍惚不同,她的神情平静而淡漠,不见悲怒,甚至还轻描淡写的安慰起绛蔻:“不必难过,在江湖行走,本就朝不保夕。马匹已经准备好,我们这就启程回教……”
“等等!”绛蔻急急打断,抓住她的胳膊,迟来的怒火令少女的双眸燃着光,看起来像是气成河豚:“是谁对雪门村下的手?”
纳兰缘挑眉,看了看绛蔻,提醒:“不管是谁,能一夜血洗百人村,说明了那个人或那群人,皆不是你能招惹的。”
绛蔻瞪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心魔报仇,百年不晚!
大不了她到时候,当着仇人的子孙面,把那龟儿子的坟给刨了!
纳兰缘与绛蔻长久对视,最终再一次败给少女,如实回答道:“不知道。”
绛蔻怒火一滞:“嗯?”
纳兰缘眼睫微垂,遮住眼中闪过的寒光与狠辣,语调淡淡:“雪门村里全是老弱妇孺,没有高手,动手的那伙人没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
“不过……”纳兰缘眯着眼,想起雪莲镇上莫名掀起的留言,冷笑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而我的仇人不多,也就那么……”
她倏地一顿。
绛蔻没反应过来,疑惑歪头:“那么?”
纳兰缘思索几秒,重新开口:“那么几十位罢了。”
绛蔻:“……啊?”
啊????
绛蔻震惊看她:“几十位还叫仇人不多?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能拉仇恨?”
纳兰缘丝毫不见羞愧,反过来嗤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重点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他们想要和我争什么。”
语罢,她便不欲多言,转身向客栈楼下走去,同时道:“若你真想为雪门村里的百姓报仇,就随我回魔教,或许你会在那里得到线索。”
绛蔻咬唇:“等等!”
她上前拽住纳兰缘,深吸口气,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离开之前,我要再回去看一眼。”
没有亲眼见到……尸体,绛蔻终究不肯相信,明明她寸步不离的守着纳兰缘,成功阻止了对方的杀念,为什么……
纳兰缘一眼看透绛蔻的不死心,轻声道:“我已命人将所有尸体埋葬,你回去什么也看不到。”
绛蔻闷声闷气:“相识一场,能给她们上一炷香也是好的。”
况且,若系统说的没错,村子里应当还有个活人——日后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更名为季念陶的阿牛。
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绛蔻都要把他接走。
“……”或许是知道绛蔻的决心,纳兰缘沉默的没再说话,而是抬手轻抚绛蔻的发顶,随即脚步一转,走向雪门村的方向:“走吧。”
绛蔻表情沉重,抬步跟上。
第58章 黑面
“驾。”
“驾!”
官道, 一行人身披黑袍,头戴斗笠,迎着风雪, 骑马飞掠。
呼啸的疾风卷起她们的袖袂,飒飒作响。
为首的黑马上, 绛蔻似八爪鱼似的抱着纳兰缘, 小脸紧紧埋在对方怀里,乌黑长发随风卷荡,时不时糊到纳兰缘脸上。绛蔻本人浑然不知, 兀自和系统说着话:【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你刚才真的把每块地都扫描了?】
亲眼见到无数坟丘、挨个上完香后,绛蔻在准备带走阿牛这一步遇到阻碍——她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对方!
系统:【真的都扫过了……至于为什么找不到他,一来可能是剧情还在持续收束, 藏起了阿牛, 在烽火盟到来的这个剧情节点上线前, 谁也不能提前发现他。二来……可能阿牛已经被烽火盟的人带走了,所以我们才会找不到。】
绛蔻听懂了系统委婉的暗示。
无论面临的是哪一种情况,她们都没辙。
绛蔻郁闷不已, 只好顺着系统的劝慰,将阿牛的事暂时放到一边。
如今的她正坐在纳兰缘的马背上, 与对方一同赶回蓬莱教, 想到对方曾说过的话, 绛蔻又精神一振,抬着小脸往纳兰缘耳边凑,试图通过咬耳朵的方式令纳兰缘在凛冽寒风里听清她的话:“你之前说蓬莱教里或许会有线索?什么意思?你怀疑灭村的事是你们蓬莱教动的手?”
