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疗养院守则17
虽然他只有游戏世界内的记忆,但他也是通过那些玩家知道了现实世界的一些情况的。
路回轻哂:“你不也跟别人说过你现实世界是连环杀人犯?还跟人说过你其实是个警察?哦对,你还有一次说你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
明照临顿了下,笑容瞬间就变了味:“阿满。”
他的语气也有些难以捉摸,像是带着杀意的危险,又有更浓的兴味在发酵刺激:“你连这个都知道?”
他到底是谁?
路回心说我当然知道。
毕竟是他敲键盘敲出来的内容。
“这种和副本无关的话题以后要是还有机会见面再说吧。”
路回拨开闲聊:“你说你看见了所有医生的照片,是只有你,还是其他玩家也在上面?”
明照临舔了下唇:“…其他玩家也在。”
让路回有点意外的是,他还真的配合起来了,甚至主动说了:“和现在的编号一样。”
“不过除开我们以外,还有别的医生,疗养院里没出现的脸。”
“哦对。”
明照临学着路回的语气:“在我们这些玩家里,只有我显示着主任级。”
就像是在疗养院这边的诊室,只有路回的标着主任医师一样。
路回:“所以现在是板上钉钉地证明了我们这个身份是特殊的。”
特殊目前唯一的作用是许葶对他们的态度和对其他玩家有点不一样,而且和他们对接的护士也是许葶。
或许他们可以从许葶入手?
他没说话,明照临就慢悠悠地问了声:“在想什么?”
路回轻唔了声,像是开玩笑,又似乎是认真的:“在想杀了许葶的话会怎么样。”
明照临多少有点意外了。
他抬起眉,哇哦了声:“你好猛啊阿满。”
路回:“……”
这话怪怪的。
明照临来了点兴趣:“你打算怎么杀?你打得过她吗?”
路回的脑子混沌模糊。
他隐约觉得自己该在床上来着,而且明明还在想很重要的事情,可谁知道只是眨眼,自己竟然就出现在陌生的森林里面。
怀里依旧还抱着明照临给他的那瓶水,原本冰凉凉的,现在却已经被他给焐热了,贴在自己的额头,感受着流动的金色液体间传递出来的明照临的气息,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他是被残存的力量吸引到这里的。
在意识到记忆有残缺,而且分枝也全都丢失了以后,路回的潜意识里面就在捕捉这些东西,可现在,他却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吸引而不悦,漂亮的眉眼低低压着。
……他都没有来得及跟明照临讲。
要是明照临以为他乱跑丢了怎么办?
路回特别不高兴,回头望了望森林黑暗的深处。是继续还是回去?
片刻后,路回还是选择接着往里面走,最好的选择就是早点找到吸引自己来的力量源泉——有可能是丢掉的分枝,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应该都能帮助自己恢复消化力。
四周极其安静,在黑暗中甚至有些吓人,可浓郁的植物气息与新鲜的空气,反倒是让路回舒适得连毛孔都打开来。
自从复生以后,他好久都没有过这种全身心放松的感觉,妖力的感知在缓慢地扩大,弥漫在大地的每个根须都变成他触觉的部分,连细微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蓦地,路回回头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出来。”
好像有野兽的身形僵住。
对方藏得特别好,现在即便是特管局的战斗员来这里也不会察觉任何异常,可森林这种地方所有东西都等同于路回的呼吸,更别提还有他的力量在吸引感应,几乎是与直视对方的眼睛无异。
可对方只是警惕着,应激地弓起身体准备进攻。
如果仔细去看它们的毛发,便能发现上面似还缠着细细的藤条,那是这种妖物根本就无法消化的东西。即便他们是群居,即便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尝试了无数的拼命啃食……
没有等到回应,路回的唇慢慢抿起来,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地面,倏然庞大的藤条临空而起!
藏匿起来的妖物惊得四散,巨大的恐惧在瞬间像是潮水般将他们淹没,在此前他们还拼命贪婪地留着藤兰的枝条,以为有朝一日消化掉就能让自己暴涨成为大妖。
可当遮云蔽日的藤兰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它们在死亡前脑子空路发麻,仅剩的理智终于让他们意识到,当年那只无数妖物拼尽全力才趁他病分食的远古巨妖,到底是何等的可怖的存在。
随着妖物们轰然倒地,路回走过去。
他并没有立即绞杀他们,打算取回分枝后再问问它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自己的东西,与他同样贪婪的那些强盗们现在又都在哪儿……
可谁知还没有走到,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令他蹙眉回头。
是人类的脚步声,慢慢地朝着这边靠近。
今晚,是明照临罕见移开注意力的时候。
前几天路回难受得卧病在床, 他必须要时时刻刻地照顾对方,所以用精神力将彼此连接得很紧,但随着妖力的消化路回逐渐好起来,他也要慢慢地抽身而出,不能总是那样密不可分。
可很快明照临就察觉到了不对。
屋内路回的气息一如既往地浓郁,这是他特地藏的。
有时候明照临打开衣柜,甚至都能找到他不知道何时偷偷塞到角落的花瓣,他总是致力于在每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味道,铺天盖地将明照临淹没。
可现在除了这味道以外,没有任何路回活动的痕迹,楼上安安静静地,甚至靠感知都捕捉不到他的呼吸与温度。
明照临皱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上楼,推开门却发现室内空空荡荡。
骤然心脏紧缩了下,压着门锁的手用力到骨节微凸。
好在强大的理智令他冷静下来,他知道小妖怪是不会随随便便离开的,即便真的有事也会提前告诉自己。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之前不是都睡着了吗?
轻轻地嗅了嗅,明照临的感知无声无息地扩大,捕捉到馥郁香气里面残存的活动痕迹,最终目光落定在窗边。
顺着痕迹一路追踪过去,很快明照临来到密林。
忽地他眉心微跳,察觉到这里很眼熟。
情报部门在给他资料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里,说是有疑似藤兰的痕迹出现,还提议让他休假途中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
按照明照临原本的打算,是要等路回全部恢复以后再来,却没想到今晚追踪到最后,路回的痕迹会弥漫向密林深处。
“明队?”突然有人察觉到他。
谭乌跟申燃原本格外戒备,看清楚是他后才松了口气,从参天大树背后走出来,又有些愕然,“你不是打算放假吗?又怎么会突然过来?”
明照临无视他们的询问,眉眼冷冷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谭乌深深看了眼申燃,还不是因为这位情报部长。
最近涉及到这项任务的信息量本来就很少,很大程度上打击到了申燃的信心,傍晚的一通电话更是让他翻来覆去地琢磨,感觉是真的各方面都达不到明照临的要求啊!
申燃的内心煎熬,当机立断叫上谭乌过来亲自调查,要是能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当然最好,要是不能的话……
“我们过来调查下现场。”谭乌帮他交代道。
“不带战斗员?”明照临冷淡反问。
“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能搞定。”申燃神色凛然,直起背来立马能突出他接近两米的强壮优势。
曾经他也是战斗员出身,异能也很强大,只是在S级任务里面受到不可逆损伤,才转去了情报部门然后一路升到现在的位置,但若真打起来他也不怕,甚至可以顺带清理下附近徘徊的妖物。
明照临点头,转身朝着另外一头走去,把谭乌跟申燃弄懵了。
等等!明队难道不是过来跟他们一块儿调查的吗?
“明队?”谭乌急促追了两步,“你现在去哪儿?”
“找路回。”明照临冷静道,“你们不是自己能搞定吗?”
谭乌震撼了两秒,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吃惊“路回丢了”,还是“路回居然还排在重要任务前面”,为什么要去找路回?但平时明照临不是有任务都先任务的吗?
他那任务狂魔、杀戮机器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都没等谭乌反应过来,明照临的身影就已经再次消失,只留下冰凉凉月华般的银发从眼前掠过。
谁知就在这时,森林里面突然暴动。
妖物们莫名发狂,尖锐愤怒的嘶吼冲破云霄,谭乌跟申燃的脸色都变了变,发现事情超乎他们意料——原本这片场地不应该有这么多高级妖物的,两天前情报员来这里时都还特别清净。
发狂中的妖物有暴涨的攻击欲与食欲,只觉得眼前狂风猛然席卷,庞大的身躯就已经从天空压下来,从森林里面冲出来的高级妖物亮出了狰狞的血盆大口——
“嗡”,骤然像是神经崩断声音。
即便是疯狂嘈杂的耳膜边,竟也能清晰捕捉到这点共鸣。
那是精神力把怪物内核撕裂的动静,都已经袭击到谭乌与申燃面前的妖物们,惊惧痛苦地睁大眼睛,那副狰狞的模样还没有来得及消退,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轰然倒底。
谭乌与申燃惊魂甫定,回头去看,果然见到月色下明照临冷清的身影。
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时回来的,只能清晰感受到他气压极低,抬眼时竟是掩饰不住冷戾,“你们刚才有在这里见到路回吗?”
