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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我们需要谈一谈,God。


    黎渐川忽然明白, 宁准解谜开始时就强调过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算有再多再厉害的玩家来到这里,切尔诺贝利的谜底仍旧是除了他无人能解,这不是因为它多么复杂困难, 多么诡异残酷, 而是它本身就被注入了太多不仅限于游戏剧情的隐秘因素。


    那或许涉及宁准神秘的过往和缄口难言的秘密, 也或许捅破了魔盒游戏本质的一角,又或许将另一只无形的藏于帷幕之后的巨手拽出了影子。


    总之, 这份谜底绝不是只看穿切尔诺贝利的谜团就能解出的。


    现实世界无法解释的阴翳存在,文明遗迹闪现的神秘能量,天穹的裂缝,降临的游戏——只有模糊地触摸到了这一切背后的轮廓,才能破解切尔诺贝利最深处的秘密。


    这局游戏的God实验室以这个副本做成了这个死局,宁准之外,没有玩家能够通关。


    魔盒游戏作为一个通关游戏的基础运行规则被打破, 它像可以自动修复的程序一样, 寻找破局的办法, 在宁准这个唯一解进入游戏, 随机匹配对局时,将他送来了这里。


    这不绝是God实验室所期望的。


    可他们似乎也并不能真的直接插手, 改变对局,就连选择送入的研究者们也都是全球邮件邀请, 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帮叶戈尔也只是给了他这局游戏早已出现的怪异容纳方法。


    魔盒游戏令他们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


    而他们, 又究竟是谁?


    “到此, 五块拼图已经全部拼接完成, 最终的完整画作也已经呈现。”


    宁准说:“但在欣赏这幅画作前,需要先解答下之前的六个疑点。”


    “其实当我猜到那个盒子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时, 最根本上困扰着我,令我无法把一条条线索寻出逻辑来的迷雾,就已经完全散开了。任何行为,哪怕是自认为无目的的,本质上都存在动机,唯可见与不可见的区别而已。”


    “找不到源头,寻不到动机,即使走遍了整个切尔诺贝利,找齐了所有线索,也都无法真正把这条脉络完整地剖出。”


    慵懒低冷的嗓音于无边的寂静中淡淡响着。


    黎渐川目光沉凝。


    他留意到,宁准那双幽秘深邃的桃花眼不知何时轻轻地垂了下来,无光无影,只铺满了暗色的灰烬,和危险的潮汐。


    “但是现在,我们不仅以线索推断出了源头的轮廓,还用力量捕捉到了它,所有的疑点自然也都将迎刃而解。”


    他缓声说着话,似乎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


    “疑点一,先知降临在切尔诺贝利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疑点二,《切尔诺贝利地下基地成立公告》提到的依托挖掘成果,对话高维文明。疑点三,达克前后两次替换原住民和向导的记忆,令后者记忆混乱,以达到对外来者掩盖部分真相的目的。”


    “疑点四,原住民当初轻易选择了背叛先知,没有先知的现在也依然在信仰所谓的神明,先知是否只是一个被欺骗被利用的工具,这位真正的神明又是谁。疑点五,见证原住民和怪异的契约,为原住民信仰,为怪异信任,但却出于某种原因,偏袒原住民,拿走先知大部分力量的存在。”


    “疑点六,这个世界出现的God实验室以造神实验的诱饵将一批批研究者送入切尔诺贝利,进行干扰,令玩家在研究者中降临,却又误导着绝不让他们通关,目的为何。”


    宁准把解谜过程里从始至终的六个疑点再次简单总结了一遍,然后道:“假如我和其他所有玩家一样并不知道什么盒子不盒子的,只走到分析出这六个疑点的一步,那么我会对谜底有什么猜测?”


    魔盒。


    黎渐川在心里答道。


    就像他一样,虽然怀疑过叶戈尔的复活花,但更倾向于这些被不着痕迹地掩盖的秘密,最终指向的一定是魔盒,不会是别的。


    “当然是魔盒力量。”


    宁准自然而然地说道:“按照这个思路,还真的可以解谜。”


    “假设这个盒子是魔盒的话,那么这个谜底大概就是这样——天外游荡的先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制造它且寻找魔盒力量的高维生物投放到了切尔诺贝利,而切尔诺贝利的原住民们被这暗夜流星所吸引,来到先知降临的地方,却意外发现,先知的降落地似乎比它这个太空垃圾本身更有价值。”


    “他们开始在此挖掘,并真的寻找到了隐藏地下的魔盒。”


    “魔盒让他们见识到了远胜地球的文明,远超先知的技术,他们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于是奉献出自己的信仰,奉献出自己的崇拜,可以为了更为高等的复活、永生、时间的超脱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付出一切,牺牲一切。”


    “如果不是先知将切尔诺贝利封锁,原住民们又有着自己的私心,这可能将会成为席卷整个乌克兰,整个地球的疯狂。”


    “但再严密的封锁,也还是吸引来了无数的怪异。”


    “他们原本沉睡在地球的各个角落,却被先知的降临冲撞而醒,又因原住民们的挖掘而感应到了魔盒逸散的能量,纷纷闯入封锁,来到切尔诺贝利,觊觎先知与魔盒,但因力量差距,又不敢轻举妄动。”


    “视先知与魔盒为己物的原住民们自然不欢迎这批怪物,可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和这些怪物对抗的资本。”


    “于是,他们只能去寻求他们的神明的帮助。”


    “为实现和神明的对话,他们利用从神明那里获得的知识拆解下了先知的对话功能,将其献给了这位神明,也就是这个解谜思路里的魔盒。”


    “魔盒里或许真的传出了高维生命的话音,也或许根本没有,但总之,它告知了他们获取力量,强大自己的方法——欺骗先知,抽取它的力量,吸收并利用,将它驯服成自己的工具。”


    “原住民们相信了这道神的福音,去和苏醒的先知进行了谈话,顺利获得了先知的部分力量,并让先知答应制造囚笼,囚禁怪异。”


    “地下基地建立在先知苏醒后没多久,大概也就是此时。第一个来到切尔诺贝利的怪异达克被抓捕,参与地下基地建立的所有原住民们都使用它的能力替换了记忆,向封锁解除后可能到来的外来者掩盖地下基地建立真正的目的和魔盒的存在。”


    “达克也因此知道了魔盒的真正存在,并确认魔盒是高高在上的,较为公正的,这也就是之后核爆前夕怪异们逃离后,愿意在魔盒的见证下与原住民们签订契约的原因。”


    “而原住民们,时间一久,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会真的认为这个推出来当靶子的先知就是他们信仰的神明。”


    “当然,他们之中必然有人保留着真正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们得到了力量,也将觊觎他们宝物的怪异全部抓捕,一切似乎都已经达到了最好的状态。但这种状态太过脆弱,当他们发现自己获取的力量伴随着深重的污染,让他们无法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好好活着,反而是饱受畸形变异的折磨,被逼着蜕变成一个又一个更为可怕的怪物时,他们自然而然地后悔了。”


    “他们认为是先知欺骗了他们,哪怕它已经提醒过污染这件事。”


    “无休止的痛苦中,他们再次找上了魔盒,与它对话,希望它能为他们解决这种污染。”


    “显然,魔盒没有直接答应他们的请求。”


    “它只是告诉他们,你们被这种污染折磨,仅仅只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在高维生命的眼中,所谓的污染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病毒,就和你们的普通感冒一样,症状轻微时,很快就能自愈。所以想要恢复正常人类的模样,那就只能去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来抵抗污染。”


    “它给出了容纳怪异的方法,甚至可能说出了以毒攻毒,两种污染有概率抵消的蛊惑话语。当然,它主要的暗示,还是在先知身上。先知和怪异觊觎着它的能量,它又何尝不在眼馋它们。”


    “原住民们再次相信了它,因为它实在是太超出他们的想象了。只有神明这样的字眼才能去形容它,神又怎么会有错呢?”


    “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某位原住民真实地或是假装地,这并不重要,总之他表现出了无法忍受污染和绝望的未来的情绪,引起了怪异们的注意。它们趁机蛊惑了他,让他打开了一个箱子,放出了一个怪异,继而引发大规模的怪异出逃。”


    “原住民们再度开始疯狂抓捕它们,但这次怪异们不再是一盘散沙,它们被达克领导着,没有立即和原住民们战斗对抗,而是告知原住民们,它们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些能量,来让他们恢复正常,但作为交易,他们要和怪异们联手,干掉先知。”


    “在怪异们看来,觊觎魔盒的三方中,先知最强,而原住民们只是借助了先知力量的蝼蚁,只要釜底抽薪,利用原住民们受到先知力量污染,在日积月累的折磨中生出的仇恨,就可以联手原住民,杀死先知并吞噬它的力量,之后再反手解决原住民们。”


    “可谓是一石二鸟。”


    “双方都是心怀鬼胎,难以相信彼此,但又都不约而同地营造着虚假的信任表象。”


    “他们找到了双方都认为足够公正的魔盒见证了这份合作契约。”


    “但怪异们不知道,它们所设的圈套一开始就在别人的陷阱里。魔盒早已经和原住民们有了私下的交易,它答应在战斗中保护所有原住民们的生命,只要先知死去时的大部分能量即可,而在契约上,它也会偏袒他们,让他们免受反水的惩罚。”


    “这场引发了核爆的战斗顺利打响了。”


    “先知只剩残骸逃脱,主体被隐藏在暗处的魔盒伺机吞没。怪异们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瓜分果实,就被原住民们趁火打劫,或重新囚禁,或容纳入体。”


    “先知将死,怪异被他们圈养,原住民们开心至极,认为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容纳怪异虽然增强了自己的力量,但却没有摆脱污染,反而令它更加严重了。他们剥离了怪异,不敢再轻易容纳,只选取契合且整体素质相对较高的人去容纳,成为所谓的向导,替换记忆,掠杀外来者,维持着对怪异的喂食和供奉神明的仪式。”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从心底渐渐涌现出了一丝怀疑,怀疑他们的神明,是否真的在庇护他们。”


    “但神明在核爆之后,似乎就不再搭理他们了,他们得不到解答,记忆也陷入时常的混乱。”


    “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祛除自己的污染这件事。”


    “所以当奥列格这位在研究这些能量的方面小有成果的科学家出现时,他们对他投注了希望。可奥列格偏偏被先知蛊惑,辜负了他们的希望,又试图去探究他们千辛万苦隐藏的魔盒的秘密,甚至拿到了他们在魔盒隐藏的矿洞内签订契约的照片。”


    “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只能杀死他。”


    “他们已经为了神明付出了太多,掩盖了太多,无法半途而废。”


    “这场战斗的结局似乎是好的,只逃走了一个吞下复活花的叶戈尔,这不是什么劲敌,只是一个稍微大点的跳蚤而已,后来这个跳蚤还很识相,不敢再来挑衅他们,反而向他们求和,愿意为他们引来新鲜的血肉。”


    “他们对此没有什么不满的。”


    说到这里,宁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双眼,略微挑眉:“瞧,1974年先知降临到2050年研究者们到来前夕的谜底,连同六个疑点中的五个,都可以圆满合理地被一个魔盒解释清楚,即使存在一点小小的漏洞,也无伤大雅,仍可称得上解谜成功。”


    “当然,这个谜底的前提是,那真的是切尔诺贝利副本里的魔盒。”


    “我想之前两个周目中一定有玩家这样解谜过。”


    “但他们紧接着就会发现,这样确实能够顺利地解谜下来,但却无法再合乎逻辑地去解释第六个疑点。”


    “被God实验室利用的研究者们,为了一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造神实验,络绎不绝地进入这里送死,其中玩家必然不算少,一个又一个新鲜的人类精神体,这可是比血肉更讨魔盒怪物和监视者们喜欢的东西。”


    “所以God实验室是来给切尔诺贝利送血肉的,还是来给魔盒怪物和监视者们送精神体的?”


    “不论是来送哪一个,似乎都与魔盒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魔盒根本不需要血肉,也不需要玩家的精神体。那么God实验室到底是不是和先知、怪异们一样,是奔着魔盒来的,如果是,他们为什么丝毫没有要把魔盒带出去的行动,如果不是,他们不断地派来研究者,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们的玩家一定都被搞懵了。”


    “怎样解谜,似乎都是错误的,不完整的。”


    宁准沉声道:“你们的插手破坏了这个原本编织得相当完美的指向魔盒的虚假谜底,让玩家们察觉了其中的矛盾,对切尔诺贝利真正的秘密是否是魔盒产生了怀疑,但避开这个浮在表面上的虚假谜底之后,他们又无法发现真正的谜底,感到逻辑混乱,无法解谜,也无法在被污染后帮助叶戈尔进入后花园得到更多的线索,更无法再满足只剩三人通关离开的条件。”


    “污染,就是沉沦。”


    “你们特意找来了这些研究者输送到这里,影响了玩家的降临身份,提升了游戏对局的难度,将其干扰成死局,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被困死的玩家们无望离开,任由你们像抓捕野兽需要抛出的诱饵一样操纵着他们,让他们一批又一批地死在这里。”


    “他们用他们的死亡揭露了你们的目的,也暗示着最终的谜底。如果魔盒游戏没有将我送到这场对局里,在以后进行过更多更多的实验周目后,或许会有人能发现这一点,触碰到真相,但那时,你们恐怕已经快要达成所愿,无法再被阻止了。”


    “至于现在,你们已经注定抓不到你们想要的那头野兽了。”


    “因为你们太急切了,急切到不惜去挑战魔盒游戏的基本规则,所以弄巧成拙,让我来到了这里。”


    “那么你们急切想要的这头野兽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这个藏在切尔诺贝利地下,半透明半漆黑的盒子究竟是什么?”


    话音一顿,宁准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这里有太多不知情的耳朵听着,不能说,不可说,但它不是魔盒,也不是魔盒内的产物,它当初丢失在混乱中,应当是无意地落在了这里。”


    “它以一部分无与伦比的生机和一部分魔盒规则组成了自身的力量,拥有了微弱的意识和极其强大的力量。”


    “知晓它是那位所谓的神明后,一切大问题小问题也都解释得通了——只被强烈的愿望吸引打开的魔盒,为何会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样与原住民们对话,蛊惑他们,算计先知和怪异,谋夺更多的力量,引导一场又一场的混乱,塑造出今天的切尔诺贝利——很简单,因为它并不是魔盒。”


    “也因为它并不是魔盒,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出现God实验室,才会有研究者被派来,才会有死局出现,玩家绝望死亡——不说他们并不需要魔盒,魔盒也不会被他们这种方式钓出来,就算是需要,就算是能钓,整个游戏世界的魔盒那样多,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冒着破坏规则的风险,非要来抓这一个——唯一的解释仍旧是,它并不是魔盒。”


    宁准的语速渐渐变慢,似乎是在斟酌着能说与不能说的边界:“硬要探究它的来历的话,可以说,它曾经属于我,但在丢失之后,是自由的,不属于任何人。”


    “而God实验室,不,我更应该称呼他们潘多拉,他们之所以如此迫切地需要它,是因为他们是站在一杆天平上的双方之中的一方。原本他们在这杆天平上拥有绝对的优势,但随着另一方的砝码不断增加,天平开始升降,变得将要持平。”


    “他们不允许自己失去优势,开始寻找其它自由的散落在天平外的力量弥补。”


    “这个盒子就属于这些力量中的一个。”


    现实世界,魔盒游戏,God实验室,潘多拉……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个副本里浮出了冰山的一角,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将黎渐川冲击得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下意识看向谢长生,便遇到了一道同样懵懂茫然又震撼深思的眼神。


    或许,这场游戏对局结束后,他需要认真地去思考一下所有的一切了。


    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宁准也恰好停止了这个话题:“最后,刨除怪异场景占据的夜晚,先知阴面侵染的白天,真正的切尔诺贝利又是什么模样?”


    “没错,失去所有的诡异的装饰,这片陷在核爆、辐射与毒气雾霾中不断循环的几乎没有尽头的坟场,就是被变异磁场扭曲的真正的切尔诺贝利——它埋葬着怪异,埋葬着原住民,埋葬着无辜者,也埋葬着过往一切的秘密。”


    宁准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宣告般笑着叹了口气:“好了,解谜到此结束。”


    “除去禁忌不能言的部分,这就是我能拼凑出的最为准确且完整的谜底了。”


    极轻的声音,却掷地有声。


    凝固的黑白缓缓褪去。


    色彩回拢入视网膜,无边的黄色雾霾再次流动起来,坟场寂静依旧,核爆声传来,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真空时间结束。


    爆炸冲击的波浪疯狂袭来。


    黎渐川的耳膜嗡鸣一片,身体也被撞得匍匐在地。


    他拼命地抬起脑袋,被瞬间翻涌起的雾霾与沙尘遮蔽的视野里,他看到宁准半跪在了坟冢前,拔下了那朵复活花,从中取出了魔盒。


    但拿到魔盒的他并没有站起身,而是顺着那道缝隙,向坟冢更深处刺下了匕首。


    周围的景象开始坍缩,显露出无尽的漆黑的深邃背景。


    谢长生翻倒在地的身影模糊消失。


    一道冰冷熟悉的女声适时响起。


    “解谜成功,本局游戏结束!”


    “法则清算!”


    “通关玩家即将遣返……”


    意识冰冻,万物崩塌。


    黎渐川的视野彻底暗了下去。


    沙土碎石被匕首切翻。


    宁准边挖着坟冢,边用腕间的红芍药贴了下魔盒的锁眼,在听到咔嚓的轻响后,便将魔盒随意一翻,收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


    叶戈尔奄奄一息地发出声音。


    失去了魔盒力量的加持,复活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再能维持他不死的状态。


    他即将奔赴死神的怀抱,也即将获得解脱。他感激眼前的这个人,解答了一切的谜题,也戳穿了他可笑的复仇计划,令他不必越陷越深。但他同样好奇,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省点力气,享受最后的生命。”


    宁准头也不抬,轻声道:“这或许是你一生中最宁静最清醒的时刻,不要浪费它来探寻不该知道的事情。”


    叶戈尔沉默了。


    他仰望着黄浊的天空,呆滞的双眼慢慢浮现出了明亮的神采。


    这神采清朗,快活,安宁,如雨水洗过的真正的天空。


    天空与天空的对视,平静辽阔。


    宁准感受到了叶戈尔的生息的消散,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向下挖去。


    挖了没多久,下方出现了一条矿洞的通道。


    宁准拎起摔落在旁边的狮子猫,跌跌撞撞地下到矿洞里。


    沿着通道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前方才出现那座建立在地底深处的神殿。


    神殿恢宏洁白,最中央高高在上的神座上,有着一道光芒万丈的模糊人影。


    如果黎渐川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那人影的轮廓就是宁准。


    “看来你也算是受到了我的污染呀。”


    宁准望着那道人影,摇头笑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踏上石阶,从神座上取下了那个被万丈光芒和模糊人影遮挡的盒子。


    盒子半透明半漆黑,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小滩干涸成黑色的血迹。


    在接触到宁准的手掌时,盒子如同活过来般,尖啸着开始疯狂挣扎,但它内里的血迹已经飞快地恢复了鲜红,重新流动,渗入了宁准的掌心。


    血迹消失,盒子也仿佛失去了大部分支撑一般,如冰融化。


    身躯剧烈颤抖起来,宁准似乎在一瞬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与痛苦。


    他闭了闭眼,扶着神座的椅背踉跄着坐了下来。


    这时,一道遥远渺然的机械男声从无法被探知的高空飘落下来。


    “我们需要谈一谈,God。”


    男声道。


    舒展四肢靠在神座上,宁准抬指压住额角,微闭双眼,冷淡道:“我拒绝。”


    机械男声道:“只是无数副本中一场交锋的胜利,只是往你的天平一端加上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砝码,你就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无法分辨形势了吗?”


    “我们曾认为你在这张纸上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火柴人。但事实证明,你仅仅只是更聪明一些,脑域的开发程度更高一些,本质上,你和其他的那些火柴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知道你们无法理解这张纸外的影子。”


    “你们也不需要理解,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辉煌圣洁的神殿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宁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真是听够了这个愚蠢的类比。”


    第192章  这本质上,就是一场战争。


    很多人或许听说过这样一则小故事:


    一个完全是二维平面世界的国家, 它完全由勾勒在这个平面上的线条组成,长方形,圆形, 三角形, 甚至复杂一点的花草树木, 公园房屋,天空大海。


    居住在这里的国民也全部都是平面上的火柴人。


    有一天, 正常生活着的火柴人们突然发现他们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小圆点,这个圆点越来越大,扩展成为一个圆形,而当这个圆形大到一定程度时,又开始慢慢变小,小到重新成为一个圆点,然后消失。


    这是令所有火柴人都感到惊奇且难以理解的一件事。


    他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那个会扩大又变小的圆形究竟是什么?