纳兰缘一言不发。
绛蔻沉浸在思考中, 兀自分析:“你对蓬莱教好像没有归属感, 总是一口一个魔教的喊,我记得蓬莱教是你义父取的名字, 可你除了偶尔提到外,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口的意思,也就是说,你对你义父的恭敬,都只是在做表面功夫,根本不是发自内心。”
“在天山冰的那条隧道里,你曾提起你义父有个秘密,害怕被别人知道。”绛蔻努力转动脑筋,试图将真相推理出来:“这个‘别人’中也包括你,你心知肚明,并且冒着被发现的后果,在执着关注或追寻……查到今日,你义父害怕了,得知你停留在雪门村,于是毅然决然的动手,一心想杀你。”
绛蔻将联想能力发挥到极致,最后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
她的后半段纯粹是根本推理瞎猜的,自己并不能确定事情的真相是否如此,故而她话音落下,用脑袋蹭了蹭纳兰缘的下巴:“我说的对吗?”
纳兰缘依旧没开口。
绛蔻纳闷,开始拍花鼓似的拍纳兰缘后背,一叠声的发出‘喂喂喂’的噪音。
纳兰缘忍了半天,终于说话,却不是回答她的询问,而是冷冷道:“把你的头发拢起来,飘到我嘴里了!”
绛蔻:“……”
尴尬的绛蔻在她怀里动动爪子,弱弱将细软柔顺的长发尽数拢在一侧,置于胸前,小声问:“这样可以吗?”
纳兰缘以哼代嗯,这才回答:“猜的很合理,但是不对。”
绛蔻茫然:“哪里不对?”
纳兰缘:“你猜?”
绛蔻安静几秒,大怒拧她腰:“你猜我猜不猜?!”
纳兰缘啧了声,明明满是不耐烦的语气,却又好像在哼笑。
绛蔻闹了一路,处心积虑的想要撬开纳兰缘的嘴,每日的推理更是五花八门,说到后来已经离谱的脱离现实。然而直到她们离开天山、横穿丹阳,于金陵渡口踏船,反杀无数水陆空杀手,自家小弟也打出GG,千辛万苦的到达蓬莱教大门后,纳兰缘依然是一副‘你继续折腾,我看着呢’的态度。
可谓是气人到极点。
按照小心魔的脾气,这火气不发泄出来,绝对能把自己憋到上火。
但在看清蓬莱教的景况后,她突然就降温了,并且是物理降温——谁能想到,她从天山出来,兜兜转转绕一圈,来到了另一座雪山???
蓬莱教的大门是向上蜿蜒的山路,高大的朱红色牌匾上,明目张胆的烫着金色的‘蓬莱’二字,丝毫不怕哪个正道门派前来替天行道。
山道曲折,更令人吃惊的是,这条漫长台阶皆由玉石筑造,瞧着剔透漂亮,温润清雅,想必在夜里也定然泛着润泽微光,仿若凡人苦求的登仙路。
绛蔻被惊艳到,忍不住夸赞:“好漂亮,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太有审美了!”
她还在心里生纳兰缘的气,这话三分真心七分暗搓搓的拱火,明里暗里的偷偷拉踩纳兰缘的垃圾品味。
纳兰缘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巧,正是在下想出的点子,让陆姑娘失望了。”
绛蔻瞬间睁大狐狸眼,震惊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你还有这雅趣?”
她越说越狐疑,望向纳兰缘的眼里,满满的不相信。
纳兰缘感到手痒,当即狠狠捏住绛蔻的一侧脸颊,逼近她冷笑,神情莫名的阴翳:“我确实欣赏不来你口中的高雅,在我眼里,玉石翡翠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远不如沉甸甸的金银来得好。”
绛蔻口齿不清:“那泥怎么还用玉石做道,附庸风雅?”
纳兰缘眯起眼,声音忽然变轻,如情人间低语,又带着丝丝缕缕使人战栗的萧杀之意:“自然是……为了迎合义父大人。那人向来惺惺作态,明明是魔教之主,偏要将魔门打造成人间仙门、世外蓬莱,你不觉得他这么做,非常有意思吗?”