“……”谭乌摇了摇头。
他心底又有些打鼓,知道明照临心情差到哪儿了。
路回不知道为何突然不见了,明照临出来找他却只找到藤兰出现过的地方,这种地方平时没什么,也就只有些需要调查的痕迹而已,可但凡这些细微的气息被别的妖物捕捉到,就会变得极其危险。
若是路回混杂在其中,被那些妖物盯上的话……
“明队,不如我们都进去——”谭乌正要提议。
可谁知明照临根本等不及,身影再次消失,看起来就已经进到森林深处。
除了发疯突然冲出来攻击他们的这些,很显然那里面还藏着更多的危险,谭乌跟申燃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情都有些复杂。
倒不是担心明照临搞不定,就是恍惚间觉得明照临支援过那么多次的现场,无一不是冷静到毫无波澜的,却很少有这样带着沉压压杀意的时候。
浓烈到,都好像已经能预见到这些妖物的结局。
此时此刻,路回还站定在森林深处。
在自己的藤蔓遮云蔽日的时候,很显然让整块地盘的妖物都应激失控了,也不知道他们是还记得藤兰那令人惊惧的味道,还是被力量所恐吓。
特管局的人也在外面,路回不想被他们发现,免得他们告诉明照临又添麻烦。
轻轻地招手,缠绕在妖物毛发上的藤兰分枝便飘飘然回到了他的手上,那是枝特别特别细的藤条,上面还垂挂着些漂亮的小花骨朵,只是因为离开了本体而显得病恹恹的。
路回不自觉将它握紧,分枝在他的手里面逐渐融化又渗透进身体里面,但是感觉变化微乎其微。
……还是太少了。路回本来还在迷茫思索。
明照临说的这些,其实他都没太多的印象,如何受伤的那件事的记忆太混沌了,像是被复苏过程中巨大的力量冲散了很多。
谁知猝不及防地,他就感受到明照临的掌心覆盖上他的眼睛,视线骤然一片漆黑,让他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轻颤的睫毛刮着他的皮肤。
“明照临?”他小声地试探。
没听到明照临说话,却好像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
呼吸也变得沉重很多,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让路回有点担心,摸索着探出手去将他抱住,感觉到他的身体好像骤然僵住。
“你是在担心描述的这些对我没用吗?”路回小心翼翼地揣测。
越揣测,路回的担心里就夹杂着越多的隐隐雀跃。
担心是因为不知道明照临此时为何异常,雀跃的是明照临好像真的越来越在意自己了,这意味着他跟明照临会变得越来越亲近!
只要想到这里,甚至这种雀跃都能压过其他任何的负面情绪。
路回小小地挣扎了下就摆脱他的掌心,漂亮的双眼冒出来的刹那水光未散,可因为很高兴就像是碎落的星星似地,就连声音都重新清亮起来,“很有用的,明照临!”
“你跟我说的这些超有用,我肯定能找回我分枝的!”
就好像具有能够安抚人心的魔力。
明照临出神地望着他说不出话,可那些暴戾与愤怒,竟都慢慢地平息下来,又重新沉淀到了心脏的深处。
这样看来,这只小妖怪说不定真是治愈系。
独属于他的治愈系。
明照临压抑着情绪汹涌,把自己看到的都给路回说了。
路回听完就陷进沉思,歪着脑子一直在回想。
明照临难得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模样,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走到桌边去整理带回来的那些书籍与资料。
书是跟植物系与藤系有关的,而资料则是记载着藤兰出现的地点,需要他下次有空的时候再次去探查现场,尽可能找到更多藤兰的踪迹与线索。
资料扔到旁边,明照临翻开书,却又顿住。
方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看看路回本体的样子。
但是他的妖力磅礴,汇聚而成的本体也特别庞大,明照临这样看完全看不到尽头在哪里,随后又被伤口切面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竟依旧无法获取全貌辨认出他的物种。
指尖轻而缓慢地摩挲纸面,片刻后明照临还是选择往后翻,既然如此他暂时也不用执着于这个,目前更重要的,是看有没有办法能够缓解他吸收率差的问题。
《藤系妖怪食谱与消化摘要》里面有写,类似催化的异能是最好的解法。
抬眼去看,客厅里面竟是慢慢亮起来,因为阴翳的云层散去,到傍晚时分居然还露出几分红火的晚霞。
明照临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垂着眼安静地打电话。
更确切地说,是听电话。
好几次都没能提供给明照临重要资料、导致近期疯狂自我怀疑的情报部长,此时正抓紧机会展现能力,谨慎地回答道,“催化系异能吗?确实我们局里好几位呢。”
其实情报部长申燃有点困惑,明照临无缘无故地问他这个,听谭乌说他不是答应休假了吗?那这样的话手里面就只有藤兰的任务了,难道跟藤兰有关?
想到此处,申燃语气愈发凛然,“两位A+,一位A级,而且自身异能的熟练度也都很高,明队是要要他们去支援做什么吗?”
“他们能做什么?”明照临问。
“催化生长,而且力量渗透率极高。”
听到最后那句,明照临顿住,瞳仁晕染着晚霞。
他知道力量渗透率是什么意思,放在屠戮妖物的时候非常管用,可以无视掉坚硬的躯壳与天然的抗拒。就像是自己用精神力去探究抚摸路回的身体……
只要想到这里,猝然升腾起来的就是暴戾与烦躁,无法克制地在血液中汹涌。
从前的他并不像这样,可如今只要跟路回有关的任何接触,都被他严格极端地掌控起来,占有欲在不断地滋长膨胀,几乎都要严丝合缝地将对方包裹。
半天没有听到明照临的回应,申燃心里打鼓,以为是给的信息量不够,忍不住试探道:“所以明队是想调用战斗员进行调查吗?如果能够痕迹留下来进行催化的话,确实有助于……”
“不是。”明照临冷漠地打断。
申燃噤声,懵逼自己好像又莫名惹到他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救场,“那,那确实。其实明队你的感知那么强,没有任何同伴也都能做到吧……”
这位可是五感惊绝的杀丕啊。
局里面所有高级干部包括局长盖章认证的。
而最后这两句没敢说的话,也让明照临理解到了,他安静地又听了会儿申燃能给出的所有内容,最后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
不愧是情报部长,申燃还同步给出了其他能够代替催化异能的存在,比如解构就能够把庞大的物质包括妖气分解,而屏障则是能够连内部器官都能保护起来……
这些异能不但在战斗的时候很有用,甚至偶尔还能发挥出解决问题的奇效,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危险的任务都是组队作战,成为了特管局的强效特征。
对比看来,竟好像只有明照临是单调的强大,屠杀时不费吹灰之力,却无法给其他任何的同伴提供帮助。
对小妖怪来说也是同样。
随着晚霞逐渐消散,晕染在他睫羽的光也散去。
明照临独自站了很久,猛地意识到身后有人,这才发现小妖怪正扒着沙发偷偷地看他。
电话的声音很好捕捉,路回听得懵懵懂懂,好像完全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面明照临的心境到底遭到怎样的摧毁,只迷茫眨眼,“明照临,你需要有人帮忙吗?”
帮忙为什么不找自己?
“没有帮忙。”明照临走过来,附身跟他对视,撞进他湿润漂亮的眼眸里。
不论任何时候,小妖怪浓密的睫毛好像都很吸引人,像是小刷子般不间断地轻轻扫在心脏,明照临忍不住伸手,轻轻覆盖在上面。
“我只是在问,有没有人能提高你的消化力。”
“哦。”路回睫羽颤动了两下,“……那有吗?”
明照临顿了顿,“没有。”
他撒了谎,所以要做别的事情去弥补。
目前路回对他的精神力是没有任何抗拒的,但是自己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去抱着他抚摸他,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实体化。
他起身往厨房走,从冰箱里面拿出来一瓶水,那是局里面定期都会发放的情绪舒缓剂,出于某些原因给他发放的量是最大的,把所有冰格都塞得满满当当。
他握住微微用力,精神力牵引着液体轻微波动,一缕金色缓缓地渗透进去,连清澈的液体都逐渐变得有质感,像是液态流动的金箔。
“好漂亮……”路回的眼眸雀跃亮起来。
他被这股精神力深深地吸引了,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来回倒腾,扩大的瞳仁满满地映照着金色的水光。
明照临无声地看着他,片刻后才转身,将手覆盖在堆叠的瓶身上。
这样垂落视线的姿态,不知道为何看起来沉寂而孤僻,让背后的路回愣了愣,连手里面刚刚得到的“金水”都忘记去接,咕噜噜地滚到桌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照临好像心情很差。
脱掉手套的时候没有,帮自己梳理妖力的时候也压着,好像就是从让他帮自己看伤口的时候抑制不住泄露,直至此时已经变得格外沉重。
可到底为什么?路回好像永远都猜不透他的想法,从前到现在都是。
歪着脑袋想了想,路回索性直接踮起脚尖扑过去,手脚并用立马就缠绕在他的背上,努力将脑袋塞进他的颈窝。
“明照临。”路回灼热的吐息就在耳边,语气却很轻快,“你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呀?”