    没有一个火柴人可以想象得到事情的真相, 也无法去探知了解它。他们或许会把它当作一个奇诡的未解之谜, 记载在火柴人相对漫长的历史中, 引发后世无数的猜测。


    但事实上, 这仅仅只是一个平面之外的三维空间的球体,从上至下, 穿过了这个二维的平面国度。


    可对火柴人们来说,他们的世界只有平面的线条, 只有这张纸,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球体, 什么是三维, 因为那不仅超出他们的认知, 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与所在的时空的边界。


    “如果你们自始至终都认为我们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纸上的火柴人的话,只会让我更加难以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


    落拓疲乏地身陷在洁白神座中, 宁准如同一位即将沉眠的神明,低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梦幻般的阴翳如幽光洒落。


    他的嗓音低冷平静,回荡在神殿内:“高高在上的你们,超脱且拥有广袤无尽的时空的你们,就像一位驾车行驶在路上的百亿富翁一样,绝不会无缘无故走下你们的豪车,去捡起路边的一张废纸,并亲自持笔去改变废纸上的涂鸦。”


    “我曾猜测这位富翁的动机。”


    “是被上面的涂鸦吸引,还是一时兴起的、没有具体由来的兴趣,或实在看不顺眼的强迫症,亦或是有计划地或临时性地恰好需要用到这张废纸?”


    “无论哪一个,都可以去解释一场高维文明对低维文明的入侵。”


    “但是很快我发现,这位富翁捡起这张废纸,并干扰它的涂鸦的行为,似乎不是出于以上任何一个动机。”


    “一边鄙夷着单薄的涂鸦,一边肆意涂抹擦除废纸上的痕迹,一边又真诚地说着保护。”


    “这究竟是怎样一件事?”


    “曾经的我试图去理解,试图去解答,就像所有平面国度的火柴人试图去勾勒三维球体的轮廓一样,但后来,即使没有恢复黎渐川所提到的我的全部记忆,我也终于明白,这件事对于我们这些可怜的、弱小的、只存在于废纸上的火柴人来说完全不需要去理解。”


    幽冷漆黑的桃花眼缓缓抬起,跃动着炽热嘶吼的火焰:“我们只需要知道,我们想在这张废纸上活下去,想不受摆布,不被任何画笔涂改,不被任何巨影遮蔽地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这么一点简单的需求,为什么却好像是你们眼里的痴心妄想?”


    “无知。”


    男声毫无情绪地说:“你因失去了完整的记忆而太过无知。”


    宁准道:“曾经拥有完整记忆的我,难道会将你们奉为神明,听信你们的蛊惑?”


    “我想我以前应该不是傻子。”


    男声道:“但你懂得敬畏。”


    “懂得我们所有的行为的目的,懂得你们所谓的付出与牺牲完全就是一个笑话。这张废纸上没有未来,没有延续,一切都将无法改变无法控制地走向毁灭。”


    “我们的垂怜是你们获得解救的唯一机会,且它并非是毫无理由地出现,而是来自你们的意愿。只是现在的你们无法理解,也不再想去理解。”


    “所以你们终将后悔,为自己的愚蠢,为此时与我们的对抗。”


    按揉额角的手指缓缓停了下来,宁准轻轻一哂:“我觉得这场谈话可以就此结束了。你瞧,这和上次的结果一模一样,简直是复制粘贴的翻版。”


    “你们无法说服我不再与你们抗争,而我也不想去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


    “这场谈话除了告诉我,你们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们也会愤怒于计划的失败,忌惮着火柴人们不断增强的力量外,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重启以来,在这杆称得上公平公正的天平上,我们都在不断地往自己的一端添加砝码,不断地想着主意,减少对方的砝码。”


    他举目凝视着神殿上方:“这本质上,就是一场战争。”


    男声的机械冷硬里似乎终于掺入了一丝愤怒的波动:“这原本是一场救赎,因为你们的无知,才演变成了无谓的战争。”


    “但既然已经是一场战争,那就打下去吧。”宁准声音沉冷坚硬,如一块高山水流摧磨下的顽石,“我们没有讲和的打算,你们也从未想过放弃,那就丢弃所有虚伪漂亮的包装继续打下去。”


    “愚蠢,冥顽不灵!”


    高远的男声突然变得宏大震耳:“你无法代表所有人类!”


    地底的神殿仿若被无形的巨大的波浪冲击,华美圣洁的穹顶炸开裂缝,高高垒叠的石阶轰然坍塌,碎石与彩色的玻璃如流星坠落砸下。


    顷刻间,一切全部破碎,摇摇欲坠。


    神圣将倾的末日画卷中,宁准按着神座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我仅代表我自己,与在那张纸上签下名字的所有人。至于其他人,将来他们会有选择的权力,但是现在,绝对没有。”


    “你们的话语冠冕堂皇,但你们从来也没有给过我们这些你们眼里的火柴人们哪怕一次选择的机会。”


    “或者说,这场战争为的从来不是一个虚幻的胜利的定义,而是让所有的火柴人们都拥有一次不需要被任何东西所左右的选择的权力。”


    “哪怕最终的选择证明你们才是正确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也不会后悔,不会怀疑,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淡金色的发丝如流水般,从宁准的额前淌到颊侧,露出他讥诮勾起的唇角和漫不经心的神色:“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愚蠢、傲慢霸道的火柴人——希望你们把这个设定牢牢地刻进大脑里,如果你们还有这玩意儿的话。”


    男声沉默,似乎忽然消失了。


    神殿的景象一寸一寸瓦解,飞快地坍缩成无边的黑暗。


    身躯失去支撑,宁准阖目后仰,任由自己掠过无数悬浮的遥不可及的星尘,不断地向下坠落。


    渺茫的风声从真空的深处飘出时,冰冷的男声再次传来,像是一道无可奈何的遥远的叹息。


    “你会后悔的。”


    “是你挑起了这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并激化了它……是你粉碎了真正的安宁与和平,粉碎了人类最期盼的未来……我们会真正找到你,杀死你,即使你在天平的另一端。”


    叹息被风打散。


    宁准睫羽垂合如闭拢的琼苞,不曾有丝毫颤动。


    当他坠入无尽的星光深处,身躯便也如虚渺的风一般消散无踪了。


    “解谜成功,本局游戏结束!”


    “法则清算!”


    “通关玩家即将遣返……”


    核爆的冲击下,冰冷熟悉的女声也仿佛染上了迷眩的回响,重重叠叠地敲击着耳膜。


    直到抽离意识的过程结束,脊背踏实准确地撞在了椅背上,那股虚幻谵妄的混乱刺痛才从黎渐川的大脑褪去。


    缓了大约两秒,黎渐川睁开眼,环视四周。


    星河倒悬于脚下,宇宙无边,一把把遥远漆黑的高背椅漂浮着,闪烁过一道道裹着严密斗篷的模糊人影。


    仍是降临在这片全维度互动平台,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简单打量过一眼后,黎渐川收回视线,轻车熟路地拿过那卷牛皮纸,将其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魔盒排行榜。


    从全维度互动平台出现,它就始终占据着牛皮纸卷轴最上方最耀眼的位置,不曾变换过。


    匿名墨迹早就消失,魔盒排行榜显示着前十名的玩家名称和所拥有的魔盒数量,为全世界的魔盒玩家所仰望。


    排行榜的第一名当然没有变化,仍是宁准,只是持有的魔盒数量因此次游戏对局的顺利解谜和玩家击杀又多上了一些,已超出一百太多。


    为此做出最大贡献的还是李金雅,光她一个魔盒排行榜第十,就拿出了五十多的魔盒给宁准的魔盒收集事业添砖加瓦。


    掠过第一,向下看去。


    黎渐川的目光忽地一凝。


    距离他上次结束游戏进入这里仅是过去了几天而已,但这道排行榜上,除去稳坐第一的Ghost,前十名中其余的九个里竟然有三个换了人。


    其中第十名大约是难以与下面的玩家拉开太大差距,所以变动概率本身就比较大,没了Joker李金雅,还有千千万万的玩家。


    虽然黎渐川只注意到了这一次的变动,但不代表之前就没变过,他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泡在游戏里,关注这些。


    第十名之外,还有两个陌生名字的玩家,分别取代了原本的第六和第七。他们一个叫Red,魔盒持有数71,一个叫KillG,魔盒持有数64。


    前者是Red组织首领的玩家名字。


    黎渐川在尼泊尔停留时,去找情报贩子买过这个组织的消息,里面最有价值的一条就是有关他们组织首领的玩家名字和魔盒持有数,以及他的特征和估测出的他大致的特殊能力。


    树大招风。


    魔盒游戏降临已有数月,Red突然冒出来,宣告自己的强势崛起,自然会被明里暗里的针对。他们首领的信息不管真假,都是免不了被查出来的。


    至于第二个玩家名字,全然陌生,但却比Red更令黎渐川感到莫名不安。


    隐约地,他仿佛能透过这个拼组的名字,探知到一股熟悉的恶意,就像如影随形的蛇信,冰凉地贴在颈后,潮湿阴冷,附骨之疽。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势力,但最终没有具体猜测。


    这两人从十名之外如此快地爬上第六第七,显然不是疯狂进游戏过副本就能办到的。


    他们必然杀了不少魔盒持有者。


    想到这一点,黎渐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自从所谓的魔盒游戏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开启,全维度互动平台和魔盒排行榜出现,一条“全维度范围内,击杀魔盒持有者,将会继承其所有魔盒”的规则好像眨眼间就给原本还算平和的游戏对局与现实世界点起了熊熊战火。


    最初击杀玩家并不能获得太多实质性的好处,只是结算时一点特殊能力的加成,但现在,只要对方有魔盒,能成功击杀玩家,就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当初看到这条规则,黎渐川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动乱的火星早已悄悄埋下,只是此时魔盒排行榜的大幅度变化,方才将这端倪真正显露。


    而随着这样的争夺愈演愈烈,一百数量魔盒持有者达三人的最终之战开启条件,好像就变得越发遥远了。


    毕竟玩家们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有无特殊能力的加持,差距都算不上天渊之别。只要设计得当,魔盒持有者被锁定,前十名大可以所有玩家轮流坐,魔盒的流通程度将极大提高,难以完全汇聚在某一两人身上。


    黎渐川直觉这并非好事。


    混乱的开启,与可能存在的最终之战的推迟,这似乎预示着一场罗网般的困局。


    边思考着魔盒排行榜巨大变化背后隐藏的种种秘密,黎渐川边向下拉动卷轴。


    果然,下面消息讨论的位置全都在热议排行榜变化。


    “现实世界十三个小时前,Beast从魔盒排行榜第六消失,Red一跃而上,取而代之,有可靠消息称,当时非洲索马里附近海域爆发小规模战争,持续五小时,交战一方疑似魔盒玩家组织Red……”


    “玩家Red详细资料明码标价五十万美金,欲购从速!”


    “KillG未登排行榜前曾出现于十九世纪北冰洋考察队副本,考察队名为莫比乌斯,考察目的为寻找迷失于神明心脏中的自己……具体细节请联系玩家Biggerrrr,标价攻击类实验品一件!”


    “Ghost魔盒持有数暴涨,其真实身份与God实验室关联紧密……”


    “新晋魔盒排行榜第十名Joker在榜十八小时被除名,刷新最短记录!”


    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悬赏仇敌和求购情报,也有一些现实世界的消息混杂着,都绕不开各大势力和种种冲突。


    还有极小一撮提到了那些地球古老的不知真假的神秘文明遗迹,说不好是试探还是真的消息泄露。


    黎渐川快速浏览过滚动不休的一行行各式文字,最终沉吟几秒,抬手点在了玩家Biggerrrr的名字上。


    花体英文瞬间泛起波纹,弹射出一道明亮星光。


    他已有过在全维度互动平台联系玩家的经验,对此不再有太多疑惑戒备。


    这道星光碎裂在了对面,拉长勾勒,形成了一把高背椅。


    “邀请已发出……”


    “玩家Biggerrrr正在忙碌……玩家Biggerrrr已通过,虚拟连接建立中……”


    这位玩家的消息看来相当抢手,黎渐川数着忙碌等待的时间,大约是八十下心跳后,双方才顺利建立了虚拟连接。


    随着连接的成功建立,对面漆黑的高背椅上涌出浓重雾气,将与雾气共同出现的一道裹着同样漆黑斗篷的身影笼罩,令其一切特征都变得朦胧难辨。


    这道身影形成的同时,咬着一口纯正意大利语的轻松含笑的男声就从对面的椅子上传了过来:“亲爱的朋友,你也看到了,我可是个大忙人,所以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先说说你有哪些可以交易的攻击类实验品吧。”


    “如果恰好有我喜欢的或需要的,我们立刻就可以交易,在潘多拉的见证下。”


    隔着翻涌的迷雾,黎渐川眸光沉凝锐利,定定地审视着对方。


    “你是KillG的队友?”


    对方歪了歪头,笑出声:“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猜测的。我不会否认,也不会承认,因为无论否认还是承认,认为是陷阱的人始终都会相信这是陷阱。我说过,我可是个大忙人,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些争执上,它们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而事实上,KillG作为火狼都无法控制的疯子,是一匹确确实实的独狼,一台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人形兵器。他被培育改造出来,就是为了屠戮所有魔盒玩家,成为A2猎杀者们的榜样。”


    “他的眼里只有该被狠狠撕碎的猎物,没有队友,也没有任何同行者。”


    黎渐川淡淡道:“还没有谈上买卖,就送出了这么多情报,是这消息已经烂大街了,还是你太过慷慨大方?”


    Biggerrrr沉沉笑道:“就没有第三种可能吗?比如……神明的指引?”


    “我想,这或许是你想听到的。”


    第193章  玩家King试图触碰魔盒禁忌……第一次警告,请迅速离开!


    黎渐川瞳孔微缩, 薄唇紧抿,故意没有立刻出声。


    魔盒玩家也许水平高低不同,智商与擅长的方向也迥异, 但却绝对都有不容小觑之处。他不意外自己会被人看穿目的, 但却有点愕然于这名玩家在试探中显露出来的, 过于肯定的态度。


    “你不是为了KillG才找上我的,不是吗?”


    未得到任何回应, Biggerrrr也没有表现出特殊的情绪反应,而是抬着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椅子扶手,继续道:“明确点说,KillG只是你找上我的原因之一。这和其他玩家不同,他们主要就是来打听这个的。”


    “而你嘛,比起这条疯狗,你一定更关注北冰洋考察队这个副本的剧情, 更关注神明的心脏这一点。”


    璀璨无边的星河托举着两把相对而坐的高背椅。


    寂静蔓延。


    黎渐川观察着对方细微的形态举止, 缓缓吐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认识我, 至少是身为魔盒玩家的我, 但我一定没有在游戏对局内遇到过你,所以你只可能是在某个副本内得到过我的消息。”


    “它有关魔盒游戏, 有关我追寻的秘密,有关过去, 极可能不是来自于某些玩家口中, 而是来自于副本本身。”


    敲击的手指一顿, Biggerrrr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从自己的语气中展露出明显的讶异:“有趣。”


    “你好像真的和那座海底金字塔里的影像是同一个人。”


    “刚才看到你的玩家名字时, 我就产生了这个怀疑, 可当时这个怀疑最多只有一点点,大概还不及一颗米粒大。毕竟没有人会将一个没有丝毫名气的魔盒玩家, 和一个只残留了一些模糊模样的影子联系起来,即使他们同名。”


    “但没想到,你竟然肯定了我这一点点小怀疑。”


    他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可不会认为这是一件幸运的好事,原本我只是来谈一桩简单的交易的,谈得足够成功的话,就能获得一件令人满意的实验品,可现在,我咬上了你的鱼饵。”


    “这可不是我的初衷。”


    短暂的交锋。


    听起来像是对方跌入劣势,但黎渐川很清楚,在他抛出鱼饵时,对方也在源源不断地放出足以引诱他失态的筹码。


    而在鱼饵与筹码沉浮不定的同时,他们也在窥伺描摹着对方隐于帷幕之后的影子。


    “你大可以放弃这枚鱼饵,继续去追求你的初衷。”黎渐川随意道。


    Biggerrrr摇头:“不行不行,这不仅仅关乎一名情报贩子的尊严与好奇心,还是每个能接触到哪怕一丝魔盒的真相脉络的玩家都绝不会放弃,甚至愿意付出生命也要窥探获得的东西——它极可能关乎魔盒的来历,规则,本质,力量源泉,等等一切。”


    “这实在太过诱人,没有人会放弃,我当然也不能。”


    他懊恼地捂了下脸,从嘴里传出一声明显的叹息:“我想你可以讨价还价了,亲爱的朋友。”


    “我已知的北冰洋考察队副本的所有信息和神明心脏的所有信息,以及KillG在北冰洋考察队副本的相关情报,和一些可以做搭头的小猜测——这就是我全部的可以摆出来的商品了。”


    “相信我,它们绝对物超所值。”


    这才是终于上正菜了。


    黎渐川从容挑眉,思考着对方针对这些情报商品的措辞,道:“我可供交易的东西只有两件。”


    “一是Red组织及Red的本人的情报,至少价值八十万美金,二是救世会在华国境内的部分最新情报。”


    Biggerrrr立刻摆手道:“朋友,我对这场交易充满诚意,我希望你也是。我要你自身的情报,仅限魔盒游戏内,不涉及你的现实身份和特殊能力,这也许有点过分,但我开出的价码绝对足够合适。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黎渐川嗤笑:“没哪个傻子会去卖自身的情报,钓鱼除外。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条有关于我的线索,会是你感兴趣的,也能带给你相当大的价值。但我要求用它来抵扣北冰洋考察队副本和神明心脏的所有情报。”


    “至于你橱窗里剩下的其他商品,Red和救世会足够了。”


    Biggerrrr陷入了沉默。


    两道视线隔着翻涌的雾气和氤氲的星光碰撞着,带着不可见的称量与评估,对峙虚实。


    片刻后,Biggerrrr开口,无奈道:“真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但我还是选择成交。”


    “看来我的信息相当值钱,稀罕,而且对你来说比较重要。”


    黎渐川道。


    他和他们打过的交道不要太多,对这种情报贩子或者所有商人都极为擅长的话术可以说是完全免疫的,而且他不认为这个玩家Biggerrrr真的是个纯粹的情报贩子。


    “好吧,你已经看穿我了。”


    Biggerrrr道:“这是你想要的。”


    说着,他抬了抬手。


    一封血红火漆封口的白色信函出现在他的指间,里面鼓鼓囊囊,显然塞了不少纸页。


    四周涌动的雾气将信函卷起,递到黎渐川手边。


    这信函出现得突兀,但想必不是Biggerrrr提前写好放在魔盒里的,因为他也很难清楚会有多少人向他购买具体什么样的情报,所以很显然,这是全维度互动平台提供的一项功能。


    接住信函,黎渐川遵循着自己的推测,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电子纸,里面存储着他打算交易的信息内容。


    随着想象的彻底成型,他的手里也飞快地浮现出一张轻薄的与现实世界大部分电子纸一般无二的物品。


    他默念交易,雾气就再度卷起,将自己的电子纸送去了对面。


    简单的交流可以直接说,或随手在半空写下血字,而数量过多的复杂消息却可以这样交换,也是相当方便了。


    “一张完全没有任何审美的电子纸。”


    Biggerrrr边低头浏览着黎渐川递来的信息,边哀叹道:“相信我,朋友,这里没有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品味的玩家会具现出这种东西。”


    “我见过仿照法则卡牌想象出来的花体牌组,也见过装帧精美的豪华书籍,还见过网络游戏里那种魔法卷轴……这些还都是最寻常普通的,还有兽皮纸,石板书,甲骨文,等等比较稀罕的。”


    “如果不是大家都太吝啬小心,能少透露一点信息就少透露一点信息,我认为就算是全息投影,克隆人现场演绎,以及相当超自然的记忆画面灌输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出现的可能。”