绛蔻想了想:“窝只觉得,他的审美比你好。”
纳兰缘被噎住,面无表情的松开她,深深吸气,喃喃自语:“算了,是我不该跟傻子多嘴。”
语罢,她率先抬步,走上玉道。
慢半拍炸毛的绛蔻勃然大怒,攥着小拳头跟着追上去,刚踏上玉阶,霎时脚下打滑,她不受控制的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
关键时刻,纳兰缘似未卜先知般回身,由着少女投怀送抱般的一头撞入自己怀里,还伸出双手按住了她肩膀,帮她稳固身形。
绛蔻余惊未消,本能的揪紧纳兰缘衣袍。
她上一秒气势汹汹要跟纳兰缘算账,这一秒又成了家养小猫,委屈郁闷的跟家里主人告状:“台阶上有雪。”
纳兰缘毫不意外:“这是雪山,自然有雪。”
绛蔻:“那这样一来,用玉石做台阶就很滑了呀,你们不怕门下弟子摔倒吗?”
纳兰缘似笑非笑:“你之前不是嫌弃我,认为风雅比实用更好?”
绛蔻眼观鼻,鼻观心,三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你不要诽谤啊。”
纳兰缘被她矢口否认的模样逗笑,嘴上依然不放过她:“我们教内弟子皆有武功傍身,善使轻功者不在少数,从未有人被一道台阶难倒,只有你……”
她悠然拖长调子,嘲笑道:“第一步都迈不出。”
绛蔻小脸一红,心中刚升起些许羞愧,转眼间又被她的天性打消。
开玩笑,她可是无恶不作天生坏胚的心魔,怎么可能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别人,就算是错,那也是纳兰缘的错!
绛蔻板起脸,凶巴巴:“谁说我不行?明明是你在前面挡住了我的路,不信你现在往前走,看我能不能跟得上!”
纳兰缘挑眉,当真转身,想要先行一步。
但在她走完后,她沉默了,额角青筋直蹦:“松手!”
绛蔻紧搂她的腰,把她当天然柱子,借力上了个台阶,站稳后理直气壮的回答:“不要!”
纳兰缘被气笑,心中无语,索性回身将蜗牛似的绛蔻拦腰抱起,踏着台上白雪,一步轻掠数米。
绛蔻:“诶诶诶?”
纳兰缘凉凉开口:“敢乱动挣扎我就把你扔下去。”
绛蔻鼓起脸颊,嘟嘟囔囔的说着不服气的话,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依偎在纳兰缘怀里,乖巧的不像话。
纳兰缘神色不变,唯独唇角轻勾。
台阶的尽头便是蓬莱教内部,阁楼林立,山泉泠泠,如纳兰缘所说,毫无半点魔门妖宗的诡秘邪意,俨然一副桃源之景,任谁初来此地,怕是都想不到这是武林里凶名赫赫的魔教总部。
绛蔻还在稀奇的东张西望,纳兰缘已经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雅舍,她推开门迈入其中,将绛蔻放到床上。
绛蔻四处看看,只见这是一张再朴素不过的床,没有什么雕花,床顶悬着淡蓝色纱帐,房间整洁素雅,令有桌案座椅等物。
“你在此地待着,不要走动。”纳兰缘黑袍沾雪,却没有休息一会的意思,放下绛蔻后,径直往外走,同时头也不回的叮嘱:“若有人在外呼喊,不要理会。”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随口道:“倘若那人自称是我三姐,你可将人迎进来,与她聊天解闷。”
绛蔻点点头,一句‘好’还没说出口,便见纳兰缘反手关上门,步伐匆匆的离开了。
她在的时候寡言少语,也不爱说话,总是掀起眼皮,冷淡的看着绛蔻闹来闹去,几乎没有太强烈的存在感。
可她一走,绛蔻便觉得房间里突然冷清了,雪山的寒凉后知后觉的涌来,使绛蔻方才还兴致勃勃的探索欲,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褪去鹿皮靴,靠坐在床上,一手环抱着屈起的膝盖,另一只手托腮,琢磨的问系统:【纳兰缘这么步履匆匆的出门,是要做什么事,还是见什么人?】
系统沉吟:【孩子出远门后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普遍是跟爸妈报平安,所以我猜她应该去拜见她义父了。】
绛蔻的表情微妙起来。
根据她对纳兰缘的了解,对方哪怕是去见义父,也绝不是为了报平安。
至于到底为什么……猜不透,剧情里的魔教只是大女主征服世界的背景板,如纳兰缘的审美品味一般,是不值得用笔墨去多加赘述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再加上绛蔻涉世不深,纳兰缘避而不谈,故而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就在绛蔻郁闷之际,屋外陡然传来一道陌生女人的笑声:“十七,听说你下个月便要成婚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和三姐说一声呀?早知道你有心仪的人,三姐可得准备个大礼送给你!”
