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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小傻瓜”


    饭后,梁鹤深由妹宝搀扶,慢步走过酒楼花园,去大门,做个礼数送别阮家父母。


    妹宝巧笑温软,声音也放得恬静,在他耳边悄声说:“世叔,您别在意,我家吵架,比今夜的阵仗可大多了。”


    梁鹤深低头看她一眼,阿妈回眸来,秀眉一蹙:“妹宝,你好好搀着你世叔,别乱瞧乱瞅乱讲话。”


    “我知道!”妹宝理直气壮呛回去,又偏头凑过来。


    浓夜里干燥的风啊,夹杂了些雨的润,就这么飘在耳边。


    “哥哥们还打架呢,吹胡子瞪眼睛掀桌子抡凳子可凶了,爷爷每次都是事后威风,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他躲得远远的,哈哈,其实我爸也是。”


    那场景,隐约能浮现一二,明明是分外浓烈呛人的画面,经由这张不谙世事的嘴巴说出来,竟有层淡淡的甜,柔风细雨的,是她打心眼里对家人的信任和爱意。


    结论很明显:阮家也有鸡飞狗跳时,但无论是鸡还是狗,都爱她。


    ——妹宝,妹妹的妹,宝贝的宝,这个名字灌注了浓郁的爱,不浮夸,也不可笑。


    在北城的最后一夜,妹宝同父母一起住去酒店。


    阮家爸妈来北城,一直住酒店,不踏梁宅,不管是梁震秋的宅子,还是梁鹤深的宅子,都未曾踏过,倒不是他们摆谱,而是老爷子的吩咐——梁家没有踏过阮家的宅子,什么时候梁家愿意屈尊降贵了,阮家再来与他们谈礼数。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


    下,妹宝和阿爸一前一后上了车,阿妈脚步踟蹰,终是忍不住开口:“梁先生,妹宝她……这几日没有冒犯您吧?”


    梁鹤深看她紧张又殷切的表情,犹豫了下,温文有礼的态度,叫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诡谲端倪:“自然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妹宝哪里都好,就是还有些任性和莽撞。”阿妈笑说。


    这倒算是知女莫若母了。梁鹤深垂眸,浅浅勾唇,可纵是来日方长,仍是做贼心虚,他莞尔又说:“您叫我鹤深、阿深,或者小梁都行。”


    阿妈微诧。


    “名义上,您是岳母,我是女婿,辈分上,您是长,我是幼,于情于理,梁先生这个称呼太重,鹤深受不起。”


    这话说得周全,叫人无法反驳。


    阿妈尴尬扯唇,生硬地改口:“好,鹤……阿深,未来的日子,我家妹宝,有劳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梁鹤深笑了笑。


    “世叔,天凉!您快回屋吧!”妹宝从前排车窗探出脑袋,招手向他作别,“小心走路呀!”


    梁鹤深淡淡看一眼,颔首示意。


    轿车吹着一尾白雾远去,梁鹤深立在风中,或许是耳畔没了黄鹂鸟儿聒噪的叫,又或许是胳膊上少了丝丝缕缕的温度和重量,空荡荡的,让他有些……不自觉地想念-


    夜深,毫无征兆的,腿疼起来,疼在不存在的地方,抽筋剁骨般,一下又一下,没有消停的趋势。


    梁鹤深疼得呻吟出声,喉间溢出的闷哼在空荡的房间回响。


    多窝囊,多耻辱,他自己都听出一种浓稠不可消散的厌世情绪。


    妹宝不在反而成了好事。


    月色凉,但也能视物,梁鹤深揉着残肢,后来便成了敲打,想要以暴制暴,甚至想给自己来上一刀,最后大汗淋漓实在忍不下去了,昏昏沉沉中撑起身子来,顾不得去摸灯,直接拉开抽屉摸药瓶。


    没料到会疼到抽搐手抖,药瓶就从手里滚落,滚到毛绒绒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音,转了好几转,转去了那通透如洗的落地窗边。


    白纱静静垂悬,在地狱一样的房间像飘着的幽魂几缕。


    又想死了吗?


    梁鹤深深吸了口气,凝固几秒,再重重往外吐,好像这样能缓释一些疼痛。


    掀开被子下床,几乎是跌下去的姿势,他这个样子,还顾得上穿什么假肢,狼狈地爬过去抓住药瓶,拧开盖子,抖出来不知道多少粒,闷头就要往嘴里塞,余光一滞——


    动作猛地僵住。


    月光下,赫然一双雪白脚丫,与绒毯混为一体,纤巧圆润的腕骨透着光,此时却冰棱般,锋利的锥尖朝着他,上面银铃的确玲珑小巧,可他为什么没听见任何声音?


    宁可是幻觉,或是鬼魂,在心绪空白的瞬间,祈祷她并不存在于现实,至少,不存在于眼前的现实。


    药片陡然滑落在地,被汗渍浸润的掌心只剩下一层残余的苦味。


    梁鹤深甚至不敢抬起头,转身爬向床沿,惊慌和丑陋遮掩不住,疼痛和教养也再顾不得,颤抖着去抓被子,背后的人噗通跪地,这果断的声音倒是清晰得很,刀子一般,劈过他的背脊。


    妹宝有无措,也有惶恐,她不顾一切地爬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被子还没有抓到,他倒是先被她抓到了。


    “出、出去!”梁鹤深掰开她的手,用了有史以来最大最狂躁的音量,“滚!滚出去!”


    “世叔!”妹宝声音也大,因为大,甚至还掺杂了些撕裂的干哑,嫩藕的手臂死箍着,仍他掰扯、敲打都不放,“我不怕您,真的不怕,您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都喜欢!”


    “滚啊!我需要你的喜欢吗?”梁鹤深失控大吼。


    他是个男人,曾几何时高高在上,叫人望尘莫及也为人瞻仰膜拜的男人,他何曾这般懦弱卑贱过?穿着一条寒酸裤衩,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我需要吗?我需要吗?你分得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同情吗?分得清吗?阮妹宝,不要把你可笑的救赎之心灌注在我这里,我不是你用来赎罪的工具!”


    绝望嘶吼出的声音,像垂死的狼嚎凄厉,有为人痛心疾首的哀怨,但也格外诛心伤情。


    妹宝一双柔软手臂僵住,顿了顿,松开。


    被子被暴戾地拖拽在地,梁鹤深藏起自己的残肢后,房间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委屈的啜泣声。


    妹宝跪坐在后,沉默着,良久,伸手去捡起了那瓶止疼药。


    药片在塑料瓶中清脆撞响几声,打碎了这沉闷而凝滞的空间。


    她缓缓站起,端起床头柜上的水,又跪坐在地,视线平行于他沉痛的眼波,连同药片一起递到他眼前。


    “世叔,您不用那么抗拒我的视线,您的身体,我已经看过了,就像我的身体,您也已经看过了一样,我们不可能彼此藏掖着过一辈子。”


    梁鹤深愣住,眉棱皱起。


    那一晚……不一样的,始终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的意识是散乱的、是模糊的,妹宝的视线停留在他还算拿得出手的上面,不在那丑陋狰狞的下面,被子盖着他残缺的部分,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它还存在。


    可是……


    可是他现在在做什么?他把自己的不幸和怨恨发泄在她的身上了?妹宝何其无辜,甚至要被他挑开藏匿心中最底层的阴霾,就这么,乍然兴起的轻飘飘的一句话,他把那些折磨她多年的酸涩挖出来,泼在了她脸上。


    幽凉月色下,雾色漫上这寂静一隅,他的视线空落于某处,似在沉思,实际思绪早散了,像一朵被卷进了飓风里的蒲公英,只剩孤零零的一根细杆儿,于是成了银针,狠狠刺向眼睛。


    眼眶渐渐湿透——两个人都是。


    梁鹤深终于抬起手,从她掌心拿走药片,也拿走那杯澄净的水。


    情绪稍缓,他的嗓音干哑而低沉:“不是在酒店和父母住吗?怎么回来了?”


    妹宝吸了吸鼻子,无辜痛惜的眼神凝望着他:“有句话,忘了和您说。”


    梁鹤深咽下药,喝水润润嗓:“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吗?”


    “不能。”妹宝眨了下潮湿的眼睛,倾身过来,抱住了他,力度由轻而重,缓慢收紧,最后在他耳边,发出委屈的调子,“我的世叔好可怜,活到三十岁,只过了六次生日,所以这句话,不能在电话里说,必须当面说。”


    “生日快乐,世叔。”


    梁鹤深油然僵住,喉结卡在脖颈,有什么东西,明明很难吞咽下去,却沉沉压在了心里。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好巧,他的生日过了六次,第六次,母亲抓住他的手,眼角淌出泪,她的嘴鼻被供氧罩束缚住,发不出声音,但梁鹤深知道她濒死哀伤的眼睛里,装满了爱意和歉意。


    ——对不起阿深,妈妈撑不住了。


    梁母死于梁鹤深的生日,他从此再也没有过生辰。


    今日,是他国外遇袭被埋废墟的日子,也是他被挖出废墟险险捡回一条命的日子。


    ——是他与她说过的,第二次诞生日。


    “您恨老天爷,夺走了您的一双腿,可我好感激他,至少他,他……”妹宝深吸一口气,然后发出一串坎坎坷坷的泣音,“他还留下了一半给我。”


    话落,眼泪骤然滚落,妹宝慌慌张张地抬手去抹。


    什么混账话!梁鹤深凝视那低垂而下的湿透的睫,万般苦楚下竟然笑出声音来,克制不住的,他抬手,捧起那张湿漉漉的脸庞,捧着她不得不抬起眼睫,红透的眼睛里装了朝霞,一点点漫过雪山,反射出耀眼的光,全部洒进了他的心里。


    腿忽然一下就不疼了。


    好神奇的道理,说不清楚的道理,是药效麻痹了神经,也麻痹了理智——他想吻上去。


    小傻瓜。


    他还想说句对不起,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忽略了她的成长,那么多年。


    第22章 第22章碰在他那里


    隔日,妹宝由周凛送去机场,正式送


    别阮家爸妈。


    按照礼数,梁鹤深也该去的,但夜里那一出,闹得妹宝惶惶不安,再抬头看天,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雨,转头看梁鹤深,他睡得迷迷糊糊,上午八点,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昨夜到后来,确实是消停了,他哄她去接杯热水,趁她离开,自己爬回了床上,等妹宝回来,梁鹤深已经躺回去,掩好了被子,他占着床的一半,那空出来的一半,像是有意空出来的。


    妹宝自然而然就睡在了他身边。


    后半夜时,妹宝摸到一具滚烫的身体,梦中惊醒,开了灯叫“世叔”,叫了好几声,梁鹤深才抿着干裂的唇醒来,迷茫地看她一眼,别过脸去:“你去客房睡吧,我似乎有些感冒。”


    哪里是似乎?都烫成火炉了!


    妹宝翻身下床,电话叫醒萧晓洋,两人一起找来感冒药喂他吃下,没多久,汗浸湿了一半床单。


    萧晓洋帮忙扶起梁鹤深,把湿透的床单换下,叹惋道:“先生以前身体可好了,跟他那么多年,就没见他病过几场。”


    妹宝低头看满当当的药箱,里面的药品日期都新鲜,都是梁鹤深出事后才备下的,止疼药、消炎药、感冒药还有跌打损伤的喷剂、绷带和很多创可贴……


    “世叔经常受伤吗?”妹宝抓着那圈绷带问。


    “也不是。”萧晓洋淡定地看了一眼,“您拿着的是弹力绷带,是缠腿的,可以防止残肢变形,也可以缓解幻肢痛。”


    手里的绷带刹时变得沉重,也刺手,妹宝再看回床上,梁鹤深昏昏沉沉的,没什么反抗精神,所以才能由着他们这样折腾、搬弄。


    ——心如刀割。


    等萧晓洋抱着床单离开后,妹宝端了热水来,拧起帕子继续给梁鹤深擦汗,他有时候也睁开眼睛看她一下,嘴里低喃几句,妹宝凑近了听,又什么也听不见。


    守他到天际蒙蒙亮时,妹宝困得不行,脑袋在床沿一磕一磕的,最后磕到梁鹤深掌心里,睡过去了。


    雾苦霾阴的天,沉闷地像是宣纸上晕了层水墨,梁鹤深短暂清醒,掌心托着一份柔软的、弱小又沉甸甸的重量。


    一年了,他闭门不出,也谢绝见客。


    妹宝说得对,他在怨恨老天爷,他在放弃自己,一次又一次,他反抗过,用最激烈的方式,可是老天爷把他拒收了,他于是更加怨恨,他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在说:瞧,那只耗子,他想死都死不了。


    ——就是想要招惹人家的同情呗!


    ——真是可怜,活着没劲了吧!


    ——哎,这些人我见多了,真想死哪还能救回来?


    ——做戏呢吧!有够扯,他家多有钱啊,他有什么可难过的?


    现在,他又恍惚觉得,老天爷对他是真的好,他何德何能,在这样阴霾重重的天底下,还有一轮小太阳,毅然决然地升起来,独独把他照亮-


    妹宝离开不久,杨雯来梁家报到了。


    梁鹤深正在用早,就趁这个时间与她见了一面。


    杨雯不住梁家,她愿意住也行,但主家就先生和太太,外加一个住隔壁独栋的管家,住进来惹非议,干脆不住。


    梁鹤深备下两份合同,摆在一起给杨雯看,工作内容有罗列,一目了然,一份就是普通保姆工作,待遇已经相当优渥,另一份则更有挑战性,还有关于她未来职业发展的承诺。


    杨雯看着白纸黑字的补充条款,吞咽了下口水。


    “先生想要我做什么?”杨雯放下两份合同,端坐在餐桌另一端。


    男人面前一个白瓷杯,一个白瓷碟,银光闪烁的叉和勺,看起来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不一样,连碟子里的三明治也是,姿色普通,他姿态温雅,说话语速不快不慢,质感十足的黑灰羊毛开衫衬得他有几分成熟的凌厉,又有种散漫从容的悠闲慵懒。


    这样一个人,莫名让人信服,无法去怀疑他给出的承诺。


    “合同上有写。”梁鹤深这样答。


    合同上写得很笼统,仅仅只是一个结果,而过程……


    梁鹤深看出她的心思:“过程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狡黠,睿智,也明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杨雯莞尔:“我可以先了解一下太太的情况吗?”


    梁鹤深:“小学毕业,但并非文盲没有文化,具体知识储备,不详。”


    杨雯笑了笑,眼前的男人,是真的盼着自己的太太清醒独立、越来越强,还是纯粹嫌弃她的学识和教养登不上台面,主家的心意便不好再揣测,她收下更有挑战性的那份,钢笔一挥签下名字,算是应战了。


    妹宝送别父母回来,薄薄的眼皮哭得发红发肿。


    杨雯拿干净帕子给她湿敷,三言两语做些安慰,太太也确实乖,脾气也好,丝毫没有豪门阔太的架子,两人没多会儿就熟络起来。


    梁鹤深照旧是做些日常事,按摩、复健、居家处理工作,再按摩、复健……枯燥的、无味的、千篇一律的,现在复健师已经不来梁家了,他自己练习走路,曾经害怕见到自己的模样,家里的复健室没有安装镜子,如今他让人把镜子安装上了。


    复健室的门不关,谁都能进,但除了萧晓洋和妹宝也没谁敢进。


    妹宝知道他心里的坎儿,不轻易来惹他不快,萧晓洋时不时过来瞅一眼,借口端茶送水,其实是担心他摔倒,末了鼓励一句:“先生走得越来越好了,再练练,能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大概是不行了。


    梁鹤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白瓷玉瓦的手提着一只小壶,潺潺细流往茶杯里倾倒,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了手,红了一块。


    再一回头,瞧见妹宝和杨雯两人,坐在草丛里,嬉笑着不知在聊什么,妹宝忽然站起,她穿一身鹅黄色的衣服,上衣色浅,下裙色深,全都是新中式的款,绣花精巧、色泽乖柔,那裙摆不算大,但旋起来也能开出一朵花,在茵茵草地间。


    左足点地做轴,右手纤纤流转,腰肢若垂柳扶风,一起一落,张弛有度,手臂无骨似蝶翼,足下翩跹似云移,姿态婆娑曼妙,眼波顾盼也有几分味道。


    杨雯眼神惊喜,摸出手机放一首音乐,妹宝便跟着节拍跳跃、旋转,精灵般,并不十分规矩的舞蹈,末了,两手提着裙摆,见个像模像样的礼。


    像话吗?一个太太,跟底下人面前献起舞来。


    梁鹤深掐着白瓷杯,垂眸勾唇,看荡在茶汤里的一抹嫩绿的芽尖儿,忽觉有趣得很,手上的烫疤,此时似桃花般绽开。


    跳舞不够,妹宝兴起,还要显摆献宝,马不停蹄去书房取宣纸和墨,草率地铺于地面,梁鹤深劳逸结合,正好也要去书房了,瞧两人聒噪欢喜的模样,不由得挪开工作的视线,好整以暇地望过两眼。


    妹宝研墨调色,玉手提笔一勾,轻落纸上,一挑一抹一划拉,玩儿似的,一幅苍茫山水赫然纸上,再点几笔,添个炊烟缭缭的草屋和几只穿雾踏云的野鹤,调个朱色,点个丹顶,换笔题字——“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妹宝举起墨宝给梁鹤深欣赏,杨雯同时给了他一个眼神,明显在问:小学毕业,并非文盲?不是她没见识,这看似轻佻随性的几笔,够多少人学一辈子了。


    适时,倒扣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新的微信消息,来自秦淮远:妹宝,回家没有挨你世叔的罚吧?周末红谷会展中心有个蜀绣展,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看,恰好有多出来的入场券。


    紧跟着两张交叠起来入场券的照片,写着:魂萦三国文化研究室X丁映蜀绣非遗工作室X北城大学蜀绣研学中心联合文化展。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魂萦三国?不是一款网游吗?梁鹤深记得很清楚,他还投资了这个工作室。


    梁鹤深摁掉手机,再抬眸看地面,只剩了那幅被随手丢弃的水墨画,两个人啊,早没了踪影。


    心情忽然不爽,说不出理由,再打开手机,斟酌半天,想回  :不是世叔,是……


    是什么?他做了她十几年的世叔了,现在不认了?


    咬牙删掉,最后冷漠地回:不是本人。


    另一边,收到回复的秦淮远皱了皱眉-


    晚餐,照旧是各吃各的,但改在一张桌子上吃了,妹宝盯着梁鹤深的营养餐,沉思,眼里写着想吃。


    梁鹤深不动声色地移了移面前的几只盘子。


    妹宝没理解,闷不做声地吃完自己的,怏怏不乐地下了桌。


    梁鹤深:“……”


    不知道杨雯用了什么法子,当天夜里妹宝就在书房门口徘徊起来,门没有锁,隙着条小缝,从走廊洒进来的光线忽明忽暗。


    梁鹤深合上电脑,望了一眼:“有什么事进来说,在门口转什么?”转得他眼花头晕,还总是走神想看。


    妹宝推门进来,纠结犹豫着开口:“世叔,我想、想念书了。”


    梁鹤深挑了挑眉,脱口而出一个带着问号的“哦”,漫不经心的调子,格外有深意。


    脱离课堂太久了,妹宝被这个“哦”扰得心慌,不自信地问:“您、您不信吗?”


    梁鹤深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


    程奚音说得对,文凭对普通人而言确实要寒窗苦读十数载,但凭他的钱权势力,砸钱砸人脉也能砸出一个高材生来。难吗?不难。


    他手指轻敲桌面,语气闲闲,事不关己:“想考大学?”


    妹宝点头,弱弱地“嗯”了声。


    “大声点儿。”梁鹤深忽然放沉了音调,睫毛轻轻抬着,看着懒,实际上很严厉的一道光,“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让我怎么信你?给你请家教,把钱像水一样泼出去吗?”


    妹宝一下翘起嘴巴,想顶嘴,说不用他的钱,想了想又咽下,改口:“雯雯姐说会帮我的!才不要你的钱!”


    梁鹤深挑挑眉:“她不是我花钱请来的?”


    妹宝忍不住呛回来:“那我付她工资好啦!”


    梁鹤深:“……”急需教育学相关知识,他被她噎得沉默了几秒,冷脸拉开抽屉,掏出一张叠好的试卷,扔她眼前,再瞄一眼时间,“今晚做完再睡觉。”


    妹宝开心地拿过来,一笑,马上又收敛,垂眸审视他——警报!陷阱!炸弹!


    梁鹤深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有问题?”


    妹宝耸耸嘴巴:“没问题。”-


    12点了,梁鹤深困得不行,三番四次路过灯光通明的书房,妹宝俯首案前,咬牙切齿。


    推门进去,妹宝专注时很专注,耳朵里听不到别的声音,直到他走到她身后,稍稍俯身,压下一道阴翳在那张试卷上,她才仰起头,瞥他一眼,挺烦闷的样子。


    “行了,给我,去洗漱睡觉。”梁鹤深从她胳膊肘下抽走试卷。


    并不是多么难的题,他和杨雯一起出的,整合了中学六年的知识,50道题,涵盖各个学科,一开始就没报希望说妹宝能把它做完,但扫过一眼,半纸空白,半纸瞎猜,做对的题目屈指可数,知识水平可见一斑。


    学理,肯定不行,学文,也挺好的,她又有才艺,只要分数够她上北城大就好,走哪条路不重要,梁鹤深不想浪费她的天赋,丁映……还需要下去查查这个人的底。


    梁鹤深摸出手机,放她面前:“你未来的师兄邀请你周末去看展。”


    妹宝眼睛一亮,灼灼目光盯着屏幕,再盯向他:“可以去吗?”


    梁鹤深莞尔:“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妹宝投给他一个“请讲”的眼神。


    “第一,不饮冷饮,不吃辣食,烧烤这些垃圾食品别去碰,这是为你身体着想,第二,看展就看展,不能乱跑,第三,杨雯会寸步不离跟着你,你得听她的话。”


    妹宝沉默须臾,点头应了。


    梁鹤深垂眸凝视她:“复述一遍。”


    妹宝:“……”怎么比阿爸阿妈还唠叨啊!