    “人类的想象力真的是不能低估。”


    对方话痨地念叨着。


    黎渐川随意听着,捕捉着这些免费的不知真假,也不知会否有用的讯息,抬手拆开了白色信封。


    一沓折叠的信纸掉落出来。


    黎渐川的目光立刻钉死在信纸密密麻麻的意大利文上,手掌翻动,迅速浏览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些信纸总共十八张,基本如Biggerrrr所说,写出了交易范围内的他提供的所有情报。


    情报主体的部分就是北冰洋考察队副本,按照Biggerrrr的说法,北冰洋考察队这场游戏是极少见的大型副本。


    所谓大型,就是指这次副本场景不局限在某一处,而是包含丹麦北部、格陵兰岛东北部、其附近北冰洋海域、莫比乌斯考察船和考察区域的海底金字塔整整五个具体场景。


    玩家数量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多,足足有五十三个,还是他已经明确过身份的,无法确定尚是存疑的不算。


    有掠杀玩家可以继承其全部魔盒的规则在前,还有这么多的玩家聚集一处,可想而知这一局游戏的腥风血雨。


    依Biggerrrr计算,还未登船前,仅在丹麦北部的一天一夜里,他就听到了十二次击杀喊话,而包括船长大副水手等在内一百人考察队最后真正上船的,只有七十一人。


    之后大大小小的厮杀就更不用提了,简直多不胜数。


    就算Biggerrrr自称是能解谜解谜、不能解谜就苟到底的和平爱好者,也不得不在一些无法躲避的冲突中出手几次,甚至夜晚都不敢有一秒安心入睡,因为越危险或越安宁的时刻,响起的击杀喊话往往越多。


    除去玩家厮杀的部分,这局游戏的其它部分都相对清晰简单。


    游戏时代背景为十九世纪,大约一八九几年,具体年份没有信息可以确定。那时候各项技术还不成熟,还没有国家和势力组织明面上去北极进行过大规模的考察活动,私底下没有记载,无法探知。


    这支名叫莫比乌斯的北冰洋考察队大概就属于没有记载的这一类。


    它来自于当时的奥匈帝国,但并不是国家派出,而是由一家叫作布尔诺的贸易公司资助建立。


    而这家布尔诺贸易公司组建考察队前往北冰洋的目的则是有两个,一是打捞一处沉船宝藏,二是调查宝藏附近的海底文明遗迹。


    Biggerrrr和大多数玩家在游戏里的身份就是这支考察队的队员,他们大多是考古专家、历史学家,还有些研究古生物和神秘学的,另外的少数玩家有的是莫比乌斯号的船员,有的是贸易公司的打手和奴隶,不尽相同。


    KillG是里面非常明显的,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例外——一位布尔诺贸易公司派来跟船,负责部分宝藏打捞事宜的犹太裔副经理。


    这个身份简直从起跑线上就领先了其他玩家太多。


    当然,他最初将自己掩盖得很好,没有暴露玩家身份,直到后来一次群战中主动出手收割魔盒,才被确认了身份。


    这场游戏从丹麦北部海边的一个无人小镇开始,考察队的一百人都在此汇合,休整与开会耗去他们一天一夜。而这个小镇被荒废的原因,也隐隐与所谓的北冰洋海底宝藏有关。


    Biggerrrr利用自由行动的时间调查了一番,但没得到太多实际性的线索,只通过一些废弃书报亭和旅馆里的旧报纸发现,这座小镇曾经也繁华过,每年的夏季都会有大批来历不明的冒险家船只和考察队出现在这里,为他们带来一些经济收入。


    宝藏的传说也不知不觉流行起来,比较真实可靠的一个传说就是在北冰洋的正中央,地球的极点,曾出现过一个极为辉煌的史前文明,他们因被选中供养神明的心脏而发展起来,又因惹怒神明,毁灭于一场一夕之间的灾难。


    据说,这个被称为荷特人的种族遗留下来的绝大部分宝藏都没有被毁坏,反而深埋进了海底,等待后人发掘。


    第三天凌晨,Biggerrrr同考察队的其他成员在莫比乌斯号科考船上集结,遵照指示前往格陵兰岛东北部的一个驻扎点。


    抵达驻扎点前,他们将会在莫比乌斯号科考船上度过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血腥恐怖事件不断发生,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完全由玩家之间的厮杀提供的,绝大部分都是因莫比乌斯号成为了一艘名副其实的恐怖游轮而产生。


    随机分配的卧室需要与非人类模样的恐怖怪物同寝,怪物只在夜晚现身,不能尖叫,不能直视,不能让它知道自己被看见,否则第二天打开房门,必然是残碎的人体和糊满墙壁地板与房顶的红白血肉;


    诡异的固定用餐时间,会在餐厅遇到昨天的自己,他会问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必须回答正确,如果错误或不回答,那么昨天的他将取代今天的你;


    迷宫一般的客舱走廊,是线索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遭遇意外的地方,最好在晚餐前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否则等晚餐结束,很可能你个人单独的时间又绕回了前一天,并被困死,难以挣脱;


    还有Biggerrrr特意提到的他认为最危险古怪的一点,那就是午夜从卧室门缝塞进来的信,和凌晨一点在船舱最底层举行的科考学者们的通灵晚会。


    就是从这两者中,Biggerrrr得到了他们大部分学者参加这支古里古怪的考察队的目的——他们认为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自己的克隆人,或某种神秘影响下产生的影子分裂体,而他们真正的自己,则是被困在神明的心脏里,完全迷失了。


    他们需要找到真正的自己,并杀死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这些学者除玩家外,大多都不是名人,不是来自同一地方,彼此互不相识,顶多听说过名字,但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坚信着这个想法,而且他们的通灵晚会也并不是相互通知去参加的,而是被神明托梦。


    Biggerrrr参加过两次之后,发现同样以查找线索为目的来到这个隐秘晚会的其他玩家,不知不觉间竟好像真的被他们蛊惑了一样,一点不掺表演成分地描述着自己梦见神明的情景。


    第三次晚会结束后,回到房间的Biggerrrr陷入半睡半醒的警戒睡眠后,也开始做起了梦。


    梦里的神明怜爱地抚摸他的头顶,传下飘渺动人的神音。


    他的周身暖洋洋的,如被温柔的潮水包围。


    早就准备好的预警疯狂响起,Biggerrrr及时醒了过来,但身心残留着的那股仿佛被洗涤的感觉令他产生了极大的眷恋感,恨不得忘掉什么宝藏,什么玩家,什么游戏,直接匍匐于神的脚边,做一只幸福而卑微的虫子。


    第四天,Biggerrrr没有再去参加晚会。


    第五天,莫比乌斯号靠岸,晚会上那些熟识的面孔全部消失了,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到此,莫比乌斯考察队全体剩余人数不足四十。


    在格陵兰岛补给点休息一天一夜,身心都被折磨得有些不堪重负的玩家们爆发了游戏开局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死伤超三十。


    KillG一人就杀了十个,算上丹麦与莫比乌斯号上的击杀喊话,死在他手下的玩家至少二十个。


    最后,真正坐船下水,见到了那座倒悬于海底的黑色金字塔的玩家,只有七个。


    而Biggerrrr自认为是其中最为幸运的那个,他原本被KillG这个疯子盯上了,从下水就开始追杀,特殊能力和奇异物品不要钱一样狂用。


    在躲避这场追杀的过程中,他掉进了金字塔内部一个奇特的空间里,不仅甩掉了KillG,还触碰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在那个诡异的无法形容的空间里,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气泡。


    气泡里充满了透明的水,水里躺着一名消瘦苍白,面扣呼吸器,浑身上下插满各种管子的青年。


    青年桃花眼紧闭,胸口鲜血丝丝缕缕溢出。


    周围,许许多多样貌身形都非常模糊的白大褂们围拢着。


    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提着一把雪亮的滴血的尖刀,望着被包围的气泡和气泡里的青年。


    “玩家King试图触碰魔盒禁忌……第一次警告,请迅速离开!”


    “……第二次警告,请迅速离开!”


    “第三次警告!”


    “予以清除!”


    十八页信纸翻到了最后一张。


    黎渐川看到了这局游戏的结果,没有解谜,是以仅剩三人为条件通关的。


    Biggerrrr完全没有摸到这局游戏的脉络,但除了神明心脏和KillG的消息外,他也并非全无所获,最有价值的一点猜测附赠给了他,当作这次情报交易的一个小搭头——他经过之前的一个副本和北冰洋考察队副本后,认为身处部分国家和组织研究的曾有神秘能量波动的地点范围内时,进入魔盒游戏,有极大概率触碰副本之外的魔盒游戏核心区域。


    但这种副本普遍难度极高,谜底几乎无从捕捉。


    “交易结束。”


    对面的Biggerrrr也收起了电子纸。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浏览完了只有几页的情报,只是里面涉及黎渐川自身的那条最值钱的信息,让他沉思了许久许久。


    “原来你曾失忆。”Biggerrrr莫名地发出一声低笑,“短短一句话卖了一个天价呀。但我必须得承认,它很值。”


    潇洒轻松地挥了挥手,对方的身影与高背椅同时崩散成迷离的星光,消失不见。


    黎渐川又翻阅了一遍这些情报,深觉自己找个清静时间好好思考的需求实在迫在眉睫了。


    暗叹口气,他将白色信函收入自己的魔盒内,心中默念脱离。


    神智被抓取抽离,整个灵魂好像在一瞬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拉拽到了无尽高空之上,虚虚荡荡,俯视群星。


    虚无的视野内,黑暗如潮水涌现,托举出一张空白的卡牌。


    殷红漫过。


    牌面浮现的血字勾勒出他本局获得的特殊能力。


    第194章  无论是谁蛊惑了你,都只是在欺骗你!


    “特殊能力:遇光隐形。


    于存在任何光线的区域, 可实现光线照射范围内的全身或身体局部区域在任何状态下的隐形,隐形时间一分钟,脱光立即失效。


    负面效果, 光内隐形的部位将产生难以缓解的灼热感, 轻如火舌炙烤, 重似置身火海。


    每局游戏不限使用次数。


    但随使用次数增多,玩家身体将出现实质性烧伤, 永久保持至游戏结束,无视魔盒游戏天亮即痊愈机制。”


    切尔诺贝利足够复杂的游戏对局,和黎渐川冒险收集到的足够多的线索,在解谜成功之后,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收获。虽然因是宁准的附庸队友而没有魔盒,但如此强力且不限制使用次数的特殊能力,也已经让人非常惊喜了。


    不过黎渐川不打算换掉镜面穿梭。


    一来, 镜面穿梭确实极其好用, 适合他偏重战斗的风格, 于直来直往简单粗暴之上做了更多补充, 形成一个奇正相辅的效果,既不会像左右剧情那样耗尽他的脑汁, 也难以得到满意直接的结果,又不会像是眼前这个遇光隐形一样, 对活动范围有极大限制。


    二来, 要是没遇到合适的, 换了也就换了, 可现在这个镜面穿梭他用着确实很好, 潜力也不小,那暂时也就没有更换的必要。


    他打算如谢长生一样将每一局游戏得到的特殊能力不断加成到自己原本的特殊能力上, 使其限制更少,延伸能力更多,持续时间更长,或许才是比较资深的老玩家们最多选择的。


    尽管老玩家们很难通过一局局游戏将一种特殊能力变得极为强大,达到秒杀碾压其他获得新特殊能力的玩家,但多一点添加,就可能多一点胜算,多一点微妙的用处。


    而且特殊能力的运用也是很吃熟能生巧这一套的。


    一局一个特殊能力地换着来,确实能最大限度地让人摸不清底细,但真论起划算来,还是专心养出一个足够强大的特殊能力最为划算。经他这一局的观察,除非是像Red和KillG一样有关特殊能力的情报满天飞,不然一般玩家很大可能不会经常更换自己的特殊能力。


    意识凝聚,被黑暗潮水簇拥着的新卡牌融成血水,缓缓淌入旧卡牌延伸出的血网中。


    两张卡牌融合。


    崭新的内容出现于黎渐川面前。


    “特殊能力:镜中穿梭。


    每局游戏不限使用次数。


    获取镜中世界的固定通道,穿梭于任何可称之为镜面的存在之中。当镜面置身光亮范围内时,玩家脱离镜中通道后将获得隐身时间十秒,不限身体状态。


    负面效果,随使用次数增多,玩家的身体将出现实质性烧伤与无法缓解的灼烧感,永久保持至游戏结束,无视魔盒游戏天亮即痊愈机制。”


    这次两个特殊能力的融合结果看起来相当不错。


    黎渐川暗叹,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特殊能力结算完毕,血色的卡牌再次被潮水吞没。


    强大吸力降临,攫取住黎渐川的意识。


    一切感知都在飞速抽离,熟悉的轻微眩晕与时空扭曲感袭来,虚幻飘荡的灵魂仿佛瞬间被塞进了一具沉重繁冗的躯体。


    触感回笼,鼻腔再次被浓郁的藏香填满。


    黎渐川睁眼,在狭窄逼仄的昏暗土屋映入视野的瞬间,就已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猎豹般刹那扑出——


    他不会忘记,游戏结束后等待他的不是悠闲放松的沉眠,也不是愉悦安宁的温柔乡,而是一场必分生死的战斗!


    他的动作狂猛迅疾,只留下壁灯拉长的残影停滞原地,好似一团毒蛇的阴翳。


    除他之外的三人全部双眼紧闭,似乎都还未醒来。


    昏黄的光线如湍急的流水飞速淌过。


    刮胡刀现于指间,轻薄却又锋利无比,切断丝丝缕缕急促的风,无声地割向彭婆婆的咽喉。


    “嗷呜——!”


    一声突兀的低鸣。


    趴卧在彭婆婆腿边的阿黄突然昂起头颅,猛地张开一嘴利齿,狠狠咬向黎渐川。


    黎渐川手肘一压,击向撞来的大黄狗,将其瞬间推飞出去。


    几乎同时,彭婆婆那双已近在咫尺的深金色眼瞳霍然睁开,爆射出冰冷危险的光。


    她的脖颈上,一道极细的血线勾出。


    但也仅仅只是血线。


    贴着极快的刀刃,彭婆婆的折身后仰,同时一把揪住再度挣扎扑来的大黄狗,当作盾牌拦在身前,抛向黎渐川。


    她的身手竟然有着与年龄外表完全不符的矫健利落。


    刮胡刀避之不及,擦过大黄狗的身躯,鲜血瞬间如泼盆的水喷溅洒出,滚烫腥甜,盖住了黎渐川的视线。


    大黄狗凄厉嚎叫。


    彭婆婆趁机就地一滚,脊背撞上一张红木矮桌,她没有立刻掀桌抵挡,而是死死盯着黎渐川,迅速伸手朝桌下一按。


    “脚下!”


    宁准的提醒及时响起。


    一把抹去溅来的血,黎渐川当即闪身侧跳,醒来的宁准和谢长生也快速后退。


    下一瞬,那张花纹繁复漂亮的地毯就被无情刺穿。


    无数密密麻麻的钢针冒出,锋利淬毒。


    居然在自己家里安装如此毒辣的陷阱,彭婆婆还真不是等闲之辈。


    脑海掠过这个念头,黎渐川双脚刚刚沾地,就见彭婆婆已退到了挨着窗户的一处土屋角落。


    角落的墙壁弹出一层又一层金属防护,将她密密实实地保护在了后面。


    金属层的间隙,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骤然炸开火花。


    “躲开!”


    “小心!”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混乱枪声。


    子弹疯狂乱射,无法瞄准,电视灯泡,陶罐水杯,全部连成一片轰然炸开,碎片迸射四溅。


    陡然变黑的环境中,谢长生一脚踹开土屋的门,把怀里的卿卿扔了出去。


    黎渐川和宁准也迅速退出来,躲避毫无章法的子弹。


    过于狭小的屋子内,只要有一方持枪,那就几乎是无法近身的无敌状态。


    但子弹终有射完的时候。


    这也是黎渐川无法理解彭婆婆选在这时冒险背叛的原因,她必然要以一敌三,毫无胜算。


    “屋内有暗道!”


    屋外黄昏已去,夜色降临,四处漆黑一片,宁准眉宇带着血痕,一边打开腕上的电子表,一边目光冷厉地扫向周围:“以冈仁波齐一直以来的管制,她的地下试验室和暗道都不可能超出这个院子——马厩!”


    话音落,黎渐川已经掠过大半个院子,翻进了木栏里。


    黑瘦的老马受惊,朝他醒鼻踢来。


    黎渐川快速闪开,打开栏杆,直接将老马轰了出去。


    扫视了一圈马厩,黎渐川一眼瞄准之前被老马身躯遮掩的干草堆,来到旁边迅速翻动。


    很快,一扇窄小的金属地窖门出现在草堆下。


    “找到了!”


    黎渐川眯起眼。


    这扇地窖门没有任何锁眼和缝隙,看起来只能从内向外打开,无法从外部进去。


    抬起右腿,黎渐川眼底蓝光浮动,裹在工装裤与长靴内腿部肌肉虬结拧动,如拉满的弓弦,在蓄满的强大力量的牵引下,朝着地窖门瞬间踹了下去。


    整个马厩的地面仿佛都轰然震荡起来。


    金属门凹陷,边缘翘起,裂出了缝隙。


    土屋前,砰砰的碎裂声也同时传来。


    谢长生跳上窗台,几拳打碎了土屋的窗子。


    登山杖砸进去,从刁钻的侧方捅上金属防护缝隙露出的枪口,屋里疯狂乱射的枪声顿时一停,浓重的烟尘和火药味从窄窄的窗子涌出。


    “我们可以不杀你!”


    谢长生冷声喝道。


    彭婆婆不为所动,只沉沉道:“长生,是我给出的东西还不足以打动你吗?”


    枪口收回又迅速调转。


    谢长生早有预料地向后一闪,数颗子弹擦着他的鼻尖冲入院中。


    他默数着剩余的子弹数目,眼神冷漠——顶多还有三颗,那把枪的弹夹就空了,金属防护层单薄,显然无法再藏匿多余的子弹。


    彭婆婆已成了瓮中的困兽,无处可逃。


    “卿卿不会希望他出现在别人的身体里。”


    谢长生道:“乐乐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复活她,抛弃一切,泯灭良知,无论是谁蛊惑了你,都只是在欺骗你!”


    彭婆婆恍若未闻,没有回答。


    只是再度射出一颗子弹。


    谢长生立即看向宁准,示意他撞门进去,但守在土屋门前的宁准却没有配合谢长生的行动。


    他抬起了紧盯着腕表的双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碎裂的小窗位置。


    “东北一点钟方向,两百米,重火力靠近,疑似手持火箭炮……五点钟,三百七十米,轻型外骨骼装置信号三个,异常生命波动两个……”


    黎渐川攻击暗门的动作一顿,立刻望向马厩外。


    “应该是救世会吧。”


    宁准盯着那片星光与月色无法入侵的窗内阴影,道:“这可是华国境内的冈仁波齐,他们竟然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你出这么大手笔……看来你从没有和我说过实话。”


    土屋内寂静,没有回应。


    宁准拉上帽子,喘着气后退:“走吧。”


    他看向黎渐川和谢长生:“轰炸范围已被锁定,我们如果不想在二十秒后变成三具难看的焦尸,就得立刻离开这里。”


    黎渐川一怔,眉心短暂地皱了皱。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彭婆婆提早的布置固然让她成了一块无法被快速啃下的硬骨头,但宁准对于是否要真的啃下这块硬骨头的态度却和在游戏里时一样,仍是模糊的,不坚决的。


    这模糊和不坚决,似乎并非全部来自于对友谊的不舍和顾虑。


    而更像是故意。


    能杀的时候,宁准不介意除去从朋友变成敌人的彭婆婆,但如若不能或需要多费些力气,那他也同样不介意她活下去。


    后者似乎仍能给他带来益处。


    这个想法飞快地闪过黎渐川的脑海,却没有过多停留。


    因为他卓越非常人的视力已经让他遥遥地望到了一道乍现闪过的光,没有可以耽搁的时间了。


    不多迟疑,黎渐川一手抄起背包,一手抱住宁准,和谢长生一同大步奔跑,直接朝小院外冲去。


    “卿卿!”