第59章 黑面
“叩叩叩。”屋外的女人说笑着敲起门, 毫不见外的呼喊:“十七快开门,让我看看究竟是谁那么有本事,把你这块石头都能捂开花。”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
一位少女迟疑的探出脑袋, 乌黑长发如瀑布倾泻, 越发衬得她肤如霜雪,杏脸桃腮,娇颜似海棠。
三姐目露惊艳, 未语先笑:“你就是十七带回来的宝贝?没想到她这么冷硬古板,却喜欢娇娇软软的女孩子。”
绛蔻在外人面前收敛了本性,露出腼腆而不好意思的神情, 给三姐让开空间:“三姐请进, 阿缘有事出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三姐不在意,笑眯眯的走入屋里,目光一直在绛蔻身上打转。
她行走江湖多年, 见过无数人,飞凤楼的‘梧桐别枝’, 烽火盟的‘天仙饮露’, 极罗宗的‘蝶骨’, 相思山庄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国色天香、名动江湖的美人,说一句吸取了日月之精华都不为过。然而直到此时此刻, 见到了面前这位□□纤腰、山间精魅莫不能比的少女, 她方明白何为花树堆雪,新月清晕。
三姐眸光专注, 喜爱与惊叹之情溢于言表。
绛蔻被看得发毛,忍不住也打量起对方。
而她对三姐的第一认知,则是……矮。
面前的女人自称为姐,面容也完全张开,成熟清秀,虽称不上漂亮,也可人入眼。
可她的身高,只到绛蔻的胸口,倘若与纳兰缘亦或其他人站在一起,怕不是会被人想当然的以为是半大孩子。
绛蔻觉得怪异,又知晓这话题一旦说的不对,很容易对人造成伤害,故而她忍住好奇没胡乱开口,而是礼貌客气道:“我叫陆绛蔻,不知三姐怎么称呼?”
三姐在桌边坐下,又自来熟的拽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到对面:“我随义父姓纳兰,单字一个小,你叫我三姐或者小小姐都可以。”
绛蔻想了想,乖巧道:“那便三姐吧。”
纳兰小肉眼可见的高兴几分,甚至伸出手来,爱极的轻抚绛蔻的脸颊,不吝夸赞道:“蔻蔻不仅长得好看,嘴也甜。我不讨厌义父赐名,但旁人唤我小小,我总归不舒坦,圣教里坏心眼的家伙可多了,被他们知道我的喜恶,难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时日久了,我也就装出了无所谓的态度,可没想到这才第一次见,就被蔻蔻发现了。”
她的笑容渐浓,开心的不加掩饰:“难怪小十七要娶你做夫人,她真的是永远都这么好命啊。”
绛蔻对外人的触摸有些抗拒,又因为纳兰缘先前嘱咐时,对纳兰小的不同而迟疑忍住了,这会听到纳兰小的后半句,她顾不上皱眉,赶紧摆手澄清:“三姐误会,阿缘没有说过娶我……等等,你刚才在门外说的‘下个月成婚’,难道就是指我和纳兰缘?!”
纳兰小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呀。”
绛蔻震惊:“这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
纳兰小疑惑:“不是谣言呀,大家都看到十七抱着你回屋了。”
绛蔻:“……所以?”