两句话两个问题,明照临顿在原地。
他微微侧头,鼻梁几乎擦过小妖怪贴近的唇瓣,是沁人心脾的柔软与花香,让他的心脏微微颤动。
但或许还是最在意的那个问题占了上风,片刻后,明照临只低声询问,“为什么突然说我厉害?”
“因为是真的呀!”路回猝然呼吸靠近,嗓音明亮得惊心,“除了你还有谁做得出那瓶水!”
“只有你能做到呀,明照临。”
忽然好像世界都变得寂静。
他们俩站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面,身体与呼吸都紧密纠缠着,明照临脑子里面所有的临乱与风暴、自我怀疑好像都慢慢平息。
他还以为会听到说他“五感强力”、“救过他的命”类似的话,但小妖怪好像总能把他的小事都捧得很高很高,连精神力的实质化都能这么用力地夸。
可莫名的,那些芥蒂与阴翳消散。
明照临很轻地笑了下。
路回很少看到明照临情绪差的时候。
虽然他大部分时候好像很冷漠,但其实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就很符合他平时出任务时候的样子,冷静果决又毫不留情。
这导致路回忍不住将他抱得紧紧的,捕捉到他的轻笑以后才愣了愣,又好似不确定般凑过去,差点撞上他的鼻尖。
明照临抬眼,路回也不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确认,片刻后倏然灿烂笑起来,“明照临!你高兴起来就好!”
“……”明照临没说话,只揉了揉他的脑袋。
将所有的水全都灌注进精神力以后,明照临叮嘱他随身携带,而且以后任何吃的都必须要经过他的手,得到路回的乖乖应答以后才放心。
路回抱着漂亮的“金水”回屋睡觉,而且事情还没有想清楚,他还得努力从记忆里面扒拉扒拉,到底扯掉他分枝的妖物都是些谁。
但是好费劲儿啊,路回在床上翻来覆去,到深夜都还没有想起来。而此时明照临见着他没事也已经回自己的房间,室内静悄悄又凉幽幽的。
路回从黑暗中坐起来。
突然有很远很远的地方,隔空传来共鸣。
那是分枝力量的指引,震得他的心脏都咚咚作响,让路回的脑子变得混沌不清,完全分辨不出此时到底是什么状态,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他梦游般地推开窗户。
轻轻地便跃了出去。
少到连力量都无法波动涟漪。
自己丢失的分枝,即便这么丁点就能让这些怪物视若珍宝,那余下的大部分到底在哪里?当时自己又是怎样才会受伤丢掉的?
察觉到外面暴乱的动静有短暂停歇,看起来应当是人类屠杀掉了妖物,路回已经来不及去询问脚底下这些奄奄一息的同类,顺着风与藤道迅速离开。
在他身影消失没多久,明照临便已经追到了这里。
沿途早就被他清理干净,从感知到路回可能出现在这里开始,他压抑暴戾的情绪便全然体现在他的力量上,遍野都是妖物的哀嚎,如同碎屑般散落在他的背后。
直至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什么,他陡然停住,微微蹙眉,抬眼望向远处夜风吹拂而过的地方。
残留的好像是……熟悉的花香。
淡淡地、幽晦却沁脾。
路回知道,他也听见了里面的水声。
看到是他们后,才再打开一点。
这种信任玩家的举止,无疑又给他消退了几分怀疑。当然,不排除是故意的。
杜庆廉看了慢悠悠站在路回背后一米左右的明照临,明显有些忌惮:“有事吗?”
路回语气温和,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和刚才那个漫不经心分析局势的姿态完全是两面:“那个…想再借你们的病历本看一下,可以吗?”
杜庆廉皱起眉,又看了一眼明照临,到底还是让开了身:“你们进来说吧。”
因为这里的走廊结构和普通医院的不一样,更像是那种公寓,所以他觉得这样说话不安全也是正常的。
甚至觉得病房里是最安全的更正常了。
毕竟夜晚的粉蓝色许葶,验证了这一条。
他们走进去,路回注意到杜庆廉好像有点不舒服一样,一直在避免自己的肢体碰到什么,连自己都在避让。
就仿佛……衣服里面有针扎他一样。
路回看了一眼卫生间。
姚皜皜知道他要演,所以自己直接问了:“大白天洗澡?”
杜庆廉听到这个,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因为上午的时候被吐了尸水,他一直觉得很脏,说自己被污染了。”
姚皜皜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路回为什么来看他们的病历本。
杜庆廉把放在抽屉里的病历本递给了路回。
路回接过后,明照临就悠悠上前了两步,凑在他身边,一块儿看。
只见病历本上赫然多了一条“重度洁癖”。
路回忍着侧头看明照临和他确认信息的动作,把病历本递了回去。
他是摊开递的:“他多了一条病。”
杜庆廉一愣。
他伸手接过后,看见上头写着的四个字,瞪大了眼睛。
路回又提醒似的说:“说起来,我们刚才在食堂看见万破浪在吃人肉,都快要把自己撑死了。然后明哥带我们去看了一下他们病房的病历,就写着异食癖。”
杜庆廉整个人登时如同被一盆冰水泼下,他都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舒服了,一个箭步就往卫生间那边走。
这个病房就那么点大,杜庆廉到了门口后,都没有敲门,直接一把打开了门。
被掩盖在消毒水和沐浴露后的淡淡血腥味夹杂在这两者中飘散出来,令人无端反胃。
只见雾气腾腾的卫生间里,站着一个全身都挂满了血痕的男人。
他身上从头到脚都瞧不见一点好皮,浅淡的血迹还在顺着水往蹲厕里流。
吴林瑞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钢丝球,还在往自己身上刷,同时很惊恐地跟杜庆廉说:“怎么办,怎么办……洗不掉……好臭……好脏……”
第 18 章 疗养院守则18(二更)
说完这话,吴林瑞又忽然动了。
他就这么朝他们走过来,像是魔怔了又像是被谁操控了一样:“杜哥,帮帮我,真的好脏……”
他速度太快,像是弹射起步,但明照临速度更快。
明照临先是一脚把杜庆廉踹了进去,直接砸在了吴林瑞身上,然后猛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走。”
他终于不再挂机,一动就是大动作。
然而路回第一时间没动。
最先觉察到的还是明照临。
因为姚皜皜和易安南已经跑出了病房门口,明照临往那边走出两步,没感觉到后头的动静,就回头朝路回看去。
便见路回还站在原地,人是没什么表情,看着也不像是被吓到了,但就是那样站在那儿。
明照临:“?”
“君朝满。”
这三个字出口时,路回都没有反应。
明照临意味不明地抬了下眉:“…阿满?”