    妹宝心中暗自忖度,面上却笑盈盈地复述,恍惚想起昨夜里梁鹤深病中憔悴乖顺的模样,他皮肤又白,软绵绵的像只绵羊,让人心里发软,和此时的“大人”完全不一样。


    复述完后,妹宝又垂头,摸出自己的手机把秦淮远加上,发了个小猫招手的表情包问好,对面很快回一个更加萌的小狗表情包来。


    真狗。梁鹤深悄悄瞥一眼,没发表意见。


    两人自然而然聊起来,梁鹤深略有不悦,落下一句“很晚了,别玩了”,杵着手杖像个老头一样自顾自回房间。


    凌晨1点了,妹宝还没来。


    卧室的灯让梁鹤深关掉了,有种无所谓她来与不来的闲适,其实是怕开着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睁着眼睛盯天花板,耳朵竖起来仔细听,一方面担心她磕着碰着,一方面又想着她又不是第一次摸黑上床了。


    可这只小猫怎么一直不来?他心里竟然像这张床一样,空出一截来。


    凌晨2点了,真该好好说叨她一下,门外静悄悄的,连智能声控廊灯也静下来。


    梁鹤深支起身子,正要开灯,手指在空气中顿住,忽然想到,是不是昨夜他的模样,还是把她吓到了。


    妹宝嘴上不说而已,心里还是害怕的,他这个样子,托着两条不完整的腿,一长一短,连爬起来都是歪着身子的,残肢让人头皮发麻,还爬着狰狞恐怖的蜈蚣疤——光线暗,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清楚。


    不管怎么样,观感绝对不好,他自己都怕看,妹宝才十八岁。


    心里沉下来,仿佛陡然压了一座山,压着他挪不动的重量。


    顿在空气的手缓缓收回,梁鹤深重新躺回了被窝里,烦闷地闭上眼,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也没真的睡着,耳边忽然窸窸窣窣响起几声,身边的床榻往下微微一陷,有干燥的风灌进被子里,很快拢了拢。


    垂悬在虚空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梁鹤深平稳了呼吸。


    不一会儿,被子里的小手又偷偷摸过来,越过手臂,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间,梁鹤深颤了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可妹宝并未察觉,她就像是很快就睡着了——年龄小嘛,分分钟入睡很正常。


    可她的手缓慢挪移,试探着往下,并不是往那个地方去,而是越过了,就要贴到他右腿残端时,梁鹤深紧紧抓住了那只肆无忌惮的手,把它锁在自己的掌心,他闷着声音说:“……不要。”


    “妹宝,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妹宝从他掌心里收回手,身体贴过来,温柔的呼吸扫到他的锁骨位置:“世叔,您可以抱着我睡吗?”


    毫不相关的两件事,说不好她是得寸进尺,还是做出了让步。


    但是那么柔软清甜的声音,对梁鹤深而言,就像是甘霖洒在久旱的沙漠里,是很难拒绝的,生机勃勃的绿意,他声音略微沙哑地问:“怎么抱?”


    妹宝动了动,抓过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子下,然后自己拱进了他怀里。


    “世叔,我喜欢您。”


    梁鹤深耳根烫了下,一把火从腹部生起,疯窜至五脏六腑。


    他暗自心想,小丫头的喜欢好不值钱,张口就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她游刃有余像个情场老手,他这个比她多活12年的人反倒像个傻瓜,任她三言两语拿捏。


    ——真丢脸啊。


    却耐不住心脏砰砰加速,有力地跳了两下,梁鹤深收紧手臂,翻了个身,把她真正揽入怀,下巴抵在她头顶,闷闷地说:“快睡,你看看时间,都几点了?”


    妹宝勾起唇角,抬起眸,声音还倍儿精神:“世叔,您周末可以陪我去展会吗?我问过师兄,他说还有余下的入场券。”


    展会?陪她?梁鹤深认真想了想,想的倒不是展会有什么,有没有意思,他会不会感兴趣,而是,人会很多吧?他这个样子……


    “不去。”


    妹宝嘟哝道:“虽然是蜀绣,但讲述的是三国文化,很有趣的。”


    梁鹤深沉默了会儿,忽然放沉了声音:“所以,你和你师兄聊这个聊到现在?”


    “不是。”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全然听不出他话里有话,还挣扎出一个面对面的姿势,“师兄说,如果我明年就能考上北城大,就有机会参


    与他们下一次的项目,一个蜀绣联合历史卓越女性专题的项目,第一个女性角色就是妇好。世叔,您知道妇好吗?”


    梁鹤深“噗嗤”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首先,那个字,念zǐ,后母辛,姓好,她是历史上第一位有据可查女性军事统帅,是第一位女战神,第一位女政治家,呼伐羌,退土方,征巴方,定乾坤,安天下,开创盛世,当之无愧的巾帼奇才。”


    妹宝愣了下,随即咧开嘴:“世叔,您好厉害。”


    梁鹤深笑了笑,问:“你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吗?”


    “啊?”妹宝又拱了拱,面朝他的姿势,两只手在他小腹的位置动了动,自然而然碰到他,这句话说得不太有底气,“我只是觉得她很优秀,很钦佩她。”


    末了,她又补充:“我其实不想做长空的鹰,遨游九天,我想做檐下的燕,宜室宜家,是不是很没出息?哥哥总是这样说我。”


    没出息吗?梁鹤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真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万里碧空固然开阔,檐下烟火亦有意趣,见仁见智,这个选择本身不能用是否有出息来评判,无论怀揣着怎样的志向,只要她善良、纯粹,心意坚定,不卑不亢,就是值得尊敬的。”


    妹宝觉得有几分道理,但细细一想,梁鹤深其实是巧妙地避开了问题,她仰起脖儿,想要追问下去,却不料梁鹤深同时低下头看她,额头与嘴唇撞在一起,视线相对的那刹那,两人都沉默了。


    妹宝低下头去,梁鹤深撇开脸,好巧不巧,额头又擦过嘴唇,就像那么故意一出戏似的。


    呼吸越发滚烫起来,妹宝不再说话了,夜很深了,闭上眼睛轻而易举就能睡过去。


    但梁鹤深睡不着了,妹宝的腿无意识地搭过来,很轻,但碰在他那里就变得很重,慢慢垂眸去,唇前就是一抹光洁的额头,无暇皎月般,一顶毛绒绒的发丝儿像兔子的那一团小尾巴,扫着他起伏凌乱的呼吸,表面是乖顺的兔,实际上,俨然是狡黠的猫,磨人的妖精。


    斟酌再三,梁鹤深微微收起下巴,吻了下去。


    轻轻的,偷偷的,只有月亮瞧见了。


    第23章 第23章心眼儿真坏


    红谷会展中心是北城最古老的一座会展中心,分三层,占地面积相当辽阔,还位于市中心经济最是繁荣的地带,好多重量级的会展都会选在这里,这日的蜀绣展其实只占着很窄的一块地方。


    秦淮远一行人在展厅大门与妹宝碰面,杨雯跟妹宝一起,对他们介绍只说是表姐,再一说起丁映工作室、北城大学,杨雯还是几人的学姐呢,于是很快熟络了。


    秦淮远大师兄,土生土长的北城人,还就住在红谷这块金镶玉的宝地,有点东道主的架势,且先一人买了杯奶茶,这次算着日期,刻意给妹宝点了杯热饮,对前几天那事儿,多有愧意,但这种事儿,也不好当众提,奶茶递过去时,就捎带提了嘴:“身体好些了吗?”


    妹宝时而钝感超人,时而又机敏过人,反应过来,说已经结束了。


    秦淮远刹时脸红如烧,秦槐云就揶揄她这位大师兄:心细、暖男,可以处。


    众人皆笑。


    杨雯在旁,听出这位大师兄的心意,不好插嘴,出门前梁鹤深也交代过,在外,他只是妹宝的世叔,为的是什么,她一个刚进梁家工作的人揣测不了那么多。


    妹宝才十八岁,若是叫这些学生知道她已经嫁人了,还是嫁了个格外有钱有权的残疾人,免不了让她遭受非议,何必呢?


    杨雯只能尽可能去转移妹宝注意力,不是看展吗?她视线落哪儿,杨雯就教个单词给她,“姐妹俩”成了点读机和复读机,一行人跟在后面,模样都有些唏嘘——这家教也太严格了吧?看展也得学习?


    秦淮远邀请妹宝来看展,一来的确投其所好,二来也是想着向丁映引荐妹宝,但丁映教授并不一定守在展厅,能不能碰着,纯是撞运气。


    妹宝不知道他的心意,进了蜀绣展厅,目光和心思都被吸引,但一幅幅作品看过去,模样都说不上惊艳。


    杨雯走马观花,很快就走完一圈,也不想再逛一圈,便去场地外边坐等。


    时逢秦淮远被守展厅的师妹抓壮丁了,妹宝的目光定格在一幅绣品上,恰是那出鼎鼎大名的空城计,一边是司马懿金戈铁马的十五万大军,一边是空城池和燃香弹琴的诸葛亮,妹宝不看故事,看针线走势,看色彩搭配,看起针收针……


    “觉得如何?”耳边一个温婉柔媚的女人音。


    妹宝回过头,看到一个女人,约莫三十来岁,黑色长卷发,肤白,螓首蛾眉,她着一身祖母绿织锦旗袍,腰肢玲珑,肩头一张雪白羊绒,散漫虚挂着,更衬得襟上玛瑙纽扣格外碧绿耀眼,有一种浓郁书香浸润而出的从容气质。


    女人对她弯出微笑,妹宝莞尔回礼,收回视线后,指腹虚指在绣面上:“此处,色泽分外明亮,针法略有不妥,选了晕针二三针,但这并非大面积色块,本不需要如此严谨的晕色表现,选择二二针或是三三针足以,二三针反而有炫技之嫌。”


    女人神情收敛,目光微露赞许:“可还看出什么瑕疵?”


    “这里。”妹宝又指出一处,“藏滚针过于急功近利,过弯时未收窄,不够平缓自然,这便毁了烟云的逸动之感。”


    “还有这里的沙针,若是我来,还会将丝线劈得更细一些,以虚形实,眼观为虚,手触才为实,还有这里最为离谱——”


    话音戛然,妹宝想起什么,反应过来,回眸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唐突吗?”女人微微俯身,近看那幅刺绣,顺着妹宝刚才指到却未及出口评论的一处继续说,“这家伙的乱针,那可真是在给我乱整。”


    妹宝“噗嗤”一笑。


    秦淮远这才忙完,气喘吁吁跑过来,先看妹宝,然后才看到丁映:“教授?您在展厅呢?”


    “周末无事,过来看场电影。”丁映笑说,“电影时间还没到,所以就过来转转咯。”


    秦淮远于是向丁映介绍妹宝,妹宝也微微鞠躬,毕恭毕敬地做了个礼。


    丁映之前便听秦淮远说起过这个小姑娘,说她穿着惊世骇俗的艺术品逛街,丁映这一趟其实也是抱着来欣赏艺术品的心态。


    然而不走运,妹宝今日没穿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她穿雪白的棉袄,一点低调的淡锦而已,颈部堆一圈毛绒绒的围脖儿,眼睛又圆又亮,皮肤白似雪,又晕着一圈淡淡的桃粉,底下再配条窄窄的黑裤,衬得那双腿也秀气漂亮。


    清新靓丽的小姑娘,不比三国一圈作古的大叔好看?丁映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环视一圈,也就貂蝉能匹敌——当然是夸张了些。


    难怪她这弟子那么喜欢。哪怕还没见过妹宝的作品,丁映也不介意许下承诺:“妹宝,你若愿意考北城大,也愿意继续传承蜀绣这一手艺,我欢迎你加入我们。”


    妹宝闻言太开心了,毕竟才十八岁,春风得意的笑容哪里藏得住,秦淮远偷偷笑,叫她赶紧改口叫师父呀。


    妹宝便叫了声师父。


    丁映又问她现在成绩如何,提起北城大的分数线,虽然蜀绣专业因为师徒传承制,内部一直有操作空间,但也得她上了录取线才行。


    妹宝支支吾吾答不出,丁映笑笑,说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慢慢来。


    正好秦槐云一行人回来了,把妹宝从窘迫境地里解救出来,她,田俊杰还有钱苗苗三人早已换了身装备和扮相,这一出现,倒把丁映吓一跳:“我当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呢!”


    “纳尼?妖魔鬼怪!  ?索隆啊师父!“田俊杰崩溃大吼,“您不看海贼王吗?”


    丁映摇摇头,很一言难尽的样子:“不看。”


    田俊杰心塞欲死,抓着妹宝当救命稻草:“妹宝,你看海贼王吗?”


    妹宝看他一头绿发,颜色很深的一道疤贯穿眉眼和颧骨,觉得滑稽,忍笑说:“不看。”


    “不要啊!”田俊杰欲哭无泪的样子,“任何人不看海贼王我都会伤心的。”


    “那你就伤心吧!”秦槐云无情地说。


    丁映看秦槐云这身打扮也觉得丢人现眼,挑挑眉说:“你这又是什么?”


    “师父!”轮到秦槐云表演了,她的表情更浮夸,“我可是冯宝……”


    话音及时掐断,大概觉得不符合人设,于是轻咳一声,用生涩的川话继续说:“窝叫冯宝宝,窝四来自北城大勒学生,我爸在北城办勒一家广告公司,我妈……我妈跑球咯。”


    丁映直接不理她了,钱苗苗的扮相最正常,她COS了桔梗,这倒巧,这是妹宝唯一看过的动漫,当初她和李家三兄妹一起看,当然主要还是李银泽和他的妹妹彤彤,彤彤比妹宝还小2岁,当初最喜欢犬夜叉,妹宝不喜欢,妹宝喜欢杀生丸。


    她觉得梁鹤深就像杀生丸,高贵,优雅,又强大,温柔,更重要的是,杀生丸他专一!


    丁映和他们混不到一道去,看看时间,去看电影了。


    妹宝被带去化妆室,她的COS装被秦槐云他们安排妥了,妹宝自己也想玩,很好奇,所以乖乖任由他们摆弄,她这边搞定时,秦淮远那边也搞定了——竟是杀生丸。


    妹宝看得眼睛都直了,一直在想办法把秦淮远的脸替换成梁鹤深的脸,秦淮远看她也看呆了。


    “好看吧?”秦槐云收拾化妆包,指腹搓过鼻尖,自信道,“不是我吹,我这手艺以后就算不搞蜀绣这行当,当个妆娘能年入百万!”


    “啊呸!”田俊杰爆笑着砸场,“百万?您是真敢吹啊?您是多久没吃牛肉了啊?”


    秦槐云一个板栗下去。


    妹宝扯扯秦淮远,小声问什么意思。


    秦淮远看着她笑,很温柔地解释起来:“就是说,等阿云——”


    “冯宝宝冯宝宝!”秦槐云又一个板栗敲给秦淮远,拍拍手,一本正经的样子,“各位注意啊,现在,我们要忘掉三次身份,正式进入二次世界!”


    “行吧。”秦淮远揉揉额头,改口,“索隆的意思是,冯宝宝把牛皮吹破了,她就能吃牛肉了。”


    是冷笑话吗?妹宝尬了几秒,然后礼节性的扯扯唇——好了,不用怀疑,妹宝压根不知道“吹牛皮”这句话,自然不觉得好笑。


    杨雯哪里还认得出那几个大变样的活人,几个人光明正大地从她面前晃悠过去,妹宝想叫她,被秦槐云拉住了。


    “嘘!”她挤挤眼睛,小声说,“今天师兄师姐带你玩儿呢,老让你姐盯着做什么?怪不自在的。”


    妹宝与她英雄所见略同,这便又把梁鹤深的叮嘱抛诸脑后了-


    另一边,无论如何也不肯到这种人群密集处“丢人现眼”梁鹤深,现在坐在他漆黑的迈巴赫里,会展中心熙熙攘攘,路边可不是能停车的地方,很快就有保安来撵车。


    迈巴赫又如何,北城不缺豪门,什么法拉利、宾利、布加迪都是常见的,迈巴赫也照撵不误。


    周凛启动车子又绕了一圈回来,侧眸从车内后视镜看梁鹤深:“先生,去展厅里面逛逛吗?”


    后排的男人没考虑过要下车,所以穿得休闲,里面黑色小高领,随意搭了个件深棕衬衫,外套一件咖色人字纹大衣,看着普通,但剪裁得体,质地精良,笔挺的西装裤罩住了那双赛博假肢,脚底穿了双澄亮牛皮靴,稍稍挽了圈裤腿,不至于拖沓,但也不会露出假肢局部。


    挺随性慵懒的一身,看着挺有艺术格调。


    梁鹤深垂着睫,指尖把玩着袖口上的蓝珀,很有趣,一种带有荧光的琥珀,在阳光下会折射出蓝色光泽,但正常光线下却是棕色或金黄色的,卖家还吹嘘它有药用价值,搬出了《本草纲目》来辩证,什么安五脏,定魂魄,生肌,安胎……具体记不得了,总之很玄幻。


    而此时,冬日阳光透过窗户缝,将这颗蓝珀映出沉郁的蓝调,色泽深深,却让他心情不大愉快。


    十分钟前给妹宝打过电话,没接,电话到现在也没有回过来,不用想都知道小丫头又玩疯了。


    让梁鹤深郁郁寡欢的不是妹宝因为疯玩不接电话这件事,而是现在陪她疯玩的人……秦师兄?隐约还记得那两个男生,一个有礼貌的不太入得了他眼,另一个没礼貌的倒是人模狗样。


    梁鹤深眉心一拧:“周叔,把车泊了,咱们去展厅看看。”


    一路上,遇见许多红毛绿怪,奇装异服的人。


    周凛老头子当然看不懂,他只管死死盯着梁鹤深,生怕这些个莽撞的年轻人把这位爷给撞了碰了,直到看到眼熟的角色扮演,才惊喜道:“哎哟,先生,这不是您和程小姐,还有我家阿郁小时候爱玩的游戏吗?”


    “现在是越发花里胡哨了呀!”


    梁鹤深笑了笑,顺着周凛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杀生丸的COSER,妆造倒是像模像样,就是服装饰品的质感太次,破坏了杀生丸的贵气与优雅,比他当年……比不上!完全没有可比性。


    倒也不是小时候,十七八岁时吧,COSPLAY,挺砸钱的,当年程奚音爱玩,可那时这游戏没那么火爆,程奚音想玩又不好意思自己扮出去,就拉着周郁一起,给他扮了好多。


    后来周郁受不了独自一人跟着程大小姐丢人现眼了,哭哭啼啼地拉梁鹤深一起,说要给他扮个非常符合人设的——优雅,矜贵,端庄,霸气……许多好听的形容词,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哪受得了这种吹捧?


    扮出来是杀生丸,当时,那套装备砸钱进去几十万,那是个什么概念,都够提辆车了。扮出来效果很好,能不好吗?一辆车呢!杀生丸风靡全网,说活久见,纸片人活了。


    那时候这位被骂恋。童,争议很大,但程奚音挑出来的形容词,的确是一个没错,梁鹤深倒也受用了。


    也知道,程大小姐和周小畜生揶揄他呢!梁鹤深转头把那套装备扔垃圾桶了,幸好卸了妆以后,谁也认不出当年那壳子下的庐山真面目。


    正想着,眼神稍滞,目光停留在那位杀生丸身旁,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身上,金黄的公主切,大大的毛绒狐狸耳,头顶还有一个斗大的勾,跟个问号似的,一身古装,很明媚的配色,好像是很火爆的一位动漫角色。


    几人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忙不迭地跟人拍照合影,梁鹤深一眼扫过,周凛这时候也问到了蜀绣展的具体位置,但不确定妹宝还在不在那边,那么大的展厅,让梁鹤深走过去,万一扑个空就很尴尬了,周老头就说自己先过去看一眼。


    梁鹤深同意了,周凛于是护送他去一个边边角角,他走路的姿态在马路上看着奇怪,扔进COSER里那就十分不打眼了,只当他是贴合人设做的动作,根本没人关注他的腿。


    这时候,什么漫画家还是什么作家的签售会又开始了,立时人群如织、喧嚣沸腾,有人路过梁鹤深,停下来看他几眼,后来,终于有三五女生组队过来,羞怯地问他。


    ——“好帅啊,小哥哥,请问能合影吗?”


    ——“请问您cos的是黎深吗?”


    ——“是黎深吧?小哥哥这件大衣哪家的?”


    ——“你的手杖也好酷好精致!能问个链接吗?”


    小哥哥?还有黎深是谁?梁鹤深拧拧眉,全部拒绝。


    ——“好高冷啊!”


    ——“哇,这


    就是人设啊!我家黎深就是evol冰系咯!”


    ——“禁欲系哦,成熟稳重?好香好香!”


    ——“超爱的好吗?好想和他合影!”


    梁鹤深:“……”简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个时候,那只之前在杀生丸旁边晃悠的小狐狸一步一步好像十分艰难地走到了他面前,抬眸看他。


    那妆造远看挺灵动漂亮的,近看却十分浮夸,鼻粱上的高光能把人晃瞎,还有那双翡绿的眼珠子假得让人毛骨悚然。


    梁鹤深眉心拧得死紧,直到小狐狸朝他眨了眨那两扇真扫把一样的假睫毛。


    妹宝做梦也没敢想,梁鹤深能到这儿来逮她。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世叔?”


    梁鹤深腮帮绷紧,半天咬出几个音:“玩得开心吗?”


    妹宝委屈地瘪瘪嘴:“……”


    梁鹤深发誓,他真的只是突然一下有点懵,并且单纯问她玩得开不开心,绝对没有质问的意思,但小狐狸就这么掉下金豆豆了。


    就,“……”,头脑风暴,很快,他微微俯身,莞尔温和道:“哭什么?不是挺可爱的吗?我没说什么呀。”


    梁鹤深顺带抬手给她擦眼泪,结果擦出一手雪白粉底,被劣质化妆品玷污的大手一时……无处安放。


    妹宝看他纠结表情,再看他的手,低下头,实在没忍住,咯咯笑起来。


    梁鹤深想了一秒,抬手,把掌上的白面全部还到了她的金色头顶,又在狐狸耳朵上蹭了蹭。


    ——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狐狸,好想亲。


    这是他那时候唯一的想法-


    秦淮远等人没料到妹宝的世叔会来展会亲自盯着她,他看起来不像是很悠闲的那类人,不过来都来了,只能认命。


    上次见面剑拔弩张,像样的自我介绍也没有,现在的状况友好多了,秦淮远带头,报了名字,递出手掌时,梁鹤深略微迟疑了下,最后礼仪性地交握上去:“梁鹤深,妹宝的世叔。”


    妹宝咧嘴笑,欣喜地在他身边说:“还是我的——”


    “监护人。”梁鹤深打断她的话,唇边笑意谦逊、温和,徐徐说着,“上次失礼了,妹宝初来北城,生性单纯难免上当受骗,我便失了分寸,对两位同学言辞严厉了些,还请见谅。”


    秦淮远嘴角一抽。


    田俊杰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哪里哪里?”


    这话哪哪儿都挺对,就是听着不对,让人怪不爽的,尤其“上当受骗”四个字,但细想来,又没得反驳的空间。


    几人先后自我介绍,没人注意到妹宝收敛了笑意,闷闷不乐地看了梁鹤深一眼。


    身边跟了个“监护人”,还是一个有腿疾的“监护人”,年龄看着也不比大家年长多少,但那个代沟大得不得了,还特别会扫兴。


    问他索隆他恹恹说不感兴趣,问他冯宝宝他冷冷说不认识,问他杀生丸他怪里怪气来了句:不是一只狗吗?


    秦淮远:“……”


    几个年轻人还有什么心情逛展会?


    草草结束后,秦淮远说要尽地主之谊,带大家去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会展中心附近有好几家大型商场,还有一圈胡同巷,现在都成名胜古迹了,选的是一家老字号酒楼,店名风雅,叫“枕清风”,在北城有上百年历史,据说那招牌还是皇帝题的字。


    寸土寸金的地盘,酒楼里统共三层,楼阁装潢格外雅致,那每一根木头都看得出分量,酒楼中央挖出一露天空地,舞台下绕着一圈雾池,营造出域外仙境之感。


    时时有表演,现在台上便是在弹古琴,琴音悠扬婉转。


    除了一楼,楼上包厢其实没多少个,都在廊道上,方便看表演,可想而知消费水平在哪个层次。


    杨雯没有跟着凑热闹,便下了个早班。一行人还没卸妆,这么招摇着进酒楼,服务员迎上来,最先看到的便是带头的秦淮远,看他这扮相,猛地一下没认出,听见声音了又恭敬唤了声秦少,是老主顾了。


    梁鹤深慢悠悠地跟在最后,妹宝搀着他的胳膊,周凛也跟来了,乔舟不在,他现在这种情况,需要有人在他跟前跑腿,有些事不能指望妹宝去做。


    包厢在三楼,中央古梯浮雕镂空,建筑技艺已成世界级瑰宝,旋转攀上最有意趣,但梁鹤深只能去搭电梯,妹宝满心满眼都是他,当然要陪他。


    一行人暂时分道扬镳。


    好不容易得到了独处机会,妹宝顾不得周凛也在身旁,气鼓鼓地翘着嘴巴问:“世叔,您为什么说自己是我的监护人?”