纳兰小:“所以你们是一对。”
绛蔻:“……”
你们魔教对于‘一对’的定义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啊!
“说到成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纳兰小突然若有所思:“我记得小十七有块很宝贝的玉佩吧?按照话本子里的说法,她应该亲手……”
“哈?”由于听到过于离谱的话,绛蔻不自知的打断了纳兰小:“玉佩?很宝贝?她不是非常不屑这些高雅的东西吗?”
要知道,就连她们的定情信物,都是朴素的桃木簪加石珠,虽然有纳兰缘那会没钱的缘故在,但毕竟是对方亲口承认过的事情,绛蔻从未怀疑过真实性。
莫非……
纳兰缘是隐藏极深的傲娇属性?
“不屑?”纳兰小重复这个词,苦苦思索许久,终于恍然的拍拍自己脑袋,重新展开笑:“我想起来了!在乎玉佩是她六岁前的事情,自从她看开后,她就果断把那块玉佩死当了,换来不少银子呢!”
绛蔻听的愣神,因为这是剧情里完全没提到的事情,也是她从未了解过的纳兰缘的一面,这使她不由自主的询问:“三姐,你能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说一遍吗?我想听的更具体点。”
纳兰小爽快答应,带着回忆的神情,徐徐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纳兰缘六岁的时候,还不叫纳兰缘,她的真正名字是什么,没有人在意,就连渔仓郡的乞丐们,也只关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墙角的她,会不会凭借干净的衣裳与端正的脸,得到路过贵人们心血来潮的赏赐。
纳兰缘来到乞丐窝的第一天是茫然的,年纪小小的孩子根本不懂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害怕的哭过闹过,唯独不敢离开墙角半步。
——她不是害怕外面陌生的环境,而是害怕爹娘来接自己时,看不到自己。
纳兰缘在墙角待了一天一夜,待第二天被饿的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时,她不小心掉落了手掌中紧紧攥着的玉佩。
温暖润泽的玉佩坠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声吸引了死气沉沉的乞丐们,纵使他们不识货,也能看出这是好东西,若是卖给当铺,换来几个馒头包子绝不是问题。
乞丐们心生贪欲,争着抢着开始夺玉佩。
纳兰缘不过六岁,又被饿的虚弱,本该无力阻拦才对,可那天的争夺及至最后,是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两眼通红噙着泪,硬生生咬断别人一根小指头,保住了爹娘留给自己的玉佩。
她像是失去庇护、蹒跚站稳的狼崽,靠着一腔狠劲,吓退了无数猎人。
而她也很聪明,知道这里无法再待下去,即便不舍,最终还是攥着被血浸湿的玉佩,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城墙角落,来到繁华热闹的街道。
高大的人群,陌生的地界,无一不让纳兰缘感到恐惧。
可找到爹娘的心又给予她无尽勇气,令她在被一遍遍推开踹走后,仍旧不死心的捧着鲜血凝固成黑乎乎脏污的玉佩,讷讷的问:“……你见过我爹娘吗?”
她在街道里转了半个月,困了就缩在避风的地方小睡一会,饿了就和狗抢吃的,期间不乏有识货的商人对她的玉佩感兴趣,愿意出一锭金子买走她的玉佩。
纳兰缘视若罔闻,日复一日的寻找爹娘。
眨眼间,冬季来临。
街道逐渐冷清,连狗都骨瘦粼粼的被饿死了几条。
纳兰缘找不到食物,就拖着这些狗的尸体,在空荡荡的破旧寺庙里熬了五天。
第五天清晨,一个头生白发的中年男人抱着幼童,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就这样踩着一条刺眼殷红的血路,来到生满蛛网的佛像面前,泪如泉涌的绝望悲喊:“佛祖,求您救救我的囡囡吧!”
