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晏尘和胥坛并未见过几面,却足以从他言辞行事中窥见其风骨。
在动乱年代里立志要加入警署,守卫联盟,他和整个虫族都有些格格不入。
在所有人想方设法活下来,提高等级、打压别人的时候,他却捧出一颗真心,试图以一己之力护卫整个虫族。
为此他舍弃了青梅竹马的格雷沙姆,与他割席断义,而晏尘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身上有故人的风采。
什么故人呢?恐怕只有晏尘心里清楚。
他相信如果有一天大厦将倾,会顶在众人面前的第一个人永远都是胥坛,而现在的胥坛呢?
晏尘看着虚拟屏里的雌虫,想伸出手去触碰,却从屏幕中穿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凄惨的雌虫,心间绞痛。
他身边的兰斯洛特没忍住握紧拳头,依靠在他的肩头,喘气声粗重,似乎还带了点呜咽的声音,他也在生气。
画面很暗,大概他们都喜欢这样的调调,可以更好的突出俘虏的惨状,那是一间很小的牢房,四周都是黑色的墙,只有头顶有一盏小灯。
胥坛趴在地面上,双翅都放了出来,却只剩半截,原本昳丽无双的黑色翅膀此刻只剩翅根的部分,只剩下摸约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在空中无助地挥动着。
它似乎也在幻想着自己是完整的。
只有这微微煽动的一小段翅膀和细微起伏的身躯昭示着他还活着。
背部满是鲜血,他没有穿上衣,肉眼可见其背部伤痕斑驳。
晏尘能够清晰的看清楚,他的翅膀并不是被利器切割的,而是大力撕扯将其生生扯下,而那被撕扯下来的翅膀被人毫不珍惜的人在他的身边。
沾着鳞粉的翅膀在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五彩的光,只是这份美丽终究不再属于雌虫。
接着画面中出现了一双手,画面剧烈抖动、镜头拉近,似乎是有人拿着摄像头走到了胥坛的面前。
一只手伸出来强硬的捏住了胥坛的下巴,被迫他抬起头,胥坛的眼睛木然地直视前方,这一动作暴露了他胸前和脖颈处的伤口,鲜血淋漓。
晏尘似乎有些不忍再看,他忍着一份恶心逼迫自己去观看。
那只虫似乎用了变声器,很明显的机械音。
他的语气在晏尘看来十分欠揍——高高在上又带了些许嘲讽,还有一丝可笑的怜悯。
“奥**雅警长,如果你一早就同意我的提议就不用受这些苦。”
说是他还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两声,随后大发慈悲班再次问道:“最后问你一遍,是否要同我共谋大计?”
胥坛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脸上也是血,发丝变成一缕缕凝固在额前,他忽然低笑起来,但却又因为伤了过重而不住咳嗽,咳出血沫。
即使是这样,他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啐了一口唾沫:“滚。”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不高兴,但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哎呀”了一声,随后就让虫上前一左右拽着胥坛,让他被迫站立,整个身子都暴露在视频下。
晏尘这时候才明白他到底有多凄惨——浑身上下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那样,胸口好几个血洞,膝盖以下的部分完全丢失,衣衫满是鞭子打破的痕迹。
甚至他还穿着警长的工作服,右小臂空荡荡的,被虫扯了一下还渗出血水,四肢只有左臂是完好的。
“胥坛,无论你愿不愿意,警署都已经落入我的口袋了。”
似乎是他的授意,那些虫开始拿锯子器拆卸去他的大腿。
对,锯子,老到不能再老的手工锯子,晏尘都很震惊为什么虫族会找到这种锯子。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胥坛,对观看这些视频的来说都是十分难熬的十分钟。
胥坛没有叫,他紧紧咬着牙,晏尘似乎能看到他的牙缝中渗出血,句子磨骨头的声音不仅刺激着胥坛的神经,更化作尖刀挑拨着观众们的神经。
一声一声,像是在锯晏尘的头骨,整个画面充满红色的鲜血,颜色的极致对比刺得人眼睛疼,他没忍住闭上了眼睛,却又躲不过声音。
兰斯洛特轻生道:“看吧,我们要找的是线索……”
他也是逼着自己睁开眼睛继续看,整整十分钟,仿佛遭受凌迟的是他自己。
等到他的右腿被卸下,被毫无留恋的扔到一边时,胥坛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那只虫再度开口:“虫族最是自私冷漠,你妄想他们会救你吗?那为什么军队还在边境呢?是他们不想救你吗?”
他开始大笑,镜头几乎要怼到胥坛的脸上,将他那充满血丝的蓝色眼睛和渗血的牙龈暴露给众人,还有那坚毅的面容和不屈的眼神。
胥坛断断续续得说着,即使疼痛要使他昏迷,他还是没有掉进圈套,他当然知道这些虫在想什么,整整三天受刑,这些虫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对他说。
他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是很可惜他没有看到那只虫的脸,他还是不知道反叛军的领导者是谁。
他喘着气嘴里冒出血色的泡泡,泡泡破裂,他的笑声响起,笑的很渗人,却又很有力量。
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或许虫族确实很自私……但也不是全部,你以为……以为、利用我的死,和警署的沦陷就能将晏尘骗回来吗?”