    谢长生喊了一声。


    院门撞开,橘猫扑落到谢长生背上。


    紧随其后,尖锐的鸣响传来。


    瞬间,重物砸落声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轰然扩散开来。


    火光与热浪疯狂推向背后,黎渐川搂着宁准就地一翻,从乱石滩的坡上飞快滚下,恰好避开四分五裂的墙砖与土石。


    声音轰鸣到极限,世界都仿佛失声了几秒。


    黎渐川浑身剧痛,面皮灼烫,如被火舌舔过。


    不等耳膜内的轰鸣声稍稍下降,头仍懵着,他就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拖起同样满头灰土的宁准。


    “救世会的人还有多远?”


    黎渐川模糊的目光望了眼几十米远的乱石滩上方,火光燃烧,映亮漆黑的夜色,那座小院已被数枚□□夷为平地,失去轮廓。


    收回视线,他边低头,快速检查着宁准是否受伤,边喘着粗气问道。


    宁准急促地呼吸着,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乱石滩下方:“不,不用了……”


    “我想我们不用跑了。”


    黎渐川下意识偏头看向他。


    那双幽沉的桃花眼慢慢弯了起来,里面远远地倒映出星子般晃动靠近的数盏车灯。


    “川川小朋友,你家大人来接你了。”


    宁准带着气音轻轻笑起来:“我说过,这可是华国境内……”


    “老黎!”


    嗡鸣渗血的双耳捕捉到了熟悉的喊声。


    黎渐川回头。


    第195章  这位就是宁博士吧,久仰大名。


    四面辽阔, 大地漆黑如墨,覆盖着丝丝缕缕的银亮雪色。


    远山投下影子,如庞然巨物俯瞰世间。


    海拔五千米的冈仁波齐附近, 星斗如宝石抛洒漫天, 浩瀚璀璨, 与爆炸的火焰共同勾勒出这片大小圆石高低嶙峋的乱石滩,和乱石滩下那条极窄的土路上相继飞驰停靠的数辆越野车。


    轰鸣的引擎声被极远的风送来。


    尘土碎石扬动着, 好似呼啸的旗帜。


    最前面一辆越野车停下,四只轮子还没落稳当,副驾驶的车门就被甩开,一道裹着臃肿军大衣的身影跳下来,一马当先冲上乱石滩:“老黎——老黎!黎渐川!”


    黎渐川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下这臃肿的大块头,才勉强认出来是处里的三位组长之一, 专门负责管理接线员的后勤组组长, 卢翔。


    他身后, 同样裹着军大衣的高个子, 正是处里的处长封肃秋。


    黎渐川搂着宁准,口鼻与视野全□□冷与燥热冲突出的白汽塞满, 腥甜的铁锈味在喉咙里翻涌,但大脑却清醒无比地泛起了疑惑。


    自从他进入处里, 过往的一切就都被抹掉了, 资料加密, 知道他真实身份和样貌的只有封肃秋、卢翔和卢翔手底下分给他的接线员, 许多同他并肩战斗过的战友都不能称得上认识他——他们认识的只是游走在多国地下黑市悬赏榜上的L, 而不是处里的黎渐川。


    无论是按照以往执行任务的惯例,还是之前在首都时封肃秋表现出的态度和透露的信息, 处里近期应该都不会和他直接接触,更不要说在这种时候突然来接应他。


    这是极其反常的。


    “不是特意来的。”


    似乎是感应到了黎渐川的忧虑,宁准略一思考,低声说道:“应该本来就在附近,其他隐秘势力的动向你们处里不会不知道,冈仁波齐周围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一定都有暗中布控。”


    黎渐川笑了下,拍了拍宁准的后腰,然后高举起一条手臂朝下用力挥舞:“老卢!在这儿!”


    “那儿还有一个!”


    他又朝另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谢长生指了指。


    耳朵嗡嗡的,黎渐川也听不清自己的吼声,模糊又遥远,像隔了几十层蘸水的纱布一样。


    卢翔以与他目前的臃肿身形完全不匹配的敏捷身手快速靠近着,封肃秋紧跟其后。


    路边一辆辆越野车的车门也全部打开,跳下一群穿着冲锋衣大棉袄的人。


    黎渐川观察着他们的行动,看出了明显的部队训练的痕迹。


    车灯和一盏盏头灯亮起,射出的光如刀刃,劈开夜色漆黑的巨浪,乘着凛冽的高山寒风而来。


    黎渐川也带着宁准往下走。


    经过埃及那一遭,他从God实验室拐跑了宁准的消息已经长着翅膀飞遍了全球,处里想必早就知道了。


    而且上次封肃秋提起宁准时,语气非常平常,不太像是当初他刚接到任务时从韩林口中听到的对待怪物科学家的态度,宁准提起处里时也表现得相当友好,所以黎渐川直觉,双方见上一面,或许是利大于弊的。


    两边很快碰上头儿。


    一队便衣战士奔向谢长生,把人搀扶着拖起来,剩余的冲去了小院,围着附近举起各种便携式的仪器,陆续跃进去。


    “老黎!”


    卢翔晃着头灯,气喘吁吁地迎上来。


    只看模样,就知道卢翔这人是个人缘极好,很讨人喜欢的人。


    圆头圆脑,还有一双大小正好的圆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并不因眼神灵动而显得心眼太多,难以深交,也不因能言善辩而给人巧言令色、轻浮无状的印象。


    奔四的年纪,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是个一眼就让觉得可靠且极有主意的老朋友。


    “怎么样,老黎,你和你朋友没事吧?”卢翔一双圆眼睛上下扫视过黎渐川和宁准两人,透出关心和急切。


    又有两个便衣上来,要扶,黎渐川忙摆手示意不用。


    “没事。”


    黎渐川道:“没被炸着,皮外伤。”


    封肃秋也走到了近前,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掩在眼镜后:“下面车里有医护人员,还是要检查检查。”


    卢翔点头,平复着急喘,朝黎渐川翻了个白眼,数落道:“你小子当初肩膀穿了个大洞,流了恨不得有半斤血,也跟我说是皮外伤来着。别的甭说,赶紧的,能走不能,下去让医生看看。”


    卢翔还不是组长的时候,给黎渐川当过两年的接线员,合作过不止一次任务,绝对算得上是黎渐川的老战友了,对黎渐川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这一套实在太熟悉,听到皮外伤,半点不信。


    黎渐川没法解释自己因心有牵挂,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会对这副老胳膊老腿儿漠不关心,随意扯谎了,只能含糊着。


    这时,封肃秋已经越过黎渐川将视线落在了宁准身上。


    黎渐川见状,就要开口介绍双方认识,再对处长进行一番深刻自我检讨,但不料嘴还没张,封肃秋就已经面容一肃,率先朝宁准伸出了手,真诚道:“这位就是宁博士吧,久仰大名。”


    “鄙人封肃秋,仅代表首都研究所对您无偿奉献的诸多先进研究成果表示万分感谢,也热烈欢迎您的加入。”


    卢翔也面露惊喜,赶紧伸手:“原来这就是宁博士!欢迎欢迎!一得到消息,咱们研究所上上下下,可都盼着您赶紧来呢,哪知道让老黎这臭小子拐着天寒地冻地四处跑呢!”


    宁准斯文一笑,和封肃秋、卢翔都握了握手,神色坦然从容,俨然一位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您客气了。一些小礼物而已,不需要感谢,加入研究所也是我自身所期望的。”


    “受人恩惠,岂有不谢的道理?”


    封肃秋平静严肃的面孔也展露出难得的笑纹来:“不论您受与不受,我们的谢意可都是不能打折扣的。现在天已经黑了,不宜上山,先在止热寺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再去垭口附近的研究基地。”


    “没有问题。”宁准颔首。


    眼看着这仨人聊得友好且火热,一旁的黎渐川完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处里大概知道他和宁准的一些消息,只是,宁准要加入他们的研究所,还带来了一些研究成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不是自从离开God实验室就一直形影不离吗?


    宁准大概真是黎渐川肚子里的蛔虫托生的。


    黎渐川的疑惑刚一冒头,他就已经偏过头来,看向了他:“你把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他们留好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我这些年所有的研究成果和重要项目都在我登上飞机后被传输到了华国首都,作为一个小小的见面礼,和我的简历一同去了该去的地方。”


    “God实验室的项目被全部清除,半点没留。”


    “后来我也反思过,可能是我当时行事不周,做得太过嚣张,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成这样,一刻不歇地针对,追杀,连遮羞布都不愿意扯了。”


    果然,证据确凿,他绑着宁准逃跑这件事,就是宁准早有预料,甚至暗中安排好的。


    而且跑就跑吧,他还拉足了仇恨,险些让两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幸好这肥水也没便宜到别人家田里去,黎渐川心理还算平衡。只是没提前告诉他,等着看他笑话这一点太过恶劣,还是得记上一账。


    黎渐川朝宁准瞥去一眼,暗含秋后算账的深意。


    但却只是让宁准那双弯起的桃花眼笑意更深。


    收回仿佛被烫了一下的视线,黎渐川看向封肃秋,正色道:“封处,是我的错。”


    “我并不是对处里或是对宁博士不信任,只是在摸清楚处里的明确态度和宁博士这边的情况前,我认为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不透露双方的重要信息,也暂时不安排见面。”


    “具体的事情经过,我会单独写一份报告和检查,等待处里处分。”


    封肃秋的双眼从黑框眼镜后抬起,沉沉地落在黎渐川身上,仿若有无形的压力弥漫。


    但只几秒,压力消散,那双眼睛重新笑开了。


    封肃秋摇了摇头,道:“你的处理方式在当时已经足够好了。任务一开始就没有说过要让你将宁博士带回来,或是对他怎么样,韩林给你的态度也比较模糊,算不上正向,你有所顾虑是正常的。”


    “咱们处里从不要求任何人泯灭所有私情,只要不影响任务,不耽搁你身上的责任,就没有问题。”


    “更何况,你们这一小撮特殊人员本来就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处置权,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处里相信你们的底线。”


    “另外,你应该也猜到了,当初在京城见面时,处里确实已经知道了宁博士跟你回来的消息,只是当时事情太多,暂时无法安排,便维持现状,没有和你提了。”


    “而且,你在例外里也还算是个例外。”封肃秋又补了一句,却没细说。


    例外?


    往常封肃秋也说过这些话,但从没有此刻一样让黎渐川心中纳罕。


    这例外和自由,未免有点太例外、太自由了。


    他琢磨着要问,正待开口,卢翔腰间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封处长,卢组长,敌人已经撤退,没有现身,按照部署,后方已经准备好动手拦截。”


    “轰炸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尸体,院子下方有一间秘密实验室,但器材已经全坏了,里面的大部分资料也都不知所踪。秘密实验室和周围都有轻型外骨骼装置的活动痕迹,这些痕迹初步怀疑不是远处来袭,而是早就有人藏身在附近。”


    封肃秋看向对讲机:“是救世会?”


    “应该就是他们。”


    男声道:“从遗留的痕迹看,外骨骼装置的型号是773隐匿者,正是首都研究所出事时丢失的那一台。”


    封肃秋沉声道:“今晚辛苦大家,和天葬台监测点交接一下,留两队人看守,明天基地会有研究员过来详细调查。”


    “是,处长。”


    对讲机掐断。


    黎渐川回头往身后望了眼,眉心微蹙。


    他们进入魔盒游戏时,竟然就有敌人窥伺在侧,他的腕表都没能捕捉到信号。虽然这场游戏对局在现实里只花了大概三五分钟,但依然让他感受到了后怕。


    谨慎小心,时时刻刻的戒备,是他独行在危险边缘,至今还活着,且能完美完成任务的最大倚仗之一。只是这一点倚仗似乎随着值得信任的同行者的出现,偶尔会出现一些漏洞。


    这并不完全是坏事,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哪一根弦能紧绷一世。


    过紧太久,迟早会狠狠崩断。


    “封处,我上去看看。”


    卢翔拿着对讲机道。


    封肃秋点了点头。


    卢翔朝黎渐川和宁准一笑,小跑着朝乱石滩上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小院去了。


    “行了,我们就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外边太冷,先下去,上车里吧,也让医护人员检查检查。”封肃秋笑道,“这里一个是咱们的王牌战士,一个是咱们的国宝博士,可都得好好稀罕着。”


    对封肃秋的安排,黎渐川和宁准自然都没有异议。


    三人在头灯晃动的光线里走下了乱石滩,到小路边上了车。


    彭婆婆的住处不在正经转山的道路上,小路极窄,全是碎石,若非这些越野车改装过,绝对无法出现在这里。


    坐进车里,随行的医护人员简单检查了下,依照黎渐川和宁准都颇有些诡异的愈合能力,两人除了埃及时的旧伤还有一些浅表未愈,已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柔软的座椅垫着,呼呼的暖风徐徐送来。


    黎渐川扯开外套拉链,看了眼旁边宁准闭眼小憩的睡颜,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股久违的踏实感和安心感。


    仿若游子归乡。


    封肃秋坐在副驾驶,没打扰他们两个休息。


    不一会儿越野车开动,带着起起伏伏的颠簸驶向前方,在冰天雪地的高山破开了一道温暖安宁的缝隙。


    同一片辽阔星空下。


    彭婆婆在一片剧痛的刺激中醒来,眼皮艰难扒开,望见了一片裹着厚重油污的帐篷顶。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要乱动。”


    一道口音有些别扭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彭婆婆忍痛缓慢地扭转脖子,循声看去。


    在这顶逼仄破旧的、灰扑扑的帐篷里,一支手电筒被放在地上,照出昏黄的光线。


    手电筒旁,一个裹着黑色斗篷,拉着兜帽的年轻人靠着几块木头坐着,正在生火。


    彭婆婆从牙缝里挤出冷嘲:“我受了很重的伤……罪魁祸首又是谁?”


    年轻人头也不抬,声音平淡道:“当时的情况必须将他们尽快逼退,华国基地的人已经赶过来了。你有防护层保护,不会死。”


    彭婆婆喘着气,冷笑了声。


    “我没打算投靠你们。”


    她又道。


    年轻人道:“这些等到了地方,你和长老们去谈,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完成我们的交易,或把你活着带到备用的交易地点。”


    听着这话,彭婆婆莫名有些来气。


    她安静了会儿,又看向年轻人:“你还生火做什么?”


    “取暖,太冷了。”


    年轻人道。


    彭婆婆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怒火更重了,她从喉管里挤出一道没好气的声音:“……背包里有暖宝宝!”


    年轻人明显一愣,终于抬头看向了彭婆婆。


    手电筒的光勾勒出兜帽边缘的阴影,和一张铺满了丑陋无比的火烧疤痕的脸庞。


    彭婆婆没想到这个来和她交易的救世会成员是这个模样,下意识唬了一跳,但却并没有什么害怕或好奇的情绪——救世会的那帮怪物向来如此,古怪无常,还酷爱以改造为名的自残,断胳膊断手,脸上身上烧图腾,都是家常便饭。


    这人这样的样貌配合古里古怪的行事作态,确实和救世会那帮怪物一模一样,至少她不用担心又落入了别人手里。


    年轻人似乎没有和她多做交流的欲望,只起身拎过背包,掏出一堆暖宝宝给自己和彭婆婆贴上,然后继续去生火。


    显然,她认为冬天的冈仁波齐即使有再多的暖宝宝也是过不了夜的。


    彭婆婆闭上眼,懒得再理会她,沉下心神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走到这一步,绝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也绝非她最初所愿。


    第196章  你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困惑难解的疑问。


    按照彭婆婆原本的计划, 她和救世会只会是临时性的交易伙伴,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她从不打算投靠谁, 也绝不会轻易相信谁。


    即使是救世会看似拿出了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神秘能量波动带来的细胞活性复生的实验初步成果, 和苏乐乐完好的部分.身体组织,即使是计划被打乱, 她被一步步巧合或是故意地逼入了这条他们为她准备的唯一的退路中,她也不会真的去做一条迫切寻找落脚之处的丧家之犬,乖乖地落进他们的网里。


    不到最后一刻,猎人与猎物总是难以分辨的。


    而且无论救世会的目的是什么,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只要他们认为她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那么这些价值就全部都会是她用来实现自己的目标的筹码。


    不过她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这种感觉告诉她, 救世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们执着于招揽她, 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她和宁准的友谊,或是她的研究能力。


    但无论如何, 她暂时都不需要去担忧接下来的路途,既然原来的计划已经不再适用她眼下的处境, 那就稍作改变, 制定一份全新的。


    想通这一点很容易, 但重新确定未来却并不容易。


    她还需要更加小心, 更加谨慎, 才不会轻易重蹈覆辙。


    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绵延剧痛,彭婆婆闭着眼, 一点一点整理着自己接下来需要走的每一步。


    但也许真的是她年纪大了,脑子转了没多久,就被身体的疼痛打乱了注意力,神智有些昏昧涣散,思绪莫名浮浮沉沉,渐渐飘去了很久以前。


    以前似乎也没什么可回想的。


    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清醒而又疯狂的无趣之人。


    她的人生不是一棵繁茂的树,而是一条直线,从不需要任何岔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相信只有凭借自身才能真正获得它,且愿意为了获得它而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一切。


    小的时候,她想从那座沿海的小村庄走出去,去电视里播放的那些拥有高楼大厦的大城市。


    那样她和她的父母就可以结束在地里刨食的生活,不需要再顶着炎炎的烈日去浇地、除草,割麦子、掰玉米,被蚊虫叮咬一层又一层的红疙瘩,被庄稼的茎叶割开一道又一道细痛的口子。


    黝黑晒伤的皮肤,粗糙干裂的手掌,和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起肉的微薄收入,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努力读书是她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的唯一途径。


    庆幸于自己拥有一个还算聪明的脑袋,持之以恒的毅力,和不错的运气,最终她成功了,从那座小村庄的小学,走到了镇重点的初中,县重点的高中,和最后全国闻名的学府。


    父母因她而骄傲,村里老老少少都艳羡地夸赞她的优秀,一笔又一笔送来的奖金让家里的条件也好了起来。


    她拿到了她想要的。


    之后她进入大学,成绩依旧优异,保研读博,跟随导师的脚步,专攻生物细胞工程。


    那时候她最想要的是在这个领域站稳脚跟。


    具体点,大概就是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国际知名刊物上发表一篇篇优秀论文,或是独立主持某个实验项目,取得重大突破,研究成果受万众瞩目。


    最终,这些也全部在她三十岁时实现了。


    此外,她还收获了真挚的爱情,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


    除了最开始的贫穷困苦,她似乎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人生赢家。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是从她对实验的野心越来越大,以至于苏乐乐降生后,她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实验室里,不再经常回家开始,还是从她埋首闭关多日,一开机就接到了父母全部因病去世的消息时开始?


    又或者,是从苏勤眼里温柔的爱慕渐渐转变为冷漠的失望,头一次对她说出重话,斥责她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在她面前放下一张离婚协议书开始?