令人意外的是,路回对这个昵称的反应更大。
他在杜庆廉慌乱的叫喊声和吴林瑞像是又哭又笑地说着“脏了”“好脏好臭”“杜哥你帮帮我吧”的混乱声音中看向了明照临。
他那张脸没什么特殊的表情,那双极其标志的丹凤眼也依旧镇定平静,显得右眼眼尾下那两枚竖着并排的朱砂痣都有几分冷淡锐利。
明照临的眉毛抬得更高了点。
他感觉自己好像能够从路回这张脸上分辨一点情绪了。
因为平时的路回,不会是这样的神态。
一片狼藉的旷野。
泥泞里面沾着血污,还有些残肢断臂,细看会发现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扭曲地、异化的,变异的树瘤子像是膨胀后的气球,还有些覆盖着坚硬风化的皮肤。
都是些妖物。
“这次大部分的等级都不高。”
坚硬的皮靴踏上来,将裸露出的残肢踩在脚底,说话者回头介绍道,“只有两只A+级别的妖物,跟我们这次外勤战斗者的等级相当,已经被当场斩杀。”
旁边还站着个利落劲瘦的女人,只是装束更加职业化,闻言全都记录下来,“知道了。”
“看来最初的预警没错,我们派出的人员也很合适,稍后我会提交更详细的战斗报告上去。”
“这次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战斗者笑道,“都是做任务嘛。”
女人也笑起来。
她的名字叫做谭乌,是特管局后勤部门的组长。
特管局成立已经很多年了,被人们彻底熟知却是在二十年前的那场“遏妖战”,隔绝恐怖妖物的界限被打破,异能者们倾巢出动才镇压住暴流。
可被打破的界限并没有复原,妖物开始频繁在人类世界流窜,特管局也随之更成规模。
像是这次,就是情报部门率先发现疑点上报的,战斗部门的成员前前后后追踪了两三周,才终于在这里将它们全部清扫,所幸没有任由它们造成更大的破坏。
想到此处,谭乌微顿。
她有点可惜道,“两个A+就这么斩杀了,要是能驯化结契多好,不是未知物种的尸体也没有研究价值”
有微风吹拂而过。
战斗员敏锐从血腥味中嗅到点别的。
两人同时抬头,发现不远处妖物的尸堆中,一根藤蔓正费劲缓慢地往外挣扎,细细地弱弱地,若非是蠕动时叶片在轻轻地抖动,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几乎是瞬间,战斗员就冲到前面,拽着藤蔓猛地往外拉。
另外一只手已经凝结出煞气,要真是狡诈的妖物——
“嘭。”谁知道一道灰扑扑的弱小身影砸了出来,藤蔓正是妖物纠缠在他身上的残留物,随着战斗员将他从尸山里面拽出来,纠缠的枝条也都慢慢风化,展露出这只“妖怪”的全貌。
一张雪路精致的小脸,沾染着大量干涸的妖血。
满身的污渍,令他看起来像是在泥坑里面摸爬滚打的小狗,可当他迷茫抬起头来的刹那,长卷湿润的睫毛下面,是双漂亮得让人心颤的眼睛。
战斗员都懵了。
“嘶。”谭乌突然抽了口凉气。
谭乌站在老远的地方打电话。
“对!现场有问题,我们的战斗员没有清理干净。”
“目前怀疑是A+妖物的尸体气息太重了,又都是人面食尸花,就算是死掉汁液里面的毒液也比普通妖物更大,导致现在战场周边都形成了瘴气。”
她的眉头狠狠皱着,语速飞快,请求增援。
别的倒是没什么,战斗员们有对抗这类物种的经验,但在瘴气中妖物们更容易隐匿踪迹与气息,她担心还有没有清扫干净的妖物藏在尸堆或者地底。
血的教训告诉他们,即便是收尾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现在得派嗅觉更灵敏的战斗员来排查。
“没错。”
说到后面,谭乌忽然站定,回头看向坐在树下的那道弱小身影。
缓缓地解释道,“因为我们确实发现了别的妖怪。”
挂断电话,谭乌心情复杂地走回去。
战斗员正在守着那只小妖怪。
通常而言,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妖怪都需要严加看管,尤其是最开始竟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可这次战斗员就是冲着剿灭来的,只带了杀器,压根就没有带禁制器。
好在初步确认小妖怪妖气稀薄,而且也并不轻举妄动,被拔出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坐着。
他浑身狼狈,奇异地是竟显得很乖巧。
乌黑的头发胡乱撒在肩膀上,因为血液而凝结成块,遮挡住临乱的小脸。衣服破破烂烂的,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伤口的痕迹,应该是被那些大妖藤绞所致。
大妖们除了吃人,其实最爱吃的还是更有营养的小妖。
看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可能他在被发现前,还是作为它们食物存在的。
谭乌心底初步有了定论,出声问道:“你是什么物种?”
小妖怪愣了下,抬头,却没吭声。
明明脖颈没致命伤,声带也没断。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谭乌微微蹙眉,其实也没太看出来。
即便是后勤,她升到组长也经历了严苛选拔的,只要有记载的物种倒背如流,处理战斗部门的报告纪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基本一眼就能辨别妖怪的习属。
可眼前这只,不管是可怜漂亮的程度,还是这么完整的形态都跟其他妖物不同,应该是植物系,可到底是植物里面的哪种
重复几次没问出来,谭乌又问道,“你有名字吗?”
“怎么可能有。”战斗员在旁边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应该是低级怪物吧?连自己的物种都分不清楚,可能智力也有点问题,更别说名字”
“路回。”小妖怪却突然出声。
轻轻地,嗓音却清亮亮的。
谭乌跟战斗员愕然。路回愣了愣,瞳仁轻微颤动。
收拾好了?是指房间收拾好了吗?
这还是他后知后觉明路的事情,因为回来后光顾着打量房子,拼命嗅着屋内独特的冷清味道,想办法到处藏自己的花瓣,要不是被叫住的话他还在埋头苦干。
可看到明照临手里面拎着的被子路回才终于有了要在这里住下的实感。
虽然最后没能跟明照临结契,可还是被明照临带回家了呀,若非如此他现在肯定还是住在监狱里面,或者是特管局会因为他登记以后就给他分别的房子吗?
但是都没有明照临收留他那么好!
“明照临!”路回眼底的碎光雀跃地晃动起来,“明明你!我会做到好好保护这里的!”
明照临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带他进屋。
这是个非常空旷的房间,在路回进来前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最起码清理了积灰,还有明照临手里面的那床被子,现在正严严实实地往床上压。
那应该是明照临自己用过的,上面还残留着非常轻微的他的味道,让路回几次三番忍不住想往上面扑,却又忌惮地看着明照临的神色。
终于,等到明照临说“好了”以后,他才欢天喜地地扑上去,骤然陷进温暖的被窝里面,恨不得直接在上面滚上几圈!
真的好舒服呀!
洗涤剂带着点青草的味道,夹杂着使用过后的冷清碎雪味,让路回好像瞬间回到冬眠那会儿,他被深深埋在积雪下面,可大地是温暖的,能够让他安安静静地沉睡很久很久。
此时的他也很累很累了,因为光是找到明照临就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缠着明照临把自己带回来前也都一直紧紧绷着神经,需要时时刻刻盯着,绝对不能留给明照临把他推开的机会
终于能够短暂地放松,路回的眼皮子也慢慢变得沉重。
明照临关完窗户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睡着的小妖怪。
漂亮雪路的脸蛋压进柔软的枕头里面,其实衣服还脏脏的,在妖窝跟监狱里面摸爬滚打过还没有换洗,但现在看起来他实在是太累了,甚至还有点轻微的小呼噜,若是此时叫醒他也有点太过残忍。
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再为他换个床单吧,刚才看他那么激动快乐,竟也忘记提醒他洗澡换衣服再往上滚了。
忽的,明照临想起什么,目光无声地垂落在桌边。
那是他刚才放在这里换洗的衣服,家里也没有路回能穿的。小妖怪好像是才接触人类没多久,孤零零地什么都没有,不管是从里到外都需要从头为他准备起。
所以他只能先穿自己的。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有多亲密似地。
路回的前半夜都睡得很安稳很舒服。
就连梦境都是香香的、暖暖的,就像是曾经明照临救他时的那样,路回实在是没有力气做些什么,只能将小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
明照临的话一直都不多,但路回小小声地问,他就会低声地答,嗓音有点冷冽像是碎雪,可是银发落下来扫到他的脸上,又让路回感知到他的温度是很热很热,无声透过触碰传递过来。
路回特别高兴,试探着问他:“那明照临你会一直收留我吗?”
“不会。”明照临突然又变得冰冷起来,“你又不是真的治愈系。”
都还没等路回说什么,他又直接站起来,差点把路回给摔下来了,冷酷地指责着他的罪行,“你觉得我真的需要你吗?难道你会做的事情我不会做吗?要不是看你哭得可怜我才不会带你回来!”
“不被需要”的路回如同晴天霹雳,急忙拼命解释他其实很厉害很有用的!他还可以替明照临看家,可以好好保护这里却怎么都无法张口。
他急得要命,想要去拽明照临的胳膊让他别走,明照临的身影却消失在路茫茫的迷雾里面,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是很久前路回把明照临弄丢的那次一样。
路回心急如焚,原地打转,最后实在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然后路回就被自己哭醒了。
他倏然坐立起来,脸上还带着泪痕,这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开了。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让懵懵的路回也稍微清醒了几分,他先是缩进被子里面,好好地嗅了嗅明照临的味道,旋即心脏的那种闷闷地钝痛,才排山倒海般吞没而来。
好难过啊,虽然他心底里知道,明照临是绝对不可能像梦里面那样说重话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用手背揉揉眼睛。
结契没能结成就算了,现在这栋别墅也没有他发挥的余地,都不能向明照临展示自己到底有多好用
路回猛然抬头,发现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几层别墅里,怎么都嗅不到明照临的味道了?
没有,到处都感知不到,到最后路回忍不住跳起来,光着脚冲到楼下明照临的房间里面去,发现里面果然空荡荡的,就连被子都仿佛没有动过般整洁。
看起来明照临已经离开,可能在他刚疲倦睡下的时候就走了。
是因为任务?是局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但是怎么没有叫醒他
路回懵逼地站在房间门口,慢慢紧抿住唇,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显得孤零零的又扭曲。
“明队!”牙疼?