“咳……咳咳……”
他说了一段话又开始喘着粗气,那只虫没有阻止他,而是站在一边看好戏,镜头围绕着胥坛三百六十五度旋转,清清楚楚的将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展现在众人面前。
晏尘大概能猜到他是想激起民众的愤怒,他成功了。
胥坛继续道:“我、我从不后悔,无论是选择警署还是对抗反叛军……呵呵,我死得其所,你也休想拿我去威胁他们。”
他被重重的扔在地上,拿着摄像机的虫走到他面前踹了他一脚,将脚踩在他的后颈上,画面从上而下,一只手伸过去拽住了胥坛的头发,让他被迫上扬头颅。
“这么有骨气。”
胥坛笑着,用那只完好的左手猛地向后,画面有一阵的晃荡,随后就是一阵打骂,画面结束在胥坛用自己的骨刺刺入自己的心口,结束生命为止。
所以撕掉他的翅膀是为了防止他自杀,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胥坛还藏了自己的一根骨刺,他将它藏在自己的血肉里。
晏尘闭上眼睛,就连呼吸也有些颤抖,今晚上怕是睡不好了,他想,恐怕做梦都是胥坛的身影。
“他想激起民愤,他想让大部分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厄洛纳斯特,他想直接夺取其他地方。”
晏尘睁开眼睛,下床,兰斯洛特坐在床上,低着头补充:“他想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回去,恐怕战场确实有鬼。”
晏尘正在尝试拨通科波菲尔的电话,闻言只感觉脑袋一疼:“他恐怕真的有可能会成功。”
胥坛是不一样的,就算放在冷漠的虫族内,也会有虫为他打抱不平、为他奋力抗争,更何况这样一个被晏尘洗脑过的虫族呢?
视频是在零点二十分发送的,短短十分钟时间冲上热搜,整个星网上骂声一片,纷纷声讨干出此种暴行的人到底是谁。
晏尘知道是谁,但他不知道现在把这件事情捅出来究竟是好是坏。
他低头思索间,科波菲尔接了电话,还没等他出生,科波菲尔先带给他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伯特伦和柏骏死了。”
晏尘一晚上被震惊两次,伯特伦死了,他知道想必就是格雷沙姆干的,但柏骏怎么又死了?
“柏骏怎么回事?反叛军?”
科波菲尔摇摇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乱、太杂,他要处理的事物很多,手下还不怎么安分,这几天都忙昏了头了。
他的声音很疲惫:“不是反叛军,是309,上次去维什亚,我没有认出他,他当年逃跑是瑞狄斯干的,我指使的。”
晏尘没有说话,电话的两头都很寂静,只有双方的呼吸声,科波菲尔继续道:“柏骏赞助的庄园发生了大火,灭火的虫没有找到柏骏的身影。”
“有个训练场保存完好,那个训练场的沙头有翻动的痕迹,他们在里面找到两具柏骏的身体,两个柏骏的嘴里都有309的鲜血,而309不知所踪。”
科波菲尔叹了口气,接住拉斐尔递来的水杯:“只有训练场有监控,监控显示柏骏是309来埋葬的,309逃了,通缉令下来之后瑞狄斯见了一面才认出来这就是他曾经放走的那个实验品。”
短短一天,晏尘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克里斯汀也表示十分震惊。
【什么!309?那么乖的小孩!怎么会是他干的,啊?我尖叫了,我真的要尖叫了,我扭曲爬行了!】
别说克里斯汀,晏尘也不愿意相信,他只能感叹是柏骏的变态基因太强大了吗?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如果非要论的话,坏处可能多一些,毕竟他们是柏骏的下一任东家,还没拿到好处呢,合作伙伴就死了。
恐怕309并不如他以往表现出来的那样良善,有私心可以理解。
柏骏恐怕也没有想到309继承了他的聪明,不仅准确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仇人,更是直接手刃他为自己报仇。
现在唯一麻烦的事就是309出逃,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但有胥坛的事情压在上面这两个消息在新网上掀不起波澜。
为今之计,是将胥坛的死处理好,否则他们很有可能会引来强烈的反扑。
群众是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只凭一点点透露出的信息可能就变成了反叛军的助力,他们不能让反叛军这样利用族民。
晏尘猛的拍了一下桌子,不仅惹得科波菲尔有些疑惑,更让在一边默默倾听的兰斯洛特侧目:“怎么了?”
“我在想这事儿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想不到,他再牛也不能直接操控虫心啊,更何况是整整四个星系的虫。
兰斯洛特看着他,蹙眉思考的片刻,随后将光脑从晏尘的手上摘下放到桌面上,让原本只能让晏尘看到的光屏呈现在他俩面前。
“议长,明早开直播发言,不要以议会的名义,要以民众的名义,再晚些我们会把初稿发给您。”
科波菲尔有些迟疑,开大会他会,但是开直播他还真没开过。
“真的有用吗?”
兰斯洛特点头,又对着屏幕喊了一句:“拉斐尔,记得撒钱。”
躲在一边当观众的拉斐尔:“……”
他慢吞吞的挪到视频的面前,现身朝兰斯洛特点了个头:“我不知道具体做法,你们商量好了之后直接给我指示就行了。”
几人没有意见,沉默了几分钟的晏尘顿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他之前铺垫了一年多作用这不就出来了吗?
更别提克里斯汀今晚放出去的那一章内容里就有关于末代虫族的描述,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一章还遭了不少的骂。
雌虫骂他,雄虫也骂,但是骂完了他们还是继续看了,并且把这件事情也吵到了明面上,只是胥坛的视频将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了。
他顿时开口:“你把这件事情往大义上面扯,往共同情怀上面扯,我写了一年多的小说铺垫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科波菲尔有些震惊,他的思维歪了:“那是你写的?”
晏尘闭着眼睛挥了挥手:“哎呀,这个不重要,打铺垫的。”
他认真的看着科波菲尔的眼睛,告诉他:“你要相信现在的虫族和你认知中的是不一样的,你等着明天的到来。”
科波菲尔有些犹豫,但在晏尘如此坚持的眼神下,还是点头答应。
晚上过得很快,所有的事情都在黑暗中发酵滋长,直到第二天清早六点钟,科波菲尔的直播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