    总之,她失去了她所有的家人,虽痛苦难过,却也并无反思。


    因为她这时候想要的,是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生物细胞工程专家,是功成名就。


    离婚后,她接到一家海外研究所的邀请,放弃了国内的一切,前去遥远的北冰洋追寻自己的功名。


    来到北冰洋的第二年,苏勤意外去世。


    她回国奔丧,看着墓碑上在黑白照片里笑得温柔儒雅的男人,莫名地想起了他们相亲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盛夏的烈日下,干净清爽的青年站在树荫里,拎着两杯冰奶茶,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她笑,说温度太高,冰都化了,奶茶都晒得好烫,他等会儿重新去买。她听着他的声音,清凉又柔和,像一阵从酷暑尽头吹来的秋日的微风,让人宁静愉悦。


    她喜欢这种感觉。


    可这种喜欢,却不足以改变她心底最固执的追求。


    再次回到北冰洋,她带来了她八岁的女儿苏乐乐。


    她挤出一点时间,去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好母亲,认真地教导她的女儿,像是要以此来反驳什么,或弥补什么,但偶尔有些时候,她仍觉得这是一个累赘,拖累她的实验进度,干扰她的专心工作。


    而苏乐乐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很少见面,没什么感情的母亲。她处处和她作对,像叛逆期提前到来,反抗她,忤逆她,和她争吵,大骂她的管教与控制欲。


    所以她很多时候都会去想,苏乐乐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成年,什么时候她可以把她送回国去。


    她想过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苏乐乐无法再长大,无法再成年,无法再回到故土,只会永远地停留在八岁,变成断肢残躯,变成被活活烧化的一捧灰——


    她最想要的,终于变了。


    也晚了。


    昏沉遥远的记忆构成睡梦,令人醒来时犹沉溺痛苦。


    凛冽呼啸的风声里,彭婆婆无声地睁开了刚闭上没多久的眼睛。


    帐篷里,斗篷女人刚刚升起的火堆取代了手电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枯黑的瞳孔在阴影里微微收缩,注视着破旧的帐篷顶,不知过了多久,才在微微摇晃的光芒里再次闭合。


    她从不沉湎伤怀,只会一直一直向前走。


    一直一直,走到她想要的终点。


    止热寺又名芝热寺,后者应当是它的本名,只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前者。旅人与当地人混着叫,汉语与藏语混着写,渐渐也就无人在意两者的区分了,只知道它是距离冈仁波齐最近的寺庙之一,永远被雪山的神圣与沉静的诵经声笼罩。


    在亲眼见到止热寺前,黎渐川也曾想象过,这座寺庙可能或是宏伟,或是庄严,或是悠久清净,但实际上,止热寺所占的面积极小,大殿很少,僧人不多,从殿前石阶,到披挂的僧袍,一切都布满风霜旧败之感。


    若非山壁之下的金顶红墙颇为肃穆显眼,都很难让人将这片建筑联想到寺庙上去,只觉是大山河谷之间沉眠的一颗沙粒,不起眼,却又自有一方清静世界。


    围绕着止热寺,四周用隔热材料搭建着一排排的活动板房,越野车就停在了最外围的板房前,没进寺内。


    “冈仁波齐是今年夏天开启的暗中戒严。”


    封肃秋领着黎渐川三人下车,往里走,边和一些在板房间穿梭的人打招呼,边低声说道:“就在魔盒游戏降临之后没多久,但这里的情况比我们预先想象的还要复杂。”


    “上面派人设置了很多明里暗里的检查站和监测基地,转山路线上的茶馆、帐篷,还有小摊贩都被清理了,对转山的人来说,能安排住宿的只有止热寺了。”


    “但为了预防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止热寺也被禁止入内参观留宿,基地就建了这些活动板房,毕竟明面上冈仁波齐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神山景区。除此之外,不仅是止热寺,这里的其他原住民也都在监控下,天葬台那边也是被盯了很久了,可惜之前没抓到什么实质性的狐狸尾巴。”


    “现在是冬天,来转山的人不多,除了实打实的游客,还有一些是咱们的人,平时都混在这里,抓抓心怀不轨的漏网之鱼。”


    封肃秋停在一间窗子上插着几面小红旗的板房前,包租公一样掏出一长串钥匙来挑了挑,拽着一个开锁推门。


    “先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他按亮灯:“条件简陋,宁博士,谢医生,还请见谅。”


    谢长生摇了摇头:“无妨,这里很好。麻烦您了。”


    他也天南海北地走过,桥洞都不知睡过多少,没有那么讲究挑剔。而且三人之中他受的伤最重,骨头都断了几根,虽然不太影响行走坐卧,但能尽快安定下来休息,自然也是最好不过。


    用缠着绷带的手拍了拍钻在自己怀里的橘色肥屁股,谢长生挑了一张靠墙的一米二铁床,放下背包。


    板房空间不大,除了一套简单的桌椅,剩下的就全是床,靠墙摆了一圈,中间有个电暖气,随着人体的靠近自动感应开启,发出嗡嗡的轻响,散出微弱的热量。


    宁准更是不见外,脱下脏污的外套,直接坐在了电暖气另一边的床上,扯开被子裹住身体,只露出一张冻得比雪山更冷白几分的脸。


    “内转的路线和冈仁波齐的登山路线封了吗?”


    他裹好自己,开口问道。


    封肃秋摘下眼镜,边擦去上面薄薄的白雾,边道:“戒严开始没多久就用自然灾害的理由封了。那是最靠近冈仁波齐的两条路,处里不会任由其开放。但其它方向,常人无法走,不代表有些人也无法走。”


    宁准听出了封肃秋的言外之意,但却没有再多问。


    他明天入职研究所,自然会知道该知道的。


    说话间,外头来了名处里的后勤,送来热水和食物。


    黎渐川正好靠门站着,放下手里的背包接过来,三人围在电暖气边解决饥饿与干渴。


    封肃秋又等了会儿,问了问吃没吃饱,还有没有别的需求,然后朝黎渐川招了下手,率先走出了板房。


    黎渐川知道封肃秋必然有话要和他单独说,所以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等看到封肃秋的示意,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又灌了口热水,朝宁准和谢长生点了点头,便起身跟了出去。


    从天葬台返回止热寺至少有四五公里的路程,在板房内休息饮食又耗去一些时间,现在一出板房,就能看到天色已经极晚了,浩瀚的星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暗蓝色的天穹上,如深海涌出的捧捧银沙,肆意挥洒,熠熠迷离。


    板房附近有三两个转山的旅人架着设备,在拍摄这壮美的星空与冈仁波齐白色金字塔般的山巅。


    如入冰窟的寒冷和奇异的平静安宁在这片夜里被无限放大。


    黎渐川拉了拉帽子,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


    他和封肃秋一前一后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及至能清晰望见冈仁波齐北坡下垂落的冰川和干涸的卵石,封肃秋才停下了脚步。


    “零下二十多度,太冷了。”


    封肃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挑块石头坐了下来,三两下拆除了腕表的电池,随意捏在手里。


    这里的风声有些大,为他的声音添上了一层天然的隔绝防护,模糊破碎。


    黎渐川走近两步,也靠坐下来。


    他大概清楚封肃秋选择冒着这样的酷寒带他来这里谈话的原因了,清楚这一点的同时,他心神微凛,意识到这次的谈话绝不简单。


    将身上携带的装备全部断电,黎渐川沉声道:“封处,我也有很多疑问。如果这次没有在冈仁波齐遇见,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也会回一趟首都。”


    封肃秋拢了拢军大衣的领子,微微眯起鹰隼般的眼,道:“你的疑问我可不一定能全部解答,事实上,用研究所老所长的话来说,你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困惑难解的疑问。”


    “我本身?”


    黎渐川的眉心不自觉地拧紧,但内心却并不意外,除去更大的疑惑如泡泡般升起外,只有一股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身上有问题,处里对待他的态度,派给他接触宁准,进入魔盒游戏的任务也都有问题,虽然不知道这些问题为什么从前不显,现在却露了出来,但封肃秋的话语明显在告诉他,处里早就知道些什么,也在安排着什么。


    “进入魔盒游戏之后,不出意外,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很多东西。”封肃秋低沉道。


    黎渐川回想着,简单总结道:“刚刚进入God实验室,第一次见宁准时,我还没有成为魔盒玩家,但却能看见宁准手腕内侧的钥匙,当时我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后来知道在现实世界,只有玩家之间看到彼此的钥匙存在,非玩家无法看到。”


    “进入魔盒游戏之前,我的身体素质和各项能力虽然很强,但仍然在正常人范围内。随着一局又一局游戏,我的身体好像是在朝着超人的方向进化,伤口愈合速度,视力,爆发力,等等一切,都在变。”


    “而且游戏里,玩家进入的是意识,是精神体,原本的身体素质会受到角色的影响,难以发挥出太多非人的表现。我也受限,但受限程度应该非常小,角色的身体素质和我本身差距不大,甚至会被我的意识潜移默化地改造,更趋近于我本身。”


    “此外,我原本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即使它在之前看上去非常完整严密。”


    “初见宁准,包括与他第一次进入游戏,通关合作,解谜默契,还有日常相处,他对我的态度都不似一个陌生人,像是非常熟悉,处处充满暗示。”


    “埃及,我们逃脱黑金字塔附近的追杀后,我在一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小旅馆的照片墙上,看到了我和宁准的合照,合照的日期是2049年12月,写着他向我求婚了类似的字迹,署名是‘King and Ghost’,我的记忆里从来不存在这张照片,而且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地没有将它摘下来,而是任由它留在了那里。”


    “来冈仁波齐之前,我们停留在拉萨,在大昭寺附近一座无名小寺庙里见到了一名喇嘛,他没能说出前因后果但自称见过我,并把一份据说是我让他保管的空白经卷送还给我,之前曾有穿着黑斗篷的人去偷盗过,目标很可能就是这份经卷。”


    “老喇嘛和宁准看这份经卷都是空白,我却在上面看到了一些文字和一幅幅图画,大致内容是一些人在一座高山的山顶上看到天空破了口子,宣称神明降临,之后就是各种势力组织纷纷出现,世界开始无端混乱。”


    “经卷上还以我自己的口吻告诫了自己几件事。”


    说到这里,黎渐川拉开外套拉链,在深藏于胸口的挎包里摸了摸,直接取出了那份经卷,抬手展开在封肃秋面前,又将一张纸拿出,上面临摹了经卷的内容。


    封肃秋低头看了眼经卷,果然一片空白,便将视线转到了纸页上。


    “除去这些,能证明我记忆残缺且怀有现在的我都无法清楚的极大秘密的一点,就是我的命名之战。”


    黎渐川道。


    “那局游戏结束时,我拿到了曾经的我——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曾经,但暂定是——曾经的我在这局游戏里留下的魔盒,不仅再次提升了我的某种力量,还给了我一本日记一样的笔记,和一段残缺的有关最终之战的影像记忆。”


    “通过这些,我也有几点猜测。”


    “一是曾经的我认识宁准,甚至曾经的我进入魔盒游戏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宁准。”


    “二是最终之战就是通关魔盒游戏的最后关卡,最终副本,三名玩家魔盒持有数超一百,就会开启,曾经的我就是这三名玩家之一,玩家名字叫‘King’。从King的视角看,最终之战,或者说魔盒游戏和宁准脱不开关系。”


    “三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King好像真的通关了最终之战,离开了游戏,并且把最终之战里疑似魔盒怪物或监视者的宁准带了出来,一同出现在现实世界。”


    “他带出宁准是有目的的,但这种目的碍于宁准失去的记忆和当时的状况,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总之,没法实现。他试图帮助宁准变回正常人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爱上了彼此,并发现了什么,由此做下了某个决定。”


    “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目前这些情况的出现——我失去大部分记忆,并逻辑自洽,以及宁准现在似自由非自由,以不正常的玩家身份或非玩家身份出现在魔盒游戏里,或者还有我最近所遭遇的种种怪异事物——极大可能都是因为曾经的我和宁准做下的这个决定。”


    “另外,开始游戏以来,无论是在游戏中,还是现实里,我都开始频繁地对很多事物和画面感到莫名熟悉,或产生莫名情感,我想这不单单是心理上的幻觉既视感就可以解释的。”


    一股脑地将自己这段时间隐藏按捺、独自思索的所有怀疑猜测全都抛了出来,黎渐川只感觉浑身一松,呼吸在高原的寒气中都更为顺畅起来。


    他在追寻答案,也在宣泄压抑。


    从接触宁准,进入魔盒游戏,到埃及金字塔,亚历山大港,尼泊尔,再到现在入藏,来到冈仁波齐,就算加上游戏内的时间,也算不上多长,所看到的也可能只是某个阴谋的冰山一角。


    但即便如此,这冰山一角所展露出的错综复杂、混乱无序的秘密,也依然压垮了他的大部分大脑。


    甚至在这个有些过快的过程中,他隐约地看到了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焦急无比地推着他飞快前进,想要把一切隐秘刻不容缓地塞进他的脑海,却无法给他充足的凭借自己消化破解的时间。


    他迫切地需要一条串连一切的线,来帮助他整理思考。


    宁准忌惮的某些限制令他无法来提供这条线,思来想去,黎渐川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的战友了。这也是他当初从加州回到首都,主动提出报告任务第一阶段,询问是否去研究所的原因。


    只是当时处里情况不佳,封肃秋拒绝了他,而他当时得到的东西也并不多,想的也并不深,所以被拒绝之后也没有执意去寻找答案。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认真地听黎渐川把话说完,封肃秋抬起头,摆了摆手,示意黎渐川把空白经卷和临摹都收起来。


    “看来你小子真是憋得够呛,除了开报告会外,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连续不断说这么多话。”


    他严肃的神色缓了缓,露出一丝笑意:“别的问题放放,先说说你自身的问题吧。”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你对自身的怀疑的新报告提交上去,研究所和处里也已经百分之八十肯定,你记忆残缺,且不是普通人。”


    “产生这个猜测并得出这个结论,是在你去加州之前。”


    封肃秋的目光落在黎渐川身上,冷硬干哑的声音在呜呜的风里压得极低,几乎被淹没:“今年的体检和心理检查结果你看了吧?”


    没等回答的声音,他又直接道:“那是伪造的。”


    黎渐川闻言神色微沉。


    “真实的那份报告里,心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你之前每一年的检查结果都要健康正常,正常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与之相对,体检的结果又太不正常。”


    封肃秋低声道:“心肺能力,细胞再生速度,肌肉密度,免疫力,身体整体力量速度,反应灵敏度,训练痕迹,格斗能力,器械熟练度等等,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我们所培养的正常人类的极限。”


    “不过它们离奇地受限于你的记忆和大脑开发程度,很多时候都被压缩在较为正常的范围内,很难被发现。”


    “可处里和研究所,对你太过了解了。”


    “报告单里的你就像一个被改造出来的超级人类,但却又没有改造痕迹,而细究你过去一年的任务状态和行踪,也根本没有被改造恢复的机会和时间。”


    “另外,这份报告还有一点最让研究所重视和不解。”


    “你体内有非常严重的核辐射污染,你的基因也因此发生了难以被探知的奇异畸变。”


    封肃秋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以研究推测,这种污染绝不是你偶尔或短时间出现在核事故现场就能产生的,而是长期生活在这种辐射环境下,食用辐射作物,饮用辐射残水,所带来的——这个时间至少是五到十年。”


    黎渐川对上封肃秋的眼睛:“我从十六岁入伍,一切生活都在处里的观察下,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五到十年。”


    封肃秋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第197章  别想着做独狼,这里只有群虎。


    黎渐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竟然会出现这种无法解释、无迹可寻的变化, 或者说,他想过自己会出现一些变化,但没有料到它们发生在魔盒游戏降临之前, 而非之后。


    这些变化往年完全没有, 偏偏就在今年突兀出现。


    以他目前的记忆来看, 2049年7月到2050年7月,这两次体检时间之间, 他都是一如往常地接任务,做任务,偶尔宅家休息,偶尔生死逃亡,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这个时间段里,甚至连魔盒游戏都没有宣告降临。


    几乎是一个堪称诡异的时间。


    “处里对我进行调查了吗?”黎渐川问。


    特殊人员身上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处里和研究所是一定会详细追踪调查的。


    封肃秋道:“查了, 但从你自身和周围的调查结果来看, 你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项调查被暂时密封起来, 搁置了一段时间,大概是九月到十一月。后来重启, 就是你在加州的时候。”


    “重启的原因不是调查小组时隔两三个月终于从你身上找到了线索,而是因为一封信。”


    “这封信出现在距离研究所最近的一家精神病院里, 收信人是一个名叫左珊珊的精神病人, 寄信人是你。”


    黎渐川一愣:“我?”


    “对, 就是你。”


    封肃秋微微点了点头。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撮味道古怪的烟丝来, 塞进嘴里咀嚼, 刺激着被风雪吹得麻木冰冷的大脑,他可没有黎渐川这么强悍非人的身体素质, 总需要一些辅助手段来保持注意力的集中和高速的思考。


    “我可以肯定现有的记忆里我不认识这个左珊珊。”黎渐川思索道,“唯一的可能就还是曾经的我做的。”


    封肃秋嚼着烟丝,冷沉的声音略有含糊:“处里和研究所附近都有我们安排的监测点,精神病院也不例外。处里收到消息之后,以为是你出事了,其它联络方式没法用,只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那个时候我和韩林都试着联系了一下你,发现你好好的,没有出任何事。也就是这个时候,两名派去精神病院调查的特勤组候补传回来消息,说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话音微顿,封肃秋冷锐沉肃的眼神里透出略显凝重的回忆之色。


    “我亲自过去了一趟,发现这件事的不简单,可以分两个方面来看,一个是信本身的存在,一个是信的内容。”


    黎渐川抬眼,凝神听着。


    “信是在院长办公室的一个小邮筒里被发现的,这个小邮筒不是正式的邮局邮筒,而是一个摆设。这个摆设的由来,也与左珊珊这名病人有关。”


    “左珊珊,女,今年十八岁岁,四年前因妄想症入院,接受治疗。据院长和医生说,左珊珊从小就比较内向,想法独特,一直认为周围有很多眼睛在若有似无地监视着她,等她去找,又找不到。”


    “她的父母为此报过几次警,后来怀疑她是精神疾病,带她去看了医生,吃药控制,让她勉强维持着正常的生活。”


    “四年前的某一个周末,左珊珊无意中看到了一部很老的电影,叫《楚门的世界》,突然开始痛哭,大叫,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也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她声称自己就是另一个楚门,是一个生活在虚假世界里的小丑演员,她对医生说,她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不会再受他们欺骗。”


    “医院制定了很多治疗方案,都没有效果,反而让她的病情更加恶化,精神状态趋于崩溃。”


    “最后第九精神病院,也就是研究所附近的那家精神病院,院长简一心找到了自己一位擅长催眠的好友,对左珊珊进行了一场催眠治疗。”


    “接受过治疗的左珊珊仍旧认为自己生活在虚假的世界,被监视着,但她不再排斥父母亲人和医生护士,对他们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大部分时候可以正常生活。”


    “根据院长所说,催眠只是对左珊珊略微施加了一点影响,让她知道世界虽然可能虚假,但周围人对她的关心并不作伪,而且她不是被时时刻刻监视着的,不需要一直去扮演伪装,平时可以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只有在接到警告通知信时,才需要警惕戒备。”


    “为了让这种催眠影响不会轻易崩塌,院长就在自己的办公室设置了一个小邮筒,每隔一段时间,院长都会往邮筒里投一封信,让左珊珊扮演不要挑食的人或认真读书的人之类,在不影响她情绪的情况下,让她生活得更加积极健康。”


    “左珊珊也在催眠的影响下,坚信这是她所认为的那个外界朋友投来的警告通知信,会按照信件内容扮演一天。”


    “为了防止有人故意或恶作剧投信,院长每次通知左珊珊来取信前,都会打开邮筒检查。”


    “那天,那封信出现的时候,也不例外。”


    “但奇怪之处就在于,这位简一心院长打开邮筒检查时,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荡,几分钟后,在简一心没有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其他人进入的情况下,左珊珊来到院长办公室,打开邮筒,却在里面看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简一心照常准备的,一封寄件人位置用你的笔迹,写着你的名字。”


    “但除了信封上的收件人寄件人文字外,里面的信纸在左珊珊之外的所有人看来,都是一片空白的。”


    一片空白?


    听到这里,黎渐川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刚刚放回去的空白经卷和埃及小旅馆里谢长生目光扫过照片墙时的毫无波澜。


    只有物品归属的主人才能看到内容?


    而且封肃秋方才提到的简一心院长的擅长催眠的朋友,会是他想多了吗?


    “封处,简院长的那个朋友,你们也调查了吧?”他问。


    封肃秋点头:“也查了,但查不到。如果不是治疗记录在,简一心和周围人也确认她确实有这么一个朋友,只是不记得名字和样貌了,我们甚至都要怀疑这位精神病院的院长是医者难自医了。”


    “怎么,你有怀疑对象?”