    梁鹤深抖了抖睫,唇角浮出一丝悠闲而淡然的笑:“我不是吗?”


    妹宝:“……”好像也是。


    梁鹤深右侧缺失更严重,所以手杖也习惯握于右手,现在,妹宝恰好在他左手边,古旧的电梯慢吞吞的,略作思考后,他轻轻勾住她的手指,稍顿,将那只小手卷进大掌中,微微俯身,声音温沉,极其轻柔的口吻在耳边:“让同学知道,会笑话你的。”


    知道什么?没明说,但都心知肚明。妹宝心口一阵酥麻,好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拱了下,软软的,痒痒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脸红心跳,握着她的力量和温度同时褪去,梁鹤深收回了手。


    电梯门开了。


    几个年轻人迎上来,自然是来迎妹宝的。


    身侧,一道洪亮嗓音传来,带着惊诧和恭敬:“梁先生?”


    “是梁先生吧?好久不见您了。”


    梁鹤深侧眸看过去,不着痕迹扫过一眼。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眉目干净平和,带无框眼镜,身姿修长挺拔,西装革履胸针腕表很讲究,但稍显刻意,不是豪门贵族子弟,像是科技新贵,应该是名利场上打过交道的,但印象模糊,乔舟不在,梁鹤深叫不出名字。


    梁鹤深在豪门圈层是出了名的高岭花,但在商言商,他的行事风格确实果决凌厉,但其实少有人评说他本人冷酷无情,这么说他的,多半是从未见过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温文尔雅、面面俱到,学识和教养都是顶级,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


    譬如此时,哪怕不知名新贵,他也能回应礼节性一笑,收回视线后先示意妹宝去包厢,然后侧过身,与之交握,谦逊有礼地攀谈几句。


    包厢里,大家热热闹闹地点菜,那菜名取得花里胡哨,配图又华丽缤纷,根本看不出具体内容,秦淮远于是替了服务员,给大家推荐起菜肴来。


    田俊杰摸着菜单,看到一道菜近万元的价格震惊大呼:“师兄,你血厚啊,一道菜那么贵!是什么山珍海味?我今天吃了能活着走出这家店吗?”


    “瞎说什么呢?”秦淮远笑了笑,“还好啦,你现在看到的菜,那百年前可都是宫廷珍馐,那皇城外的百姓可吃不上,这地儿也值钱,这个价格公道得很,今天中午大家也没吃好,这顿也算是正式给妹宝接风洗尘,大家不用客气,随便点。”


    说着,又开始介绍菜肴。


    几人都知道这位大师兄家境不俗,北城土著,家里经商在豪门圈子有名有姓,家族子弟中也不乏在官场打转的,所以低调,从不显摆,但钱包鼓鼓囊囊的,从不吝啬。所以,倒也没人跟他客气。


    这个时候,秦槐云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妹宝问起梁鹤深,问他的腿,是不是假肢。


    说菜点菜的几位听着这话都沉默了,反而是妹宝爽朗一笑,毫不在意地说:“是呀,我世叔的假肢可漂亮了,光辉闪耀的,他也可厉害了,他做什么都厉害,走路也厉害,现在已经走得很棒了!”


    很单纯的笑容,很洒脱的音调,是有一些淡淡忧伤夹杂其中,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崇拜。


    几人不瞎不聋,看得出,也听得出。


    梁鹤深那身衣服看着简约,实际上质感极佳、价值不菲,仅是两侧琥珀袖扣,那摆在平常人家,也是要当传家宝的,刚才来时,他那车大家也看过,贵的不是迈巴赫这个牌子,是那串车牌号,还有那款,全球限定,单是有钱买不到的。


    厉不厉害,确实不能只看身


    体情况。


    秦槐云尬笑一下,妹宝那么坦荡,她现在为自己的多嘴道歉似乎有些虚伪了,干脆就不说话了。


    几人商量着点了几道菜后,算算人数,再留两道给梁鹤深这个长辈裁决,以示尊重。


    一顿饭也算吃得宾主尽欢,妹宝很少吃这样的宫廷菜肴,吃出嘴角脸颊一抹油渍。


    梁鹤深瞧见了,顺手过去,拿指腹给她抹掉,想了想,又在肘边湿巾上压了压,沉声嗔她一句:“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妹宝贴他很紧,几乎要粘在他身上。


    在家里可没有这种机会,她占梁鹤深便宜呢,包厢不算大,位置坐得紧凑,梁鹤深想躲也躲不开,好几次给她眼风警告,妹宝装作看不到。


    有几分宠溺,又有几分严肃,很矛盾的相处方式。


    饭后,秦淮远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已经记了账了。


    他皱眉:“记了账?记的谁?”


    店员说:“梁先生啊!”


    秦淮远有些被驳了面子的不悦:“怎么记他的?”


    店员也无奈:“哎哟,秦少,您多担待,有梁先生在的场,不记他的,这楼都得没!”


    这楼啊,巧了,姓梁。所以,除非是梁鹤深受邀赴宴,否则有他在的场子,无论如何轮不上旁人来做东,秦淮远事先没想着跟店里招呼,店员收到周凛一个眼风就全部安排妥了。


    秦淮远选了蜀绣这条路,也就意味着他不经商,也不从政,自然对这些人物没多深入的了解,这下被驳了面子,才后知后觉琢磨出来。


    梁鹤深,北城有几个姓梁的,能压过他秦家?原来是梁氏集团的梁。


    回到包厢,楼下开始表演傩戏。傩,惊驱疫厉之鬼,一种古老的祭神跳鬼、驱瘟辟邪、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其曲乐惊悚但富有美感,舞姿律动有劲,配合不同的面具表达,极具怪诞之感。


    这家酒楼原本不做这类艺术表演,附庸风雅居多,譬如古筝琵琶、民族舞乐,好看,但看多了就腻,后来便引进了非遗艺术表演,除了傩戏,还有萨满鼓舞、火裙舞、响屐舞、炭花舞、打铁花、火壶绝技、舞狮、川剧变脸、黄梅戏……数不清楚,还在不断引入。


    瞧,这就是秦淮远说价格公道得很的意思。


    这楼如今能发展成这样,全凭十几年前的梁少一句话。


    十四五岁的少年,掐着杯碧螺春,看着楼下花枝招展但看过百遍的孔雀舞昏昏欲睡,末了评了句:“没劲儿。”


    程大小姐也说:“这楼再这么开下去得垮。”


    好巧不巧,这楼当时还真要垮了,可梁少当年消遣的地方也不多,就这地儿还算风雅、幽静,又在家附近,方便,他就喜欢听着小曲儿刷试卷,一刷一个满分。


    于是大手一挥,把楼买下来了,从此这楼便改姓梁,既然姓梁了,那就做点梁鹤深自己喜欢的吧,首先就满足了周郁的爱好,招揽来了打太极的、打咏春的、舞剑花的、舞狮的、耍双节棍的,少年最中二那会儿,这场子还跳街舞、机械舞、钢管舞……


    总之,眼花缭乱的。就这么,越办越多样,菜品价格比之从前翻了不知道多少翻,但如今这场子,每一天都是座无虚席。


    此时,几个年轻人皆是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这个包厢位置选得不好,对面那个包厢才正对舞台呢!但其余包厢都爆满了,对面的包厢还空着,奇怪。


    妹宝越趴越出去,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就想看看那表演者的面具。


    梁鹤深忍无可忍,伸手把她拽回来,这么一拽,其余几个年轻人都收敛了些——唯一的“监护人”面露愠色,似是很看不起他们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妹宝依依不舍地坐回来。


    梁鹤深给她杯子里添上热茶,递过去:“不怕这表演吗?”


    “傩戏?”妹宝抿了口茶,偏头说,“傩,一半人,一半难,人间苦难多,见傩者,百病消,这是祈福的舞蹈啊,为什么会怕?而且,它和蜀绣一样,都是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文化,是国家的瑰宝,是值得尊敬的,也不该怕!”


    这话梁鹤深无法反驳,他笑了笑,不做声了。


    “世叔,您也要多看看。”妹宝凑过来,柔软的呼吸拍在他掐着杯把,筋脉嶙峋的手背上,“看得多了,就能没病没灾。”


    看场跳神舞就能没病没灾?那还要医生警察作甚,孩子话听听得了。


    梁鹤深摇摇头,妹宝放下茶杯,扭头再看舞台,她专心致志,注意力全在傩戏上,随口那么一说似的,声音还轻得像缕烟云:“阿弥陀佛,也不用长命百岁,比妹宝多活一天就好。”


    梁鹤深愣了下,眼睫顿住,再去看那只金闪闪的后脑勺,只觉那两只狐狸耳朵尤其可爱,毛绒绒地落进了他的心底,唇角无意识地勾了勾,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


    心眼儿真坏啊,小狐狸。


    第24章 第24章要不要,您要不要?……


    下一场是火壶绝技,也是相当精彩的表演,可惜这个包厢快超时了,无法续费的那种——这也是后来生意太火爆兴起的规矩,店里最便宜的菜188元一碟,最便宜的茶88元一壶,有人能为看表演在里面坐上一整天。


    临走,几个年轻人才借用酒楼换衣间换衣服卸妆,否则就这个模样回家回学校都尴尬。


    周凛去取车了,妹宝先陪梁鹤深下楼去,从一楼舞台路过,妹宝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的模样。


    现在四周是真没旁人了,梁鹤深低头看一眼,手臂一弯,把挂在胳膊上的小手摘下来,揣进掌中,低声问:“很喜欢?”


    妹宝绵长地“嗯”了声,认真想了想,仰头回答:“还是更喜欢世叔。”


    “……”想跟她说正事呢,结果猝不及防被撩了把,梁鹤深老脸一烫,握她的手不由自主收紧,连想说的话都忘记了。


    妹宝撇开脸,偷偷笑,计谋得逞般。


    几秒后,梁鹤深调整回来,正色说:“下次带你来。”


    妹宝眨眨眼:“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取决于你,什么时候能把数学试卷做到及格线,什么时候就来。”鼓励教育法get,梁鹤深适时停住脚步,忽然决定把奖励给得再诱人一些,于是牵着她的手指了指三楼正对舞台的黄金位置,“下次来,咱们坐那儿,看一天都行。”


    “真的?”妹宝眼睛特别亮,她还戴着那碧玺色美瞳,此时看着另有几分妖异的娇俏感。


    梁鹤深忽觉嗓子干,轻咳一声说:“当然啦。”


    话落,小狐狸踮脚跳了下,嘴唇碰在他的下颌上,众目睽睽的。


    梁鹤深还没反应过来呢,小脸撇开,跳歪的大耳朵轻飘飘地给了他一巴掌后,羞答答地跑走了。


    “……”这还没把他护送到门口呢!梁鹤深抬起空荡荡的手,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


    给他点提示嘛,他可以低一点头的。


    某个部位蠢蠢欲动,色令智昏真不是在开玩笑。


    想着妹宝那一脸白泥,卸妆得有一阵,梁鹤深于是先出去了,等周凛接到他,妹宝还没有出来,此处无法久停,只能开车兜圈。


    期间路过好几家便利店,梁鹤深叫停周凛,说要下车买点东西。


    “先生要买什么?我去就行啊!”周凛熄掉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梁鹤深欲言又止,说他想要的牌子周凛不懂,所以要他自己去。


    周凛不理解了:“我把那排货架拍下来发您选不就行了?”


    “……”梁鹤深沉沉盯着他,BY药打发萧晓洋去买,BY套打发周凛去买?就上次那句“左炔诺孕酮片”,梁鹤深感觉自己几乎是把牙齿咬烂了才说出口的,现在……抱歉,他真的说不出口。


    “不是,叔没啥别的意思。”平常先生长先生短毕恭毕敬地唤着,可说到底,梁鹤深是周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时候也心疼起他,“您今天走了挺久的,歇一歇。”


    那会展中心多大啊!梁鹤深今天愣是陪着妹宝走下去了,不


    开玩笑,周凛觉得梁鹤深今天一天的步数比他过去一年还多,当然,他过去一年有几个月也没办法走。打眼望过去,那便利店也不近,还得上几层台阶呢。


    梁鹤深心情复杂地抿抿唇,本来没觉得有问题,只是有备无患而已,现在又觉得自己心思龌龊,跟这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宝瞎闹,他也跟着瞎闹?


    费力吧啦抬起的腿最后放下:“不买了。”


    周凛:“啊?”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梁鹤深敷衍道。


    周凛:“……”


    车子又兜两圈,妹宝才出来,笑容灿烂地和众人告别后上车。


    傍晚,街灯陆陆续续点亮,霓虹夜景美不胜收,妹宝一直趴在窗边,但这窗玻璃单向,自带灰调,再绚烂的霓虹彩灯都黯淡不少。


    梁鹤深看她一眼,看那头稍显凌乱的漆黑头发,应该是被假发压过的原因,发顶都没那么蓬松了,麻花辫懒懒地垂在肩头。


    心思飘到不知名的地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精灵般的绿眼睛,那双毛绒绒的大耳朵,还有一张含笑天真的脸,他咽咽嗓:“那套狐狸的装扮,扔掉了?”


    “怎么会?”妹宝回眸,“那是冯宝……啊不,那是云姐租来的。”


    梁鹤深莞尔:“喜欢吗?”


    “喜欢,就是感觉现在……身上有些痒。”妹宝不好意思地说。


    痒?租来的那确实,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戴过……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梁鹤深蹙起眉,勾勾手,那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逗小狗。


    可是妹宝不在乎,她摇着尾巴贴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跨过这辆车的分界线呢,小手绕上梁鹤深的胳膊,下巴也轻抵在他的肩头,仰头像看月亮星星一样看他:“怎么了世叔?”


    被她看得……心里浮起一层毛绒绒的,感觉根本说不清楚的滋味,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唯一知道的是她如果用类似的眼神去看别人,他肯定会很不开心。


    梁鹤深脑袋一下空了,张开嘴顿了顿,没头没尾地改口道:“回头记得跟你的师兄师姐说,你有未婚夫了。”


    “啊?”妹宝有点懵,委屈巴巴地翘着嘴,义正词严地说,“我才不要撒谎,我没有未婚夫,我有的是丈!夫!”


    “丈夫”两个字咬文嚼字,又凶巴巴的,却说得梁鹤深心里突发大地震,虽然一张老脸还是刻板严肃的模样,俨然泰山崩塌心不跳色不变的,实际上壳下的灵魂开心得都咕噜冒泡了。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声音平白有些哑:“谁家好学生十八岁就结婚了?让人知道取笑你,再不跟你一起玩了。”


    再说了,她也的确是还欠着他一个本儿。


    周凛从后视镜里看戏,笑着帮腔:“是啊,太太,先生这是为你着想呢,咱家太太那么漂亮,多招人稀罕。这么说,既可以保全太太名声,也可以拒绝掉那些个莺莺燕燕,一箭双雕嘛!”


    “哼!”妹宝不太满意,总觉得梁鹤深藏着掖着,是根本就看不上她,她没文化,这大学不见得能考上,她昨天的数学试卷连蒙带猜才42分,他却说要考到90分才带她来看表演,当时还挺开心的,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他根本就不想带她去看戏!


    梁鹤深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嫌弃她的,他早晚会把她送回巧梨沟的,妹宝收回手臂,慢慢挪回自己的位置,嘟哝着:“他们取笑我,跟世叔又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吗?”


    一只大手猛一下绕到腰间,妹宝几乎是以连根拔起的姿势被整个带进他怀里,来不及反应什么,就压在了他的腿上。


    重心放在右侧,妹宝能感受到有机物和无机物的差异,心里一点微妙的起伏,比起心动,更多的是心疼。


    她一只手撑在了皮质劲劲的车座上,一只手撑在了他坚硬有力的腰间,眼前,柔软唇瓣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碰了碰,胸膛紧紧相贴,能轻而易举就感受到彼此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还“砰砰”直响。


    “我真坏啊!”梁鹤深捧着她的后脑勺,用力把她的呼吸摁进自己的颈窝、锁骨,同时在她耳边叹息,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春三月带着十里花香的风,“那跟谁有关系了?记好了啊妹宝,年龄到了就去扯证,这可是你说的。”


    妹宝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只能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梁鹤深弯起唇,腿没劲,手劲就格外大,这样抱着她,游刃有余的,单手就能把她牢牢圈住,另一只手毫无阻碍地从衣摆下溜进去,先虚虚停在那截好像稍不注意就能掐断的腰上,说悄悄话的声音贴咬耳边:“哪里痒,我给你挠挠。”


    “不、不要!”妹宝喘一口气,脸烫得像是贴了两块炭花,滋啦冒出火星,“周叔还在呢!”


    “他开车呢,看不见。”


    又是悄悄的一句音,不等回应,指腹挑开腰间那道薄布,势不可挡地钻了进去。


    空调里明明很暖和,梁鹤深某些部位也是相当滚烫,可那双手还是凉,他自己习惯了,意识不到,但忽然贴到细腻如脂的皮肤上,一冷一热都顿了下。


    怀里,妹宝清脆地“呀”了声,再一个瑟缩,挣扎着要躲开:“好凉啊。”


    梁鹤深收回手,迟钝两秒,再把她拉回怀里,很心疼抱歉的眼神,不过小丫头看不到。


    他乖乖地帮她遮好了腰际,一个“嗯”字磁流般溢出喉间,无奈笑说:“是要好好补补了。”


    妹宝耳根都红了,把脸深深埋进他胸膛,心跳和呼吸都抑扬顿挫的,跟刚才傩戏一样。


    梁鹤深不撒手,妹宝也不挣扎了,干脆把鞋也蹭掉,试探着拱进了他怀里。


    重心改变了,挺宽敞的车厢变得狭窄、拥挤,柔软的身体水一样滑下去,忽然就跟抱小孩儿一样了,软乎乎,又沉甸甸的,让他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若是从前就好了,他会果断停车,把她摁在身。下。


    但现在的氛围也不错,梁鹤深看向她娇小的脚丫,嗔道:“不像话。”


    妹宝抬起视线,望着他,也不说话,就眨了下眼。


    那双眼睛似湖泊映月,莹莹闪光,柔软的风扇进了心里,梁鹤深这才想起他原本想说的话:“小狐狸的扮相很可爱,上午那会儿,不是要吵你。”


    “下次再扮,咱们自己订做,租来的不卫生。”话说着,他又挪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有,对不起妹宝,我今天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小团体聚会的,希望我贸然出现,没有打扰到你的兴致。”


    妹宝挪出手,抱住梁鹤深的脖颈,紧紧地缠上去:“世叔愿意来,我很开心。”


    “自由独立也很好,但我还是更喜欢,时时刻刻都和世叔在一起。”


    梁鹤深茫然地张了张嘴。


    妹宝咯咯笑出声,笑出两只甜美的梨涡,又抬起手戳着他的脸颊,往耳朵划拉出一个弧度来:“小狐狸……世叔喜欢吗?”


    梁鹤深低着头,唇角一弯:“你说呢?”


    他抓住她的两只手,一起缚于胸膛,里面灼烈跳动的,便是答案了-


    周郁上午、下午两次来梁家,都扑空了,晚上这趟……等到天色暗沉,准备撤了时,远远瞅见林间两盏灯,灯光悠悠的。


    “我说老爸,您一整天跟着这货,就不能给我报个信吗?900亩的林子啊,绕进来也得烧我不少油费呢!”


    “别说废话,来搭把手。”


    搭什么手,有周郁在,他一个人就能把梁鹤深稳稳当当扶下车了,其实梁鹤深估摸着自己也能下车,他左腿有劲,自己再抬挪


    下右腿,就是起身时费点力,不过这对智能假肢给了他很大的助力,练到灵活上下车……不难。


    妹宝回家后就去洗澡了,她是真的浑身发痒,大概那租来的服装确实不干净,她有些皮肤过敏症。


    梁鹤深则是进了按摩室。


    周郁往他腿上抹精油,边抹边聊天:“听我爸说,你今天逛展去了?”


    梁鹤深面露疲色地趴着,“嗯”了声:“你今天多给我揉揉腰,腰疼。”


    “哟,您还腰疼呢!”周郁笑了声,挺阴阳的调子,“腿不疼啊?”


    “腿也疼,但疼法不同,腰有些涨,今天站得太久了。”梁鹤深叹口气,又轻哼了声,“正常人走那个展厅都受不了,更何况我?”


    这破天荒的态度让周郁有种活见鬼的感觉,之前按摩他也噼里啪啦不停讲话,可梁鹤深死气沉沉的,几乎不回应,全把他的话当催眠曲,这晚不但主动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还第一次承认自己不比正常人了?


    “所以我爸说你牛逼呢,他跟着走一圈下来都腰酸腿疼的。”周郁稍稍加重了劲,按摩推拿就是这样,有堵,就得巧劲揉开,“我想起当初咱们跑马拉松了,明明是程大小姐闹着要去,结果她跑了没十分之一就弃权了,还拉着我一起弃,你可好,闷不做声地跑,居然拿个第一。”


    梁鹤深轻轻笑了:“你故意刺我呢?”


    “对,我故意刺你呢。”周郁也跟着笑,挺云淡风轻的口吻,却也夹杂着袅袅忧伤,就像无形中点燃了根香烟含咬嘴中一样,“我们这几个中,数你最厉害,你真是做什么都厉害,这世界上有你办不成的事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今天逛展会,明天……明天估计是不行,说不准你哪天还真去报个马拉松,又拿个第一砸我们脸上,深哥,你别那么厉害了,做个普通人吧。”


    梁鹤深听出他的画外音了:“……阿郁。”


    周郁抬起手,也顾不得满手都是药油那个味道,抹了下眼睛,又被苦药刺出更多眼泪:“他妈的!进眼睛了,我洗个脸去。”


    周郁起身往卫生间去,流水哗啦响,梁鹤深支起身子,一把扯过旁边的毯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等吊儿郎当的男人红着眼睛从卫生间绕出时,梁鹤深已经坐起来等他了。


    可是四目相对,有些话好像又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周郁甩甩手上的水花,漫不经心走过来:“早知道那丫头是你的药,管它什么沟什么海,老子都能在你划拉自己那刀前,把她给你掳过来。”


    梁鹤深“噗嗤”一笑:“那不犯法了吗?”