初生朝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始终死死攥着玉佩的纳兰缘,凝望着男人与他怀里早已冰冷僵硬的孩子,手里陡然失去了力气。
玉佩再一次坠落。
而这次,她没有再捡起。
“……你是不知道呀,小十七那时候可惹人心疼了。”纳兰小唏嘘道:“男人对着佛像拼命磕头,她就面无表情的一直盯着看,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也在哭……”
纳兰小感慨的摇头,将话题拽回来:“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身边总算有其他人了,你不知道,我盼这一天可盼很久了。”
绛蔻怔怔的听着,心不在焉的失神。
她从未想过,纳兰缘还有这么一段被丢弃的过去,以对方桀骜不驯、自信到自负的脾气,说对方是皇女出身她都信。
结果……
绛蔻心情复杂,也隐约明白了纳兰缘为何厌恶文人世族青睐的清雅之风,厌恶腹有诗书才能取出的风雅名讳,厌恶上流阶层里欣赏把玩的琼玉翡翠。
尽管纳兰小语焉不详,但她能听得出,纳兰缘原本的家世绝不是普通平民,而任何象征着世家的物件、品味、词汇,恐怕都会令纳兰缘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被抛弃前的模糊记忆。
她憎恶痛恨舍弃自己的亲人,恨着曾被她寄予无数希望的那块玉佩,更恨自己天真无能又可笑至极的过去。
就像被爹娘抛弃一样。
如今的纳兰缘,也在无时无刻、竭尽所能的抛弃对方。
绛蔻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忽而想到几句话。
越是避之唯恐不及,越是死死在乎。
世界上真正的看开是放下,纳兰缘对爹娘持续至今的厌恶憎恨,是否是另一种扭曲而偏执的情感?
嘶。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问题儿童,她当初就应该在现代多看点儿童心理学!
绛蔻在心中咕囔,顺便纠结起自己以后该用什么态度对纳兰缘,纠结着纠结着,纳兰小冷不丁凑到她眼前,一双浅色瞳孔定定的注视着她,隐约带着古怪到令人不安的笑:“你是不是在心疼小十七?”
绛蔻一愣,脸颊渐渐绯红,既窘迫又不自在:“有、有一点点吧。”
纳兰小促狭的笑,仿佛是到处牵红线的红娘:“口头上的心疼有什么意思?你得用实际行动来好好抚慰十七。”
她暧昧的将一小团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绛蔻掌心,意味深长道:“酣畅淋漓的发泄能纾解心中郁气,你听姐姐的,将这个下给小十七。保管今晚过后,小十七哪还记得自己有什么爹娘?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你了!”
第60章 黑面
纳兰小咯咯笑着离开, 徒留绛蔻在屋里,看着掌心的油纸团沉思。
系统见她长久的沉默着,不禁大为稀罕:【啪啪啪而已, 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现在犹豫这么久?】
【……我才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心魔!】绛蔻语气发虚的为自己辩驳完,脸色一正, 漂亮的狐狸眼凝视手中的油纸团, 认真的问:【你有没有觉得纳兰小很奇怪?】
系统摸不着头脑:【奇怪?有吗?】
绛蔻点点头,说出了自己自从听完纳兰缘的过去后,便深深疑惑的一点:【她对纳兰缘的过去非常了解, 以纳兰缘的性格,即便对她有所不同,也绝不可能打开心扉对她说起这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事情。
绛蔻尚且不确定纳兰缘会不会将过去的事告诉自己, 又怎么会相信对方把一切都全盘告知给一个义姐?
——不要说她缺席了纳兰缘的过去, 比起她这个认识没多久的‘解药’, 纳兰小与纳兰缘明显相识更久更亲近。
真要这么算,她还是沈溯光的心魔呢!四舍五入就是双生双伴的姐妹花,再四舍五入就是沈溯光麻麻和她的乖乖小女儿, 追溯起来,谁都比不过她!
【所以……】系统不笨, 很快醒悟了绛蔻的潜台词:【你是想说, 纳兰缘凄凄惨惨的时候, 纳兰小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看着?说不定……还亲手策划过对纳兰缘的打压欺凌?】
【我没说过后面的话。】绛蔻赶紧否认:【我只是觉得她处处怪异,本能上有些排斥……】
她毕竟是心魔,靠着杂念为食。
纵使被沈溯光渡成半个仙人, 依旧能凭着天生的高灵感察觉到异常。
但这样的说法太过唯心, 就连绛蔻自己都不确定她有没有感知错。
总之……这来历不明、用途未知的药,不能瞎用。
“吱呀。”
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绛蔻警觉的抬头看去,只见纳兰缘一袭黑袍,手里拎着朱红食盒,随意的迈进屋里。
刚走两步,她似有所觉:“三姐来过了?”