    黎渐川沉默片刻,道:“宁博士,但不是现在的宁博士。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直觉。”


    封肃秋瞥他一眼,有些好笑道:“放心,现在你家宁博士已经算是咱们自己人了,不说别的,单说他之前拿出来做投名状的那些东西,就已经比你小子还值钱了。”


    不同于上次在首都的见面,紧张严肃,危急压抑,这次尽管话题似乎更加复杂沉重,但封肃秋的态度却更为轻松一些,就像很多事已尘埃落定,很多事还犹未开始的放松小憩。


    “我已经不太担心这个了。”


    黎渐川挑眉。


    封肃秋忽然觉得这属下莫名有些碍眼,为了防止自己暴起被人伤,便不再谈论这个,把话题拉回正轨,淡声道:“左珊珊告诉了我们那封信的内容。”


    “信里让她扮演一个转述人,找到精神病院旁边小超市的赵大爷,也就是我们安插在附近的线人,告诉他,如果L仍一切正常,并未与God实验室的怪物科学家宁准产生交集,则请给L下达一个任务,任务内容为‘接近宁准,拿到魔盒钥匙,进入魔盒游戏,找到游戏核心芯片,其余不管’。”


    即使已经隐约猜到这封信绝对与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现在听到这份完整的内容,黎渐川依旧感到无比震撼错愕。


    竟然是他自己借他人之手,他人之口,为自己发布了一个任务,他就算智商再多上一百点,也不是个站在幕后精心布局的料啊。


    “对于这封信的内容,处里也感到非常离奇诡异。”


    封肃秋的话语没有停下:“我们进行了大概半个月的调查,排除了包括你自导自演或是其他势力组织阴谋安排等可能性,并且对类似左珊珊的人,以及简一心,诸多催眠师,都深入调查了一番。”


    “最终我们有了一个发现。”


    他看向黎渐川:“这个发现,就是我远离电子设备,带你走出这么远,到这个大风能把人刮走的地方谈话的原因。”


    “我们叫它‘启示’。”


    黎渐川心中一动,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启示?这个意思是说,处里和研究所认为这些无法解释的特定人才能看到内容的空白物品,都是某个人或某些人给出的提醒启示?”


    “可以这么说。”


    封肃秋道:“我们目前也称不上是真正了解它。”


    “研究所暂时把它定义为存在妄想症状,一定程度上怀疑世界真实性,且自身具备某些特殊之处的人,在某个时间非自己主观故意地观察到科学无法解释的本不应该存在的自身物品,该物品存在文字或图画内容,且其他人可以观察到该物品,却不能观察到其内容的现象。”


    “类似左珊珊这种可以观察到启示的人是极少数,十万分之一都不到,这还包括难以排查话语真实性的一些精神病人。”


    “我们把这些启示物品都收集封存了起来,大部分物品上面的内容都从它们的主人口中问了出来,建了一个档案,就叫启示,你明天可以打申请,去调出来看看,里面有五件启示物品都与你有关。”


    “其他的,诸如这些启示为什么出现,出现有没有规律可控,研究所都还在研究中,我们保卫处作为研究所的执行机构和情报安全机构,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发现。”


    大脑努力地消化着这复杂庞大的信息时,黎渐川竟然还能抽出一缕心神来吐槽处里正式的挂牌名字。


    首都研究所保卫处。


    和情报机构完全不搭边儿,怪不得处里从上到下,从老人到新人,都一直习惯叫咱们处里,而不是咱们保卫处,这档次就不一样,一个像神秘组织成员,一个像看门的保安大爷。


    也因着这种习惯,不少势力组织苦捞情报多年,也不知道处里明面上究竟被华国摆在了哪里,只以为是个完完全全的地下单位,就叫处里。


    封肃秋接着开口,把黎渐川这一点开小差的思绪再次拉了回来。


    “这次,我之所以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是因为那五件与你或多或少有些关联的启示物品,二是因为老所长过往的任务安排似乎一直存在刻意规避某些传统意义上的超自然方面,这不是处里和研究所的安排,但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干扰痕迹,一切都是巧合和顺势。这也说明,有什么在阻碍你,忌惮你,甚至可以说是害怕你。”


    “你需要知道的多一些,再多一些,这应当是利大于弊的。”


    “具体的,你可以明天去调档案时,亲自见见老所长,他就在这边的基地,因为最近对启示的调查,是可能与神秘能量波动有关,距离曾经的波动点越近,越可能有些成果。”


    封肃秋想说的已经基本说完了。


    他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在这种温度的高原雪山下,长时间坐着不动是真的有可能被冻成冰雕的。


    黎渐川一边思考着封肃秋刚才的那些话,一边把自己原本的问题扒拉出来:“封处,我想知道处里对神秘能量波动,奇异物品,玩家,God实验室,宁准,潘多拉和魔盒游戏的了解。”


    封肃秋脚步一顿,伸手从军大衣的内袋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函来:“猜到你会问这些了,上次的资料涉及了这些,但是以你当时的权限给出的,不详细,也没什么特殊的。”


    “你的保密权限明天才会升级,这份是我调来的,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少秘密,先看看吧。”


    黎渐川接过信函,拆开,飞快地滑动浏览。


    用封肃秋的处长权限调出来的文件确实非常详尽,但黎渐川询问的这些东西本身就过于神秘,即使是处里,也没有太多了解。不过对黎渐川来说,这份资料已经足够了。


    他能借此看清楚很多东西,想清楚很多事。


    翻到某一处时,黎渐川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开口道:“我在塔钦附近遇到了一对姓许的兄妹,和两个救世会的人,兄妹中的哥哥许靖然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死了,当时我一直注意着救世会那两个人,可以确定他们没有把某种媒介放到许靖然身上,强行带他组队进入魔盒游戏,许靖然也不可能在一辆满是陌生人的车上,心大得主动进入魔盒游戏,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可能导致他突然死亡的原因。”


    “另外,这对兄妹与韩林有关,据许杳然说,她哥哥许靖然是韩林的好友,和韩林一直有联系,这次他们来藏,也是和韩林相约,于塔钦会合。”


    封肃秋走动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韩林已经死了。”


    他沉沉道:“就在你进入God实验室后没多久。他是内鬼之一,被我清除了。”


    黎渐川想到魔盒问答时得到的答案,道:“韩林一直在窃取处里的情报,他在今年八月秘密成为魔盒玩家,十月加入了Red,据说还参加了Red的某个特殊计划。”


    封肃秋:“这些消息可靠吗?”


    黎渐川:“问的魔盒。”


    封肃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提供的这些消息,处里掌握了一部分,剩余的也非常重要,为后勤组的调查提供了更多的线索。我也明白你提起他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韩林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但如果你再看到其他‘韩林’,也不要太过惊讶。”


    “这和Red的特殊计划,还有God实验室有关,处里还没有查清楚。但暂时可以排除克隆这一项。”


    黎渐川皱眉,总觉得韩林作为他的接线员,身上的秘密绝不简单。


    “魔盒游戏降临以来,许多堪称魔法的技术都开始出现,不得不承认,我们的世界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


    封肃秋低声道。


    “以前某个国家某个地区只要有一点改变,或一点利益,就能引得大半个地球来扯头花,更不要说现在了。”


    “那些实验室,研究所,势力组织,私人的也好,某个国家暗中培养的也好,总之,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心思,局势越来越紧张,越来越难以预料。”


    “咱们这儿,不少把手伸过来的,好一点的是‘禁忌’那种中立的,差一点的就是‘救世会’那种疯子,我们就像一块不愿意同流合污的肥肉,总有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盯上来,想咬一口。”


    “前些日子,处里特勤组信息泄露,死了十七个人,研究所也遭受了各种攻击和渗透,资料被毁,死伤不少。其他秘密基地暂时没有问题,但也不得不防。”


    “想做成铁桶一块不容易。”


    “不过不管这个潘多拉的魔盒想把我们变成什么样,我们都还是只想在这门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但如果真要有人想扬我们的田,摔我们的碗,我们也绝不会软弱怕事。”


    封肃秋的手掌重重地拍上黎渐川的肩:“你小子身上问题很大,可能与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有关,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是一个人。”


    “别想着做独狼,这里只有群虎。”


    他笑了声,又拍了拍黎渐川,才拉紧军大衣,一副冻得直哆嗦的样子朝来路大步回去。


    背后那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碾着碎石,渐渐远去,被风声淹没。


    黎渐川盯着面前的冰川雪山,静默地听了一会儿,才抬手,掏出高原特制打火机,将厚厚的信纸一张一张烧掉。


    银河横贯,繁星璀璨。


    腿弯圈起来的角落钻不进风,只有最后一道火星随着燃料的消失而熄灭。


    估算了下时间,黎渐川没急着回去。


    在切尔诺贝利的副本里时,他就感觉到自己随着魔盒游戏的深入和对一切谜团了解的深入,原本还有一些清晰想法的大脑已经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没有头绪,他迫切地需要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沉默思考,整理一切。


    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只是想法并不明晰,线索也太少,没有好的时机。


    但眼下这一刻,或许正是他想要的整理思考的时机。


    靴子随意扫了扫,从碎石子底下拨出了一小片冻得梆硬如平石的黢黑土地。


    黎渐川弯腰,捡了根歪七劣八的树枝,稍稍用了点力,在冻土上画了五个很轻的模糊的圈。


    这是他整理复杂思路惯用的法子,画关系图、脉络图。


    刚画出来的这五个圈就依次代表自己、宁准、潘多拉、魔盒游戏和他们的现实世界。


    首先说他自己,从关系上来看,无论是与现在缺失记忆的他,还是与曾经打到最终之战的他,联系最紧密的,只有两方,宁准和处里。


    第一个圆圈延伸出两条线,一条指向隔壁的宁准圈,一条指向一个新画出来的方块,写着处里,处里底下又分支出一个韩林。


    韩林,他身上缠绕着太多谜团,但直接与自己相关的只有一个,就是接线员的身份,和对处里的背叛。


    韩林的很多小动作一直存在,但他成为魔盒玩家,及至后来加入Red,牵扯Red特殊计划和God实验室都已经是今年八月和之后的事情了,时间恰好在自己体检后。


    不排除韩林破解加密,看到了自己真实的体检报告的可能性。


    而自己有着某些被承认的特殊性和奇怪之处,韩林因此知道了什么秘密,与谁做了交易,都是极有可能的。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却在加州那次任务之后就出了事,绝对与这个任务有关,只是不知道是故意死亡,还是其他,且他的死亡虽被确定,但背后的阴谋却绝没有停止,应当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黎渐川手里的树枝转动,在韩林两个字头顶画了一个简易的骷髅头——以后或许还会遇到其他“韩林”,那时就该是解开疑惑,扼杀危险的时候了。


    树枝上移,落到处里的方块上,勾出一个问号。


    黎渐川认为他和处里的关系是最简单明了的,但他直觉处里隐藏了某些极为重要东西的,这些东西或许是处里本身也不知道的,需要存疑,留待继续调查了解。


    除开这点,从简单的角度看,他隶属于处里,是处里的特殊人员,与处里立场完全一致,接任务做任务。处里最新下达的任务,也是由曾经的他以启示的方式给出的。


    处里出于这一点,或者还有其他存疑的那部分,对他的态度不太一般。


    曾经的他之所以给出这个接近宁准并进入魔盒游戏拿到芯片的任务,有一个前提,就是当时的他在“正常生活”——针对这一点,黎渐川认为可以理解成曾经的自己认为现在的自己一如往常,是不对劲的,是被人动了手脚的,给出任务,是为了让自己找回记忆,或是重回该有的轨道。


    而且魔盒回答的自己的前半段人生经历没有问题,那么曾经的他就也是处里的人。


    从曾经的自己的行事风格,和现有的记忆看,黎渐川觉得曾经的自己会坑他的可能性很小,暂时值得相信。


    第198章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圆圈。


    而曾经的自己以前究竟做过什么, 有什么目的,又对现在有什么安排或产生了什么影响,除了处里的线索和补充的记忆外, 就要再看自己这个圆圈延伸出去的另一条线, 宁准。


    黎渐川手里的树枝点在了第二个圆圈上。


    宁准和自己,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都绝对互相影响着彼此的行为和目标。


    只从眼下这个时间段来看, 如果不提宁准从一开始就颇为暧昧的态度,现在的自己和宁准的关系算是比较清晰的。


    起初是自己接受任务,故意被抓捕成为宁准的实验体,在God实验室醒来时掌心出现A3的标记,被实验室其他人告知是属于A3系列的实验体。之后宁准主动告知他潘多拉魔盒游戏的一些资料,用自己的魔盒带他进入游戏,他获得钥匙残片后, 宁准又再次将计就计, 被他绑走, 与他一同逃离God实验室。


    在这段时间, 宁准摆了实验室一手,清除了他的所有实验痕迹, 把几乎全部成果送进了华国的首都研究所。


    他带宁准回国,同时God实验室在全球公然发布通缉令, 追杀他, 并活捉宁准。


    后来他与封肃秋碰过头, 拿到了之前神秘能量波动出现的几处地点后, 就开始了和宁准飞往埃及, 飞往冈仁波齐的旅途。期间遭遇多次追杀,也不断地发现深藏的隐秘。


    相识相知相爱, 从戒备怀疑,到互托生死。


    时间虽短,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在这个过程中最不能忽视的,就是宁准从最开始就对他表露出来的试探和轻佻。掩盖在这两者之下的,是他们奇怪的默契,不该有的信任,和非常熟悉的亲密。


    还有命名之战末尾得到的记忆和笔记,宁准不能说出口却时时都在进行的暗示,以及在某局游戏时,他被其他玩家误认为改造人,宁准第一次真正发火的表现,也都在表明,他和宁准的第一次见面必然不是在God实验室的那一次,此外他被误认改造人这件事,是宁准不能接受的,可以算作逆鳞的存在。


    但黎渐川同样认为他和宁准的第一次见面也不是曾经的那场最终之战,虽然现在的宁准极有可能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最终之战中King对待宁准的态度,还是他带着宁准离开最终之战后,记录了生活碎片的那本笔迹所写,亦或是老喇嘛保管的那份空白经卷上留下的告诫,都在告诉现在的自己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宁准,记忆同样是不完整的。


    不过按照宁准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的不完整比起自己来说可要完整得多。


    为了捋清两个人的记忆差别,黎渐川琢磨了下,用树枝划出两条并行的线,将它们分别截成三段,命名为前、中、后。


    前段和中段的分界点是宁准失去记忆的时间点,中段和后段的分界点则是黎渐川自己失去记忆的时间点,两条线皆是如此。


    这样对比起来比较直观。


    第一条线代表他自己,曾经的他占据前和中两段记忆,现在的他只占据后这段记忆。


    也就是他认识未曾失忆的宁准和刚刚失去记忆时的宁准,甚至黎渐川怀疑,他做的很多事就是在寻找宁准。


    之后他带着失忆的宁准离开了魔盒游戏,并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失去了这些所有的记忆。从这开始,就是现在的他,没有前段和中段的记忆,只保留着眼下的后段。


    与之相对的,第二条线就是宁准,曾经的宁准占据前这段记忆,现在的宁准则拥有中和后两段记忆。


    所以现在的宁准和自己都缺少的就是前段记忆,而他比自己多出来的就是中段记忆,也就是他失忆后,自己失忆前这一段。


    这样看来,宁准常常的避讳和缄默,极可能就是某些存在或某些规则为了不让自己获得中段记忆,对宁准施加了一些限制影响,让他无法直接透露出太多与中段记忆有关的信息。


    中段记忆只是被限制透露,那么两人都已经丢失的前段记忆呢?


    那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禁忌?


    如果他和宁准两人之中的任意一个能找回失去所有的记忆,那么事情的脉络也许就会变得清晰许多。


    顺着这个思路想的话,曾经的自己在现实世界留下的给左珊珊的信、空白经卷之类的提示,在游戏世界留下的力量碎片、残缺影像、笔记等,也许就是预料到了现在的自己可能缺失记忆和力量,他在帮他将丢失的一切寻回。


    但仅仅只是如此吗?


    要是寻回记忆和力量就能破解一切的话,那曾经的自己本就拥有这些,为什么还会在已经救出了宁准的情况下,仍走到了失去一切,成为现在的自己的地步?


    黎渐川盯着地面上的两条线,眼底蓝芒浮动。


    他直觉,不仅是完全消失在他们两人脑海里的前段记忆隐藏着最为关键的秘密,还有他们分别失去记忆的这两个时间点,也绝对不同寻常。


    任务,魔盒钥匙,游戏核心芯片……神明,心脏,钥匙,爱人,替代,幽灵……精神体,监视者,训.诫者,逃离……潘多拉的晚餐,真空时间,全维度互动平台……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开启……


    God实验室,造神实验,神秘文明遗迹,能量波动,高山天空的裂缝,包裹在气泡内浑身插满管子的宁准……


    妄想,怀疑,似乎只能以文字或图画传递的启示……未来的预言,宁准可能不是宁准,学会说谎……


    “眼见非实,所言有虚”,“所见即真相,所闻即真理”,“生死有命,法则第一”……曾经、现在的他,曾经、现在的宁准,潘多拉,魔盒游戏……


    黎渐川闭了闭眼,信息纷繁如头顶的群星。


    他努力地将它们按照自己的猜想一一归整到前段和中段记忆中去,暂时安放在那里,等待日后更多的线索出现,再来挪移完善。


    整理过这些,虽然疑点和空白之处仍然很多,但黎渐川对于属于自己的这个圆圈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初步却完整的认识。


    处里和宁准两条最主要的关系线,曾经的记忆和现在,拼出了这个圆圈的轮廓。


    而对于这个圆圈来说,目前最为紧迫的一件事,就是收集现实世界和魔盒游戏的更多秘密,找回记忆。


    这件事,暂时可以被提到当前最重要任务之一的位置上。


    把已经思考分析过的部分收纳好,黎渐川的目光正式定格在了第二个圆圈上。


    宁准。


    男,约22岁,无国籍无信仰,生物学家,God实验室创始人,高智商天才,被称为怪物科学家或God,据某些地下消息显示,其曾从事非法人体实验与多项生物领域神秘禁忌研究。


    魔盒玩家,钥匙红芍药,代号Ghost,特殊能力瞳术,魔盒排行榜第一,魔盒持有数超一百。


    这是表面上属于宁准的资料。


    如果向水面以下探究,就会发现,这些不过是浮起的冰山一角。


    分析宁准这个圆圈,同样可以用曾经的宁准、现在的宁准,和四条关系线这两大方面来看。


    四条关系线,一条连接着黎渐川自己的圆圈,一条连接着潘多拉,一条连接着魔盒游戏,另一条则画出了一个方块,代表着God实验室。


    第一条在连接黎渐川的同时,半路分离出一条虚线来,指向代表处里的方块。


    凭着黎渐川对宁准的了解,他不认为他家宁博士会只是因为他的关系,就不顾一切地把全副身家压到处里和研究所身上。


    宁准是个赌徒,但却绝不是一个意气的赌徒。宁准是他的爱人,但却绝不是一个因他而盲目偏信,令爱大过天的情种。


    这不是黎渐川低估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他们都太过了解彼此,也都明白彼此有比感情更重要的原则和信念,


    所以宁准在被绑出God实验室之前就联系研究所,并敢于交托出大部分研究成果,感情或许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还是被隐藏起来的另外一些东西——他和处里、研究所之间,必然有秘密,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黎渐川在这条宁准连接处里的虚线上标了一个省略号。


    这有不小的可能从处里得到答案。得不到的部分,则或许是与处里未知的秘密有关。


    至于宁准连接向他的线。


    刨除一些空白缺口和不连贯的地方,从拥有中段和后段记忆的宁准的视角看,大概是原本在魔盒游戏最终关卡里作为魔盒怪物或监视者生存的宁准,有一天在自己的禁闭室内发现了一个新来的训.诫者,他依照往常的惯例,带他走进这局游戏的剧情,但这个人却非常奇怪,给了他一个人类的名字,还表现得似乎认识他。


    后来不知是游戏副本出了问题,还是剧情发展,他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表面上和谁联手,为了逃离,为了自由,或是为了别的什么,背叛了这个人类。但这场背叛好像他和那个人类演的一场戏。


    戏的最后一幕,他让那个人类刺破了他的心脏,取出了一片芯片。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钥匙,人类用钥匙打开门,带着他离开了魔盒游戏,回到了现实。


    这个人类似乎认为他应该记起什么,但他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被从头教起,一点点学着去做一个正常人类,并在这个过程中爱上了这个教导他的人类。


    黎渐川的思路略微一顿。


    其实一直到这个时候为止,宁准的目的都是简单而明显的,那就是逃离魔盒游戏,去往现实世界,在那里生存下来,这可以说是所有魔盒游戏监视者的终极目标和梦想。


    所以当时宁准所做的一切,行为动机都很明确。


    现在,他的目的也许变了,也许没变,但无论如何,他的行为都不再像之前一样能摸到大致的前因后果,有迹可循了。


    他为什么能从逃离的监视者变成魔盒玩家,在游戏内拥有许多远超玩家的能力和权限,为什么在离开了魔盒游戏后还要再卷入其中,又为什么和曾经的自己分开,进入了God实验室,成为了神秘的宁博士——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信息太少,而无法推断出相对准确的结果。


    可在无数谜团之外,有一点还是相当明了的,那就是现在的宁准和现在的自己,想要获得的最终结果应该是一致的。


    他们志同道合。


    黎渐川认真地问了问自己,由自己的内心答案来推测,他们这份志同道合的大概方向或许是调查清楚能量波动和魔盒游戏降临的真相,让潘多拉和魔盒游戏都从地球上消失,一切重回从前。


    在一些组织的观点中,魔盒游戏的到来不是灾难,甚至称不上是坏事,因为魔盒可以解答万事万物的真理,这是人类文明飞跃的机会,是地球整体实现生物超级进化的机会。


    但黎渐川不认同。


    就凭魔盒游戏不分无辜与否地在杀人,就凭无数想要逃出魔盒游戏来到现实世界并为之不断努力尝试的监视者们,就凭因魔盒游戏的到来而开始全面动荡的世界局势,就凭魔盒问答不仅可以带来进步,还可以带来疯狂,他就不认同。


    他不懂什么真理不真理,进化不进化,只知道生命珍贵,和平来之不易。


    树枝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鞋尖,黎渐川低头又看了一眼属于宁准的那个圆圈。


    把从自己失去记忆到两人重逢的这段宁准的空白时段略过的话,在拥有中段和后段记忆的宁准这里,剩余可以分析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几乎没有了。


    而前段记忆的宁准,也就是失忆之前的宁准,则是必然和自己相识,至少是相识,或许还有别的关系也说不定,比如任务对象,上下级,略有暧昧之类,从那本存在着记忆碎片的笔记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宁准肯定猜到了这一点,但应该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曾经的自己出于某种原因,没办法同他详细解释。


    想到这里,黎渐川眉心一皱。


    这个情况,似乎和现在的宁准很像,话不能直说。是在顾虑什么,还是知道有什么在监视他们,隔墙有耳?