    “还有,别那丫头那丫头的叫,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你嫂子。”


    “……”周郁表示叫不出口,剑眉一挑,又乐了,“我大她八岁呢,嫂子我叫不出来,还把人小姑娘叫老了,我就叫她妹宝,妹~宝~”


    话落,一个枕头飞过来。


    梁鹤深重新趴回去:“别贫嘴了,快继续。”


    周郁哈哈笑了两声-


    妹宝洗完澡后,趴在床上背单词,室内开着恒温空调,她穿一条薄薄的睡裙,两条纤细洁净的小腿裸在外,高高翘着,一晃又一晃,枕头上搁着一个小本,一只手压着本,一只手托着腮,调子懒洋洋的,跟绵羊一样哼哼着。


    “adorable,adorable,a-d-o-r-a-b-l-e,adorable,可爱的,讨人喜欢的,agenda,agenda,a-g-e-n-d-a,agenda,议事日程,议程表……”


    梁鹤深洗漱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直接穿着睡袍走出浴室,睡袍不拖地,当然遮不住全部的假肢,他绕过屏风时,许是闻着沐浴露的香味了,又许是冥冥中有所感应,妹宝回头看。


    梁鹤深脚步停住,他也看着她,那瞬间,心里涌过一丝复杂的情愫,很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等待父亲责罚时,那种局促的、忐忑的,隐隐不安又不知所措的心情。


    但妹宝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脸庞,没有往下看,她温暖地笑了笑,然后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nervous,nervous,n-e-r-v-o-u-s,神经紧张的,担忧的……”


    梁鹤深走过去,坐到床上:“数落我呢?”


    妹宝翻个身,举起本给他看:“真是在这页。”


    梁鹤深垂眸,轻嗤:“少糊弄我,你刚才明明在背A,怎么突然跳到了N?”


    妹宝嘟哝:“那考试只考A开头的吗?”


    梁鹤深默了会儿:“……当然不是。”


    妹宝一脸得意地笑说:“是啦!我这就叫做广撒网,那么厚一本,怎么可能背得完?”


    “……”学渣的思维,梁鹤深不理解,他不说话了,弯下腰,准备摘假肢。


    身后,妹宝的单词仍在继续:“captive,captive,c-a-p-t-i-v-e,被俘虏的,被迷住的人……”


    直到梁鹤深钻进被窝了,她一次也没偏头看过来,然而就在他坐好,掖好被子的那刻,妹宝把小本往床头柜一丢,猛一下扑过来,跟玩疯的小狗似的,压进他怀里。


    她穿得那么薄,真丝睡裙颜色浅,胸口一条缝,直通那条窄窄的沟壑,上面潦草地系了个蝴蝶结,里面内衣都没有,浮出若隐若现的轮廓,一半压在他胸口,一半拱在他眼底,才十八岁,怎么能出落得那么……


    梁鹤深嗓子干,抬手往床头柜上抓杯子自救:“才九点多,还能再背会儿,继续背,我听你发音对不对。”这个时间,高中都还在上晚自习,他倒是没想把妹宝送去学校拘着,杨雯能教她,但主要还是起个班主任的作用,其余的家教老师他还在筛选。


    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妹宝嘟哝着嘴,有点不乐意,往上又挤了挤,腿也搭在他身上,完全不考虑他是个什么身体情况,就这么磨蹭着他的那里,跟毫无察觉似的。


    很胀,不舒服。


    妹宝没有要挪坑的意思,等梁鹤深把杯子放下了,她摊开手臂去摸小本,两米多宽的大床,隔着老远的距离,哪里摸得到,她收回手,改成摸他的脸:“世叔,您腿疼吗?”


    梁鹤深注视着她:“不疼。”


    妹宝心疼地望着他,手里还是揉他的脸,像在揉汤圆:“cheater,c-h-e-a-t-e-r,您要是疼就说,我可以给您揉揉,我给爷爷也捶肩捏背。”


    骗子?梁鹤深哭笑不得,某些地方更胀了,几乎抑制不住。


    梁鹤深抓住她的手,拖住她的腰,把她往跟前带了下,结结实实让她的身体抵在那个地方,引导她去感知,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住那瓣唇,舌尖划过齿关。


    她老老实实的,等他来探索。


    然而这个吻浅尝辄止,有一点年长之人的稳重在里面,怕太浓烈反而叫她害怕。


    唇齿松开,梁鹤深笑了:“老实点,背单词去。”


    “什么溪特儿,音错了。”他抬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听着,titr,重新念。”


    妹宝不念,她抿抿唇,弯着眼睛说:“世叔,我生理期结束了。”


    梁鹤深愣了下,这下何止是小腹、胸膛,连脖子都烧起了,火苗直窜上天灵盖。


    太明显的暗示了,没有哪个成年男人会听不懂,他费力吞咽,这次是真的想把她无情丢开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她再去碰那种药。


    “要不要,您要不要?”妹宝两条胳膊紧紧缠着他,掰都掰不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话。


    太可怕了!


    梁鹤深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他真用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把人从怀里摘下去,哑着声音冷冷说:“不要。”


    “cheater,世叔,cheater!”妹宝说,这次发音很标准,视线往下,看着被窝里的小山包,“您不诚实,明明想要,为什么说不?”


    为什么?为什么?梁鹤深卡壳了,他做奥数、物理竞赛时都没卡过壳,当务之急是伸手去遮住那双不谙世事但出格失礼的眼睛。


    然后大脑疯转着组织措辞:


    因为她年龄还小不该痴迷这种事?因为她身体可能没恢复好要好好休息?因为天气已晚?因为要背单词?因为……靠,因为他没有买套啊!


    梁鹤深闷闷地说:“因为我累了。”


    妹宝沉默了会儿,回想起今天逛展会,别说梁鹤深,她小腿肚也走得疼呢,梁鹤深两条腿,现在只剩下半截小腿肚了,肯定比她还难受,所以,她平静地认同并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


    “好吧,那就下次吧!”妹宝翻了个身,掀开被子钻进去,手往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然后又支起身子,拉开床头抽屉,小心规整地放了进去。


    “……”那是什么?梁鹤深两只眼睛都傻了。


    “啪”的一声,妹宝关掉床头灯,缩进被窝里,侧着脸,懒懒的,又悠悠说:“Honey,It‘sreallylate,I’mgoingtobed,Goodnight!”挺僵硬的发音,恨不得把每个音都用中文替换掉。


    “……”梁鹤深整个人也是僵硬的,他僵硬地侧过身子关灯,僵硬地缩回被子里,僵硬地帮自己和妹宝掖了掖被角。


    妹宝慢慢挤过来,黑暗中盯着他,轻轻慢慢的呼吸荡在耳边,带着缕缕清甜的味道。


    良久,梁鹤深侧了下脸,一个湿漉漉的吻,蝴蝶撷蜜般栖息在唇边,毫无预兆的,花,瞬间就开了。


    有完没完了?还睡什么呀?


    梁鹤深毫不迟疑地伸手过去,揽着细腰将人搡进怀里,身体也跟着压过去,重量自然没有完全放过去,只是暗戳戳明示着,紧紧抵着她的腿,喉结滚动贴在她的鼻尖,低磁的声音响在夜色中,有种连绵细雨浇进繁茂雨林,看似不徐不疾实则急促慌乱的感觉。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轻抚她的松软额发、秀气眉棱,极力克制,还是想温柔一些,循序渐进,不想那么急切、猛烈,跟个色欲熏心的老禽兽一样。


    妹宝笑了,在他怀里乱动,柔软的手指抬起来,碰了碰他挺拔的鼻梁:“那就……数学试卷考到及格线时。”


    梁鹤深更加僵硬了,但心里柔软下去。


    那没办法了,不过这样紧紧抱着就很舒服,溺了太久的人抱住了他的浮木,虽然仍是飘着荡着,但分明有种劫后余生的平和安稳,他喟叹着笑说:“那赶紧睡吧,明天高低要给你挑个绝顶好的数学老师。”


    第25章 第25章忍得真烦!


    话虽如此说,但真正的数学老师一周后才到岗。


    期间好几个试岗的,其中一位博士生最厉害,纯考霸类型,迄今为止统共带了六个学生,全是0蛋学渣起步的,小半年时间,升了重本,可想而知多牛掰啊,时薪直接蹿至五位数,现在能请得起他的人,全是豪门。


    面试时,听他三言两语总结应试经验,杨雯完全自叹弗如,梁鹤深也很沉默——他在学习上一直顺风顺水,知识看一遍就记住了,举一反三信手拈来,纯粹是天赋型学神,和这种稳扎稳打的经验性学霸有本质上的差距,说白了,不了解。


    但应试?梁鹤深不屑一顾。


    他们这种家境不需要玩那套,妹宝要是学个别的就好办了,送出国……啊呸,不可能把她送出国,国外太不安全了,梁鹤深不敢,也舍不得了,所以要让她上国内好大学,就只能让她去跟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杨雯觉得好,梁鹤深没觉得不好,就是瞅着学霸怎么两条浓眉,两只大眼睛,一挺高鼻梁,又一张薄唇,长得又高又帅的,烦!


    妹宝恰好卡在这种青春悸动的年龄,她还那么可爱、漂亮,人见人爱的……


    最后博士生的简历被摁下了,陆陆续续的几个人试岗一周后,梁鹤深看着妹宝28分的数学试卷咬牙陷入沉思……


    博士生一周后到岗,与此同时,其余科目的家教也陆续敲定,妹宝渐渐没有时间,连小菜园都顾不上了,每天6点就起床,开始背单词、做听力训练、背语文、记各科公式,乱七八糟的,一直要背到8点,吃饭时也吧啦吧啦翻动小嘴巴在那边嘀咕着背书。


    吃完饭歇歇眼睛,马上又得上课。难为她了,本就不怎么聪慧的小脑袋子一下子要灌那么多知识进去。


    梁鹤深体恤她,把宽敞明亮的书房让出来给她用,让萧晓洋在二楼客房区域捣腾了个工作区出来自己用,两人除了吃饭时,好像只有晚上能碰面。


    但妹宝很累,倒床上眼睛一闭就睡了,虽然照例还是要找梁鹤深亲亲抱抱。


    不知道她这撒娇卖萌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梁鹤深回忆了一下她的阿妈,朴实温柔、谨小慎微……总之不是妹宝这么恣意跳脱的性格。


    妹宝这边的事安排妥当了,梁鹤深也计划回公司了。


    梁氏集团让他放手一年多,不过在屏幕后面偶尔监督、操控,底下很多人都渐渐没了分寸,也没了规矩,从邮件措辞就看得出,态度疲懒,脑筋歪了,跟着两位姐夫搞起争权夺势那套,乱了他从前敲定的诸多战略计划。


    酒楼里遇见的那位科技新贵,梁鹤深在事故前与他见过一面,单看人认不出,但他拿出自己的项目计划书时,梁鹤深就什么都想起了。


    这位科技新贵做神经机械的研究,心思很野,企图将神经、编码和环境整合,让“钢铁侠”变成现实,他第一个项目就是仿生假肢——手。


    不同于腿部义肢的关键在于对膝关节的调控,手部义肢的关节更多,肘、腕、五指,每个关节对其灵活性和使用价值都至关重要,而现在,智能手部义肢靠程序调控曲张度、握力、抓力等等,虽然可以满足一些基本需求,但总体来说,发展状态远不如智能腿部义肢。


    他的实验室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力图将手部义肢的各关节,转换为半神经化半程序化的控制,让机械适应人。体,而不再是由人。体适应机械,这种技术很前沿,但其实已经有先人的臂膀了,但在人。体里搭程序?细思恐极,科学或许可以,政策根本不可能。


    所以,科技新贵想在残肢端口重塑神经系统,进而实现神经-机械互融。


    这个概念梁鹤深从前不是没听说过,但谈及具体运用却很玄幻,他本质上是个商人,要考量的问题显然不同于纯粹的科学家,诸如商业可行性、政策可行性、伦理可行性方方面面,一项在雷池,这个项目就没有投资意义。


    但梁鹤深看中的并不是这个技术是否有朝一日能够攻克风险限制、得到实际运用,而是看中这个技术本身。


    义肢手?NoNoNo,梁鹤深是个什么人?他是个在十年前就敢把跳鬼神这种戏往酒楼搬的人,他的心思更野,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这个项目他是首肯过的,只是投资计划书还没拟完,他在国外出事了。


    所以投资款一直没能下拨,科技新贵再次登门联络时,转接的便是集团投资部,进而消息被两位姐夫拦下,高层会议几经思考后,拒绝了他。


    实验因为缺少资金,已经处于停滞状态,有些可惜,尤其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风口说变就变。


    而现在,梁鹤深看待这个项目的心情,已经全然不同于一年前。


    他要回公司上班,有计划,但具体哪一天没确定,就是某天复健结束,无聊路过书房,往里面瞅了一眼,看到妹宝认真的模样,透着坚毅和韧劲的眼睛。


    握着手杖的手紧了紧。28分的小丫头,现在已经68分了,他这个一直拿满分的人,没理由一直逃避现实、停滞不前。


    此前家宴,梁鹤深勒令冷和雨改行,进公司实习,话说出口得罪人,他也痛心,他就那么两个后辈,珍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逼他们去做什么?他当然也想扮好梁家这棵参天大树,为他们辟下阴凉,但又害怕自己再逢意外,到那时,梁家又该由谁来撑下去?而现在,让他牵挂的人里……


    电话打给周凛,梁鹤深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梁氏集团——风轻云淡的下午,三点钟下午茶最佳摸鱼时间。


    别说员工,乔舟都结巴了:


    “梁、梁总?”


    文件砸地上,完全是见了鬼目瞪口呆的样子。


    梁鹤深宽容地瞥了眼他手里的超大杯奶茶,淡定地从他身侧走过:“是人,不是鬼。”


    “把NH工作室提交的神经机械项目计划书整理出来给我。”他低头看了眼闪闪发光的满钻腕表,略作思考后,“三点半,召开高层会议,市场部做未来一年的市场风向分析,投资部把近一年的新项目投资回报做个简单汇报,对了,这个时间,财务部的年度预算和资金计划应该也出来了吧?”


    “……”要不是杯子封了塑封,乔舟下巴都能掉奶茶里,“今天?三点半?”


    梁鹤深“嗯”了声,淡声说:“不都是现成数据吗?”


    “……是、是吧。”乔舟颤颤巍巍地应。


    当天,梁氏集团疯了,高层疯得尤其严重。


    会议,当然是汇报得磕磕巴巴,全员汗流浃背,只有梁鹤深散漫、松弛,左手一个笔记本电脑,右手边搁着一把白玉小茶壶和杯,袅袅云烟转啊转。


    眼前,PPT里放着各种数据、分析图表,首席CFO已近花甲之年了,正当是养老的年龄,现在跟个小年轻一样讲得眉飞色舞,可梁鹤深的笔记本电脑里,却不是错综复杂的数据,而是一份高考真题。


    他不是真的想考察大家什么,就是这根弦松了一年,势必要狠狠紧一下-


    梁鹤深出现在梁氏摩天大厦的同时,妹宝劳逸结合,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吃水果和糕点,家教在,杨雯也在,三个人围着小圆桌。


    时近大雪,天气又干又冷,桌下点着烧炭的暖炉,北城现在虽不至于鹅毛纷飞,但打眼瞧去,院子外一望无际的嶙峋枯枝,此时天晴,没有雾霾,抬头便是满眼的蓝,通透、澄澈,明明看不见太阳挂在哪儿,但就是特别亮。


    有时候会有云朵飘来,真就是一片逸动的纱,与湛蓝调和,再与地上的遒劲苍茫的枯木林相接,别有一番侘寂美感。


    此时,也就梁家的常绿花园里还有点青色,不过那耐寒的草皮已经开始泛黄,渐渐浮出一层土色,灌木也开始落叶,只有雪松依然苍绿。


    妹宝时而望天,时而望地,短暂的闲暇时间,优哉游哉。


    身侧,家教老师在批改试卷,嘴里也嘀咕着:“这次概率统计和集合的题都做对了呢,函数题也做得不错,三角函数还有点问题,怎么余弦定理都用错啦?昨天还讲过呢,空间几何也做错了,今天作业再做一道吧?妹宝?”


    妹宝猛地站起,她看到什么东西从身侧嗖的一下蹿过去了,像一道黑灰色的箭矢,消失在了雪松后高高的墙头。


    杨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妹宝眼神惊喜:“老师,雯姐,你们看见了吗?”


    杨雯摇摇头,老师也摇摇头,两人异口同声:“什么东西?”


    “好像是猫?很大。”妹宝也拿不准,好像黑乎乎,又好像灰蒙蒙的,一晃就过了,她没看清楚,这下跑到围墙底下,跳起来往上望。


    高墙近两米,这哪里望得见?


    身后两人跟上来,心里有些发怵。


    别墅区在900亩的原生林里,依山傍水,虽说安保肯定没问题,但现在搞绿化建设、退耕还林,这片原生林里已经出现过野生动物了,新闻都有报道,什么松鼠、野兔、猢狲……乱七八糟的,谁知道蹿过去了啥?


    前段时间还播了则新闻:北方乡村惊现大老虎!


    杨雯问:“有多大?”


    妹宝拿手丈量了下:“大概这样。”不夸张,跑起来大概能有一米多。


    家教老师笑了:“哪有那么大的猫!”他转身往屋里走,“回书房了,给你讲讲错题,还有几种解题思路。”


    妹宝央求着:“休息时间还没过呢!去抓猫吧老师?”


    家教老师哪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妹宝又看向杨雯,杨雯也说不行。


    想到梁鹤深严肃刻板的模样,妹宝不好为难两人,硬把内心渴望摁下,直到两人下班。


    林子里开辟了公园、步道,但这个别墅区清静,寒季更是人迹寥寥,这个时候天际已经灰蒙蒙一片了。


    妹宝揣着饼干,不敢跑远。


    直到步道旁的路灯齐刷刷亮起,一排下去影影绰绰的橙色光带,把满林枯枝映得张牙舞爪,妹宝摸出手机看时间,天啦,都快6点了!


    妹宝赶紧打电话给萧晓洋,问梁鹤深回来没。


    萧晓洋这才知道妹宝跑出去了,房间门关着,他还以为她学习累了,在里面睡觉呢!


    萧晓洋比妹宝还心慌:“您在哪里呢?”


    “我离家不远,在公园里呢!马上回来!”妹宝说着就跑起来,“您替我打掩护啊!说我头疼在睡觉!不要让世叔吵我睡觉!我马上!马上!10分钟!”


    “哎哟,您觉得先生能上当?”萧晓洋虚虚地擦了把汗,虽然慌,但还是想再说一句让妹宝别太着急,偷摸出去玩儿和偷摸出去玩儿还摔了一跤,这两件事哪个更严重一目了然嘛!结果就听入户大门滴滴响了两声。


    完蛋!毁灭吧!


    妹宝挂了电话疾速狂奔,结果狭路相逢一对手牵手遛弯消食的老人家,妹宝往草丛里一歪,摔了进去,啃了一口干草。


    到底年轻,她就像没感觉到疼,马上支起身子抬起衣袖抹了抹脸。


    老爷子背着手过来瞅她:“哪家的莽撞孩子?摔着没?”


    “我不是孩子呢!”妹宝重新趴回地上,明明摔得可惨烈,扭头回来却是一张明媚笑脸,两只眼睛、一对梨涡说不出的天真烂漫,她竖起手指,比在嘴唇上,“爷爷您别出声,嘘!有小猫崽。”


    猫崽?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看乐了,就看妹宝眼睛直直盯着草丛前面。


    那是一片低矮常绿灌木,修剪得不甚整齐,里面藏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妹宝从怀里掏出小饼干,嘴里喵啊喵啊地唤,一只手不管不顾伸进凌乱的灌木丛,把饼干丢进去,再丢,这次丢在更近的地方,又丢,特别有耐心,一点点引导着。


    忽然,里面也“喵”了声,奶呼呼的声音。


    还真是有只黑不拉几的猫崽从里面走出来了,看着年幼,但体格还挺大的,而且一点不怕人。


    妹宝揉了揉猫头,拎着它的后脖儿就把它提溜起来了,揣进怀里,那猫崽居然也没挣扎。


    妹宝回头,朝两位老人家眨眨眼:“爷爷奶奶,您们想要吗?”


    两位老人同时瘪着嘴巴摇了摇头。


    “那我要了,再见!”妹宝开心地笑了,抱着猫崽跟他们告别,然后蹦着跳着跑了-


    梁鹤深受伤后第一次去上班,五点时会议其实还没结束,换从前肯定要加班,但如今他迫不及待想回家,尤其想看妹宝会不会在门口等他,会以什么模样迎接他,会抱他吗?还是蹦起来亲他?


    可是一群高层太能说话了,他摁摁太阳穴,扣下笔记本电脑,言下之意就是会议结束了。


    满桌人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


    台上正在做汇报的是投资部总监,他卡了下,大脑飞速运转是不是自己讲错了,毕竟梁鹤深从来没有过中途叫停会议,然后下次再汇报的情况,正想问——


    “明天继续。”梁鹤深低头看了下腕表,“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下班后去红谷酒楼吃个晚饭吧,不用拘谨,我不去。”


    话落,梁鹤深给了乔舟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全权负责。


    就这么风风火火赶回家,结果……啥也没有,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连萧晓洋也没及时来迎接他,问妹宝在做什么,他说妹宝睡了,还让任何人都别去打扰她。


    梁鹤深:“……”就觉得很怪。


    不过考虑到她每天学习确实很累,所以也没多想,先去衣帽间取衣服,担心用主卧浴室会吵到妹宝休息,于是他还很贴心地去了别的浴室-


    妹宝和萧


    晓洋约好在主宅边上的独栋里碰头,萧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呢,怀里塞进一坨黑不拉几的东西,还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一只猫,再一闻,一股尿骚味。


    萧老头一脸震惊:“这什么……什么情况?”


    “猫咪啊,我捡的。”妹宝拨开水龙头洗脸,边洗边说,“可爱吧?”


    “可爱吗?”萧老头懵逼地望向厨师。


    厨师事不关己地笑了下:“还行吧。”


    妹宝也跟着笑了声,又问:“世叔回来了吗?”


    “回了。”萧晓洋说,“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沐浴。”


    妹宝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搪塞过去了吗?”


    萧晓洋只能说:“暂时没怀疑,不过您这……”


    妹宝一身浅色衣服,一旦沾上点污渍,就格外显眼。


    厨师顺手又帮她摘了头上的枯草。


    妹宝看了眼自己,说:“我去换件衣服!”


    萧晓洋问:“这猫怎么办?”


    妹宝嘿嘿一笑:“先藏着,等我跟世叔商量一下。”


    都带回来了,还商量?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底气。


    萧晓洋皱皱眉:“藏得住?”他有些忐忑,毕竟梁鹤深那么多年,别说猫猫狗狗,连鱼都没养过一条。


    妹宝自信道:“这别墅那么大!这只猫那么小!就算世叔不同意,他以后都要去上班了,又不常在家里,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有点道理,萧晓洋耸着嘴巴点点头。


    等妹宝跑走,萧晓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拉上了一艘贼船,莫名其妙的:完蛋!-


    梁鹤深慢悠悠地洗漱好,穿戴好假肢,只罩了层浴袍,客卧卫生间不比主卧宽敞,设施没有根据他的情况做改造,所以湿滑易摔倒,衣服于是放在了外面,打算出来后再穿。


    浴室门一开,外泄的团团白雾就笼住了门边亭亭玉立的妹宝,她面色潮红,手里捧着他的衣服,笑盈盈地迎上来:“世叔,您回家了怎么不叫醒我?”


    “还来客卧洗澡。”妹宝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往浴室里看一眼,“这里没有装栏杆,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摔倒?”


