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藏的挺好吧?”
晏尘忽然止住脚步,一个闪身挡在了兰斯洛特的面前,兰斯洛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微微低着头。
他见状,直接将手背在身后向前一步弯腰然后转过头去看兰斯洛特的脸,嬉皮笑脸道:“生气了?”
“没有。”兰斯洛特将他的脸推开,然后拽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恢复正常站立姿态的晏尘仍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这不是很正常吗?毕竟你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兰斯洛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和面对他的晏尘擦肩而过,潇洒离去。
晏尘转了个身盯着兰斯洛特的背影,不怕死的又喊了一句:“你看,这不就是生气了吗!”
银发披身的背影脚步一顿,随后又加快了步伐,晏尘咧着嘴大踏步往前走,也不着急,反而是他头顶的克里斯汀有些奇怪。
【不是,他不都是一个表情吗?你怎么看出来他生气了?】
他是真的很不理解,比起好奇,更不如说他有些懵。
他又道:【你不怕他走了不等你了?】
晏尘自信开麦:“不可能,生气了解释就好了,撒撒娇也成。”
说完他就一把将克里斯汀薅下来揣到口袋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到克里斯汀“坐”稳后便直接小跑了过去。
靴子带起一片灰尘。
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出现,随后地面上被撒上水,309拎着个桶站在训练场内。
这是柏骏根据他的要求为他量身打造的训练场。
这是他回来的代价。
房间不算大,但是却是完完全全按照训练场的标准设定的——沙地、器械、全息技术模拟的游虫战场。
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头顶是三排十分耀眼的灯,将整个训练场的各个角落都照亮,309站在正中间,将手里的桶扔在地面上。
他没有在这里多待只是往地上洒了洒水,避免沙土扬起,随后拿起一边训练用到的木棍,将木棍整个插入沙土中,又抬起脚,使尽浑身力气将木棍子往地里戳。
直到听到一声闷响。
棍子到达了最底下,他根据棍子遗留的长度计算出沙土的厚度大约有一米。
309一只手捏住棍子的一端,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他稍稍用力,单手将这根棍子抽了出来,随后走到训练场的墙边,将墙壁上挂着的毛巾取下。
他眼里毫无波澜,看不出他在这里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只依靠着看不见的傀儡丝行动。
这当然是柏骏的意思,他试图将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309培养成自己专属的实验品,一个听话的天才傀儡。
是的,309的天赋也被柏骏认可,但他并不想培养这个“雄子”,他只想操控他。
在柏骏的心中,309虽然离开研究院有一年的时间,但是他还是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雄虫,一个纯粹的虫崽。
但是,如果按照基因来论,变态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很纯良的呢?
柏骏还是过于自信了。
309拿着毛巾,直接坐在沙土地上,一只手将木棍举至眼前,另一只手捏起毛巾开始仔仔细细擦去这木棍上遗留的沙。
他的眼里满是认真,带着没由来的信仰和渴望,或许这样描述并不准确,但那确实是朝圣者的眼神,虔诚,带着飞蛾扑火般献祭自身的渴望和决然。
蓝色的眼里盛满细碎的光,金色的卷发即使是在惨白的灯光下也仿佛打上一层柔光,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的单纯美好。
“eo,雌父呢?”
309的眼里满是冷漠,但他却能用最单纯无害的声音呼唤柏骏的ai管家。
一道机械化的电子音响起——【柏骏博士正在喝下午茶,他说,您制作的甜点很合他的胃口】
闻言,309的唇角勾起。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和沙土,随后带着这根棍子出了训练室的大门,他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叹息。
他红唇微启,恍若古希腊神话里的俊美柔弱的少年,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无比的契合末代雄虫。
“伪装?”
他看着镜子冷笑,伸出手放在镜子上,随后嘴角拉平,面无表情地一拳捶在镜子上,将镜子捶碎。
他格外讨厌这副样貌,弱小可怜又无助,空有美貌,和其他的虫格格不入。
甚至于他都无法去到自己最喜欢的战斗系,只能待在医药系学习药剂制作。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不是吗?
他嘴角再次上勾,他真的有那么单纯吗?不可能的,单纯的虫早就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柏骏是谁?
雌父?那就让他下地狱去陪他的雄父吧,算算时间药效也差不多该发作了,难为他特意离校之前向老师要来的最新药剂。
柏骏·厄主攻不是药剂学,想必他也发现不了吧?
雄虫……柔弱的雄虫?
那就看看他自己是如何死在柔弱的雄虫手下吧。
309对着破碎的镜子整理自己的衣襟,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视线落到镜子碎裂的中心,那里有些许鲜红的血。
他就这样对着镜子,将自己重新恢复成一个精致的雄虫形象,这大概就是反叛军所期望的雄虫形象。
309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随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他今天给所有的虫都放了个假,所有虫都不相信他能掀出什么风浪,今天他就会让他们好好看看。
他伸手扯了扯颈前精致的蝴蝶结领结,又戴上专属的白色手套,看起来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可是王子走向的是不归路。
花厅里,柏骏毫无察觉地将食物吃完,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份文件,那是他和兰斯洛特达成的协议,运输药物的协议。
当他喝下最后一口茶水,下了药的茶和他吃下的点心反应,不适感渐渐出现在他身体各处。
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309出现在他的面前,柏骏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的虫崽满脸甜蜜的笑容,穿着最精致的服装朝他走来,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了虫崽那堪称“恶毒”的话。
艳阳天里,他明明只是个仿生虫,却感到脊背发凉。
“雌父……雌父?一路走好。”
柏骏眯了眯眼睛,坐的笔直,盯着309沉声道:“你觉得一般的食物能杀死我吗?”