    而且前段记忆的宁准必然与魔盒游戏有非常紧密的关系,他不会无缘无故成为最终之战的监视者,也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记忆和人类身份。之后有机会,可以由这个切入点调查调查,说不准能找到宁准恢复记忆的契机。


    但这就算是后话了。


    黎渐川暂时先按下了多余的纷乱猜测。


    树枝移动,他沉肃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旁边,那条连接着宁准的圆圈和God实验室的线上。


    说到God实验室,黎渐川最初对它的印象和其它私人实验室、研究所没有什么差别,翻阅处里的资料时甚至不会多看它两眼。


    因为任务,故意进入God实验室后,黎渐川在当时有三个主要发现。


    一是捕捉他,给他做最初的实验和电击的人很大可能不是宁准的人,并且是在瞒着宁准做这些,但因为他这个实验体的失控出了一些问题,不得不把他转给宁准。


    二是他接触到的宁准楼层的God实验室研究员,大多正常,偶尔有点古怪,也没达到疯狂或伤害无辜的程度,且魔盒玩家不少,以苟命流为主。


    三是宁准在实验室里,是被限制自由的。


    他当时就有点怀疑God实验室和宁准的关系,他们看起来可不太像单纯的谁隶属于谁。


    后来到他带宁准逃出God,God发布通缉,再到God不再遮掩地派出大量A2猎杀者进入魔盒游戏,暗中掌控火狼,并在上个副本出现在魔盒游戏中,公然影响游戏剧情和规则,种种这些,都明显传达出一个意思,God实验室,至少是现在这个God实验室,并不隶属于宁准,甚至可能是监视宁准、围困宁准的囚笼。


    而且它必然不是其他实验室、研究所那样的现实世界的单纯存在,而是涉及魔盒隐秘,涉及前段和中段记忆,在魔盒游戏内拥有极大能量,与宁准敌对且在互相抢夺什么的特殊存在。


    但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魔盒游戏,它似乎都不能直接做些什么大动作,只能间接地利用实验品或其他势力的壳子小小地去插手一番。


    它同样是受到限制的。


    黎渐川回忆着宁准提起它时的态度,觉得它可能与潘多拉或魔盒游戏本身有很大关系,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堪比神明的存在。


    也是他们现阶段最明确的大敌。


    除去自己和God实验室,还与宁准有紧密关系的,就只剩下潘多拉和魔盒游戏了。


    这可以连同第三第四个圆圈放在一起分析,比较清晰明了。


    在进入魔盒游戏前,和刚开始进入游戏时,黎渐川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认为潘多拉和魔盒游戏是一个东西,不分彼此,经常会连在一起叫潘多拉魔盒游戏,因为魔盒游戏降临最初,是由一个自称潘多拉的组织发布的。


    但随着游戏的深入,随着许多未知的谜团的浮起与解开,黎渐川开始意识到,虽然潘多拉称魔盒游戏是他们发布的,且游戏内存在潘多拉的晚餐,但潘多拉并不是与魔盒游戏等同的,绑定的。


    他们也许只是暂时站在一起的两方。


    亦或者,就如希腊神话中一样,潘多拉是潘多拉,魔盒是魔盒。


    魔盒原本就存在,静默地关闭着,潘多拉将它打开,释放出了所有邪恶与诡异,却唯独把希望锁在了盒内。


    当然,这只是黎渐川目前的推测,并不能确切地指向某个答案。


    但也不失为一种思路。


    如果按照黎渐川目前的猜想,把潘多拉和魔盒游戏这两者分开来看的话,潘多拉的信息最少,明确出现只有两次,一是副本内的晚餐被称为潘多拉的晚餐,二是全维度互动平台出现和猎杀玩家可继承魔盒的新规则,是潘多拉操纵的结果。


    这两样,都隐约地显露出潘多拉并非是偏善良或中立的存在。


    它鼓励玩家间的交流和厮杀。


    其它时候,潘多拉都隐匿于帷幕之后,并不出现,也未曾表露出明显的目的。


    而另一方,魔盒游戏,全世界每一个人,不管是魔盒玩家,还是仅是知道它的存在的普通人,大概都对它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排除掉所有主观的附加,单独来看的话,黎渐川觉得魔盒游戏可以算是这五个圆圈里最简单最老实的一个圆圈了。它除了本身的神秘特殊与来历不明外,其它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它是一个当前地球科技无法理解无法认知的游戏,可以将指定的人类的精神意识拉入游戏中。游戏内外时间流速无对比规律,游戏对局匹配随机,任何时代与国度背景都有可能。剧情各异,通关条件有二,解谜获得魔盒通关,或玩家存活仅剩三人时自动离开。


    它在游戏内给予玩家必须遵守的法则和增强实力的特殊能力。


    违反法则与被识破法则都将面临死亡,法则将会直接影响对局结束时特殊能力的结算。


    玩家所获得的特殊能力或许鸡肋辅助,或许强大诡异,但都不会破坏剧情,或严重影响玩家间的平衡,且特殊能力皆有限制与负面效果,无法滥用,现实也无法动用。


    全维度互动平台出现后,魔盒游戏多了一条规则,猎杀玩家可继承魔盒,并出现魔盒排行榜。而在全维度互动平台出现前,不管游戏还是现实,玩家之间的杀戮都被无视,没有任何奖励和惩罚,获得魔盒的唯一方式,就是解谜。


    通过解谜拿到的魔盒,盒内有类似星云的存在,在星云耗尽消失前,魔盒可以解答玩家任何问题,涉及魔盒隐秘的除外。


    黎渐川微微眯起眼,抬起树枝掸了下帽子上落的雪,神色若有所思。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摒除其他,客观独立地去看魔盒游戏。


    就已知的这些魔盒游戏的情报来说,魔盒游戏好像还真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简单的存在。


    准确点说,是在它眼里,人类也好,其他别的也好,都没有什么不同,它只是遵守着拉入,进行游戏,通关放走的流程规矩而。剧情的诡异,玩家的勾心斗角,死亡与杀戮,它都不在意。


    它从来没有透露出过任何主观的东西。


    也许,比起疯狂屠戮人类的末日灾厄,和引领地球飞跃进步的救世神明,它更像是一个谨守规则的机器。


    分析到这里,黎渐川恍惚间真的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预感——此时此刻,他的判断,可能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接近了魔盒游戏的本质。


    这个预感让他整个人、整颗心都有些颤栗不宁。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星光悄然流转。


    树枝又边思索,边补充着给前四个圆圈连了连线,最后慢慢悠悠,磨磨蹭蹭,才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圆圈。


    现实世界。


    他们的现实世界。


    所有人的现实世界。


    看着浅淡的圆圈痕迹,黎渐川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酸涩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来得莫名其妙,连黎渐川自己都怔了一下,有些摸不清这情绪是从何而来。


    只好像一片压抑已久的悲哀的风,茫然吹来,茫然无踪。


    第199章  魔盒排行榜第八名。


    在魔盒游戏出现前, 黎渐川很少对所谓的现实世界产生过多的思考,就算有,也大多停留在比较表层的位置。


    就像地球上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 或许会抱怨现实, 质疑现实, 想要改变现实,但极少有人会真的去怀疑现实是否是虚幻的, 被安排的,周围的一切是否是假的,不存在的。


    能无缘无故去思考这些的,十个里有九个得去精神科挂号。


    但当魔盒游戏降临,一些远远超出了人类认知的事物实实在在地宣告了它们的存在,和对地球现有的科技水平的挑战,不是在小说里, 不是在漫画里, 不是在电影里, 就在现实世界, 就在我们的生活里。


    这种冲击会颠覆现有的一切。


    秩序,规则, 道德,法律, 科学, 文明……


    如同一场摧枯拉朽的海啸。


    所以魔盒游戏在各国都仍处于保密状态, 虽然民间的传说一直没有断过, 知道真相的人也在逐渐增多, 但明面上这个世界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状,相对的和平安宁, 哪怕只是暂时的。


    只要进过魔盒游戏,就很少有人不会去怀疑现实世界的真实性。


    毕竟魔盒游戏里的副本也同样非常真实,尽管有诡异事物存在,尽管对玩家有范围限制,但无论是周遭环境的表现,还是NPC们的言行举止,都在有意无意地表明每个副本都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类似地球的世界,副本本身也许只是那个世界被截取下来的某一角。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么人类所生活的现实世界,脚下的这颗地球,为什么就不可能也是某一个副本呢?


    人类身处其间,目光所限,也像那些副本NPC一样懵然未知,循环往复地进行着自己虚假的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


    根据处里的资料来看,有过类似猜想的魔盒玩家不在少数。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们有的自杀,有的试图留在副本中,有的加入各大势力,参与调查神秘能量与文明遗迹,也有的施行各种恐怖行为,试图制造世界末日,相信死即是生,称要打破虚幻牢笼。


    黎渐川自然也有过。


    无论是他找回来的记忆碎片,还是宁准一直以来的暗示,都在说明现实世界确实存在着古怪,而这种古怪似乎直通世界虚假这个谜底。这种猜想怀疑在拿到空白经卷,并经历过切尔诺贝利副本后,达到了最大。


    不出意外的话,黎渐川该顺着这个思路一直调查推测下去。


    但在看完封肃秋给出的这一沓资料后,他却觉得这绝非是一个简单的真或假的问题。


    显然,处里也有过这些猜测和怀疑,尤其是在发现只有真心怀疑世界真假的人,才能获得启示后。


    而和黎渐川不同的是,处里随时都能得到研究所的消息,研究所资源多,天才也多,进入游戏成为玩家并能拿到魔盒的也称得上多,针对这些猜测怀疑,研究所调查的方向之一,就是获得魔盒,询问魔盒。


    十五个人,十五个魔盒,耗费全部的问题机会,从直接到间接,从正面到侧面,都询问了现实世界的真实性。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现实世界涉及魔盒隐秘,但它的存在客观且真实,或许存在某种程度上的改变,可绝不是建立在虚拟之上,人类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其它调查方向也都隐隐约约地指向这个结果。


    这等于是推翻了黎渐川之前暗自推断的一切。


    有些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


    因为在黎渐川自己看来,以现实世界是虚假的为前提来解答现今存在的问题,有许多能顺利解答,但也有一些是解答不出,甚至自相矛盾的。


    而且将所有人类放在一个虚假世界中,幕后主使的目的又是什么?


    意识、能量?食物、宠物,还是一场实验,或纯粹的乐子?


    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能完全解释现实世界的情况。


    树枝在圆圈上方游移了半晌,最终落下一个问号,代表半信半疑,并且黎渐川也有种预感,他需要跳出这个圈,往真假之外的其他思路琢磨琢磨。


    现在,线索还是太少,新的想法就和这个圆圈一样,里头除了问号暂时还是一片空白。


    除去被怀疑来怀疑去的真实性以外,现实世界这个圆圈还有两条分线需要整理。


    一是启示细节里藏着的另一条似乎存在且不同于现在的时间线,二是各个国家和组织从2037年或2050年夏天开始发生的各种变化,出现的各类动作。


    这两者都得等调阅处里收集的启示和更新的最新资料之后才能进行,而且连他都能想到的事,研究所肯定已经做过调查了,到时候也可以调出他们的研究方向参考参考,急是急不来的。


    黎渐川边想着薅羊毛这件轻车熟路之事,边挪动树枝在现实世界的圆圈上方勾了两道,分别画上方块和省略号。


    夜色愈深,寒风刺骨。


    海拔五千米的空气里稀薄的氧显然无法为持续高速运转的大脑继续提供动力,思考过五个圆圈,就几乎耗尽了黎渐川所有的脑细胞,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就像生锈的齿轮,渐渐凝滞停下,推都推不动了。


    但独自冷静思考分析,整理纷乱脑海的目的已经达到,该想清楚的事,他也已经想清楚了。其余的困惑或许仍旧存在,无法解开,可他已不再迷茫混乱。


    最后又凝视了一会儿地面上模糊浅淡的简易关系图,黎渐川动了动被冻得有些发麻的手脚,起身抬脚,抹去地上的痕迹。


    他转身往金顶红墙的方向走去,重新开启身上的电子设备,手里的树枝被高高一扬,抛到了一旁的小河道里。


    小河道和树枝如今都毫无生机地干枯着,但等到夏季来临,冰川融化,河道将会重新满溢,枯败的树枝或许也能随漂流的雪水开启下一段新的生命历程。


    踩着沙砾乱石回到止热寺时,表盘上的时间已经转到了凌晨一点,在板房前空地小坡上支着拍摄设备的小伙子只剩了一个,裹着两层军大衣在一边吸氧一边来回走动,时不时看一眼相机,非常坚强。


    他瞧见黎渐川回来,远远地摆了摆手,带着一股哆哆嗦嗦的热情劲儿。


    四周静悄悄一片,灯光全熄了,风也弱了。


    星空悬挂,经幡飘飞,群山的影子若隐若现,夜的静谧安宁在此刻达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黎渐川和小伙子打了个招呼,无声地推门,钻进了小红旗板房内。


    宁准靠墙盖着两床被子,又压了军大衣,睡得极其安静。谢长生在对面,露着缠了绷带和板子的手臂,双眼闭着,眉头紧蹙,完好的那只手压着被窝凸起的一块地方,那里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小呼噜声,安逸又催眠。


    察觉到动静,谢长生警觉地睁开了眼,目光在黎渐川身上定了定,才再度闭眼入睡。


    黎渐川对谢长生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宁准,发现没醒,便快速脱了外套外裤,在宁准隔壁的空床上坐下,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缺氧导致的脑袋抽痛对黎渐川的影响微乎其微。


    朦胧的睡意渐渐涌上来,他翻了个身,正要将大部分意识彻底沉没,旁边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被子掀开一角,一具冰凉清瘦的身体就落进了怀里。


    黎渐川把宁准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压低的声音微哑:“我这儿只盖了一层,不嫌冷?”


    鼻尖若有似无地碰着黎渐川热烫的颈窝一侧,宁准纤长的眼睫轻轻抬起了一点,半扬半垂,弧度慵懒暧昧,带出白汽浮动的低笑:“冷的话,你可以想办法让我热起来。”


    被窝钻了狐狸精,但黎渐川依然是柳下惠。


    他没搭宁准的茬儿,只在宁准衣裳堆积的后腰重重拍了下,然后边抬起那只手给他揉按额角,边道:“研究所给出的调查结果显示,现实世界的真实性应当不值得怀疑。”


    宁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无法判断。”


    “事实上,有关现实世界的一切,我的消息来源只有三个,最初是监视者们的口口相传,后来是你不能明说的暗示,再后来,就是我自身一点一点的接触,一点一点的所见所闻。”


    他解释道:“它们不足以支撑我做出判断。”


    黎渐川只是想告诉宁准这件事,互通消息,并不对宁准的反应抱有期待,因为涉及现实世界真实性的事,极可能在宁准需要避而不谈的部分里。所以他根本没想到,宁准会给出这样直截了当且有些出人意料的回答。


    曾经的自己能够给出暗示,但拥有中段和后段记忆的宁准却无法判断——两人都已经失去的前段记忆,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是个无头苍蝇了。”


    黎渐川望着头顶无光的灯泡,沉沉道:“接下来,排在处里之后的我们私人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回记忆。我有预感,这会让困扰我们的绝大多数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宁准勾起唇角,没有说话,只侧了侧脸,搂紧黎渐川结实劲瘦的腰背,闭上了眼。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起和封肃秋的谈话,和研究所的交流,以及黎渐川晚归的原因。


    次日,早上五点。


    天色还和午夜一样浓黑,板房前的空地上就已经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前往监测基地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黎渐川一推开门就看见封肃秋和卢翔正站在一辆吉普前说话,旁边一些便衣跑来跑去,做着最后的检查。


    “都醒了?”


    卢翔一眼瞅见,笑着道,“睡得怎么样?高反了没?这儿条件比不了山下,但可比没修整以前好上太多了,原来来转山的有个板子睡就不错了,咱好歹有床有被的。”


    封肃秋道:“我还要去其他监测点看看,就不去基地了,换老卢带着。宁博士,公务在身,以后再聊。”


    “您忙。”


    宁准回以一笑。


    “都上车吧。”卢翔笑眯眯道,“建基地的时候路都修过了,能开车上去,和转山不一条路。不过就算同路也没事,这季节除了那些真心虔诚不在乎和挑战极限的,都没什么转山的,不少觉得自己能行就跑来的,走到止热寺也就顶天了,不会在这个天儿里还往上走了。”


    他说着,走到另一辆改装的越野前,拉开车门,和司机打了声招呼,把背包往后备箱里一扔,就招手示意黎渐川他们赶紧过来。


    黎渐川和宁准是一定要去基地的,不论是去见研究所的人,还是去看看对于神秘能量的监测研究,但谢长生却搂着猫顿了顿脚步,朝卢翔开口道:“您好,我就不去了,留在止热寺就行。”


    黎渐川有点诧异地看向谢长生,宁准却好像并不意外。


    卢翔堆在脸上的笑容动都不动,他没有去看谢长生,而是先看了一眼缩在谢长生冲锋衣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耳朵的卿卿,才道:“谢小同志,你的情况处里了解过,研究所那边还有你的档案。”


    “魔盒排行榜第八,魔盒持有数61,CatmanQ。非常了不起,算上你,不算宁博士,魔盒排行榜前十,咱们国内也只有两个而已。”


    卢翔一语道破谢长生的玩家身份。


    黎渐川愣了下,看向宁准和谢长生,一个百无聊赖,挑眉微笑,一个面不改色,毫不惊讶。


    很明显,站在这里的四个人里,只有他一个还不清楚谢长生的具体玩家信息。


    典型的局外人。


    说起来,雪崩和切尔诺贝利两场对局里,谢长生都没有真正杀过玩家,所以他根本没有听到过有谢长生的击杀喊话,现在一回想才发现这个一起走了两局的队友,他竟然还不知道他的玩家名字。


    而且这两局因为有宁准在,谢长生大多数时候都是辅助作用,偶尔提供线索和分析,虽然都冷静到位,但存在感一点都不强,黎渐川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一个能在魔盒排行榜杀到第八的狠人。


    难道现在都流行深藏不露?