绛蔻点头如小鸡啄米,瞧见她跟瞧见主心骨似的,凑近了将纳兰小与自己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中间还穿插着自己的怀疑猜测,完全不担心纳兰缘听了后,反过来责备她污蔑纳兰小。
纳兰缘将食盒搁置在桌上,平静的听完,抬手接过绛蔻递过来的油纸包,打开凝神细看。
绛蔻在旁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纳兰缘摇摇头,想了想沉吟:“这东西是三姐亲手交给你的,倘若她真的想害我,绝不会把自己拖下水。”
“唔,也是。”绛蔻面露认同,继而又补充:“我的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定三姐是个好人。”
纳兰缘禁不住发出嗤笑:“你对她的怀疑,远不如这句话骂的脏。”
绛蔻满头问号:“我没骂人!”
纳兰缘不置可否:“两者没区别。”
她打开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碟糕点,手速极快的捻起一块,塞进气鼓鼓、满脸不服的绛蔻嘴里,成功堵住对方试图辩驳的话。
温热酥软的香甜滋味溢满口腔,绛蔻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美滋滋道:“好好吃!是你特意给我做的吗?”
纳兰缘诧异看她:“你冻着脑子了?在说什么胡话?”
绛蔻:“……”
真、真是的,让人做会梦不行吗!
绛蔻愤愤的再次咬糕点,倏地又想起什么,反手将缺了一角的糕点放到纳兰缘嘴边,目露慈祥:“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多吃点甜……”
她还没说完,思索着事情的纳兰缘就瞥了眼递到自己面前的糕点,嫌弃道:“吃不掉就扔了,我不吃有别人牙印的东西。”
绛蔻:“……”
纳兰缘回神:“嗯?你刚刚是不是在说话?”
绛蔻收回甜糕,皮笑肉不笑:“你听错了,现在是尸体在说话。”
纳兰缘:“?”
半分钟后。
纳兰缘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陷入沉思。
绛蔻哼着小曲嚼软糕:“对了,你和你三姐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不让别人进屋,只让她进来?”
纳兰缘:“她与旁人不同。”
绛蔻表情一顿,手里的甜糕陡然不香了,她绷起漂亮的小脸,攥住纳兰缘的衣领,磨着牙问:“什么叫她和别人不一样?是比别人多个脑袋还是少条腿?”
纳兰缘对绛蔻的反应感到疑惑,奇怪的看了她一会,灵光一闪,不确定的问:“你在吃醋?在嫉妒三姐?为什么?因为我对纳兰小与对别人不同?”
绛蔻憋了两秒,最终抬起小拳头,‘轻轻’捶她一拳,恶狠狠道:“不准转移话题!”
纳兰缘懂了。
她像是打量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野生熊猫,稀奇的上上下下扫视绛蔻,直把绛蔻看得恼羞成怒,又捶她一拳,她才眼眸微弯,唇角噙着笑:“我是三姐捡回魔教的,若不是她,我这会恐怕还在外面流浪。魔教里的义子义女很多,只有她,配得上我真心实意的一句三姐。”
绛蔻:“……你知道吗?虽然你这话说的很像在感激别人,但你的态度和语气,简直像是在说‘能被我喊一声姐,是你们的荣幸’。”
纳兰缘挑眉:“嗯,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有什么问题吗?”
绛蔻顿时被她的睥睨轻狂给噎住。
纳兰缘收起油纸包,眼睫低垂,语调变得轻柔缓慢:“凭着过去的恩情,我不愿意怀疑纳兰小,但既然你感到不安,我会好好调查一番,如若她真的别有用心……”
绛蔻看向她,莫名的感觉她周身萦绕着几分郁郁寡欢,而在纳兰缘抬眼时,那抹似有似无的脆弱霎时烟消云散,化为她眼底越发浓烈的狠辣阴戾:“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纳兰缘满身煞气,足以令人看出,她不是在放狠话,而是切切实实的说着心中所想。
这般阴沉暴戾的模样,换做任何一个人瞧见,都会惊悸恐慌到无以复加,绛蔻却似看到食谱的美食家,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四处嗅嗅。
纳兰缘气势一滞,拧起眉头,不自在的摁住她乱动的脑袋,色厉内荏道:“你在做什么?”