他又不是真的雌虫。
谁料309并不着急,而是攥着棍子走到他面前,将倒扣的新茶杯翻过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举起茶杯朝他致敬。
“雌父,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柏骏并未慌张,他觉得自己隐藏的一向很好,309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他又能干成什么事情呢?
他精明的眼睛一转,盯着309:“你杀不死我的。”
脸上的皱纹堆叠,皮肤上有着褐色的瘢痕,309绕过桌子站到他的面前,弯腰和他对视:“雌父,你猜我给你下的药剂是针对雌虫的……还是仿生虫的?”
柏骏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感受到机械心脏在极速运转,他终于能体会到什么叫“恐惧”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309没理会他,直起身:“不好受吧?是强酸,可惜你没有味觉。”
他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声音也是软糯的:“我加了点东西,能够彻底破坏你身体的机能,你真的以为我在维什亚就是像个乖乖崽一样吗?”
他举起手中的茶杯,举过柏骏的头顶,手微微转动,带着强酸的茶水滴落在柏骏的脸上,冒出一阵青烟,柏骏只是愣愣的。
“雌父,你的痛觉系统做的不够好啊。”
他将瓷杯扔到地面上砸碎,随后举起那根棍子对准柏骏仅剩的眼睛,泛着冷意的蓝色眸子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红唇微启:“永别了,雌父。”
他猛地用力,棍子捅进那个眼窝,309木着脸将棍子扯出来,随后扔在地上,再拿起柏骏的双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划了几下,直到脖子渗出鲜血。
他又拿过小茶桌上刀,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无表情地划了一刀,随后举起手将血滴在柏骏张开的嘴里。
这只仿生虫已经彻底报废了,接下来他就要伪装现场了。
309只放了一把火,摘下手上的透明矽胶手套扔进火海,随后换上新的手套,将柏骏的身体拖走。
他站在房子内,看着从后院的花厅燃起的熊熊大火,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他的一生,假的一样。
309站在玻璃门前,玻璃后是他的脸,玻璃上倒映着外面跳跃的火光。
他看着外面缓缓升起的火光,脸上一行清泪划过,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太阳很好,这周围的虫都被309打发走了,太阳和火光一样灼热,烧尽一切罪恶。
只是这样的阳光,边境是见不到的,晏尘无比想念这样的阳光。
但他此刻正和兰斯洛特被托因比拽着去开会。
“咱们才打完,能不能不要开会啊?”
晏尘试图通过“不讲道理”躲过这场在他看来没必要的会议,但是显然他失败了,因为最后是兰斯洛特和托因比一起把他拽走的。
兰斯洛特坐到凳子上都能想起来晏尘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和质问:“乖乖,你怎么能帮他!”
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晏尘的头,温柔地告诉他:“不开会我回去揍你。”
晏尘一脸痴呆,他实在没想到他们之间把事情说破之后是这样的结果。
太不值得了。
所以晏尘坐到凳子上的时候还是一副臭脸——满脸都写着“我生气了,要哄才能好”。
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反正待久了滤镜自然就会破裂,早破晚破都是破,干嘛委屈自己?
基德纳早就离开了驻地,现在这场会议到场的只有大公夫夫、托因比、丘奇,至于图尔斯,他们并没有带上他。
托因比和丘奇不愿意相信图尔斯。
科波菲尔和拉斐尔仍然共用一个屏幕,另一个是基德纳。
虽然嘴上面上表现出来不愿意,但是当两个设备接通开始,他迅速回归状态。
“基德纳,你把你调查到的东西再说一遍就可以了。”
光屏上投射出基德纳的身影,他点了点头,然后将反叛军和伯特伦合作换药以及柏骏将药物换回来的事情缓缓道出。
他讲完之后,兰斯洛特立马接上:“我和柏骏达成合作,作为交换,他确保我们的药没问题。”
托因比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咱们的药不还是出问题了吗?”
晏尘敲了敲桌子:“十箱药出问题,他的试探罢了,要是我们没办法查出来,恐怕他就会舍弃我们这个合作对象。”
四下皆沉默,他们都默认了这个说法,至于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柏骏本人知道了。
科波菲尔打破了这个沉默,他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作为唯一在厄洛纳斯特的位高权重的议长,他也不好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科波菲尔就是一脸愁容了,虽然白天在其他虫的面前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夜晚回到住所之后就彻底松懈下来。
不,他不敢彻底松懈。
“反叛军出手了,我只能让瑞狄斯和他们一同去见你。”
晏尘朝他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科波菲尔见状继续道:“据我所知他们朝格雷沙姆下手但是没能得手,所以他们前去拉拢了伯特伦。”
“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的合作是真心的,伯特伦·卡特,众所周知,格雷沙姆的一条狗,反叛军肯定也不会眼瞎去找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一口。”
他话锋一转:“你们有谁联系到了胥坛吗?我从三天前开始尝试和他联系,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晏尘和兰斯洛特对视一眼,而后摇摇头,托因比和丘奇更是一脸懵,基德纳就不用说了,他的日常工作接触不到胥坛,又只是负责药物研究板块,对此并不知情。
见众人的反应都十分一致,科波菲尔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身后的拉斐尔只是静静听着,一直坐在他身边看账本计算金额。
见状也没忍住插个嘴:“要不现在尝试联系一下?我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晏尘道:“那我来打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他话都没说完,光脑就已经处于一个拨通的状态。
“喂?”
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众人脸色一变。
这不是胥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