    黎渐川沉思。


    “你应该跟我们去一趟。”卢翔仍笑呵呵着,“当然,咱们这不是强制必须的,只是一个友情建议。研究所那边有一个东西与你有关,你想要的一部分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而且意识对接这东西,可不能只听God实验室和救世会瞎说。”


    第200章  这种未知能量,研究所内部暂时命名为X。


    四周漆黑, 两辆越野车射出灯束。


    雪亮的光如帆破浪,夹带着引擎的轰鸣声驶上转山的道路。经过天葬台时,天边乍现出一丝蒙白, 随后朝阳就顺着这天际的缝隙挤了上来, 一点一点攀爬, 神山的雪顶越发清晰,金光辉映, 直接天宇。


    离开天葬台,前往卓玛拉垭口这段路,岗哨设置得相当多,机械的有,人工的也有,卢翔半条手臂搭在车窗边,没隔多久就要举一下证件。


    通过第三个岗哨后, 司机突然方向盘一打, 从正道上偏离, 拐进了岗哨侧后方的一条石渣路上。石渣路附近都有通电的铁丝网围着, 附近竖着危险勿入的牌子,从岗哨射出来的一道道红色光线不定时地来回扫射, 监测周围。


    警戒很严。


    黎渐川从车窗往外看着,明显感受到了华国对这里的重视。这绝不仅是因为首都研究所的秘密基地建立于此。


    冬季雪线很低, 四处都是雪层, 越野车开了一段, 来到一个矿洞般的地下停车场。


    两辆车的人都下来, 换上了简易的外骨骼装置, 从停车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朝着正前方的冈仁波齐峰继续前进。


    道路到这里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剩一块块标红的金属标记柱,在茫茫的白雪冰川上指引方向。


    如果不是配置了外骨骼,黎渐川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在这条路上顺利行进,它太过陡峭险峻,危急处冰棱如刺遍地,平滑处又无处下脚,随时都能引人坠落深渊。


    每迈出一步,都在鼓噪着心肺血液,发出嗡嗡的震鸣。


    宁准已经启动了外骨骼的氧气调节装置,但状态仍比不上昨天,切尔诺贝利副本里瞳术透支的负面影响似乎超出了游戏,带入到了现实中,让他原本令人摸不透的身体素质一下子垮得肉眼可见。


    黎渐川在他身上套了索,防备着意外。


    值得庆幸的是,需要步行的这段路并不算长。


    当外骨骼装置的距离计数到达四公里时,行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凛风穿梭乱石间,如野兽四伏嘶吼。


    瞳孔中倒映的庞大山体在经过不断地放大、靠近后,最终清晰而又震撼无比地完全展露了出来。


    黎渐川拉开护目镜,顶着冷刀般的风雪仰头看去。


    六千多米的神山真真切切地矗立于眼前,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壮观阔美,奇迹震骇。


    它通体褐灰色,布满自然伟力劈削出的横纹,似天降的阶梯,又如神秘的符文。其上雪顶呈现出清晰的白色金字塔轮廓,巨大圣洁,直入苍穹,被群山拱卫簇拥,被风雪匍匐叩拜,站立在它脚下,如仰望一位低首俯瞰苍生万物的神明,深感渺小,唯存敬畏。


    黎渐川感受到了一种奇特而又强烈的情绪,头一次因一座山峰失语凝滞,脑海空白。


    在这空白之下,似乎还潜藏着古怪的、令人眩晕的精神迷睡感,恍惚抽离,低迷而又清醒。


    寒风与冰雪都变得静默无声,只有宁准低低的声音如空灵的诵诗声一样在外骨骼装置的通信频道轻缓传出:“世界的中心,诸神的居所与祭坛,时空蠹虫的藏身之处,永生谜团的流传圣地,或许拥有亚特兰蒂斯的埋骨,也或许存在更为辉煌的文明的尸骸……”


    “这就是冈仁波齐。”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在神山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卢翔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迷离沉静的奇异感:“冈仁波齐确实是从上到下都是谜。这附近的几座山峰不管有名气还是没名气,都有人挑战过,只有冈仁波齐,一直没人真正登上去。尝试过的也有,但限于自然条件和宗教信仰,全都没有成功过。”


    “咱们基地目前也还没有那个本事,前面那片雪地迷彩看到了吧,基地就在那儿,已经是离冈仁波齐最近的人造建筑了,主体部分建在地下,过个岗哨就到了,兄弟们坚持坚持。”


    黎渐川朝那个方向望了眼,能看到一片被陡坡遮掩着的甲壳虫外形的雪地迷彩,附近还有一些机械塔楼和新型风力发电装置。


    这处首都研究所的秘密基地,总算是要到了。


    按照封肃秋调给黎渐川的资料来看,处里设置在冈仁波齐附近山脉的监测基地大大小小至少十几二十个,其中最大,也是最临近冈仁波齐峰的一处,被选定成了研究所的研究基地。


    处里是华国的特殊部门,虽然实际上只直属于上面,但表面挂的还是首都研究所的牌,所以即使黎渐川不去花时间和精力打听,也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研究所的秘密。


    比如他们专攻的研究领域。


    魔盒游戏降临前,是新能源和生物工程,魔盒游戏降临后,就把航空航天工程的重要程度提了上来,生物方面也增加了不少基因改造和从事生物细胞研究的项目组。


    从前不在意,现在再看,这些举动背后必然都藏着极深的秘密。


    卢翔带着这一行人依次验证,经过岗哨塔楼,来到基地前的过渡区域,换下外骨骼,在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战士的警戒下,登录信息,逐一审核过,才得以跨进基地紧闭的大门。


    “不是每个监测基地都这么麻烦,严格来说,这是研究所的研究基地,所以才需要加倍小心。”


    基地里有温度调节系统,不再寒冷,氧气浓度也符合正常标准,一通折腾完,卢翔的额上都见汗了。


    他一边掏出纸巾抹汗,一边引着黎渐川三人往里走。


    特殊金属和石质结构共同搭建起的地下过道宽阔干净,灯管明亮,划分为人行道、运输通道和作战通道,人行道和作战通道都一片空荡,只有运输通道不断有车辆来往,轰鸣阵阵。


    走过这段大路,前方出现电梯和岔口。


    有两名白大褂等在一台电梯前,远远地迎过来:“卢组长!快,快介绍介绍,哪位是宁博士!”


    “这位,肯定是这位,我看过通缉令!”


    两人的热情肉眼可见,扑面而来,认出宁准后就一把握住了手。


    其中年纪三四十岁的研究员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道:“宁博士,昨天听到你已经到达冈仁波齐的消息,老所长可是高兴得连吃了两大个馒头,咱们也别耽误了,老所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了老半天了。”


    “劳累诸位和裴所长了。”


    宁准笑得矜持儒雅,彬彬有礼。


    排除掉两名研究员过于热情的态度,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过来交流学术或初次入职的普通学者,没有一点忧虑或不适。


    另一名年轻一点的小研究员和卢翔一样笑眯眯的,在旁适时插言:“老所长同样也想见见黎先生和谢先生。但两位需要先走处里那边的程序,做些基础检查,之后才能去地下七层。”


    “住宅区是按照非常驻人员的标准分的,都在三层。”


    黎渐川对此没什么异议,他每次回处里都会来这么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但依照卢翔所表现出来的处里的态度,谢长生的流程应该和他有所不同。


    宁准回头,三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默契地分别乘上了两台不同的电梯。


    黎渐川和谢长生跟着卢翔抵达地下二层后,卢翔就把谢长生和卿卿都带去了基础检查区域,只剩下黎渐川一个人被一名戴着圆眼镜的处里工作人员领到了特殊人员检查室。


    一整套比从前更为详细的身体检查和心理测试做下来,就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黎渐川因隐瞒宁准的信息,未主动汇报这件事,还需要写一份详细报告。


    在小办公室对着笔记本电脑抓耳挠腮了半天,黎渐川才勉强憋出两千字来,道明了因果经历和自身思考方式、心理状态。


    一番操作下来,黎渐川半条命都要去了,深觉这比和魔盒怪物干上一百架还要累。


    简直不是人该干的活儿。


    得到全面检查的结果出来的消息后,圆眼镜引他进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高挑消瘦的中年女人身穿首都研究所的白大褂站在一排书架前,正在翻看资料,她闻声转过头来,神情温和,眼神却于平静之中透出深藏的锐利。


    黎渐川一怔,但又觉得不是很意外。


    他认识这个人。


    周斐然,国际上鼎鼎大名的生物学家,基因工程领域的重量级学者,也是华国首都研究所的副所长,有小道消息称,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所长了,只等老所长裴慧笙退休,就立刻走马上任。


    一处基地,就集齐了正副所长两位大佬,看来他对冈仁波齐的猜测又要多上一重了。


    黎渐川随意想着,相当礼貌沉稳地开口道:“周副所,好久不见。”


    周斐然笑了笑,一边接过圆眼镜递来的信息交接文件,一边道:“确实挺久了。上次见还是前年吧,索马里的会议结束,我们团队遭遇不明组织成员阻截,强抢机密文件那次。”


    说着,她摆手示意圆眼镜带上门离开,转身倒了两杯白开水过来:“行了,坐吧,这次是我负责你的体检分析,别拘谨,咱们也是老熟人了。”


    见到周斐然轻松和蔼的模样,黎渐川的心勉强吞回了肚子里,也跟着一笑,微微松懈肩背,靠进了椅子里。


    看来不管是处里还是研究所,对他的态度都未因其它因素产生变化。


    “这次就麻烦您了。”


    他道。


    周斐然坐到对面,摇头笑道:“可称不上麻烦,你身上的这些秘密可是让全研究所都馋得很,要不是咱们是正规部门,有规定和原则限制,他们都恨不得个个化身科学怪人,把你直接拖进实验室,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研究个明白透彻。”


    黎渐川笑道:“除了切片开颅,我都很乐意配合。”


    “不切片开颅,还算什么科学怪人?”周斐然失笑,调侃了一句,便抬手抽出一张电子纸来放到办公桌上,推给黎渐川,“来,先看看这个,研究所AI的初步分析结果。”


    “身体方面,你的各项指标都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围,或者准确点说,今年夏天的体检你就已经触碰到了‘超人’的领域,而这次,比之夏天,还要增强了太多,大概已经实现从触碰到迈入的转变了。”


    黎渐川滑动电子纸上的文字和分析图,仔细而飞快地浏览着。


    不说别的,单论瞬时爆发速度,他就已经接近音速的三分之一,虽然距离真正的音速还差得远,但正常人类的速度,哪怕只是瞬时爆发速度,都根本没有接近音速三分之一的可能。


    他的表现已经可以用邪门来形容了。


    更不要说力量,反应速度,还有细胞活性等等其它方面。


    “这份报告对你的身体各项数值都分析得相当详尽了,但我请你来到这里谈话的目的,不只是为了让你了解研究所的分析结果,而是想让你透过这些,看到两样东西。”


    她凝视着黎渐川,嘴角温和的笑意微微收敛:“基因改造与未知能量。”


    黎渐川翻阅电子纸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周斐然的视线。


    对于自己非常人的表现,他自然是很在意的。他想要知道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想要知道这一切对他自己,对其他人,究竟是利是害。猜测有过不少,基因改造和神秘能量方面当然也没有漏下,只是之前猜测归猜测,黎渐川还从未想过,会从周斐然这里这样轻易地得来某种近乎肯定的推断。


    “周副所是说,我身体上的改变是因为进行过基因改造,又被未知能量影响过?”黎渐川道。


    “没错,这是我的推测。”


    周斐然颔首:“准确地说,是你身体良性的改变,极可能是因为基因改造和未知能量,而恶性方面,比如相当大的核辐射残留,潜力压榨,和脑神经细胞异变带来的未知变化,或许也有这两种因素的影响,但并不占主要地位。”


    “而且我说的未知能量,不是指你被未知能量影响,而是你的身体里,似乎就存在这种未知能量。”


    存在未知能量?


    黎渐川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下意识地,他却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留在魔盒里的那块蓝色晶体。


    会是它吗?


    桌上的一块屏幕被转了过来,周斐然手指滑动,点开一张不知被什么设备仪器拍摄下来的红紫色脑部透视图,透视图由电子光幕投影出来,呈立体全息模样。


    当然,这是没有实体,触摸不到的,和黎渐川在切尔诺贝利副本里看到的原住民和怪异签订的契约光屏完全是两类东西。


    “仔细看你的大脑外围和眼球附近,这里有一层很淡的蓝色光晕。”周斐然抬了抬手指。


    黎渐川看向她圈点的位置。


    一层薄雾一般的淡光,甚至与其说是光,不如说是纱,极薄的纱,包裹着他的大脑和眼球,不仔细看可能会忽略不计,只以为是周围灯光的光晕导致。


    “这是什么仪器扫描的?”


    黎渐川没在之前的体检报告中见过这种图像。


    “从魔盒得到的技术,将两样奇异物品打造成了一台可以一定范围内拍摄未知能量存在的仪器。”周斐然笑了下,“你很少来研究所,对这些实验品可能不了解,它们虽然都非常危险,但也都非常有用,有趣。”


    “我体内的这种未知能量,就是之前一些神秘文明遗迹附近出现过并带来特殊磁场和能量波动的神秘能量吧?”黎渐川把自己之前大胆的猜测说出了口,“它到底是什么?”


    “需要我配合做什么实验,或者把它提取出来?”


    周斐然摆手笑道:“完全不需要,其实,体内检测出这种未知能量的,不止你一个,只是你的数量或者说是浓度,最多最高而已。”


    “这种未知能量,研究所内部暂时命名为X。”


    “除你之外,一部分魔盒玩家和能得到启示的人里的极少数,体内都有X能量的存在。这些人的共同之处目前没有得到有效的调查结果,但我认为它绝不是随机出现在某些人体内的,这些人之间必有一个共同点,只是我们还没能发现而已。”


    黎渐川挑眉,没压住神色里的愕然。


    其他人也有?


    原来他的特殊也不是非常特殊。


    他在心里笑着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这样,还不如只有他一个人特殊来得简单,如果只有他体内存在X能量,那必然就是与前段或中段记忆脱不开关系,大概率是曾经的他的问题,多少能锁定一个调查方向。


    但这么多除魔盒游戏或启示之外毫无其他关联的人体内都有X能量,则无疑是方向混乱,大海捞针。


    在有明确线索前,推不动新的研究进度。


    当然,只有他身上的X能量最多这一点,也不失为一条重要线索。


    “研究所对X能量到底了解多少?”黎渐川想了想,说。


    周斐然闭了闭眼,沉吟道:“说实话,研究所对X能量的了解,也许只比你多上一点点。”


    “目前我们知道X能量大致出现在了两个地方。”


    “一是你和那些人的体内,量非常少,和你不同,他们的透视图都得用AI放大数倍来看,才能勉强观察到。”


    “二就是一些神秘文明遗迹,2037年1月1日,2050年2月20日,2050年7月28日,三次能量波动,磁场变化,宣告着这种神秘能量的存在与出现。这些文明遗迹附近并不是每一处都出现了完整的三次能量波动,有不少地方只有一次或两次,可能是并不重视,或监测失败,遗漏了,但更大的可能是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确实没有出现三次波动。”


    “其中出现过完整的三次能量波动的地点非常少,根据处里的情报调查和你刚才提交上来的工作报告的对比分析结果看,这些地点暂时可以确定为你的空白经卷启示中所提及的七个地方。”


    “埃及、青藏、冰岛、墨西哥、玻利维亚、希腊,以及南极洲和南美洲之间的区域。”


    “这些地点的共同点我们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X能量的来源和作用目前就和它的名字一样,都是未知的,当然,前者必然与潘多拉、魔盒游戏和神秘文明有关,至于原本毫无眉目的后者,在如今有了你之后,也许很快就能出一些研究成果,我们会调阅你过去一年的所有行踪和经历,血液样本和细胞样本都已经从体检中留下了,应该暂时不需要其他配合,你可以不用担心这方面。”


    周斐然笑了声:“以上是比较官方的话,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只看你的体检报告,我更倾向于X能量是从真正意义上赋予你超脱常人之处的最主要因素,基因改造只是次要,或者说,大胆一点的猜测,它只是在建造基石,容纳X能量的基石。”


    “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吧?”


    黎渐川心神莫名一沉,点点头:“明白。”


    “除了这些,还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见黎渐川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表现相当沉稳,周斐然的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赞赏,对处里特勤组的看法也从莽夫变成了有勇有谋的特工。


    她继续道:“或许你也从别的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在曾出现X能量波动的区域进入魔盒游戏,会大大提高游戏难度,同样,在这个区域范围内,通过副本剧情触碰到魔盒游戏的秘密的可能性也会提高。”


    “如果想要摸清魔盒游戏的来历,摸清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么就要尽量在这些区域内进入游戏。”


    黎渐川点头,道:“这件事我从一个魔盒玩家那里听说来着,只是玩家之间还停留在猜测阶段,没有确认。”


    周斐然道:“这是很明显的事,确认只是早晚而已。我想说的是研究所在前不久选取过境外的三个能量波动地点,分批安排魔盒玩家进入过游戏,算是一场实验。实验数据让我们产生了一个猜测,那就是在不同的能量波动地点进入游戏,接触到的魔盒游戏的隐秘部分,也不尽相同。”


    “举个例子,在冰岛附近海域进入游戏的玩家有百分之二十一在副本内遭遇了涉及魔盒隐秘的剧情,这百分之二十一的人,前后共进入了七个副本,七个副本剧情各不相同,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共同之处,就是全都涉及所谓的神明的心脏。”


    “而在希腊和玻利维亚附近进入的玩家则完全没有触碰到这一点。”


    “去往希腊的玩家涉及的魔盒隐秘可以总结为文明消亡,剧情大致与地球某个文明的灭亡有关,隐约映射着什么。去往玻利维亚的玩家涉及的魔盒隐秘则是意念,愿望,精神力这类,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总结。”


    “至于冈仁波齐,因为研究基地建立在这里,所以在这里进入魔盒游戏的华国玩家非常多,频率也相当高,但迄今为止,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接触到了疑似存在魔盒隐秘的副本。”


    “这个隐秘,大概是讲的外界。”


    黎渐川拧起眉头:“外界?”


    “三维世界之外,人类的认知之外。”周斐然简单道,“具体也还没有定论,信息太少。”


    “你的报告里说你上一个副本接触到了疑似高维文明的产物,所以我希望你还在基地里时,能在休息之余,再进一次游戏,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收获。老实说,我对你身上的特殊之处,还是很期待的。”


    黎渐川在从Biggerrrr那里得到相关消息时,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周斐然不提,他也会再在冈仁波齐附近进一次游戏。


    扫了眼桌上的电子钟,周斐然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嗓音得到滋润般又温和了几分,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除了暂不能提供的机密,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晚刚刚进行过一番剧烈消化的大脑再次塞满了庞大的信息,黎渐川费劲吸纳之余,思考了下自己尚存的研究所可以解答的困惑,毫不客气地问道:“我身上的基因改造和恶性方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斐然似乎也不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略微沉思了下,道:“恶性方面的话,我们还没有太多想法,也没有去除的办法。”


    “核辐射残留,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你至少在核辐射严重的环境中生活了五年以上才会形成的深重残留,基本已遍布身体内外,与你的人体机能融合,非常古怪,我们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潜力压榨顾名思义,是你的身体存在一定的透支情况,初步猜测是你的身体素质还远远跟不上你的力量导致的。”


    “至于脑神经细胞异变,这或许和X能量、基因改造都有关系,但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就算给你开颅切片,也很难查出什么。之后得到魔盒,我们会尝试获取这方面的知识。”


    她抬起眼,直视着黎渐川:“最后,说说基因改造,研究所里我带的一个项目组就在专攻这个,所以我敢肯定,你身上的基因改造虽然没有痕迹可以追溯,但绝对来自目前地球上存在的技术,只是水平或许更高,也或许存在一些其它的影响,致使它来自目前的技术,却又不是目前的技术。”


    黎渐川沉默片刻,问道:“会是来自于God实验室吗?”


    周斐然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讶异。


    “以目前的资料来看,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他们虽然在这方面有远超我们的突破性进展,可那些猎杀者的改造方向从根本上就和你完全不同。如果和他们对比的话,你身上的基因改造程度实在是太浅了,浅到要是没有X能量,你的身体素质或许依旧优越,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超常的程度。”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改造方向不同。


    黎渐川忽然想到了有玩家称呼他为改造人时宁准表现出的态度。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