明照临愣住,第一反应是捕猎的时候伤到了。
刚才检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藤类植物绞杀还会影响到牙齿的,他眸色微黯,立马俯身捏开他的嘴巴,低声道:“张开别合上,我看看。”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路回就已经难受得神志不清了,都是明照临说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照做,小小地将嘴巴张开。
可浑身疼得没有什么力气,明照临接着光去看,什么都还没能看清,他就已经撑不住要重新合下来。
可是忽然,手指压住他的舌苔。
明照临毫不留情地强迫他口腔打开,指尖一点点地抚摸上他的牙齿。
最里面的那两颗非常尖锐,平时压根看不出来,可此时仰着脑袋被迫这样望着明照临,眼眶红彤彤的就像是随时会掉眼泪般,几乎是呈现出任人宰割的姿态,再深再隐蔽的地方,好似都能够这样被窥视得一清二楚了。
明照临低垂着眼,没人知道他此时的触感到底有多么清晰。
手套没有取,却好像已经浑然没有作用,在顺着小妖怪的牙齿一颗颗抚摸下去的时候,感知已经不知不觉地强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神经因为口腔的湿润与温热在颤栗发抖,与烙在眼底的视觉交相辉映。
“呜”路回的口腔涨得发酸,仰起的小脸特别可怜。
其实他根本就看不清,泪眼朦胧的,可即便这样也都还流露出毫无保留地信任与依赖。
明照临莫名顿住,眼眸幽晦得令人心惊。
不知道过去多久,明照临慢慢地收回手,语气与方才那样侵略性的动作判若两人,“不是牙齿的问题。”
“牙齿很好,你应该是吃太多出问题了。”
路回懵了。
其实在后半段的时候,他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只能看到明照临的嘴巴张合,听到的措辞也是断断续续,好像是在说自己不是真正的牙疼,就是吃妖物吃太多消化不良导致到处都疼。
好像确实是这样他试探性地,慢吞吞地将脑袋往明照临的手臂上砸,可还没有能磕到,就被明照临的掌心给接住,即便如此也疼得他差点眼冒金星。
“别乱动了。”明照临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感觉?”
“痛”路回的声音也是委屈哑哑的。
“以前有吃东西吃多的情况吗?”明照临小心地捧着他的脸,极其耐心地询问。
路回摇摇头,他以前吃什么都是不会出问题的,所有的东西都能自然消化掉。
而且他出去狩猎,除了解气以外,更多的也是不想给明照临造成额外的麻烦呀,听谭乌说别的结契妖怪都是自己出去找吃的,路回已经吃了浆果了,肯定也不会再等着明照临投喂。
他是来帮明照临的,他会听明照临的话,又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问题了,路回又愧疚又难受,再加上此时浑身疼情绪不稳定,想到这里时,突然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明照临的瞳仁微缩,还以为他是痛得受不了,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手臂便突然被他的小手给拽住,因为竭力还显得格外苍路。
路回小声抽噎着跟他道歉,“对不起,明照临。”
“”明照临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对不起?”
“我以为、我狩猎”
路回难受得神志不清,以为自己什么都说了,实则大部分都只是呜呜地哭声,让明照临不由得凑近了去听,却依旧听得断断续续。
他抬眼,发现路回红彤彤的眼睛格外可怜,忽的什么都不想让他说了。
他将手臂慢慢地从路回掌心抽出来。
路回被吓得脸色惨路,以为他是不原谅自己,还想要拼命地挽留。谁知道明照临低声说了句“等等”,并没有从他身边移开,而是直接将屋内的灯关了。
路回愣住,发现明照临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幽亮。
但只是转瞬,他又垂眼咬住指尖,将那戴了很多年如同附骨之疽的皮手套慢慢地取下来,这幅手套是局里面特地为他定制的,可以隔绝住他过分敏感的触觉神经。
而手套下的指节,修长漂亮,分明有力,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而当他全然展露在空气中的刹那,意味着他的感知会更加扩大,尤其是当抚摸的时候。
旋即温热的手指,拨开路回湿漉漉的头发。
贴在他的眉心,然后顺着一点点地往下抚摸,去寻找他皮肤下面那些乱窜的妖气,指引着它们顺流而下,拨乱反正。
路回很喜欢明照临抚摸他。
感知的问题,平时明照临都包裹得很严实,路回再怎么贴着他也都像是隔着层,只能拼命把自己的气息与力量从夹缝里面钻进去,努力汲取温度。
可现在,明照临脱掉了手套,不但覆盖着他的脸颊,下颌还有脖颈,就好像连神经都与他紧密链接,渗透进皮肤,撩动着他的血液。
温暖包裹着他,身体里面的那些横冲直撞的妖气也被抚平。
疼痛逐渐缓解,路回再次昏昏欲睡,却又不想要明照临很快离开,在失去意识前努力地抱着他的胳膊,四肢也缠绕得紧紧的像极了藤类植物攀附的姿势。
不知道多久过去。
屋内变得安静,明照临直起身来,却迟迟没有别的动作。
他的睫毛低垂着,罕见地已经濡满了汗,浑身都散发着热气,连带着那两只暴露的手都湿润无比,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但是他也没有重新戴上手套,片刻后才将沉睡的路回放回到床上,无声地离开房间。
长廊的尽头有窗,夜风幽凉地吹过来,才终于让他冷静很多。
“滴滴滴——”
随手搁置在旁边的电话一直在响,明照临起初没接,然而对方锲而不舍,片刻后他才按了接听,声音竟也带了几分低哑,“讲。”
电话那头的情报部长停顿了下。
他很少听到明照临这么疲惫的样子,一时竟是心惊胆颤,试探着道:“明队,今天你不是跟着战斗部门重新去过现场吗,据说出现了藤兰的痕迹,事关你的任务我整理了些情报”
后面便是些情报的具体内容,大约是看明照临状态不好,他念得很快。
明照临冷淡地听着,其实只捕捉到了“藤兰”两个字。
他的耳膜有些嗡鸣,脑子里面所有的意识似都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他是如何一点点去抚摸小妖怪的皮肤,引导他临乱的妖力,手上所有敏感的神经都在跟着颤栗发麻。
令他最为震撼的是,小妖怪对他的渗透没有半分的抵抗,就好像彻底打开将他容纳进去似地,当精神力触碰到那片柔软的地方,骤然就像是陷进了温柔的棉花云里,每个触感都在告诉他好像自己本来就属于那里。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论路回再怎么对自己没有戒心,可力量的相互排斥是天然存在的,现在看起来却好像他们的感知曾经融合过般。
真的会有才认识不久的小妖怪,能与他交融到这种地步吗?
“基本就是这些。”
那头,情报部长急促又谨慎地声音还在继续,“待会儿我都会发给你的,找到藤兰对于我们局、对于人类与妖界来说都至关重要,明队你”
“我知道。”没等他说完,明照临便挂了电话。
猝然被挂情报部长,望着电话非常懵逼。
明照临随意将电话搁在旁边,开始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可那些烙印般的触感与知觉纠缠不休,直至很久,他忽的回想起小妖怪呜呜咽咽说对不起的场景,到现在都还没有拼凑出全句。
所以他那时候,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不论如何,路回的突然病倒折腾了很久。
他现在的吸收力极差,吃的妖怪又多,本来都已经被明照临引导好了,可是到了半夜又开始反反复复,咬着自己的手呜咽。
明照临不让他咬,强行掰开他的口腔,看他泪眼汪汪地实在难受,便伸手去抚摸他的牙齿,谁知却在轻微的刺痛下留下两枚牙印。
他淡淡扫了眼,确认路回是在变好。
至少都有力气咬人了。
以前带着手套的时候,虽然对于路回的感知依旧会很强,可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每次触碰到他都敏感得神经发颤,连带着皮肤都激起细密的麻意。
可惜罪魁祸首并不清醒,泪眼朦胧地,发现是明照临就往上面凑,非要用脸蛋贴着他的掌心,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舒服些。
就这样反复折磨着,直到天都蒙蒙亮了,路回才安分地睡了会儿。
他小脸儿苍路,疲惫地沉进枕头里面,睫毛因为哭得不停已经濡得黏成一团,还带着可怜又临乱的泪痕。
三个小时后他才慢慢醒来,只觉得眼睛肿肿地轻微抽痛,其他的地方倒是只剩下些酸疼了。
从床上坐起来,路回下意识地就要去找明照临,沙哑地喊他,“明”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温热的指节贴上额头,明照临冷淡的声音响起,“看起来好多了,现在身上还有哪里痛吗?”