    梁鹤深淡淡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走回床边坐下,再抬眼看她。


    没什么奇怪的,但又奇怪。下午见她穿的分明是一套绿衣服,满绣翩跹蝴蝶,挺温婉恬静的,现在换了身喜气的,红裙红袄,襟前开着一朵玫瑰,脸颊被衬得格外红润,像也开出了两朵玫瑰。


    他浅浅勾唇,似笑非笑:“你不是跟萧叔讲,让任何人都别吵你休息吗?”


    眼神有几分哀怨,这话说得也有几分不悦。


    妹宝眨眨眼,她站在他面前,他坐在床边,湿漉漉的头发在往下滴水,细流蜿蜒着从利落的颊边滑下,滑进深邃锁骨,再淌进半遮胸膛的浴袍里边,一个男人,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肤白如瓷,像尊高贵的玉雕,此时又泛着湿热的潮红,这个姿势……


    沉默的对视下,锋利喉结忽然在玉瓷的长颈上滚过一圈,梁鹤深偏头垂眸,不自觉地抠住腿边的衣服。


    属于是色。欲。熏心了——两人都有点心悸。


    妹宝想也没想,双腿。分开,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梁鹤深拨弄衣服的手一顿,不知不觉收回来,揽住了那抹纤细的腰,妹宝倾身过去,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低头,轻轻碰了碰他温热潮湿还绽着馥郁花香的唇:“您能是任何人吗?”


    反应起得很快,呼吸陡然急促。


    梁鹤深丝毫不介意在晚餐前吃点开胃甜点,他捧着她的后脑勺往下,唇瓣再次相碰,舌头轻轻舔舐而过,毫无阻碍地推至齿关,妹宝不会接吻,全由他引导,可这样灼烈的热吻,他也没实战过啊!


    慢慢摸索吧,他自有他的章法。


    此时此刻,只管舌头勾缠舌头,在潮水里转圈,密密匝匝的甜,裹着酥酥软软的麻意,直袭脑顶,两人越来越喘不上气,睁开眼,两双迷离眼睛潮水翻涌,欲意浓稠如蜜。


    忍得真烦!梁鹤深手臂一紧,揉着细腰翻了个身,幸运啊,他还留着一个膝盖骨,不至于把全部重量压。她身上,唇齿难舍难分,到底分开,分开前依依不舍地咬她一口,换一声奶萌的“哎呀”声。


    梁鹤深突然发觉自己真是恶趣味老变态呀!他喜欢听这个声音,好喜欢啊!恨不得录下来,把它时时刻刻挂在耳边。


    某些地方已经滚烫如烧,还正好卡在那个边缘。要死!梁鹤深咬咬牙,轻抚妹宝的娇俏眉棱,又盯着那双璀璨宝石的眼睛,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已经往下撩开裙摆,这才想起来问:“今天做试卷了吧,考了多少分?”


    妹宝眉眼一弯,小声说:“八十二。”


    梁鹤深身形一僵,想说:那你还来撩我?看着那双眼睛,那红润脸颊,还有被他吻红的小嘴巴,身体好难受,心里好委屈,嗓子干哑得几乎开裂,指腹温柔摩挲着她的唇瓣,忍气吞声说:“那现在怎么办?”


    “晚餐要凉了。”妹宝在他怀里拱了拱,抬眸,眼神示意他看窗外。


    黑漆一片,只有被灯光打出的光晕,朦朦胧胧的,扰得人心乱。


    梁鹤深往旁边一躺,抬起手臂,自暴自弃地遮住眼睛。


    “世叔?”妹宝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耳边吹气,声音甜滋滋的,游刃有余的调子,“要不要改改约定?把九十分改成八十二分。”


    她干脆直接说现在立刻马上做好了。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梁鹤深伟光正地说:“不改!”


    妹宝小嘴一翘:“瑞欧尼?”


    神的瑞欧尼!梁鹤深哭笑不得,手臂从眼睛上挪开,改成揉她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眼巴巴看着她,温柔说:“先下去吃饭,我换好衣服就来。”


    “OK!”妹宝支起身子,手指翘起给了他个俏皮的手势,翻身走了。


    走得挺洒脱的嘛!不像他,还得缓缓情绪。梁鹤深盯着那道背影,低声一笑。


    第26章 第26章妻管严哦!


    两人的餐食现在已经改成一起用了,是综合了营养食谱的正常饮食,除了早餐,每顿都是两荤两素一汤,梁鹤深并不如何讲究菜式的花样,只要健康干净就好,但他口味偏淡,尤其意外后有段时间要严格控制饮食,因此口味变得更淡。


    妹宝出身西南,本就喜欢重口味,前段时间由于腹痛住院,梁鹤深特意交代过,不准她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这个要求提过就忘了说要改,导致她现在每顿饭吃得都味同嚼蜡。


    梁鹤深慢条斯理吃菜,时不时抬起眼皮瞄一眼:这顿饭安静得奇怪。


    虽然平日里妹宝也不算聒噪,但不痛不痒的话题总会找他聊几句,聊数学,聊历史,拿她蹩脚的英语来捉弄他,有时兴起,也聊她小菜园里新冒尖儿的芽。


    因为刚才的事情在害羞?不像。妹宝默默扒拉米饭,秀眉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欲开口,余光一扫,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门边一晃而过。


    梁鹤深眉心微蹙,放下筷子往门边看:“妹宝,你看见什么东西蹿过去了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梁家没有备宠物笼子,妹宝正担心小猫溜出来乱跑呢,所以一听这话,嘴里的饭都掉出来,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门外长廊里,澄澈亮堂的灯光通透而平静,厚实的雪白地毯又遮掩了声音,看不出也听不出任何异常。


    妹宝眨了下眼,忙说:“没啊,世叔,您是不是电脑看太久,眼睛不舒服,看——  ”


    话音戛然,一条黑乎乎的影子这次是明目张胆地从两人眼皮下闪过去了。


    “……”梁鹤深从容不迫收回视线,拾起手边的热湿巾,轻轻压了压嘴角,“这次看到了吗?”


    妹宝哑口无言,长达数秒的安静如死后,她灵机一动,“呀”的一声站起来,椅子被大力掀开,晃了两晃倒在地上,因为有地毯,所以只发出一声闷响。


    妹宝在那声闷响中惊慌失措地跑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声音紧张而颤抖:“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那个?哪个?”梁鹤深不明所以地侧眸看她一眼,大手去摸桌子上的手机。


    “脏东西!”


    这三个字说出来,在那么大那么空荡的别墅里,妹宝确实有因自己的鬼扯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别乱说。”梁鹤深很无语地划拉手机屏幕,一只手给萧晓洋拨电话,一只手去抓胳膊上的小手,裹起来温声安慰,“别怕,没有那种东西。”


    妹宝不说话了,紧紧贴他而站,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真像怕得不行的那个样子。


    电话嘟嘟响着,没有接通——萧晓洋这边一团乱呢!


    那猫崽不是脏兮兮的吗?他也担心一不留神让小猫钻进主宅,先不说妹宝那边要如何应付梁鹤深,光是那满铺的雪白地毯,一旦弄脏了,清洁消毒的工作有够麻烦的。


    所以,他企图先给小猫洗个澡,没料到小猫的反应如此激烈,一番折腾下,他让猫爪挠了一爪不说,揣兜里的手机也掉进了澡盆里。


    然后就是刚才的那一幕。


    妹宝看着打不通的电话,吞吞吐吐地添油加醋:“世叔,我听爷爷说过,只是一般人一般情况下看不见而已,其实世上真的有僵尸,还有阿/飘……”


    阿……梁鹤深冷觑她一眼,一脸严肃地说:“没有那种东西。”


    “才不是!”妹宝坚持己见,害怕又固执地说,“尤其这种大宅子,谁知道地下埋了什么?”


    梁鹤深放下手机,无奈地摁了摁眉心:“地下是酒窖、储物间和停车场,什么都没埋。”


    “那您知道这里面发生过什么吗?地下室发生过什么吗?住过什么人吗?他有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缺德事?”妹宝噼里啪啦一通乱问,最后问到了关键点,“这房子您买来时是全新的吗?”


    梁鹤深:“……”还真不是全新的,这也没办法,他当初从梁家老宅搬出来独居时,像这样的别墅区已经不让建了,没法买新,只能买旧。


    “瞧瞧,您不知道吧!”妹宝抖了下,抓住他胳膊的手抓得更紧了,“该不会是死过人,阿/飘回来了吧!”


    梁鹤深皱眉说:“怎么可能?这种宅子转售时都会做严密调查的,谁敢……”打住!差点给她绕进去了。


    “坐回去!好好吃饭。”梁鹤深说着要起身,出去一探究竟,“我向你保证,肯定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他没看清楚,蹿得飞快,倒是像只大耗子。


    妹宝把他扶起来,但又抓着他胳膊不让他离开:“不不不,世叔我怕,您别走!”


    梁鹤深低头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盈盈水光在眼眶里打转,她在想“僵尸阿飘”,他却陡然想起一句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真是让他舍不得教训她什么。


    “别怕。”梁鹤深轻拍她的手背。


    话音刚落,耳边滋啦一声,周遭轰然黢黑。


    “啊!”妹宝惊叫一声,一下扑进他怀里,扑得梁鹤深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妹宝这次没有一星半点表演成分,全是本能,是真的吓傻了,“啪啪”拍打自己的嘴巴,可怜巴巴地哭着说:“那东西不会真让我说来了吧?”


    “……”梁鹤深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杖,两手抱着她安抚炸毛的脊背,眸光投向院子里,花园里的小灯还亮着呢,“只是线路故障,家里空调地暖整天开着,过去也发生过,你先下来,我去看看。”


    妹宝呜呜着,犹豫了好多下,终于放开他站起身。


    妹宝举着手机,用电筒照路,蹑手蹑脚地跟在梁鹤深身后。


    忽然,耳边“砰”的一声。


    是从岛台方向传来的,是水晶杯倾倒砸在大理石台面,转了几转,又闷闷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萧晓洋也察觉到主宅异常了,打着手电筒过来:“先生,太太,怎么了?”


    妹宝向他挤挤眼睛:“……萧叔,屋里好像进了什么脏东西。”


    梁鹤深扶额:“别听她乱讲,跳闸了,你先去把电源恢复,家里应该是进了一只耗子或者野猫、狐狸什么的,在客厅岛台那边。”


    萧晓洋先去把电闸拉回去,灯光亮起,家里电器陆续响起一连串的音调,三个人一起往客厅走。


    妹宝走着走着跳到了梁鹤深前面,摊开手臂大义凛然地说:“世叔,您走我后面,我保护您。”


    “……”梁鹤深不是任人拿捏的傻子,从餐厅到客厅,灯一亮,又见萧晓洋一身水渍,脸上还有一条鲜艳的红痕,早觉出端倪了,此时放慢脚步,准备静静看她表演,“好,那你小心一点。”


    妹宝郑重其事点点头,和萧晓洋一前一后进客厅。


    那只黑猫堂而皇之地坐在岛台上,前爪立在嘴边,粉嫩的舌头伸出来舔啊舔,看见萧晓洋和妹宝了,抬起眼皮来,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然后“喵”了声。


    萧晓洋和妹宝对视一眼,妹宝呵呵傻笑了下:“原来真是只猫啊!虚惊一场!”


    她回头望向梁鹤深:“世叔,您看,是只小猫,好可爱!”


    梁鹤深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心平气和地说:“萧叔,弄出去。”


    妹宝惊呼出声:“啊?”


    梁鹤深一言九鼎,萧晓洋不得不去办,奈何猫崽性格烈,不服就干,见他气势汹汹来逮自己也不躲,灵活的后腿一蹬敏捷地飞蹿过来,抬起爪子就给他来了一道凌冽寒光。


    “……哎我去,你这小家伙刚才就不老实!”萧老头被拍懵了,撸起袖子也不服,直接跳过去跟一只猫较劲起来,“你看我不抓到你!”


    妹宝:“……”


    梁鹤深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转身往餐厅走。


    妹宝没跟上来,扭头又看萧老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去帮忙抓猫。


    梁鹤深停住脚步,皱眉,正想叫住她,却见妹宝蹲下去,喵喵唤了几声后,暴躁小猫就停下了攻击,散漫悠闲地向她走去,走到腿边,往地毯上一倒,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妹宝揉揉它的脑袋,再揉揉它的肚皮,顺势把它搂进了怀里,回头,揣着一只脏兮兮的猫殷切又可怜地望着他,“想要”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明亮的眼珠子里。


    梁鹤深无奈地开口:“快放下,多脏啊。”


    妹宝嘴唇一垮,眼泪花在眶里一闪一闪的,柔声柔气地叫他:“世叔……”


    梁鹤深无动于衷地收回视线:“萧叔,先弄出去,等会儿送去管理处。”


    “世叔!”妹宝又皱眉喊他,“我想……”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学习,你这个水平别说北城大,考哪个大学都够呛,哪有时间和精力料理这只野猫,你有能力照顾它吗?负担得起它的一生吗?”梁鹤深冷硬地打断她,揉揉眉心又说,“再说你看它多脏,你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吗?身上有没有病毒?萧叔还让它挠伤了。”


    话说到这里,梁鹤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晓洋,语气有几分愠怒:“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天先去把狂犬疫苗打了。”


    萧晓洋讪讪低下头“嗯”了声,然后伸手过去接妹宝怀里的小猫,妹宝不愿意给他,气鼓鼓地盯了眼梁鹤深,站起身抱着小猫径直走了。


    梁鹤深:“……饭不吃啦?”


    萧晓洋:“……太太?”


    妹宝只有犯起倔脾气来,才能让人瞧出她其实也没有表面那么乖顺听话,骨子里仍是个从小被娇惯宠溺着长大的小公主,她有她的底线,亦有她的底气。她意识到自己有错时,就会迅速而坦然地低头,她认为自己没错时,就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这下,头也没回地走了。


    梁鹤深:“……”


    萧晓洋弱弱地看了眼梁鹤深,鼓


    着勇气问:“……先生,小猫还扔吗?”


    梁鹤深烦闷地乜他一眼:“我有说过要扔吗?”


    “……”萧晓洋很无语呀。得,先生跟他玩儿文字游戏呢,这锅又扣他头上了。刚才梁鹤深那横眉竖眼的模样,有半点同意留下小猫的意思吗?还不是瞧妹宝生气了,伤心了,转个头就怕了,就改口了。


    哦哟!妻管严哦!


    萧老头低下头,偷偷扯了下唇。


    梁鹤深自顾自往餐厅走,边走边说:“明天带那只猫去宠物医院清洗一下,检查下是否健康,把该注射的疫苗注射了,该买的猫粮、猫窝、药品那些都买好,另外跟别墅管理员打声招呼,核实一下那只黑猫的来历,如果是哪家走丢的,就去商量一下,看能否买下来。”


    萧老头一一应了。


    “还有,地毯,明天叫清洁公司的人来做个彻底的清洁消毒。”


    “好的,先生。”


    梁鹤深似乎无话可说了,两人各走各的方向,分道扬镳。


    忽然,脚步又停住,梁鹤深侧眸:“萧叔,家里还有水果、糕点、零食这些吗?”


    萧老头偷笑:“一直都有的,按照您的吩咐,自从太太来了之后,每天都有准备新鲜的。”


    梁鹤深悠悠地“哦”了声,颔首,这次是真的走了,回去继续吃他的饭-


    妹宝化悲愤为智慧,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她担心那只小黑猫一旦脱离视线,就会被萧晓洋拿出去丢掉,于是拿绳子把它绑在了椅子腿上,小黑猫好像知道妹宝对它没有坏心思,非常配合,不叫也不闹,懒洋洋地趴在她腿边,只是偶尔起来伸个懒腰,挠挠痒。


    家教老师留下的一张数学试卷做完了,妹宝找出答案自己核对,一边勾勾叉叉,一边看解题思路,再把错题都腾挪到错题本上。


    快结束了,她也累得伸个懒腰,小黑猫一跃而起,卧到她腿上,把自己圈成了个大圆饼。


    妹宝扔掉笔,心疼又温柔地抚摸它。


    这小黑猫看着体格大,实际上只是这层毛蓬松,皮毛下的芯子可瘦了,一手就能摸到锋利的骨骼。


    妹宝往窗外看一眼,这个天气,把它丢到林子里自生自灭,肯定会被冻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算侥幸活到后天,一场大雪纷飞,一定就成一具梆硬尸体了。


    梁鹤深那么决绝的态度,确实让她很不开心,记忆中的世叔并不是这种无情无义的冷酷模样,他很强大,也很温柔,所以妹宝笃信,越强大的人其实越温柔,就像杀生丸一样。


    虽然来到北城前,她没有与他面对面接触过,但爷爷说过,看字如看人,梁鹤深的字迹风骨俊逸,遒劲坚韧中透着些怜悯众生的温儒绅士之气。


    鹤深,他的名字也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的脾性。


    还有他曾义无反顾做过的许多事。


    都是让妹宝毅然决然从巧梨沟走出,走到北城,压上一生来赌这段荒唐婚姻的理由。


    诚然,他的担忧和教训都凿凿有理,可妹宝心里就是不痛快。


    她没有任何远大抱负,就想平安顺遂过一生,她的刺绣手艺在魁城数一数二,多少人见到她,要尊称一句阮老师,可来到北城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拿不出手,学习,学习……看个戏要看成绩,做那个也要看成绩!好烦!


    耳边,小黑猫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不豫,适时“喵”了声,轻轻柔柔的,让人无比心软的声音,是世间最动人的音乐,让她瞬间丢掉了烦恼。


    妹宝把它举高,笑说:“咪咪,别听爸爸的,妈妈也能挣钱,保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以后跟着妈妈吧!爸爸如果不要你,那我们就!我们就!”


    纠结片刻,妹宝咬牙放出狠话:“我们就不要——”


    门外,刚好听到这半句话的梁鹤深猛地推开书房门,“啪”的一声,两扇门砸在墙上,打断她的赌咒发誓。


    他步履僵硬、面色阴沉地走进来,再压抑着怒火,把手里端着的水果和糕点轻轻放在书桌。


    幽冷余光一扫。


    小黑猫跳出怀抱的同时,妹宝迅速抓起试卷正面往下一扣:“不算数!都是今天下午做过的题型,举一反三重新做一遍而已!”


    梁鹤深抬眼看她,再看她腿边被拴起来的猫。


    英俊挺拔的眉棱往下一塌,那绳子……分外眼熟,如果没看错,是新婚夜用来绑过他的那条腰带。


    “……”总之,心情很复杂。


    端着成熟男人的稳重,梁鹤深漠然收回视线:“十点半了,早点洗漱休息,把这猫交给萧叔,明天他要带它去宠物医院洗澡做检查。”


    妹宝愣住,直到他转身离开,高大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的拐角处,才反应过来,追出去惊喜地喊:“世叔,您同意了?”


    梁鹤深也冷酷地没回头。


    ——他敢不同意吗?为了只来历不明的野猫,都不要他了!


    梁鹤深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可他能怎么办?他年长她十二岁,十二岁啊!什么概念,就像程奚音说的那样,他都可以当爹的年龄了,她还在吃奶,他能跟她计较什么?


    好烦!-


    夜深。


    妹宝关掉灯摸进被窝,平时都是她主动拱过去黏着梁鹤深,这夜,尴尬住了,她根本不敢动,祈祷他已经睡沉了,但他的呼吸声并不均匀平缓,这说明他并没有睡着。


    妹宝敢肯定,梁鹤深肯定听到了她对小黑猫说的话。


    哪又怎么了?是他冷血无情在先!还看不起她!她就是……好吧,妹宝摸着良心说,她那句话真的好过分,她怎么会如此口无遮拦?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只猫就不要他?她把三位哥哥的心伤了个遍,把年迈的爷爷丢在了巧梨沟,把阿爸阿妈的千叮万嘱抛诸脑后,才来到了北城,来到了他身边。


    妹宝想着想着,毫无察觉地轻叹了口气。


    梁鹤深偏头看过来,没怎么犹豫,换他主动摸过来,揽住她的腰,把人温柔地带入怀,十点半到十二点,怄了一个半小时的气,哪还有什么心猿意马,有的只有无尽的懊恼和委屈,甚至怕她不来了。


    房子大也有房子大的坏处,房间太多了,她如果还像婚前那样躲着他,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她笃信“夫妻没有隔夜仇”这种话。


    妹宝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她僵住了。


    梁鹤深低头在她耳边轻轻笑了声,平和的,也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无奈和苦楚。


    妹宝没有那么迟钝,刹那间百感交集,自责、心疼,替他委屈和难过。


    正想认错认罚,温暖的指腹顺着肩头摩挲而来,缓缓撩开缠绕披散在颈侧的长发,松软的额发抚在她娇嫩的脖颈上,那个位置——妹宝微一瑟缩,连忙拨下头发去遮掩。


    梁鹤深抓住那只紧张的手,揣进掌心,压于胸口——她的,软软的。


    只隔着一片薄薄的温凉的丝绸,心脏忐忑不安跳动着。


    梁鹤深温声在她耳边说:“不要担心这些,你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这是她说过的话。妹宝喉中哽咽,忍着呼吸没说话。


    梁鹤深吻了吻她的脖颈,吻了吻她的疤痕。


    本想就这样睡吧,梦醒了就是崭新的一天,但终究是不能,年长十二岁的意义还在于,他需要包容她的叛逆,需要保护她的天真,还需要教她一些道理:浅显的、深刻的、复杂的,哪怕是可有可无的,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我知道自己今天讲话有些过分,妹宝,我向你道歉,对不——”


    妹宝在他怀里翻身,捂住了他的嘴:“世叔,做错事的人是我,您不要道歉。”


    梁鹤深古井无波地看着她,挪出些空间,拨她额前的散发:“悲悯万物的善意并没有错。”


    “我的确不太希望你把时间耗费在这些琐碎事情上,小猫小狗什么的,十几二十年的寿命,看似长,实则短,看似短,实则又长,世上多少被遗弃的小动物?各种各样的原因,你决定收养它之前,就要


    考虑好这些,把它带回家的那一刻,就要担负起它的一生,但你现……”


    像是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妹宝支起胳膊,着急打断他:“我会的!我可以对它负责,我不是小孩了!我在家里也养了阿……”


    话音戛然,妹宝眨了眨眼,嘴巴一耸,失去力气般躺下去了。


    ——阿黄被她丢在巧梨沟了。


    梁鹤深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心如明镜般:“妹宝,你把小猫带回家前,考虑过它有父母有主人吗?带回家后,有没有想过给它洗澡,检查身体,确保万无一失?你看萧叔的脸,在把小猫交给他时,又有没有考虑过它的爪牙会伤害无辜的人?”


    妹宝的确问心有愧:“……”思索半晌,才弱弱地狡辩了一句,“它看起来脏脏的,又瘦骨嶙峋好可怜,就是普通野猫,不像是有主人的,我是在院子里看见了大猫,可能就是它妈妈,来指引我去找它的!”


    “你也知道它脏,那为什么往怀里放,多少病毒啊!”梁鹤深捏了下她的脸颊,“知不知道整栋别墅的大扫除做一套要花多少钱?”


    “……哎呀!”妹宝吃痛,躲了下,“我急着回来应付您,啊不是,我……”


    “挺厉害的呀,都敢和萧老头联合起来忽悠我了。”话虽如此说,梁鹤深却宽容地笑了,“那不是野猫,是纯黑缅因,市场价可不便宜,怎么会没有主人,缅因听说过吗?”