绛蔻眨巴眨巴眼,试图萌混过关:“没什么鸭。”
她只是想起了当年还是一只纯种心魔时的生活,那会的沈溯光可没现在这么香喷喷。
可惜啊……
时光流转,她现在换了食谱,即便纳兰缘闻起来再好吃,也不如手里的甜糕能带来真实的饱腹感。
绛蔻回到桌边继续啃糕,全部吃完后,她满足的眯起眼,懒洋洋的整理起脑海中的千思万绪:“原来你是被纳兰小捡回蓬莱教的啊,这样说的话,她对你的过去了如指掌似乎也很合理?毕竟HR招人之前,总得多观察了解嘛。”
她嘀嘀咕咕的琢磨着,很快将自己说服,放过目前没问题的纳兰小,转而托腮问:“我刚来蓬莱教,对这里不太熟悉,你能带我认认路吗?”
她心里还惦记着为雪门村的覆灭寻找真凶,那么在探索的过程中,对环境的了解就十分重要了。
纳兰缘看透她的想法,摇头:“现在不是时候,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绛蔻茫然:“什么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吗?”
“因为我还没告诉你。”纳兰缘轻描淡写:“义父要见你。”
绛蔻呆住:“义、义父?见我?好端端的干嘛要见我?等等,我待会要怎么称呼他?也喊义父吗?”
纳兰缘古怪道:“你很紧张?”
绛蔻深呼吸,旋即猛点头:“是啊是啊!这不就是见家长吗?我能不紧张吗!”
据说上恋人家是要带见面礼的,糟糕,她空着手过去,不会被恶毒的男婆婆甩脸色吧?
纳兰缘被绛蔻忧心忡忡的模样逗笑,笑着笑着,神情又变得晦暗:“不必忐忑慌乱,义父先是魔教教主,其次才是我们的义父,况且,他一心守着自己的秘密,只有发疯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我们这些义子义女。”
绛蔻再次听到‘秘密’二字,禁不住拽拽她袖子,小声怂恿:“到底是什么秘密呀?刺不刺激呀?你能不能不要一边不告诉我,一边还总是提,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人抓心挠肺啊!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嘛~”
她说着说着开始撒娇,纳兰缘装模作样的享受了一会,冷酷拒绝:“你没听过隔墙有耳吗?而且时间快来不及了,义父等久了落下处置,到时候有的你哭。”
她说着就拎起绛蔻,带着她走出房间,沿着回廊穿行,又踏上漫漫玉石长阶,最终在蓬莱山巅停步,于一处楼阁前放下绛蔻。
绛蔻站稳着仰头,触目所及,白玉积雪为顶,琉璃日光为壁,四面云海翻涌,恰如小楼龙飞凤舞的匾名——云阶月地。
踏入阁门,绛蔻率先迎来一缕风。
这风森寒刺骨至极,冷冽的仿佛能割破皮肤,比天山纷纷扬扬的大雪更冰凉,几乎能冻结灵魂。
绛蔻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下一秒,风源消失了。
她抬眸,看到纳兰缘清瘦挺拔的背影。
少女微微一愣,转眼间绽开笑,漂亮的狐狸眼里扑闪扑闪着小星星,靠近身前人,偷偷摸摸去勾对方的手。
而在他记忆里,向来无波无澜的小十七,一声不吭的回握了过去。
真有意思啊……
站在阴影里的纳兰京居高临下望着两人,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的想见见绛蔻,并不认为对方能如情报里所说的那样,影响到冷血冷情的纳兰缘。
直到此时此刻,他亲眼瞧见了十七的变化,纳兰京不由眯起眼,唇角笑容缓缓扩大。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你终于,也有自己的软肋了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