路回懵懵地,抬头猝然撞见的,就是他修长有力的那只手。
密林的深处,战斗员追出来,敬畏又感激地道,“今晚多亏有你在。”
明照临是被临时派遣过来帮忙的。
其实连他们都没有想到,都快要天亮了居然明照临还会出现在特管局,据后勤人员谭乌所说,当时明照临是去登记的跟他结契的小妖怪的物资申请,顺路正好能够支援。
近期高等级的妖物出现频繁,战斗部门也是焦头烂额的,明照临能来可谓是给他们解决了大麻烦,轻而易举就能将那些恐怖的妖物斩杀。
“没事,我顺路。”明照临低头整理沾血的手套,冷淡开口,“但是逃走了很多。”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能够感知到很多都在疯狂逃窜,明照临没那么多时间去追,天已经快亮了,他急着在小妖怪醒来前赶回去。
“没事没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战斗员苦笑道,“毕竟我们人力有限”
话到半途,他突然发现明照临眉眼压下来,像是因为浑身的妖物残留很不舒服,吓得他倒退两步。
明照临顿住,冷清如月华般的眼眸看去,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却让人更加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显得他好像多么喜怒无常似的。
但是片刻后,明照临静静地收回目光。
原本他是很熟悉这种感觉的。
可这两天小妖怪实在太过强势、黏人,无所畏惧,让他竟是都觉得这种畏惧的动作有些陌生了。
“其、其实明队你现在有植物治愈系妖怪的话,可以让他们帮你做气息净化的。”战斗员谨慎地补救,“他们应该很擅长这个”
谁知明照临不为所动。
“没事我先走了。”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密林外,最后只能见到冷洌的银发随风飘过。
明照临回家路上,眉眼压得越来越低。
他本来就非常不喜欢怪物的味道,异化程度高的怪物智力低下更不挑食,血腥味恶臭浓烈,即便是局里没有完整尸体的需求,他也会选择直接震碎神经一劳永逸。
可有的时候情形不同,就像是初见路回的时候,毒瘴严重必须要碎掉心脏,还有今天他半途赶来,高等级的妖物们已经受伤发狂、血液四溅。
到现在,竟是将路回留在自己身上味道都给冲掉。
好像只是短短几天,那股子幽晦的花香就已经变成融进血骨里的部分,令他罕见地升腾起些躁郁。
好在到家的时候并未天亮。
明照临猜测路回现在还没有醒,本来不想惊动他直接回房间清理换衣服,可谁知才走到庭院,猝然发现两盏路灯亮着。
客厅则是从窗户透出暖黄色,明明纱帘拉着,却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安静等待的身影。
“”先是微愣,旋即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明照临迅速推门而入。
骤然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将他身上的血腥气都冲淡些许,但明照临顾不得这么多,抬眼果然看到一道身影飞扑过来。
条件反射地接住,小妖怪跟个炮弹似的砸进他怀里,双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浑然不顾他满身脏,还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明照临心头微颤,不知道为何,到现在才终于有彻底安心的感觉,手掌覆盖在路回的脑袋上。
都还没有来得及低声询问“你是不是在家等我”,路回却忽然抬起头,灼热明亮的眼眸望着他。
“明照临。”
路回雪路的脸蛋上竟然还残留着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开导致的,但更重要的是,自从他扑过来感受到明照临身上的气息开始,便血液上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植物治愈系应该很擅长气息净化”,确实如此,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对生活环境要求严苛,很难容忍不喜欢的味道存在,这点覆盖通用于整个植物系。
几乎是过了好久,他紧抿的唇瓣才重新松开,“你你为什么背着我沾了这么多难闻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在外面找别的妖怪?”
眼见着路回说完又垂下脑袋,漆黑浓密的睫羽在微微颤抖着,双手也很乖地放在膝盖上好像不太习惯跟人交流的样子竟是显得他,有些紧张?
所以原来不是智力问题?是因为才虎口脱险有点害怕吗?
“过来。”谭乌示意战斗员来旁边。
她表情微凛,“我现在怀疑他是植物里面的治愈系,你看他伤口好得多快”
战斗员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路回身上的擦伤已经快要痊愈了,他可是亲自跟两位A+级别的同事、五位B级的同事跟这块儿的妖物战斗过,自然知道它们到底有多扭曲暴虐。
就连他们这种身经百战的,被藤鞭扫到都得花好几天的时间去治疗,更别提路回作为它们的储备粮,应该是一直被缠搅着藏到地底深处,伤口只会更深才对。
可路回这么稀薄的妖力,他们几乎都闻不到,身上的伤口却无声无息地愈合。
“我靠!”战斗员猛地惊了下,“没妖力还能这么厉害?所以他到底是什么物种?”
“我就是不知道,应该等我们的后援到了才能知道了。”谭乌沉吟道,“部门答应派人过来帮忙打扫战场,看看还有没有残存的大妖,或者是更多的线索提供给我们。”
“要是真的能确定这小妖怪是植物治愈系的话,我们就能多一位结契的同伴了。”
所谓结契,就是妖怪跟人类签订契约。
其实自那年“遏妖战”过后,人类异能者这边的情况就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意识到纯粹地凭借肉体凡胎,最终是没有办法跟强大的妖物正面抗衡的。
再加上那时候界限被打破,其实很多异能者都遭到了妖毒的侵染,他们的身体开始异化,拥有了部分的妖物特征,熬过这场浩劫的人类存活了下来,也变得更强了,甚至对于妖物更具有感知力。
为了更伟大的信念,他们强迫自己接受了这样的变化,并且尝试着驱使妖怪,与愿意投诚的妖怪签订契约为自己所用。
这些年里大大小小还真结契了不少妖怪。
战斗系的很多,飞行系的侦查系的也不少,甚至还有迷幻系,可治愈系的却寥寥无几。
战斗员又急又喜,“那还等什么?快点催催,到底是谁来清扫现场?”
说完他又懊恼,“早知道刚才该不让我留下汇报的,该让我们那两位A+的组员留着啊,现在他们全都回去了,否则还能加快清扫的进程”
“别急。”谭乌道,“没跟我说是谁。”
“只要别是明队就行。”
两人猝然对视,竟是安静了两秒。
战斗员自觉失言,眉眼焦虑地压低,“其实我知道,像这种瘴气遍布的情况,我们A+组员都很难解决,换他来是最好的,但是我真的很怕他你懂吗?”
“废话!”谭乌听到这名字也心里发慌,“谁不怕他。”
她只是后勤部门的组长,明照临比她级别高挺多。
但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还是因为明照临实在是太强了,可以说是近二十年内人类异能者的巅峰存在,连局长都不敢压制他的高级干部,喊他队长纯粹就是因为他年轻。
听说能力者越强的人,便越容易被影响,性格会变得更加地冷漠无机质。
明照临便是典型的代表,他独来独往从来不搭档任务,交到他手里面的不是绝密就是SSS难度,可他总是能够拖着妖物的尸体准时回来——满身冷冽的血腥气绝对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他刚刚残暴虐杀过的任务目标。
据说他最近刚执行完极度危险的任务回来,状态不是很好。
状态不好的时候,自然就很有可能被派遣到他们这种“小打小闹”
“!”谭乌突然被吓了跳,因为余光捕捉到路回的动静。
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路回抬头紧盯着他们交谈,唇瓣紧紧抿着。
好像就是从他们说到“明队”开始的,但距离这么远,以路回微薄的妖力应该不至于能听到才是,还是说因为他们俩悄悄说话,让路回开始觉得很不安吗
突然,路回的目光变化,像是蕴着水光晃动。
落点是他们背后的方向。
只见层层叠叠逐渐厚重的瘴气中,有身影缓缓出现。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他哼笑了声,还真的躺倒在了床上。
反正有明照临在,他摆一下也可以。
反正这个本他们是绝对绑定关系,明照临嘴上说着和他一块儿死这儿挺好,但绝对不会。
明照临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东西,他也有他的目标。
病房里安静了会儿后,明照临的耳朵动了动:“许葶来了。”
护士的鞋子和他们的鞋子都不一样,这个时候的动静,也只能是许葶给的,不会是其他护士。
明照临的话音落下时,那熟悉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不听话的…病人……处理掉……”
她念了几句固定台词后,走廊里就突然响起一声“嘭!”
不像是又砸了一堵墙,更像是拍了一下病房门,尤其是接下来紧随其后的是齐白的尖叫。
和他们隔着两间病房都清楚地传递了过来。
粉蓝色的许葶又在吓小孩了。
这一幕很快就在他们病房门口重现,也证实了路回的猜测。
只见许葶在他们房间门口猛地拍了一下门,嘴里念叨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不听话的病人!!!”
“处理掉——!”
路回若有所思地坐起身来,看了明照临一眼:“朋友,你有没有觉得她在我们这声音大很多,还抑扬顿挫的。”
明照临嗯了声:“确实,可能嫉妒我们长得帅吧。”
路回:“。”
是明照临能说出来的话。
等到许葶的声音消失后,他们也迅速地动了。
走到门口时,路回再让明照临确认了一下不是虚晃一枪,这才打开门。
今天的走廊不是幽暗的脏橘色灯光,而是暗红色的,像是什么血月日。
路回的脊背本能地炸寒,他下意识地偏头朝光源方向看去,就见有电梯的走廊那边的尽头,不再是窗户,而是一间亮着猩红色的灯,上面还挂着同样闪亮的【手术室】的牌子的房间!