    妹宝:“现在听过了。”


    梁鹤深又把人紧紧揉进怀里:“小猫想养就养吧,不过你不许因为养猫耽误学习。”


    听他这么说,妹宝心里温暖又奇异,默了半晌,嘟哝着:“世叔,您好像我爸。”


    “……”梁鹤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唠叨下去要像她妈了。


    气氛缓和,呼吸声静悄悄地流淌着,有些感觉便上来了,渐渐抵到她身上去。


    第27章 第27章来,亲我一下


    被子下遮盖起来的身体穿得都不多,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感很强烈,妹宝甚至能感受到那圆润的轮廓,也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的筋络,还有他抵在额头起伏雀跃的喉结,她咽了咽嗓,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


    梁鹤深将她拽回来,笑说:“躲什么?”


    妹宝:“我以为您睡着了。”


    “刚才那张试卷做了多少分?”梁鹤深在她耳边问,呼吸渐急,“九十八?”


    妹宝扭捏道:“是九十八,但真是下午做过的题,我不想撒谎骗您。”


    “好,那下次吧。”梁鹤深无奈地叹口气。


    这个气氛沉重的夜晚,并没有就此结束,话音刚落,他轻轻咬了下她的脖颈,沙哑的嗓音隐忍着:“……妹宝,不要再说那种话。”


    梁鹤深没有明说,妹宝却瞬间反应过来,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起转,很快就模糊了这片昏沉的夜色:“世叔,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也不能说。”他的语气很严肃、认真,不容置疑,“玩笑话也会让人伤心,尤其是我,我没有逼你来,我这个样子怎么逼你?你自己来的,你来了,绑架了我,欺负了我,就不准不要我!我已经遍体鳞伤,是个漏气的小气球,不对,是老气球了,再戳一戳,就飞不起来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世叔。”


    妹宝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她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蹭上来,吻住他的嘴唇,禁止他再说话。


    她只有从他那里学来的经验,但不同于他细致耐心地循序渐进,她是不管不顾地长驱直入,就和新婚那夜一样,没有情调,只有灼烈的渴望。


    她攀上他的身体,紧紧相贴,两颗心剧烈跳动,柔软的手顺着胸膛往下,水蛇般滑过。


    “世叔,我可以作弊吗?”


    梁鹤深眼角溢出泪,他捧住她的脸,化被动为主动,在换气的喘息中说:“作弊不可以,那是道德问题,但你如果实在不会写,可以交白卷。”他自会完成她不会的那部分。


    拥吻缠绕深入,一遍一遍吻啄、游荡,卷着彼此的气息交融,大手顺着柔软腰线往上,小手也在纵横肌肉上攀爬,胶纸顺着齿纹撕碎……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两人正儿八经的第一次,梁鹤深钳着那条柔弱手腕翻了个身,把她藏在身下。


    不同于她的懵懂、急躁,他几乎可以说是蜗牛慢爬、缓缓而入。


    妹宝眸光轻颤,被浪潮拍得迷乱而失去思绪,完全是本能的,轻哼出声。


    梁鹤深会错了意,眼底一片火烧,动作却已然轻缓,他比月色还细腻、柔和,指腹拂过绯红脸颊,潮湿的汗水和泪混合成咸甜的味道。


    背成弯弓,倾身舔舐,沉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是他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然后问。


    “疼吗?”


    妹宝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恨不得命令他加速冲刺:“不疼。”


    梁鹤深又笑:“那舒服吗?开心吗?”


    妹宝这个时候又羞赧到不行,恨不得就此陷进海浪中的流沙里,沉甸甸地把自己埋进去。


    怎么回答?是介于两者之间,她躺在一朵云上,飘飘的,但还想更上去一点,好像那上面还有更柔软舒服的怀抱。


    可突然,彻彻底底坠下去,重重摔在一张电网上,电流穿透神经和五脏,密密麻麻的针刺感汹涌来袭,又像清泉浇洒过全身,酣畅又战栗,完全是不受控制,嘤咛出声。


    梁鹤深脊背僵了下,眼看万丈霞光爬上她的脸颊,潋滟水波在她眼眸中荡出月光,他猛烈而克制地加速,大掌抚摸着她的额头和眉棱,软唇细细密密亲吻她的眼角,不用说话了,那声嘤咛能把周身硬骨化水,抚平万里狂沙。


    ——分明是已经回答了一切-


    妹宝起床后,梁鹤深已经上班去了,她早餐之后开始背出师表,然后又背英语单词,接着又做数学试卷,好奇怪啊,这张试卷每道题都是昨天做过的,她写得行云流水,家教老师收上去批改,却一脸愤怒:“妹宝!一模一样的题目你怎么都能全错?”


    全错?不能吧!


    妹宝吓傻了,拿回试卷一看,果然是满卷惊悚的红叉叉。


    “都说让你别养猫吧!”梁鹤深突然出现在窗边,掐着一个小小的碧玉杯,悠哉地看着她笑,“看你怎么考大学。”


    “呜呜呜!”妹宝好害怕,但是小黑猫摇晃着尾巴跳上书桌,往她脸庞边凑了凑,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她的眼角,然后说:“妈妈,别怕,我会养你的哦!”


    妹宝又觉得很开心,摸摸小猫的脑袋,乐呵呵地笑了。


    然后——


    一个激灵,笑醒了。


    “醒了?小懒猫。”梁鹤深心慵意懒地撑着胳膊肘守在枕边,看她睁开眼睛,便落下指腹抚了抚她的唇,又低头啄吻她的眼角和鼻尖,带着点醇厚温润的檀木香,吻得妹宝半眯双眸,一脸懵逼。


    等他的早安吻结束,妹宝侧眸,看到他极其漂亮的一双眉眼,尤其那双眼睛,长得像精灵一样,洒了金粉,洒了光点,像尘封万年的琥珀,又像供奉于神祠的瑰宝。


    梁鹤深被她看得心痒,大手探进被窝,又揉了揉腰上那片软肉,薄唇一挑:“怎么?还想要?”


    妹宝脸红,拉起被子盖住脸颊。


    昨晚统共有几次,没老脸说。3只一盒,本是用完便鸣金收兵,但妹宝转身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崭新的,看得梁鹤深发愣,想跟她说,不能沉溺于这种事,伤身体的,奈何她倾身过来,掰都掰不开。


    还举着盒子一本正经地跟他介绍:“刚才那种是超薄玻尿酸,现在这种是水润玻尿酸,还有凸点螺纹,还有果香零感、龙纹裸……”


    梁鹤深听不下去,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最后,被榨干的老牛真的快死过去了,年轻的小妖精还在他耳边咯咯笑。


    不行了,他何止需要补补,他需要大补特补。


    两人就这么睡过去,直到梁鹤深早晨醒来,收拾完自己再去收拾妹宝,掀开被子一看,又是雪里遍地桃花,让他脸红心跳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帕子温温柔柔抚在皮肤上,往下,才发现她膝盖处的擦伤。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出去抓猫摔出来的,梁鹤深看着是又生气,又无


    奈,又心疼。


    收拾好满地狼藉,清洁好床上的妖精,还小心翼翼给她膝盖抹了伤药,梁鹤深又去用早,换好衣服回来一看——还在睡!?


    年轻真好啊,这样都不醒?


    周凛已经开车来接他了,但梁鹤深舍不得挪眼,就这么静静躺在床边看着妹宝,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子不早朝”,他如今算是理解透彻了。


    低头又贴近耳边,那小耳坠圆润晶莹,像颗珍珠,耳洞都是近几个月新打的,浮着一层柔和的淡粉色,没忍住,梁鹤深启唇又含上去,嗓音喑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夜,还是太离谱了,只要小说敢这么干。


    妹宝眨眨眼,后知后觉有些害羞,摇摇头,再一偏头,越过那伟岸挺拔的身躯,看向落地窗:妈呀,好闪亮的蓝天!


    她颤颤巍巍地问:“几、几点了?”


    “十点。”


    “十点?十点!”妹宝猛地坐起来。


    梁鹤深搭了把手,揉在她的腰间:“上午替你请过假了,好好休息,周末再补回半天。”


    他说着便坐起来,淡然整理自己的领带。


    一抹神秘深邃的钴蓝色,被柔白的长颈衬得更有韵味,面料自带细腻纹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样式,和衬衫、V领羊毛衣,整套搭成非常清冷高贵的一身——已然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


    背景是湛蓝天空,这样赏心悦目的一幅画,真美啊!但妹宝还是苦闷地看着他:“……周末原本就只休息半天嘛!”


    “那也没办法嘛!”梁鹤深捏了捏她的粉红脸蛋,笑说,“人家高考生,现在都没有周末,晚自习还得上到10点,回家还要继续做作业,你……”


    妹宝捂住耳朵。


    梁鹤深也不念叨了,拾起床边的手杖站起身,另一只手去捞椅背上的人纹西装,随性地搭在臂弯,要走,又转身盯着她,勾勾手指:“过来。”


    妹宝不明所以。


    “我要上班去咯!”梁鹤深侧了下脸,“来,亲我一下。”


    妹宝“啊?”了一嗓子,呆在他好几秒的深情凝望下,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撒娇,刹时心花怒放嘴角都压不住笑,想扑过去,但怕把他直接撞飞,于是沉着冷静又矜持缓慢地挪过去,重重地在他唇上吧唧了一口:“世叔,您变了!”


    梁鹤深不置可否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顶-


    萧晓洋上午出门去处理小猫的事,先去医院自己打针,再去宠物医院,最后去别墅管理处,本以为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没想到能折腾到太阳落山。


    那只小猫还真是有病在身,但并不十分严重,一点皮肤病,但体内体外都有寄生虫,什么心丝虫、螨虫、绦虫、跳蚤……医生建议隔离养护一段时间。


    再去别墅管理处,一查,那猫还真是有主人的,那家养了好多猫,主人家兴趣在那,房子又大,还不缺钱,但猫都散养,人家发现小猫失踪后,也满林子找着呢!


    全部料理妥当后,妹宝也取好了小猫的名字,不过她取了两个,让梁鹤深最后敲定。


    萧老头向梁鹤深汇报情况,一进屋,就对上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严肃、纠结又隐隐憋着笑,总之,一言难尽。


    妹宝让萧老头也听听她取的猫名,萧老头洗耳恭听。


    “第一个,取于‘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这句诗,因为小黑是我在寒冷冬季,又恰是日暮时分遇见的。”


    萧老头摸着下巴点点头,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就是不知道妹宝挑出了哪两个字来取名。


    梁鹤深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淡然地抿了口茶。


    萧老头耸耸嘴巴:“然后?”


    妹宝不屑地看了眼梁鹤深,笑说:“所以,我给小黑取名叫——芙!蓉!”


    “……嗯?”萧老头两条眉毛齐齐往上耸了耸。


    梁鹤深“噗嗤”一笑,随即握拳抵在唇畔,轻轻咳了声,又变回一本正经的模样。


    “……”恕萧老头孤陋寡闻,这句诗和芙蓉有关系吗?


    毕竟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好多年,梁鹤深一眼看出萧老头的疑惑,好心解释了下:“这首诗叫《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萧老头长长地“哦”了声。


    妹宝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萧叔,您觉得怎么样?”


    他当然是觉得不怎么样,但也不可能这么伤妹宝的心,于是思索一下,很认真地说:“好听是好听,但这句诗听起来有些凄凉,寓意不太好呀,那什么……屋贫?太太,咱们先生可不穷哦!”


    梁鹤深毫不谦虚地说:“嗯对,钱多得根本花不完。”


    “……”妹宝瘪了瘪嘴巴,“……好吧,我也觉得好像是有些凄凉,那您再听听第二个。”


    她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背诗:“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


    “好啦,刚才就听你背过一遍了,知道你背熟了,直接说名字。”


    梁鹤深打断她,同时又拾起杯子,眉眼低垂盯着平静杯面。


    妹宝被打断,不太满意地看他一眼,然后说:“叫芳菲。”


    “……”萧老头没学过《离骚》,退一万步说,他就算学了《离骚》,这都毕业八百年了,早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先不说芳菲这两个字在哪段哪句,单是抬眸瞥见梁鹤深眼角微微勾起的弧,就知道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都是为何而来了。


    “太太,咱们先不说芙蓉和芳菲这俩名字好不好听,那自然是好听的,多有诗情画意,好多人也叫这名呢!但咱们家这小黑啊,它是公猫,弟弟,男子汉大丈夫,您知道吗?”


    妹宝显然不知道,她“啊?”了声,秀丽眉棱蹙了蹙。


    梁鹤深再也忍不住,哈哈爽朗笑出声,杯面淡青茶水晃悠两下,洒出一片在裤腿上,太失礼了。


    妹宝瞪着他,还扒拉着他的胳膊,因为顾忌萧老头还在,没有一口咬上去,只是翘着樱桃嘴气鼓鼓的模样。


    萧老头愣了下,看梁鹤深弯成月勾的眉眼,还咧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老眼忽然有些湿润——这是哪怕受伤前的先生,也从未有过的表情。


    梁鹤深转眸看着妹宝,他倒是不在意萧老头在场,鼻尖抵上去,轻轻碰了碰妹宝的娇俏鼻尖,随即敛笑,摸摸她的头,像摸小狗脑袋一样:“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黑猫嘛,取个煤球、炭饼,别出心裁呢就叫个不白、漆漆,Black……朗朗上口又猫如其名。”


    萧老头点点头深表认同。


    妹宝“哼”了声,说:“十个黑猫有九个都叫这名字,一点都没创意。”


    “那就叫小黑,现在叫小白小黑的宠物反而少了。”梁鹤深说着放下茶杯,撑着沙发站起身,“我去换件衣服,等会儿吃饭了。别烧脑细胞了,一个名字而已,咱们好好疼它爱它,比取什么名字都重要。”


    妹宝不服气,但也没法反驳。


    最后,小黑猫的名字敲定为小白,算是爹妈各退一步-


    北城在冬至前夕降下初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铺天盖地飞旋而下,眨眼便将窗外丛林铺装成满目缟素,夜色似乎都变得洁净了些。


    可惜,妹宝睡着了。


    室内温暖如春,没有浸入半点寒冬的萧索凛冽。梁鹤深中途醒来,紧了紧怀里的柔软身体,又轻轻吻她颈侧、脸颊,真是不知道该拿什么去爱她。


    怎么能比他晚生十二年,害他枯等那么久。


    梁鹤深从未责怪过两位姐姐的叛逆逃婚,将这摊子砸在他的身上,但从前只是不曾责怪,而现在,却是无比感恩。


    再回眸看向落地窗,雪花热烈而浓重,仿佛每一朵都开在了他的心上,又在落地的那刻化成清冽的泉眼,浇灭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一切都进入一种独属于冬的旷达诗意。


    可是  ,那是十二年啊……多么残忍的一个年轮,冬的孤决、孤寂、孤寒之意,又在这刻同时涌上,梁鹤深忽然就想起了妹宝的那句,听来十分幼稚的话:“阿弥陀佛,也不用长命百岁,比妹宝多活一天就好。”


    排除意外因素,他大概率要走在她的前面,彼此缺席的空白,他先来熬,她后来熬……怎么舍得?现在想想,就已经觉得十分不舍,这样一想,竟然是他更走运一些,毕竟前三十年里,他不曾多么在意过她,便不会觉得多么难熬。


    梁鹤深弯了弯眸,浮出苦涩一笑,怀里的人毫无察觉,又往温暖的胸膛上拱了拱。


    梁鹤深把她的胳膊轻轻拨开,翻身起来,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穿戴好假肢,下楼,再叫醒萧晓洋-


    落雪后的天空分外明亮,妹宝睁开惺忪睡眼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手放上去,凉凉的,没有残留的体温,她摸到手机看一眼,8点,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恰是周末偷得浮生半日的悠闲时间。


    再一扭头,一霎便被窗外景色吸引,即使隔着垂地的缥缈纱帘,也感受到天地相接的苍茫旷达,那是一片渺渺无边、浓烈盛大的白。


    妹宝下床,随手从椅背摘下披肩,虚挂在肩头,脚踩在暖绒地毯上,缓缓走到窗边,伸手撩开,再推窗:好冷啊!


    已经是零下温度了,呼出气息能化成一片经久不散的雾,她又蹦回床边,趿上拖鞋,再走到露台。


    落白栖于檐上,霜花悬挂高枝,一眼白雪皑皑中,忽现一抹招摇亮眼的红。


    妹宝眼前一亮,看见正对她而立的,一尊胖乎乎的雪人,它带着一顶红帽子,有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睛,还有冻红的胡萝卜长鼻子,身体两侧,插着两根分支有致的枯枝,像是展着一个大大的怀抱。


    身后,有徐徐落下的脚步声。


    妹宝很熟悉,那是来自梁鹤深的脚步声,正欲转身,便被抱住,温暖的绒毯同时裹在身上,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就这么跑出来,不冷?”


    妹宝抬眸看他,惺忪眼睛湿漉漉的,眼底浮着一层玫瑰色的云霞:“世叔,这是您堆的雪人吗?”


    “喜欢吗?”梁鹤深弯了弯眸。


    妹宝低头看他绕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已经在补充营养了,但他的手还是很瘦,不至于像枯柴,但手背蜿蜒着锋利的骨节脉络,他皮肤又白,更能清楚地看见皮下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色血管,让人看得心疼。


    妹宝把自己的手覆上去——还很凉。


    她哽咽着说:“喜欢,很喜欢,但是以后不要做了,感冒了怎么办?雪地湿滑,摔倒了怎么办?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您花心思来哄着。”


    梁鹤深抬起手,轻轻刮过她的鼻梁,又侧脸,吻她的脸颊,口吻固执:“我不!我愿意!我就要!你管我!”


    “……”妹宝有点无语,语重心长地说,“您看您这手,都皮包骨头了,不要逞强!”


    “……”梁鹤深哭笑不得,把她紧紧揉进怀里,“我这手天生就这样,别人都管这叫性张力懂不懂,就你还皮包骨头……你真要那么心疼我,就在床上心疼我,别每次都没完没了地要,你这才十八岁啊,等你二十八了,我还……”


    这次换妹宝捂住了他的嘴,小脸臊红一片:“哎呀,您别大清早说这些话嘛!”


    “你还害羞?你居然害羞?”梁鹤深笑得更猖狂得意了。


    笑归笑,屋外到底是冷,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他也确实不舒服,残端隐隐发疼,干燥凛冽的冷风一吹,就更疼了。


    昨夜堆雪人,都是咬牙在坚持。


    这个时候,话说得再佻达随意,也还是隐约着一层病气。


    妹宝搀着他回到卧室,让他脱掉假肢再躺躺,自己先去洗漱,刚转身,手腕被抓住,她毫无防备地被带进他的怀里。


    耳边声音低低的,像潺潺纯音里舒缓而忧郁的旁白,有着满含笑意的无奈:“北方的冬天一片苍茫,就只有冰雪这点乐趣,但我只能给你堆雪人了,没办法陪你打雪仗,也没办法教你滑雪……其实我从前滑雪可厉害了,怪你,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他一面“责怪”她,一面又愧对她,“对不起啊,妹宝,我给不了你太多。”


    妹宝听得眼泪哗哗的,回身抱住他,捧着他的脸,嘴巴凑上去堵住他的嘴,想想自己还没刷牙,又松开。


    梁鹤深沉沉地看着她,抬手给她擦掉眼泪,扶着那只下巴靠近,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末了还说:“我又不嫌弃你,躲什么?”


    不过还是放过她,笑说:“去洗漱吧,今天周末,难得的休息时间,用完早餐,我们看个电影。”


    第28章 第28章很想吻你,很想要你


    别墅里有单独的一个区域,是梁鹤深的私人影院,影院有整面墙的电影幕布,立体音效环绕,中央一张很软的沙发,一张小茶几,还有一张很大很厚实的长毛地毯。


    他没残之前,是喜欢坐在地上看的,一腿伸长,一腿曲着,把头和肩背都懒洋洋地枕在沙发上,地上再放一杯红酒,电影看完,红酒也饮尽,这样的闲暇时光很少,他看的电影多数时候也是一些经典老片,就那几部,翻来覆去看。


    妹宝才来梁家时,就是误触了投影仪,放了一部周郁还没看完的灾难片,那片子刚好掐在地震那个时间点,音效太好,让妹宝产生了误会。


    想到这里,梁鹤深笑了下。


    电影选了一部经典爱情片,评分很高,网上说后劲很大,适合冬日情侣一起看。


    现实是……适不适合情侣看,梁鹤深不太清楚,但肯定不太适合妹宝看,电影没播过一半,她睡着了,先是规规矩矩枕在沙发背上,然后慢慢歪倒在他的肩膀,最后直接拿他的腿当枕头,还发出软绵的呼呼声——像只小懒猫。


    为了看电影,梁鹤深特意准备了她爱喝的奶茶,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珍珠喝光了,奶茶还剩下一大杯,他拿过她的杯子尝了一口:确实好喝。


    于是杯子拿起便没有再放下,他咕噜一口,又咕噜一口……


    一如影片名,这个房间也如大海沉静。


    音乐徐徐,对话徐徐,在静谧而柔和的空间和时间里,当明暗的光线闪过眼底那张恬静的脸颊,顺垂的长发如藻铺展在他腿上,光影起落,恍若温柔的浪潮抚向沉默的暗礁,梁鹤深滚了滚喉结,他得承认自己包藏祸心。


    手掌挪向遥控器,悄无声息地调高了音量。


    在音乐再次响起时,妹宝揉了揉眼皮,恰如其时地醒来,偏头,看见色调沉寂的荧幕。


    “啊!要结局了。”


    她这样说,悠闲而缓慢地坐起身。


    看她这模样,梁鹤深挑了下眉:“以前看过?”


    妹宝轻轻“唔”了声,老实承认:“看过。”


    梁鹤深:“那怎么刚才不说?”


    妹宝傻傻一笑,挠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大部分的经典爱情电影,我都看过。”


    真相大白,难怪她那么会撩!梁鹤深无言以对,迟疑片刻,他倾身过去:“自己看的?”


    “……不算是。”


    “哦?”梁鹤深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那是和谁一起?”


    “李银……”妹宝及时闭嘴,眼珠子轱辘一转,反应敏捷地改口,“闺蜜。”


    梁鹤深坐回去,倒回沙发上,心慵意懒地叹口气,挺委屈的口吻:“好吧,是我没有挑好片子,无聊得都让你呼呼大睡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口吻更加沉郁难过:“76分钟。”


    “啊?我睡了那么久?”妹宝惊呼,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又去抓住梁鹤深的手,温温柔柔地解释,“其实不是电影不好


    看,只是我会带入女主被侵略者的身份,就会觉得难过,国仇家恨不能忘,上帝没有给这对男女一点点相爱的机会,这部电影里,女主从始至终只和男主说过一句话,您想知道是什么吗?”


    “想知道,但不想从你嘴里知道。”梁鹤深幽幽看她一眼,拍拍自己的腿,转移话题,“……坐上来。”


    妹宝低头看一眼,犹豫了一下:“能坐吗?”


    “……”梁鹤深居然被她问得懵住,然后捂住眼睛笑起来,“你又坐又枕都数不清楚多少次了,现在想起来问,能不能坐?”


