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平安京百鬼行】
室内昏暗无比，仅有些微的月光越过窗棂和门扉缝隙洒落在室内边角。
窗外却是寂静无比，连半分鸟语虫鸣都未可闻。
星谷清低头看向静立的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会在我的神社里？”
“你是今年来祈福的人类吗？”
说着，他就从神龛上方的横梁上跳了下来，宽大的和服色调暗沉，在室内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颜色，却能看出他眼眸澄澈莹亮。
星谷清好奇地看着不说话的德累斯顿石板，尖耳朵从浅蓝色长发中钻出来，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
星谷清绕着德累斯顿转了两圈，累了。
他跳了跳直接坐在神龛前的桌案上，双手抱胸打量着对方。
赤着的双足从和服下摆探出些许，活泼懒散却又一点一点地戳着空气。
在他面前的少年穿着奇怪的黑色长衣，看起来也不像是人类直衣和和服的类型，从来没见过，墨色的长发更是随意地散落着。
唯有一双眼眸，眼神空寂毫无焦点，好似在看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星谷清盯着莫名其妙出现在神社内的少年，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的语气怀疑却又带了点怜悯：“你该不会是看不见……”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室外突然出现一声奇怪的叫声。
那声音尖锐无比，却又夹杂着深切的恐惧。
这声音星谷清熟得很。
是总出现在神社内借宿的山童所发出的。
星谷清也顾不得眼前的奇怪少年，微撑着桌案直接跳过去，径直落在门后。
他并未擡手，门扉便自动开启了。
清凉莹润的月关柔柔地落在他身上，便让身后的少年看清了他和服的颜色。
近乎墨色的深蓝色和服衣摆宽大，边角似乎绣有银色纹络，浅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腰间，莫名随风扬起些许发尾。
属于石板意识的少年缓慢地转身，只看到一双毛绒的尖耳朵在月色下动了动。
眼前的人便赤着脚跑了出去。
尚未真“成为”过人类的石板意识少有地愣了一瞬，原来……
星谷清以前其实这么活泼的吗？
一点都看不出咸鱼懒散还自闭的样子。
星谷清已经出现在庭院中了。
庭院内是此地常见的布置，甚至还要更为简陋些。
出去他身后供奉着神像神龛的屋舍，庭院中唯余下一派空荡，细密的石子洒在一侧回廊上，枯寂的小型池塘中连水波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山童正跳着从山林中狂奔进来。
德累斯顿跟着星谷清走了出来，便看到一只模样奇怪的存在尖叫着，随即出现在庭院靠近大门的附近。
单足，模样生得很诡异，只有单眼单耳在面上，头上还顶着一个奇怪的圆盘。毛发反倒浓密的很接近动物猿猴类生物，只除了相貌丑陋声音尖细。
星谷清伸手拽过一缕铺陈在庭院中的灵力线条，让山童得以能靠近他。
他看着山童吓到快哭出来的样子，很疑惑：“你怎么了？难道被山下的小孩子捉弄了吗？”
山童是此间深山中自然而生的存在，却并非食人作恶的精怪，除了爱去山下偷饭团吃，就只剩下喜欢和人类幼崽玩耍。
是以星谷清偶尔也会收留它在神社内，得闲了也会听听对方讲述山下的人类村落。
他在这里住了很久，却从来没去过山下。
潜意识中似乎有谁告诫过他，万不可离开神社。
星谷清想不起来是谁了，索性他也不是很爱与人玩乐，自己也过得很开心。
山童尖叫着扑过来，却被星谷清闪开。
它委屈地坐在地上，仰头哭诉：“呜呜呜山下好可怕，好多好多血啊……”
“血？”星谷清歪头思索了一瞬，疑问道，“那是什么？”
山童哭得一噎，噎得自己直接打了个嗝。
它相貌惊悚的单眼看向星谷清，却只看到少年眼眸中澄澈干净的琥珀色，在月光笼罩之下，少年的眼底似乎都盛满了波光。
波光盈盈间衬得他眼眸越发清透，却也没有半分情感色彩。
“……呃，”它又嗝了一声，才补充道，“就是人类死掉的时候会出现的红色！”
“好多好多的红色，把上山的山道都挡住了！”
“啊……”星谷清这才似乎惊讶了些许，却又好像不太理解，“为什么？”
山童气得要跳起来拍他，在跳起来的瞬间却又想到对方是神社的主人，是他们这些山野精怪无法比拟的“神明”。
毛茸茸上藏着尖锐指甲的手又缩了回去，偷偷藏在身后。
山童气呼呼地讲：“当然是因为人死了啊！”
“我不要和你说了，我要去深山里啦！”
星谷清也没拦着山童，随手收了刚刚绕在对方身上的灵力，自己倒是越过碎石子向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星谷清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不认识的人类。