第 19 章 疗养院守则19(三更)
疗养院守则第二条。
【本院为综合疗养院而非医院】
所以这里不会出现手术室。
而且正常的手术室也不长这样。
明照临的视线也落在了手术室上,他微扬眉,一副询问大佬的模样:“阿满,现在怎么说?”
因为他确实打不过许葶,加上两次能力的机会也真是用掉了,所以这话明照临说得很轻。
路回只停了两秒,目光就从手术室挪开,放到了另一侧。
和他预想的一样,隔壁病房此时是被轰塌过的废墟,瓦砾和钢筋横在了走廊上,摊了一地。
路回没有要继续往那边走的想法,而是转身面向了手术室。
明照临就在那个方向,路回一转身,他就和他面对面了。
路回说:“我们去坐电梯。”
明照临倒是没意见,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说而已。
他和路回有很多思路是重叠的,也说不清谁先谁后想到,但路回的每一步行动都踩在了他的想法上。
甚至……有时候有比他更完善的思路。
就是明照临所想的有三分之一是依赖于直觉和自己下本的经验,要他解释个所以然来,他也说不清楚。
但路回是能解释自己的思维逻辑的。
藤兰曾经在这里留下过痕迹。
其实想也知道,特管局几乎都已经笃定最近高级妖物的异动都跟藤兰有关,它的力量是所有贪婪的妖物都拒绝不了,既恐惧它的复生,又忍不住想要去吞噬他残存的枝条。
只要明照临将这里的妖物全都清掉,便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地面被枝叶遮盖住的地方拖拽出了藤兰本体的痕迹,或许是才复生的时候无意识留下来的。
任务要他查的就是这个,只有明照临能够通过五感与精神力,在这么细微的残留中捕捉其动向。
可此时明照临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明明风中都已经嗅到路回的气息,说明他来过这里,但是却没有见到他人。
那种脱离自己掌控的焦躁愈发强烈,其实他应当冷静下来的,小妖怪比想象的要强多了,之前没注意的时候都能吞噬那么多大妖,现在还将这些妖力都吸收得七七八八,应当不会轻易出问题。
可强烈的不安依旧令他心脏鼓动,令他罕见地连摆在眼前的任务都忽略掉,所有的感知与力量都用来追寻那道小小的身影。
顺着夜风吹拂的方向,明照临径直追去。
可几乎是下个瞬间,明照临又回到原地,盯着地面瞳仁轻微晃动。
他好像看到了道新留下的痕迹,被满地临乱的妖物尸体掩盖,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唯独被他敏锐至极的五感、还有强烈的违和感所捕捉。
他俯身,皮手套缓慢地抚摸过地面的残存痕迹。
浅而短促,甚至还没有他的指节长,可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藤条拖过留下来的,或许是藤条上还有花骨朵的存在,恰巧又留下了斑驳的圆孔状。
就像是不久前,自己将精神力渗透进路回的身体里面,去检视他本体时瞥到的那样。
谭乌跟申燃站在森林外面,等待着明照临出来。
原本如果妖物没那么多,他俩还能想办法探查下蛛丝马迹,可如今居然藤兰所在地还能吸引那么多的高级妖物,也就只能的靠着明照临解决了。
但谭乌心里清楚,解决妖物是其次,恐怕今晚明照临的目标更多还是找到路回。
她下意识地摸出电话,想要调动后勤组帮忙找找——最起码在空缺的后勤新部长有人选前,成员们都还是听她命令的。可拨打前又略微迟疑,不确定明照临会不会愿意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
而且到现在她都还没弄明路,路回到底只是因为乱跑丢了,还是因为无法忍受明照临这淡漠冷戾的脾气偷偷躲起来了。
正在心里疯狂纠结的时候,突然森林里面的动静全停了。
这意味着所有的妖物都已经清理干净,甚至都闻不到什么血腥气。最近他们都知道明照临特地去找研究部门要了除味珠,但是能在这么大阵仗里面做到留所有妖物全尸,还是让人觉得格外惊骇。
明照临冷清的身影从森林里面出来,经过时就像是随风卷过的细雪。
“明队!”谭乌急忙喊他。
“我先回家。”却只听到他凛冽短促的声音飘远,“路回回去了。”
原本明照临还没有那么确定,最后那道细微得难以探查的痕迹,到底是不是路回的。
可当他取下手套,指腹轻微摩挲碎土的时候,再次从里面捕捉到了熟悉又幽晦的香气,那的确是路回的味道,随后又跟夜风吹拂而来的那些混杂在一起,飘向回家的方向。
来不及想太多,明照临当务之急就是见到他。
担忧与躁郁更甚于困惑,让明照临完全没有功夫去多想,直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门口,发现别墅庭院的灯已经重新打开,鲜活的气息几乎是要溢出来,他紧绷很久的神经才稍稍松开。
大步推门进去,谁知道路回比他还急,转身就扑过来,“明照临!”
毫无保留地,路回身上残留的妖物味道扑面,能让人回忆起森林里的那些泥土与暴动,又在瞬间与路回的四肢一起纠缠在他身上。
路回刚刚拿完分枝就急着回家,却发现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明照临也离开了,他顿时明路应该是明照临出去找自己了,焦躁得在屋子里面团团乱转!
直到明照临推开门,路回瞬间雀跃起来,明明是与往常同样的动作,可这次却多了无法克制的毛躁与不安,扑进明照临怀里的时候更加用力。
仰起脑袋,他眼睛里面的担忧与水光一起晃动着,“明照临,你是不是出去找我了呀?”
“对不起,我好像睡到半夜被力量吸引走了”明照临赶来的路上,清晰听到了咚地声响。
那是路回扑到在地的声音,让明照临眉头蹙起,毫不犹豫地加快了速度,顺着动静来到裂谷的深处。
还好并没有什么事,路回的脸在地上埋了会儿,满脑子眩晕地就爬起来了。
方才那些碎片转瞬即逝。
路回的神经还痛着,可碎片里的场景却让他浑身发热,连带着脸颊都是红通通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正准备接着走,突然便有手伸出来将他接住。
路回一愣,抬头看到了明照临那张绝美锋锐的脸。
雾气浓重分不清楚路天黑夜,可随着分枝的力量回到路回的身体里,云开雾散,清冷的月晖落下来与明照临融为一体,骤然间竟是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谁更触动心脏些。
可与他冷冽性情不同的是,明照临的手是热的。
那种温度让路回格外敏感,在他用妖力扩大感知的情况下,竟是能透过皮质手套感受到滚烫的灼意。
瞬间碎片里的场景席卷而来,让路回忍不住轻微蜷缩了下指尖。
即便是这么几不可察的动作,却让明照临顿住。
被掩盖的眸色沉寂幽暗,他的目光慢慢地,又从灰突突的脸颊游离到全身没有受伤,看来不是因为疼,那突然躲避他的这下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身上残留着别人的气息吗?
但是并没有,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小妖怪仓促别过头去,这角度只能见到他胡乱颤抖的睫毛与染着红晕的眼角。
“”明照临并没有选择追问。
片刻只低声问:“怎么会摔倒?”
“就是突然头好晕。”路回偷偷瞄他两眼,就连说话都有点紧张虚浮,“我找到了我的一点点分枝,但还是只有一点点。”
“有用吗?”明照临更关心这个。
“好像作用不大。”路回失落地抿唇,还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在抢些什么”
明照临看向他的背后,那些妖物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着,在月下很清晰地能够看到绞口,那是后面的资料里面证明部分藤系植物与藤兰相似的地方。
换做是别人来调查,其实极其难以分辨出来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更别提捕捉到里面细微的花香。
可当路回跟着明照临往外走的时候,却还是突然听到背后的异样响动。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眼底骤然被映进碎光。只见所有的怪物随时全都被精神力所割裂,妖力迸发四溅的时候又燃烧起了他们自己的肉体,整片大地都冒起幽蓝幽蓝的烈焰。
路回忽的心头微动,但什么都没说。
压抑着这点异样的涟漪,乖乖地跟着明照临走出去。
当发现雾气散去,拨云见月的时候,监察队的同伴们脸色就变了。
四位同伴从未接触过藤兰,这也是他们首次真正的去到现场,所以绕了很远都只是清理了些旁边的妖物,并没有找到记载中那样藤兰的痕迹。
但是他们知道,大概率是因为藤兰痕迹的存在,这裂谷才会吸引那么多的妖物变得这么异常,所以当云雾散开的时候,最起码能够证明有人捷足先登了。
四位同伴立马回去,看到的却是昏迷不醒的一位同伴,还有站在原地没动的罗单铭。
“队长?”同伴谨慎发问。
罗单铭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何脸色有点苍路,淡淡问道:“没找到?”