    “……”妹宝耸耸嘴巴,委屈地看着他,“今天天冷,我怕您腿疼。”


    梁鹤深笑容僵住,手掌挪开,在空中悬停片刻,又抚上她的脸颊,轻声说:“傻瓜,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哪里都不疼了。”


    妹宝靠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他:“世叔,您难受一定要跟我说。”


    “身体不难受,心里难受。”梁鹤深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掀倒在怀里,轻轻压下去,在她耳边笑说,“尤其你要说出这种话来,我就更难受……很想吻你,很想要你。”


    妹宝在这方面敏锐得不成体统,她当即莞尔,偏头啄吻他的嘴唇:“那您稍等,我去拿东西。”


    说着便要从他怀里挣扎出去。


    “……”梁鹤深把她捉回来,调笑着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别动,脑瓜子里一天天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你下午还要上课呢,规矩点,我就抱抱。”


    妹宝眨眨眼睛,果然一动不动了。


    梁鹤深也的确只是抱了抱她,但他把脸埋进了她最柔软的地方,还不自觉地往下面移,反而更像只发/情的野猫,忽然清醒过来,挪开,两人都脸颊酡红。


    幕布上,电影已是尾声。


    女主在最后一刻追上去,隐忍含蓄地同男主说“再见”,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而男主深情而克制地凝望着她,沉静眼波惊涛骇浪,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就此转身,决然离去。


    妹宝在他耳边叹出口气:“法语里的再见,也有永别的意思。”


    梁鹤深摸了摸她的头顶,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抱歉,是我没注意,以后不会再选那么不合时宜的片子了。”


    妹宝无所谓地笑了笑,侧头回应他的吻:“才不是,我们和他们才不一样的,我们命中注定会在一起,上帝给了我们无数机会。”


    “嗯,对。”梁鹤深再次将她摁进怀里,一个绵长深入的吻后,理智决堤崩溃,他在她耳边沙哑呢喃,“要不,你还是去拿东西吧。”-


    北城这场初雪一直持续到圣诞节。


    后花园里的雪人,萧晓洋给它撑了把大伞遮雪,还每天都去捣鼓一下,竟然把它越堆越大只了,他还进化了雪人的笑容,周郁来看着也觉得有趣,休息时就去发挥想象力捣鼓一下,摘下枯枝、摘下眼珠,雕了个笑眼,雕了合十的双手和盘踞的双腿。


    现在看着,不再憨态可掬,倒是像一尊慈悲为怀的弥勒笑佛。


    笑佛正对客厅那面通天大亮的落地窗,妹宝这天立在窗前,原本在记单词,不知怎么走了神,就看着雪人笑佛发起呆。


    梁鹤深这些日子因为天气影响,残肢不太舒服,所以一直居家工作,这天看见她走神,便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想什么呢?”


    他低头看一眼她手里的单词本,又问:“记住多少了,就敢走神了?”说着便想吻她,圣诞节,家教老师请假了,杨雯去处理妹宝的学籍资料和高考报考事宜了,周郁要出去野,萧晓洋没事不会随便来主宅。


    梁鹤深晃了眼背后的沙发——还没在这里做过。他现在满脑子也是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但食髓知味,乐在其中,他若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龄,那真是恨不得一整天都黏在妹宝身上。


    但余光一扫,看到那尊弥勒佛了。


    “……”刹时偃旗息鼓,怏怏撒手走开,边走边给萧晓洋打电话,让他把外面雪人铲掉。


    接到电话的萧晓洋一脸莫名,去铲雪人,心中默念八百遍“佛祖慈悲,勿怪勿怪,善哉善哉”,扭头,看见两人一猫相处得温馨又和睦。


    梁鹤深坐在沙发上,坐姿松弛但并不显得吊儿郎当,腿上搁着一只银色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搭在沙发抱枕上,一只手落在电脑键盘上,茶几上照例是摆着一盏茶,烟云袅袅而升,氤氲着那张矜贵养眼的脸庞,没见他敲什么字,像走神,又不像,时不时瞄一眼腿边的妹宝,像在监督,又像在偷看。


    ——挺有趣。


    萧老头偷笑。


    再看妹宝,她跪坐在地毯上,伏案写字中,眉心紧蹙,时而咬咬笔头,时而耸耸嘴巴,好像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一道题,原本宽敞的茶几被她铺得凌乱,各种书本、试卷堆叠在上面……小白就趴在那堆书本中间,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嗐!有人清闲有人忧愁啊!


    风平浪静的圣诞节,到下午,秦槐云给妹宝发微信消息,邀她去滑雪。


    外面天光难得的明媚灿烂,万里湛蓝无一片云絮,也没有鹅毛大雪满天纷飞,正是滑雪好天气。


    妹宝瞄一眼手机,再瞄一眼梁鹤深,他这次是真在处理工作了,眉心微蹙,脊背挺直,很严肃的模样。


    妹宝打开微信悄悄回:我要问问世叔。


    秦槐云很快回复:好的好的,劳逸结合有利于学习进步,好好跟世叔商量,他肯定会同意的。你家住哪里呢?我们开车来接你,装备都准备妥了,你来个人就行。


    妹宝回了个“嗯嗯”的猫头表情包过去,又噼啪打字,干脆利落地报了南苑小榭梁宅的地址。


    放下手机,她回头看一眼,视线很快收回,继续做数学题,等唰唰心急如焚地做完最后一道,批改好,又看向梁鹤深。


    “什么事?”他抬起眸,“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妹宝抿抿唇,小声问:“我可以出去玩吗?”她扯过桌子上的试卷,刚才的那张数学试卷做到了122分。


    梁鹤深愣了下,暗自感叹金牌家教是挺牛掰的,心里愉悦,面上便露出和颜悦色一笑:“说吧,想去哪里玩?”他说着就阖上了电脑。


    妹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去跟师兄师姐们……滑雪。”


    “……”梁鹤深笑容僵硬,凝固几秒,眨了下眼,又默默打开电脑,喉中哽了下,最后还是不冷不热地说,“想去就去吧。”


    妹宝瞬间蹿起来,蹦上沙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丝滑地吧唧一口,然后起身溜了:“谢谢世叔,我去换衣服了!”


    那套动作行云流水的,充满了即将拥抱自由的兴奋和快乐,以及对他满满当当的敷衍,梁鹤深扔开电脑去捉她,都没捉到,只能对着那像风一样远去的背影喊:“你穿厚点!注意安全,不要急,我让周叔来……”


    算了,影子都飘没了。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他也不能把她拘成和自己一样,暮气沉沉的样子。


    桌子上的懒猫睁开眼睛,淡定地瞅他一眼,在妹宝的试卷堆里伸了个懒腰,后腿一蹬,轻快地蹦上沙发,蜷在了他的腿边。


    ——惺惺相惜、相依为命的一人一猫。


    妹宝去换衣服,梁鹤深本想打电话给周凛让他开车过来,结果打眼往入户区一瞧,外面居然已经停着一辆车了。


    秦槐云收到妹宝报的地址,一行人就已经开车往这边来了。


    车里,四个寻着地址来的年轻人,除了秦淮远,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秦槐云大拇指指指窗外,啧啧两声:“师兄,这豪宅什么水平?”


    秦淮远不屑地看一眼:“中等水平,算不得厉害,这户型在这别墅区也是普通的,远比不上红谷那片老宅。”


    “那不是废话吗?”田俊杰笑说,“那边的房子都有市无价,要么是名胜古迹,要么是古董。”


    钱苗


    苗都不想参与这种话题。


    秦槐云又扒着座椅靠背凑到前排两位男士的耳边,忧心忡忡地压低了声音:“妹宝可说了,她的这位世叔,其实是她的未婚夫,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小丫头看着太单纯了,搞不好是被骗了。”


    钱苗苗当即在她身边扯了个白眼。


    田俊杰点点头,摸着下巴看向秦淮远:“这话题只有大师兄有资格答了,豪门不都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商业联姻啥乱七八糟的吗?妹宝看着家境不差,很可能就是两家联姻。”


    “这就是最糟糕的!”秦槐云挤眉弄眼地说,“妹宝才十八呀!她家人就敢为了金钱权力把她卖给别人,还是一个残疾人!比她大那么多!”


    “别瞎猜了,妹宝只是单纯,并不是傻瓜。”秦淮远皱皱眉,他不想车内在谈论这种话题,尤其是谈论妹宝,“等她再大一些,有所见识后,自然会明白这种包办婚姻是对女性自由和权力的束缚,她若想要逃离现状,我们帮助她就行了,现在担忧得再多,都毫无意义,她只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讨厌我们插手她的私事。”


    钱苗苗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秦槐云耸耸嘴巴,坐回座位:“……我就是担心,大师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秦淮远咬了咬后槽牙,上次红谷酒楼饭后分道扬镳,他和秦槐云同行一段路,去便利店买矿泉水时,碰见了妹宝,正想同她打招呼,又看清了她正盯着的货架。


    ——BY套,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BY套。


    别说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姑娘,就是秦淮远都不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盯着那排架子看。


    秦槐云当即把他扯回货架后面,手指竖在嘴唇上“嘘”了好几声。


    最后,妹宝挑了好几盒去结账,把衣服两边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秦淮远两人这才结账出去,若无其事地和妹宝打招呼。


    等迈巴赫来接走妹宝。


    秦槐云嘴唇一扯:“师兄,这叫有备无患吗?”


    秦淮远攥紧了拳头,心里隐隐不爽:“懂得用合理手段保护好自己,也是一种……智慧。”


    神踏马智慧!


    从那之后,秦槐云一直很担心妹宝,尤其在妹宝向几人坦白,梁鹤深是她的未婚夫后。


    未婚夫这个身份原本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回想起烧烤摊前,梁鹤深一脸冷酷的表情,妹宝毫不犹豫“噗通”跪地的场面,又想起展厅里他忽然出现,妹宝一副做错了事、谨小慎微的模样,再加上后来他们约妹宝出来,她永远拿学习任务太重、没有时间拒绝。


    这踏马到底是未婚夫还是典狱长?


    秦槐云这个人,有种特别的助人情结,尤其是面对妹宝这种我见犹怜型的可爱乖宝时,她的助人情结根本无可救药。


    一连失眠好几天,某日半夜忽然起床,把隔壁床的钱苗苗摇醒,肿着眼睛惊愕大喊:“苗苗,完了完了,我梦见姓梁的对妹宝用强了,他还用光了所有BY套!真踏马是超级无敌大噩梦啊!”


    钱苗苗默着一张死感满溢的脸,眨了眨迷糊睡眼:“……”


    所以,圣诞节把妹宝约出来,表面是想带她滑雪,其实就是想打听梁家地址,再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被监禁失去了自由——豪门这种事,好像还挺多的,至少小说里都那么写。


    终于等到妹宝从宅子里出来,梁鹤深杵着手杖陪她一起,雪后的地面湿滑,萧晓洋担心他摔着,也在旁边跟着搀扶。


    妹宝穿得臃肿,像只狗熊,黑色羽绒服已经拖在地面,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梁鹤深帮她把帽子戴好,又给她一圈一圈系上围巾——红色的,很亮眼,衬得她皮肤雪白,脸颊又粉嫩,像水蜜桃。


    众目睽睽,梁鹤深差点没忍住低头下去,啃她一口,但侧眸瞥见车里齐刷刷八只眼睛,到底忍住,隔着厚实温暖的帽子摸摸她的头:“我刚才教你的滑雪注意事项,都记住了吗?不要着急,慢慢来,能用的装备都用上,别往人多的地方去,第一次就是玩个感觉,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妹宝一脸迫不及待的笑容:“知道啦知道啦!”


    这边,钱苗苗在后排把车门打开了,挪出位置后向她招手:“妹宝,快来!”


    妹宝转头钻上了轿车,车窗摇下,又笑着跟梁鹤深挥手告别:“进去吧世叔,外面冷,小心走路啊!”


    轿车吐着灰白尾气驶远,直到拐进林子再也看不见了,梁鹤深才转身往屋里走。


    萧晓洋跟上去扶住他,看他心事重重一脸郁色:“您担心太太摔倒啊?”


    梁鹤深无奈地扯了扯唇:“冰面上摔倒可不是开玩笑的。”


    萧晓洋赞同地说:“那是,不然咱北方的骨科医院咋能全国领先呢!”


    梁鹤深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丝毫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加担忧了:“她那性格,看着乖巧听话,玩起来却容易疯过头,连自己姓什么都能忘记……”


    “嗨呀,太太毕竟还年轻嘛!”萧晓洋笑了笑,思索片刻说,“要不我去帮您盯着?”


    对萧老头这个意见,梁鹤深还真是斟酌了一下,最后摆摆手:“算了吧,他们去露天场滑冰,那种地方,您这把老骨头摔下去,我还得另外挑个管家。”


    “哎!您这……”萧晓洋哑了下,但并不计较,反而觉得这样的先生风趣、生动,比从前更有人味儿了。


    两人有句没句地闲聊回了屋-


    妹宝走后,梁鹤深又联系程奚音,让她帮忙挑些女装来。


    自从北城迅猛降温后,妹宝一直居家学习,周末那半天休息时间……要么她缠着他,要么他缠着她,总之都是在床上消磨过去,他还真是没考虑到妹宝的衣服并不适合北方寒冷气候这件事。


    现在,她的生活重心是学习,不宜把心思放在挑衣服这种琐碎事情上,梁鹤深决定代劳,先把这段时间应付过去,等她有空闲了,再亲自挑、重新买。


    妹宝差不多是2点半离开的,商场的人大概是3点到的。


    警察呢,紧跟其后。


    这天下午啊,从前安静如死的梁宅,热闹惨了-


    另一边,妹宝这次倒是谨记梁鹤深的叮嘱,滑雪时没玩疯过去,其实很大部分原因是吓的。


    她刚一进场,就从坡上冲来一个人影,他踩着双板,刹不住车了,眼看两人就要撞个头破血流时,秦淮远把她一把拉开。


    妹宝眼睁睁瞅着那个年轻男人冲向这场子围起来的矮墙,当的一下撞上去,双板卡住了,但人飞了,飞了小半圈,摔出了场外。


    周围一阵爆笑。


    就,“……”,妹宝咽咽口水,傻眼了。


    秦淮远问她是不是吓到了,妹宝当然不能说自己吓到了,信誓旦旦说她才不会出这种洋相,转头又看见彩虹滑道上,有个年轻女人坐着雪圈像陀螺一样转下来,到点了,晕晕乎乎弹了起来,旁边人去扶她,她潇洒摆个手说没事,转个身,砰!没站稳,晕进了雪堆里。


    这次妹宝也没忍住,毫无道德地哈哈笑起来。


    另一个原因,也是冷的,梁鹤深的衣服对她而言尺码太大,不方便运动,后来她就脱掉,留着自己的棉服,那当然是冷得够呛。


    除此之外,她倒还真是学到了一点滑雪的皮毛,玩得很开心。


    秦淮远一行人一直盯着她、守着她,每次都是绝处逢生、虚惊一场,没真让她摔倒过。


    这样玩到夜幕降临,几人说要一起吃晚餐,但妹宝想回家陪梁鹤深,好歹是圣诞节呢!没办法,几人就只能先把妹宝送回家。


    第29章 第29章绝知此事要躬行


    六点,恰是梁家晚餐时间,不早不晚。


    妹宝心想自己这次怎么都挑不出错处了吧,开开心心地回家,先跑进厨房看晚餐要吃什么。


    萧晓洋见她回来,“哎呦”一声跑过来,往她手上塞了只扫把:“太太,您待会儿啊,就背着这扫把去见先生吧!”


    “?”妹宝一脸莫名。


    萧晓洋安慰她:“放心,先生肯定舍不得教训您,您就做个态度。”


    妹宝呆愣愣的:“什么呀?”


    “您自己干的好事儿还问什么呢?”


    萧晓洋欲言又止,到底止住,“……您还是去跟先生谈吧。”


    这云里雾里的,搞得妹宝懵逼中带着点忐忑。


    餐厅,梁鹤深破天荒地在等餐时间里,没看他的财经杂志,而是在看小视频。


    妹宝晃过一眼,好像还是什么比较严肃的法制教育视频。


    “世叔?”妹宝走进餐厅。


    “嗯,回来啦。”他淡淡回答一声,没抬头,摸到水杯小小地抿了口。


    看起来挺正常的呀!妹宝还真听萧老头说的,拿了只扫把做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负荆请罪的准备,这下想了想,又把扫把靠在墙上,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屁股刚落下,梁鹤深搁下水杯的同时抬起头,一张清隽矜贵的脸,面色死沉。


    “……”妹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忽然就站起来了,有种做错了事被老师抓包的既视感,可转头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于是好声好气地问,“世叔,您怎么了?”


    “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梁鹤深长长地懒懒地“啊”了声,微微一笑,说:“是啊,是心情不太好。”


    他这一笑,妹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笑容绝不同于他往日对她温柔可亲、宠溺包容的笑,几乎是从未出现过的,阴森森的笑。


    妹宝简直莫名其妙,离开时还好好的,温温柔柔的,回来就大变天!他心情不好,她又没犯错,她出去滑雪,那是和他报备过的,也没有晚归!怎么都挑不出错,凭什么他心情不好要拿她发泄?——虽然还没往她身上发泄。


    但妹宝就是觉得委屈,耸耸嘴巴:“您为什么心情不好?”


    梁鹤深偏了下头,一双漂亮的眼睛淡睨着她,把手机往餐桌上一丢,还是笑:“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和警察一起喝下午茶,您说我的心情能好吗?”


    他居然用了“您”,但妹宝以为他是一时着急,嘴瓢了,完全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关注点全在“警察”两字上了,完全是生理性地战栗了下:“您,您犯什么罪了?要紧吗?”


    梁鹤深彻底无语了,低头闷声一笑,抬手敲敲桌:“把你手机,给我。”


    “哦。”妹宝摸兜,摸出手机递过去。


    梁鹤深刚想说解锁,结果眼睛一扫,屏幕自动识别后亮了——没锁。他无可奈何拿过手机,翻她的应用软件,锁定目标,眉毛一挑,点开——


    “哟,不错嘛,都钻石会员了。”他笑说。


    “啊!”妹宝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扑来抢手机,“您、您怎么能偷看我的隐私!”


    梁鹤深躲开,绷着脸,皱眉盯着她。


    妹宝刹时不敢动了,眼巴巴望着他,两只眼睛很快就红了,受了天大委屈般,惨兮兮地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梁鹤深删除了她最爱的漫画APP。


    然后无情地砸下话:“手机没收,高考后还你。”


    豆大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妹宝饮泣道:“梁鹤深,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虽然想过让她未来某天不再叫他“世叔”,但忽然这一下子听到“梁鹤深”这么全乎的三个字时,某人还是愣了下,心情很复杂,手腕一翻把手机丢在餐桌上,口吻严肃凛冽:“我不尊重你?算了,我问你,你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都是从这里学来的?”


    “是又怎么样?”妹宝理直气壮地回过来,“它上面写了18岁以上就能看!凭什么我不能看!我就是在上面学的,你不是也喜欢得很吗!”


    梁鹤深:“……”靠,无法反驳,又垂眸思索一番,语气谆谆,“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这些内容肮脏下流、污秽不堪,你怎么能在这方面浪费……”


    “对,你高尚!你纯洁!你干净!你晚上最好不要碰我!”妹宝怒气冲冲打断他,转身就走了。


    “饭!饭又不吃了吗?”梁鹤深冲那飞快跑走的背影喊了声,想站起来追上去,恰好遇上厨师过来送餐了,顾忌脸面,又若无其事坐下。


    搞不懂!明明惹出麻烦的人是她,怎么又成他挨训了?


    烦死了!


    要说妹宝看涩/情漫画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以梁鹤深海纳百川的包容心来说,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何况那种东西……这世界上有几个男人不偷偷看?只准男人放火,不准女人点灯?没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警察都找上门了呀!


    妹宝用的软件不正规,牵涉到政策、法规等方方面面,还和诈骗网站勾结,非法收集了用户的诸多资料,迄今为止已经出过多起诈骗事故,损失金额已达千万元。


    警察顺藤摸瓜,摸着用户资料和IP找过来,一是调查使用者有没有上当受骗,二是督促使用者卸载软件、再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就很巧,警察上门,刚好就和妹宝前后脚错开。


    前面聊得都好好的,梁鹤深也承诺会好好管教妹宝,哪知萧晓洋过来送茶水糕点,画蛇添足来了句:“警察同志您放心吧,我家先生肯定和太太好好说叨这件事,不会让她上当受骗、知错犯错的。”


    “太太?”年轻警察表情瞬间就变了,犀利的眼神射向梁鹤深,重新打量他,尤其着重看了眼他的腿,“您刚才说的是,使用者是阮妹宝,今年十八岁,明年要参加高考,而您是她的监护人吧?”


    梁鹤深平静地抿茶,润润嗓说:“是。”


    年轻警察垂眸沉思片刻,想起进门时撞上的女装品牌店营业员:“您刚才说,阮小姐刚好不在家,出去和同学玩了是吧?”


    梁鹤深保持着温和微笑:“……是。”


    “但刚才打电话,无人接听啊!”


    梁鹤深脸色微变,略有不悦:“小孩贪玩,玩过头了自然顾不得手机,您滑雪时会时刻留意手机吗?”


    年轻警察无话可说,但职业赋予他的责任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低头扶额,食指敲了敲额头,再抬眸看他:“外面那些衣服?”


    “天凉降温,先生自然要给太……”萧晓洋好像意识到警察态度骤变是为何了,及时噤声后改口,“自然要给妹宝添置些新衣服。”


    年轻警察轻咳一声:“阮小姐都不在,您帮她选衣服吗?”


    萧晓洋听出端倪了,也怒了:“我说警察同志,您问的问题会不会太隐私了?”


    年轻警察当即敛了平和表情,横眉冷眼说:“刚才攀谈时,梁先生说阮小姐学业忙,所以今天圣诞节,破例让她出去滑雪,但是阮小姐的电话,却恰好!联系不上。先不说阮小姐是不是在家里,能不能接到电话,我相信任何一个自由的女孩子,应该都更愿意自己挑选新衣服,而不是由别人代劳吧?那我现在合理怀疑,阮小姐浏览非法网站,并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刻意引导,似乎也没有问题吧?”


    “梁先生觉得呢?”


    梁鹤深莞尔一笑,轻轻搁下杯子:“衣服呢,是朋友推荐的几个品牌的当季新款,我是准备全留的,小女生嘛,各种风格的衣服都备些,她喜欢就穿,不喜欢扔了便是,家里也不是买不起、放不下。”


    “不瞒您说,阮妹宝的确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但她未到法定婚龄也是事实,我们的婚姻有父辈的考量,也有我们自己的感情基础,我知道,法律上我们的婚姻无效,但并不犯法。所以,我说自己是她的监护人,没有任何问题,而您仅凭主观臆断,在揣测我现在是在约束我太太的自由,并企图瞒天过海?”