他转头，看着一直都不做声的少年，语气怜悯：“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神社的结界很有用的。”
这个人类少年虽然好奇怪地出现在神社，却似乎又聋又哑，看不见也说不出话，也怪可怜的。
星谷清决定好心地收留对方一晚上。
就一晚上而已，明天他一定把人赶走！
下次真的不会收留人类的！
星谷清心里暗示着自己。
结界是他平时睡觉才会布置下来的，也是为了防止人类过多打搅，不然就太麻烦了。
不知为何，总有人跋山涉水甚至穿越丛林也要来到这里，却又不说自己要做什么。
星谷清见过好多人类跪在神龛之下，垂头闭目神色拘谨至近乎虔诚。
他们总在口中念叨着关于来日的期盼，又或是与春种秋收什么有关系的，甚至还有祈求姻缘和乐子嗣安宁的？！
星谷清当时就呆在神像上蹲着，长长的毛绒尾巴垂落下来，尾尖一颤一颤地扫过神像上的裂纹斑驳。
为什么呢？
明明都不知道他的名讳，却还要一心祈求心愿可以实现呢？
甚至还莫名其妙称他为清和神？
人类真的好奇怪。
星谷清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神社中的人类开始逐渐减少，后来渐渐再也没有人类痕迹。
自然，也再没有人类跪坐在神像前低声祈祷。
再后来，他收留了过来借宿的山童。
山童告诉他，人类的世界一点都不安稳，妖鬼神怪在多年前流落人间，便再也没有回去。
说的也是，能够拥有着人间的广袤生活地界，谁还愿意在轮回之墟境。
听说神隐之后百鬼流落，大约就是山童所说？
星谷清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人却已经出现在庭院的大门处。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门侧描绘的符印，却又猛然顿住动作。
真的要下山吗？
他脸上闪过近似茫然地痕迹，他去做什么？
没等星谷清想清楚，他便看到神社前铺满白雪的石阶上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
星谷清仔细看过去，月光依旧晶莹如水，慢吞吞地流淌在白雪青松之上，此时，有一名人类正在动作极快地向上跑过来。
他的衣衫褴褛至极，破烂的袖口甚至露出一截苍白到看到骨骼的小臂，腰间系着一条灰黑色的麻绳，毛糙的绳边勒破了衣服，紧紧绕在腰间。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在用力奔跑着，拼尽全力地向上奔跑。
直到看见神社内的星谷清，他的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
在他身后，晶莹雪色华美如昔。
没有丁点脚印痕迹。
衣衫褴褛的人类终于跑到了星谷清面前，他疯狂地想要冲入神社，却被透明的结界阻隔在一寸之外，再不得前进半分。
“清和神！”
“神明大人！求您救救我们村子！”
“求求您，我们愿意全村来供奉您的神像！”
“……”
他的嗓音喑哑暗沉，像是曾经经过了什么剧烈的呼喊吼叫，已然有了破碎的痕迹。
星谷清任凭他在神社外哭求哀嚎，眉眼之间却不见半分动容，垂眸看过去时甚至近乎冷漠。
苦求的人类得不到回应，声音逐渐低下去，却又猛然爆发。
“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没有用怎么会有鬼怪出现在我们村子里！”
“为什么神明要放弃我们……”
“为什么……”
星谷清其实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却还是听出了一点。
山下出现了鬼怪，而且是食人为生的鬼怪。
与山童这一类只喜欢搞恶作剧却不吃人的精怪来比，鬼怪的存在更为古老，早在神明存在的伊始便有鬼怪与之共生。
奈何神隐多年，世间之大唯余下鬼怪纵横，却再不见神明降临人间。
人类都说，神明放弃了人间。
人类也说，是他们的错，才会让神明遗忘人间。
可最终的是，人类会祈求神明恩赐，却又会将一切不可得之事尽数怪罪于神明。
人类何其愚昧，却也何其复杂。
星谷清任凭这名人类低声呜咽着，咒骂着，又或是带着哭腔恳求。
总归是个已经死了的死人罢了。
他回头，看到来路不明的少年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目光空寂地盯着眼前的人类灵魂看。
他迟疑了片刻，才问道：“你看得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清失忆了orz
其实也不是失忆，就的确是不认识，有原因的啦，会很快的这个短剧情
蹲蹲评论~
爱你萌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