    “我……”年轻警察愣了一瞬,随即抬了抬眉棱,口吻正直而冷硬,“梁先生,我不介意把话说得更严厉直白一些,我


    不怕你的钱权地位,这世道邪不压正!我知道你们有钱人,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警察同志。”梁鹤深笑着打断他,温润眉眼依然从容不迫,只是眸光中透出些不容置喙的冷峻和森严,“话尽于此,我不会再解释什么,您若还是如此态度,大可在此等我太太回家。”


    说着,梁鹤深低头撩开衣袖,松弛散漫的眼波荡过满钻腕表,如玉长指一挑,又将其随意地半遮起来,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家晚餐时间6点,她大概率会卡在这个时间回家。”


    “不过,也请您和您的同事,做好接收我方律师函的准备。”


    这话说得沉静而决绝,做笔录的小警员顿了下笔,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年轻警察站起身,递出手掌:“我们今日的出警目的已达成,感谢您的配合,等阮小姐回家,请您务必监督她卸载软件并打卡学习普法视频,我也会调查情况后再次登门拜访,今日就不打扰您了,刚才的对话有所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哪里,公民义务所在,辛苦两位跑这一趟。”梁鹤深杵着手杖,站起身,回握了上去。


    至此,一次剑拔弩张的下午茶,以不太和谐友好的状态结束了。


    虽然梁鹤深很尊重、也很敬佩那位警察的敏锐度、责任感,但被当成拐带年轻女性的老变态,还是残疾老变态,心情怎么都不可能会好。


    再被妹宝凶巴巴地嚷一通,梁鹤深就更是委屈了-


    妹宝这次没有化悲愤为智慧,疯玩一天,累得她趴床上闭眼直接睡着。


    梁鹤深端着餐盘去书房,扑了个空,再回卧室,放下餐盘坐到床边,帮睡姿潦草的妹宝掖了掖被子,看她睡得安宁,舍不得叫醒她,想着什么时候醒再什么时候吃吧,结果妹宝这一睡便睡到凌晨去。


    夜半寂静,室内还留有一盏橙黄夜灯——平常都不留灯的,梁鹤深浅眠,有一点光源和响动都难以入睡。


    妹宝骨碌转了转视线,缓缓扭头看身边人一眼,然后轻轻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腰间环来一条手臂,大掌几乎将她的腰整只拦截,重新揽回被窝。


    “去哪?”耳边,男人的低沉嗓音裹了些半梦半醒的含糊沙哑。


    妹宝在他怀里调了个方向,澄澈眼睛望着他:“去洗……”


    梁鹤深倾身过来,毫无预兆地含吻住她的嘴唇,随着舌尖滑进齿关,好闻的檀木水汽也顺着深入而绵密的勾缠热吻灌来,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无论如何克制隐忍,都带有与生俱来般的压倒性气势。


    被窝里,一只大手撩开裙摆,缓慢又隐含急切热烈地在纤细柔弱身体上摩挲攀爬,往上,揉着最温柔的地方,另一只手,托着她往自己无限贴近,几近负值——妹宝这才发现她已经被换了睡裙,还是短款,裙摆不及膝盖。


    妹宝一个激灵,猛在他舌头上咬了口,推开他的怀抱。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坚硬身体和滚烫温度轻而易举骤然离去时,妹宝有一瞬诧异,不过一瞬,立马翻身坐起,胡乱寻找拖鞋,左右不分趿着,头也不回地跑进浴室。


    再回来时,梁鹤深已经从床上坐起,慵懒背靠大抱枕,一脸“还真不让我碰了?”的无辜表情,抬手,轻轻拍拍身旁的软软被窝,笑了笑:“快来,呆在外面会着凉。”


    “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可是你说的。”


    妹宝:“……”踟蹰一下,还是钻回了被窝,翻个身,冷漠背对他。


    “真的生气了?”


    梁鹤深说着便抱过来,妹宝也没挣扎,只是对他的提问,坚决抿唇不语。


    “晚饭都没吃,肚子饿不饿?”他死皮赖脸,继续问。


    妹宝摇摇头,滑雪场很多零食铺子,她本就是吃得饱饱的回家,只是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她坚决要回来和他一起过圣诞夜的心意,心里暗自不是滋味。


    话题又绕回去,“是气我没收手机,还是气我批评你看漫画?”


    妹宝拉拉被子,捂住耳朵,烦闷地嘟哝:“您好吵,我要关机了,您别说话!”


    关机?梁鹤深闷声一笑,又死缠烂打吻她,隔着如瀑的长发,吻她后颈:“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人家正儿八经寒窗苦读12年的高考生现在都披星戴月、分秒必争,就你还偷偷看漫画,都钻石会员了,你用新手机才多久?”


    妹宝翘着嘴,回眸瞪他:“它最低就是黄金会员!”


    “哦,你还有理啦?钻石会员还不满足?”梁鹤深逮着把柄上纲上线,“到底是我要考大学,还是你要考大学?”


    “……”就不爱听这种话,妹宝叹出口气,“您真的好吵,您再吵我去别的房间睡了!”


    梁鹤深闻言,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力,在她耳边威胁般,却还带着游刃有余的散漫轻佻:“行,你去,你试试看能不能跑得了。”


    妹宝还真奋力挣扎了一番,眼看就要挣脱铁臂禁锢时。


    梁鹤深超级委屈地说:“你就欺负我是个残疾人!”


    妹宝刹时梆硬如呆头兵马俑,不敢动了。


    “你欺负我!”梁鹤深得寸进尺,慢慢移动身体,把她箍在身下,一双漂亮的琥珀眼睛水光潋滟凝望着她,嗓音深沉、低淡,“明明是你惹来了警察,挨训的人却是我,我还平白受人轻视,人家啊,话里话外骂我是老变态,欺骗绑架监禁无知少女……”


    “他们怎么能这样怀疑您呢!”妹宝听着心疼极了,尤其是梁鹤深还摆着那一副饮泣吞声的模样,她又想起家里三位哥哥对他如出一辙的评价,连忙抬手捧住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他嘴巴,“……太坏了,哪有那么帅的老变态!”


    “就是啊,我活了三十年就没人这样说过我,我心里可难受了。”梁鹤深半压到她身上去,一只手捉住捧在他脸颊上的手,别有心机地往胸膛移,“你给我揉揉。”


    妹宝还真把手停上去,揉了揉,揉到有力的心跳,同时感觉到扫荡唇畔的滚烫呼吸,以及抵在腿上的……再一抬眼,对上梁鹤深一双志满意得、大功告成的胜利者笑眼,那点心疼旖旎顿时烟消云散:“您匡我!”


    梁鹤深深情款款地解释:“没匡你,这不是正在哄你吗?”


    他抬手,温凉如玉的指腹拂过尚存余愠的俏丽眼尾,她脸颊绯红,眉目闪躲含羞。


    静悄悄的夜,忽生出毛绒绒的质感,让人想要蹂躏犯罪。


    “妹宝,我觉得警察确实慧眼如炬……”梁鹤深悠悠笑了下,“我就是个老变态,你也是个小变态,看什么漫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懂?”


    妹宝没接话,乖怜地眨了下眼,以迎合的姿势,静静等待他的吻。


    于是,莫名其妙又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床上运动。


    等结束,两人已经大汗淋漓,妹宝不想动弹,梁鹤深动弹起来又麻烦,干脆就这么相拥而睡,谁也不嫌弃谁。


    第二天,梁鹤深先醒,都收拾好以后,又坐回床边,慢慢悠悠地把小懒猫吻醒。


    妹宝迷蒙睡眼一睁,被灿烂阳光一晃又闭上。


    “干嘛?”她懒洋洋地嘟哝。


    梁鹤深捏捏她的嘴巴和脸蛋:“8点了,快起床要上课了,今天天晴,我得去公……”


    “司”字还没说,妹宝支棱起上半身,敷衍地在他脸颊砸下一个吻:“拜拜世叔。”


    “……”梁鹤深一时哑口,低声笑了下,一夜温存他现在完全是伟光正的贤者,但此刻也生出些旖旎心思,手伸进被窝,又揉又摸,揉摸得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


    “乖乖听我说,高三学生再过几天就放寒假了,这几天各位家教老师都会带你好好复习,到时候会有几套重点高中的期末试卷给你答,等考试结束,家教老师也放假后,就改成我在家辅导你功课,最迟腊月二十七,我会处理好公司事务,我们回巧梨沟过年,所以你有什么想要带回家里的礼物,现在就可以开始想,也给萧叔多点准备时间。”


    叽里呱啦好长好啰嗦的一段话,没彻底清醒的妹宝迷迷糊糊的,只在听到“巧梨沟”三个字时眼睛亮了下。


    “您、您要陪


    我回家,过年?“她噌的一下坐起来。


    确实莽撞,差点没一头撞上梁鹤深,他抬手揉揉她的头:“本是婚前就要去拜访阮爷爷和你父母的,梁家先失了礼数,这个年于情于理都要回去。”


    “可您……”


    梁鹤深收回手:“我查过了,巧梨沟虽然在山里,但路修得四通八达,又不是真的跋山涉水,我能去的。”


    那倒也是。妹宝笑了,但转念又开始担忧。


    妹宝的担忧很快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冲淡,一轮接一轮的复习排山倒海而来,接着便是北城几大重点高中的期末考题,也真的给梁鹤深牛逼惨了,这东西都能提前搞来。


    一套考题做完,复盘后,又砸下另一套,这几套试卷做了大两周,妹宝没喘气的功夫,做得她口吐白沫。


    最后,家教老师拍拍屁股兴高采烈回家过年,丢给梁鹤深一个六亲不认只认试题,麻木不仁睁眼埋头就开始abandon的妹宝。


    梁鹤深也言出必行,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去公司开了个年终会议,晚会推了,全由两位姐夫做主,乔舟帮他盯梢,就这么结束了一年的工作。


    自此,公私分明。


    萧晓洋和杨雯将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给阮家准备的礼物也已经放进了车里,妹宝本想带着小白一起回家,但梁鹤深的情况摆在这里,他誓死不坐飞机,哪怕是VIP,他托着两条假肢势必要经历那烦死人的安检,长途跋涉她要照顾梁鹤深,恐怕顾不得小猫,最后还是依依不舍托付给了萧晓洋。


    第30章 第30章妹妹宝儿~


    腊月二十八出发,从北到南千里远。


    周凛开车送他们去,因为行李礼物带得太多,迈巴赫略显拥挤,好在豪车坐着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容易累,但这个时间点,正是返乡车潮,高速路堵得直冒烟,再出一起交通事故,直接成了龟速耸动。


    妹宝刚开始还挺精神,缠着梁鹤深给她抽背知识点,后来就一蹶不振,晕车了,焉巴了,很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喝纯净水都能吐出来,小脸皱巴巴的揉都揉不开。


    给梁鹤深心疼坏了——也不知道出发前信誓旦旦说要照顾他的人哪里来的自信心。


    轿车走走停停,最后停进服务区,停下休息了小半天,妹宝终于有所好转,重新出发,摇着晃着很快睡着。


    梁鹤深人前一向内敛温沉,偶尔展露一点微表情也是不怒自威,看不出太多内容,倒是周凛松了一口气,毕竟高速路上没医院,妹宝再这么萎靡,他直觉梁鹤深会叫他路口下高速,打道回府。


    妹宝一觉醒来,路程去了大半。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高速路两侧重峦叠嶂,俨然已是南方的风景,再一抬眼,妹宝看到梁鹤深紧阖的双眸,温润眉心微蹙,脸色憔悴带点苍白病容。


    她枕在他的腿上,身上披了一张毯子,他的手一只抚着她的头,一只轻轻搭在她腰间。


    感受到怀里人动静,梁鹤深徐徐睁开眼,落在她头顶的手掌缓缓挪到她额头,拂去额发:“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之前在服务区,买到晕车贴和晕车药,药效还不错。


    妹宝摇摇头,坐起来:“世叔,您是不是不舒服?是腿在疼吗?”


    梁鹤深轻轻一笑,这次倒没逞强了,脊背往后一塌,仰头,锋利喉结滚了一圈,声音疲惫而沙哑:“有点。”


    “也还好。”他抬起手,安慰般捏了捏妹宝的脸颊,“坐太久,从北到南气候变化也有一定影响,没事,到家了休息一下就好。”


    “脱下假肢揉一揉吧,我给您按摩。”妹宝看向他的腿。


    周凛在前面也说:“哎哟,我就担心先生会受不了,就叫周郁那小子跟着一起来吧,他偏不。”


    “没事儿周叔。”妹宝先回答了周凛,然后伸手就去碰梁鹤深的假肢,“我也会揉,虽然不像周郁哥那么专业,但……”


    话音戛然,梁鹤深捉住忽然落在他腿上的那只手,妹宝倔强,另一只手又去,被大掌合力一收,两只小手都被他钳制得死死的,他盯着她斩钉截铁:“不要!”


    妹宝无语皱眉:“车里就我和周叔两个人,您害羞什么呀?”


    “反正不要。”梁鹤深放开她,撇开脸,声音闷闷不乐,“你坐好,安静点,别吵我休息。”


    “……”妹宝“哼”了声,挪挪屁股,挪回另一侧座椅,离他八百米远,才敢不满又小声地嘟哝,“都做了那么多次了,您哪里我还没看过?我又不瞎!就您还在那里自欺欺人。”


    梁鹤深刹时脸红,脖子一扭一记眼风刮向她:“口无遮拦!”


    妹宝才不理他,趴着车窗,只给他留一个顽固的后脑勺。


    周凛只管心无旁骛扶稳方向盘,其实还是尴尬住了:“……”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虽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轿车下道,去就近县城休息一晚。


    周凛已经选了最好的酒店,但住宿条件还是一般,梁鹤深一脸嫌弃,妹宝倒是既来之则安之,进屋就开灯开空调,准备脱衣服往床上躺。


    “别脱衣服了,多脏啊!”梁鹤深叫住她,边说边拨开床上的暗红床旗,看起来很劣质,摸上去有种一言难尽的手感,他直觉这玩意儿多年没洗过,“今晚将就住,合衣睡。”


    “……哦。”妹宝又去翻衣服,去洗澡。


    梁鹤深又叫住她:“里面的毛巾浴巾洗漱用品别碰啊,我让周叔去买新的来。”


    妹宝停下脚步,折返,站他面前,很严肃的表情,慢慢坐到他腿上,手腕一折又勾住他的脖子,语重心长地说:“世叔,您这么讲究,明天回到巧梨沟可怎么办?”


    梁鹤深眉棱一挑,笑了:“你家很脏?”


    妹宝抿抿唇:“脏是不脏,就是很旧,怕你会嫌弃。”


    梁鹤深抬起手,捏捏她的鼻尖,轻轻啄吻了下她的嘴唇,支在床上的胳膊一松,托着她的腰抱着她缓缓躺下:“养大你的人和地方,我怎么可能会嫌弃。”


    这话说得让妹宝很是心动,再望着那双眼睛,反应很快就来,她尴尬地咳了咳:“您说今晚合衣而睡?”


    “嗯,不改。”梁鹤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不想在脏兮兮的酒店和她做什么,所以只是抱着她,紧紧的,也不撒手,任她去感受自己的情绪,“我就抱抱,去了你家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家里房子隔音没那么好。


    妹宝想起大哥大嫂新婚时,她的房间在两人隔壁,她那时十六岁,半夜听见哐当哐当很大声响,以为他俩在打架,掀开被子想也没想破门而入——那个古董老门也不顶用,木栓根本不稳当。


    还好是个冬季,喜红被拱得高高的,底下两个人齐齐望向她,面红如炭烧,目光如死,身形凝固。


    阮福宝被她吓萎了。


    那时候,妹宝对男女那点事儿还有些懵懂,只觉得那目光怪异,逼她默默后退,小心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卧室后,茫然无助但尴尬窘迫到抠穿地板。


    自此,妹宝从西院搬到阿爸阿妈的东院。


    东院,若是让阿爸阿妈听到那哐当哐当的声音……


    一夜规规矩矩、相安无事。


    早晨继续出发,弯弯绕绕终于到了巧梨沟,赶巧是正午。


    从魁城到巧梨沟的路比梁鹤深想象中宽阔好走得多,比预计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只是老村山路七通八达,导航不太准确,周凛根据地图把车停在路边,半信半疑盯着前面雕梁画栋的老宅。


    可以说是老宅,也可以说是豪宅。


    宅邸气派不俗,檐角木刻展翅雄鹰,檐下静坐两尊精雕石狮,围墙里面,古树遮天,葱郁一片,不必进去看,只看外围一溜红墙青瓦,再看墙上鸾翔凤翥的雕刻,周凛便知道这样一栋大宅,若是放在了北城红谷,必定有市无价。


    周凛回过头:“太太,是这儿吗?”


    妹


    宝闻声睁开眼,往窗外看,一眼便惊喜:“是!到家了!”


    他们的车前恰好还停着两辆车,一辆奔驰越野漆黑澄亮,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酷帅嚣张。


    妹宝开门下车,前脚刚踏出去,前面幻影门一开,从驾驶位迈出一条颀长挺拔的腿。


    男人五官锋利挺拔,气质和莱斯劳斯幻影如出一辙,深灰高领毛衣半遮下颌线,臂弯搭一件浓墨羊绒大衣,潇洒下车往后一看,当即嘴角咧开一道弧,笑容爽朗:“妹妹宝儿~”


    妹宝闻声望过去:“二哥!”


    男人随手把大衣扔去路边枝桠,展开双臂,妹宝奔跑过去,想也没想跳进他怀里,男人往后退出两步,终是稳住脚步没摔,抱着她转个圈,又侧脸,特别自然的动作:“来,亲一个。”


    妹宝笑容灿烂,翘着嘴唇贴了上去。


    “啵”的一声震天巨响。


    至少在梁鹤深耳朵里是这样的——尽管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迈巴赫里,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僵硬了,尤其后排的那位。


    周凛心惊胆战地往后看了一眼:“先、先生,先下车吧。”


    梁鹤深脸色死沉,眉眼嘴角拉得笔直。


    “嗐呀,亲兄妹呢,从小一起长大,是该这样亲昵的。”周凛搜肠刮肚安慰濒临爆炸的老梁同志。


    梁鹤深咬咬后槽牙,紧绷一张脸,哽了片刻:“……好。”


    周凛先递去手杖,把他搀扶下车,妹宝见状急忙从阮多宝怀里跳下来,跑来帮忙,手刚要搭过来,被梁鹤深避开,他拿眼尾扫她,一脸冷沉幽怨。


    妹宝:“……世叔?”


    阮多宝这边,重新捞回自己的大衣,半倚在车尾,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两只眼睛觑成一大一小的模样,毫不客气地睨着梁鹤深。


    尤其睨着他僵硬的一双腿,敌意浓重,若是给他一把刀,恐怕能当头劈下来。


    梁鹤深迎着那恐怖目光走过去,伸出手,温和有礼的态度:“二哥好,我是梁鹤深,初次见面,请——”


    阮多宝摘下烟,捏在修长两指间,直直戳在那张骨节泛白的手上,没点燃的一根烟就像一把火,烧断了这句开场白。


    他抬起眼睫,散漫倜傥一笑:“受不住,我比您小4岁呢,按照规矩,也该跟妹宝一样,叫您一声世叔,我都叫了您十几年的世叔了,乍一下要改口叫妹夫?”


    “您觉得这像话吗?”


    此时此刻,梁鹤深脸上的笑容比他的腿还僵硬。


    “二哥!”妹宝在旁边急得跳脚,蹦过去拧他胳膊,却被阮多宝轻轻松松缚住手腕,再一扯着翻了个身。


    他站直,搡着妹宝往大宅走:“走啦,回家。”


    “爷爷!二伯二娘!阮福宝!我和妹宝回来了!”他扯着嗓子喊,“怎么都没人来接啊!像话吗像话吗?你们不接那个残废就算了,连我和妹宝都不接吗?”


    妹宝哭唧唧地叫嚷着:“二哥,你说话太难听了,你别乱讲话,你放开我,疼啊!”


    “你还知道疼?千里迢迢上赶着去伺候个老残废,老子因为你跟老大打得头破血流,老子不疼?”


    “那是我让你们打的吗?”妹宝挣扎着,生气地说,“你不准那么说世叔!”


    “闭嘴!”


    “你骂人,我要跟爷爷告状!”


    “闭!嘴!”


    “……”


    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又从宅邸里传出一阵与门外光景迥乎不同的欢声笑语。


    周凛看着梁鹤深,看他沉默站直,明明脊梁挺拔如松,却莫名有种垂死老树的枯败之感。


    那一声声残忍无情的“残废”,刺痛的何止是梁鹤深,也刺痛了这位看过他如何骄傲耀眼长大,如何风光无限的长辈,这下周凛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倒是梁鹤深平静地笑了笑:“周叔,先把礼物和行李卸下来吧。”


    “行,你先进去。”周凛转头往后备箱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喊他,“等着!你先别进去,叔跟你一起进去!我跟你一起留下来过他阮家这个年!”


    称呼变了,身份也就变了。


    阮妹宝是阮家的妹宝,梁鹤深又何尝不是梁家的珍宝?


    “这像什么话?”梁鹤深眼波莹润,面上还是带着笑,“况且人家也没说错,是我们梁家无礼在先,这一刀,该受的。”


    行李和礼物搬下来,阮福宝被老婆推出来帮忙搬行李,男人生得高大威武,轮廓硬朗分明,看起来比老二更不好惹,不过眼睛里倒有种和妹宝相近的清澈和憨气,走过豪车,飞快地瞄一眼梁鹤深,边提东西边说:“杵这里干嘛呢?假腿动不了?要八台大轿来抬你啊?”


    梁鹤深:“……”真不知道这一家人怎么教养出他那么乖巧可爱的妹宝的。


    “你就是鹤深吧?你比照片里还要好看呢。”只有大嫂拢了拢外套,笑盈盈地迎过来,女人高挑,长相温婉,笑起来眼角有两缕细纹,山里风大吹紧外套,现出腹部滚圆的轮廓,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要来搀他,“别听他两兄弟的话,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阿爸阿妈在做饭呢,挪不出手,妹宝说你们得十二点多才到,这才没人来迎。”


    阮福宝瞪她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呢!你还扶他,他再把你给拽倒了!祸害一个不够……”


    “闭嘴!”大嫂疾速回敬他一记眼刀,又扭头对梁鹤深笑笑,“你自己能走吧?小心些,我这确实不方便,就不扶着你了。”


    梁鹤深:“……”


    妹宝直到最后也没出来,不知道被阮多宝拐哪里去了,大嫂去找两人。周凛忙着搬行李、搬礼物,阮福宝跟他一起。梁鹤深独自去见阮家爷爷。


    阮家这大宅厚重典雅,相当辽阔,搞不好是历史上哪位王宫贵胄建来度假的府邸,一砖一瓦一木都看得出岁月,也看得出质感,从内而外透着一股雍容庄严气派,确实像妹宝所说,很旧了,门槛也一个比一个高,每走几步就是一个廊道,一串低矮梯级。


    梁鹤深走得挺吃力的,那么大的宅子,也没有个佣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厅堂。


    阮家老爷子独自坐在厅堂,古董级别的木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二两酒杯,惬意悠闲啄一口,老眼一抬:“哎,你……鹤深吧?”


    “你和妹宝回来啦?”老爷子放下酒杯站起来,背手走过来,“阮福宝那兔崽子,怎么都没来告诉我呢!”


    梁鹤深刚好卡在门槛后面,抬眸看他,回应礼貌一笑:“爷爷好。”阮多宝那么大嗓门喊一路进来,阮老爷子耳聪目明没听见?谁信啊?


    老爷子盯着他的腿:“能进来不?我去叫福宝过来?我这把老骨头怕把你摔着了。”


    “……能。”梁鹤深故作从容洒脱一笑,他这副智能假肢不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但已经是他这种情况所能适配的最好的一款,他平时在家里也练得不错,上坡下坡上楼下楼都没问题,跨个门槛有什么难度,刚才一路走进来,多少门槛他都跨过了。


    可被老人家这么盯着,他居然紧张得有些发抖,左腿先抬,再抬起右腿,落地的一瞬间,不知怎么就不稳当了,失去重心往前扑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