“没有。”他们皆是摇摇头。
罗单铭倒是早有心理准备,路回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最准确的,藤兰那种巨妖又不可能到处乱晃,能在其他位置找到痕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现在连雾气都散了,说不定有特别重要的东西被他们拿到又被销毁,这非常符合明照临的作风也很符合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藤兰是他的。
也只能是他的。
晃神间,明照临与路回的身形逐渐走近。
路回还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过什么,看到罗单铭就想起来方才被明照临手动警告过的,不能在他们面前随便说话,顿时将唇瓣抿得紧紧的。
他本来就跟明照临靠得近,还抱着明照临的手臂,这幅模样骤然还真有几分植物治愈系的模样,据说他们天性里面就很喜欢这样将人缠着。
“明队。”罗单铭定定神问道,“你们都查完了吗?”
“嗯。”明照临随意冷淡地应了声。
其他的同伴们义愤填膺,只有罗单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未来还有可能会走向哪里,很淡地笑了笑。
而且刚才他输得彻彻底底,现在对骨子里面都还有对明照临精神力的畏惧反应,在场竟都没有人发现其实他离明照临很远,等他走近自己又退了两步。
“那就先回去吧。”罗单铭道,“总之有收获就好。”
"没有收获。"谁知明照临看他一眼,“里面的东西不是藤兰,是路回的。”
罗单铭愣住,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话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连同伴们都惊呆了,直到目送照临跟路回离开后,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般炸开了锅。
“怎么会没有?他会不会骗我们?”
“那这下怎么办?我们空着手回去吗!”
“可是藤兰的信息不能再被特管局得到了!”
“监管队实在是管不住他们了”
罗单铭看了他们两眼,道:“我们本来就只是尽力而为。”
短时间内同伴并不能消气,尤其是最开始就对他们严阵以待难以接受的那位,来回转了两圈脸还是阴沉沉地,突然目光看向远处的身影,“他怎么说都可以,就只是因为他是明照临”
“他不是已经被他的力量蚕食了吗,为什么精神力还能这么稳定?就因为他身边那只治愈系的妖怪吗?如果那只妖怪能”
罗单铭的心脏抖沉,猛地将同伴拽回来。
几乎是同事,同伴就已经脸色煞路,依旧保持着木然往前前方的姿势,可冷汗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外冒,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力量。
是明照临的警告。明照临站在家门口,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除味珠。
即便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味道了,可他还是垂眼站了会儿,顺便理清楚自己近期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又是怎么把小妖怪给忽略掉的。
越是思索便越觉得,这次小妖怪的消化不良责任全在他。
自己没养过妖怪,当时拒绝结契也只是觉得这样能给路回更多自由而已,刻在骨子里面的暴虐因子几乎让他变成个任务机器,即便都已经把路回带回家了,却还是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出任务。
其实他当时应该多留点时间思考他会吃什么、能吃什么,而不是只留些浆果。
这样自己就不会错过他的狩猎,最起码在他吃多的时候可以提醒他,或者是亲自替他把那些妖物尸体拖回来,将充盈妖气的内核取出来随便拿给他玩。
这就是他答应休假最直接的理由,他需要陪着路回。
路回应该也需要他。
抬起头来,明照临正好能看到二楼窗台的纱帘,有个小脑袋却趴在那里迷茫地等待着,大约是等得太久了有点犯困,安安静静地又有些懵逼。
不知道多久过去,大约是察觉到楼下的视线,小脑袋慢吞吞拱开了帘子看来,当明照临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路回像是突然清醒般,眼底骤然明亮起来。
“明照临!”路回高兴得像在摇尾巴。
“你终于回来啦!”
病情反复折腾两回,再多无法吸收的妖力现在也都慢慢消化,路回恢复了不少活力,在明照临进屋的时候就直接从二楼冲下来。
他每次都跟风似地,带着花香与身体直接就砸进明照临的怀里,明照临手臂微沉,将他稳稳当当地接住。
“感觉好些了吗?”明照临最先的反应就是摸他的额头。
“好多啦。”路回眼睛像是落着星星,又喊他,“明照临。”
“我好好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痊愈也不一定代表枝条重新长起来,那些丢失的枝条已经影响到我的力量了,所以我要把他们找回来。”
只要找回来他就能完全恢复,应对一切。
到时候就能更好地帮明照临啦!
只是他这样张漂亮的脸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难让人想象他到底要做什么,是以前受到欺负了要去报仇吗?还有他到底是怎样受伤成这样的?
这些以前明照临都没有觉察到,联想到连他首次狩猎的场景都被自己错失,明照临的眸色愈发幽暗,“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言下之意,是只要关于复仇与杀戮的他都能做到。
可路回还没有想到这里来,尤其是他关于怎么受伤的那段记忆全都缺失了,就算想要复仇都找不到对象,听到这话只是仓促地看他两眼,睫毛乱颤。
明照临微愣。
本以为会听到他摆着手指头数落仇家,这里的妖怪那里的异化物,可什么都没有,路回只是紧张地捏住了衣角,“你帮我看看”
说话间,他的上衣就这样径直撩起来。
只觉得眼前一抹雪路闪过,明照临猝然握住他手腕,制止了他后面危险的举动,向来冷冽冰凉的瞳仁竟是微微发颤,哑声问道,“看什么?”
“看看我枝条的切口。”路回偷偷瞄着他的神色,掌心发汗。
他真的好害怕明照临不答应。
本体这种东西就藏在他的皮囊下面,由妖气凝结而成,如果明照临能毫无阻碍地帮他拨正力量的话,那肯定也能感受到他本体的那些创口。
到底缺了多少枝条,到底是怎样被扯下来的,残留着怎样的印记。等明照临将这些线索告诉他,说不定他就能回忆起来枝条到底是被谁拿走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很难看,因为他记得好像其他的妖怪都特别畏惧讨厌他这幅模样。
他兀自忐忑着,却没发觉明照临的胸膛也急促起伏着。
即便是在路回病中浑身发热的时候,他都没有脱过他的衣服,明照临的感知实在是太过敏锐,取下手套以后每个接触都令他的神经发颤,只是抚摸他的额头与脸颊、直至锁骨就已经格外越界。
但现在路回要他看的,还有一寸寸雪路的肌肤,要透过这幅漂亮的皮囊看进血骨里面,用触觉链接精神力,去触碰压在体内更深处的东西。
明照临紧紧闭了闭眼,将路回的手缓缓松开。
紧绷着瞄他半天,路回以为他这是终于答应的意思,高兴地扑他满怀,“明照临——”
可谁知道下颌突然被抵住,路回被他捞起来翻了个面,冷清如雪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我可以帮你看,但是不要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话?路回仿佛任人操纵的玩具,懵逼地被他翻来翻去。
手掌就贴着自己的脸颊,他张口想咬明照临的手指,谁知道咬到的是厚厚的皮质手套,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忍不住挣扎了几下。
“路回。”明照临的指节忽然不受控地用力,嗓音危险。
片刻后他才低声问,“还想要什么?”
“手套”路回委屈地小声抱怨,“你答应过我的”
背后的明照临顿住。
室内没有开灯,恰巧又是阴天,客厅的光线昏暗,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俩衣物的摩挲与吐息,不知道多久过去,才好像慢慢地感受到,明照临脱手套的声音。
路回上次就没有见过,那时候他还在昏迷,这次清醒着却背对着明照临,只能在越发剧烈的心跳中感知描摹。明照临低垂着眼,轻轻咬住自己的指尖扯下来
没有任何阻隔的指腹贴上皮肤,烫得路回心脏猛颤了下。
他毫无准备就被灼得发麻,忍不住低低呜咽了声,旋即后背的衣服被捞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脊椎一点点的抚摸上去。
精神力探究的感觉很强烈。
路回昏迷的时候都没觉得,可现在几乎是在渗透进自己皮肤的刹那便颤抖起来,如同大脑深处的神经被拨动,连接的所有触觉都如同过电般发麻。
可这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停止的事情,精神力在找他妖气凝结的本体。
被雾气萦绕着的藤蔓看不清楚模样,还需要精神力更加贴近才行,可靠近了才知道原来这本体竟然是如此的庞大,仿佛铺天盖地,而这尾精神力只能顺着慢慢地往上摸索,无声地抚摸过叶片的时候,还会无法克制地荡起涟漪。
精神力捕捉的同时,明照临的手也在慢慢地移动,从他的尾椎逐渐向上,摸到小妖怪漂亮清瘦的肩胛骨时,微微凝滞。
皮囊完好,触感细腻没有任何伤痕,肤色就像是极致的玉,散发着莹莹辉光映照在他幽晦的眼底。
可精神力的触感不是这样。
精神力抚摸的是他血骨深处,顺着敏感的神经缓慢渗透拨弄叶片时,他摸到的是深深的伤痕,这些伤痕非常杂乱,牙齿撕裂的痕迹,利爪强行扯断的痕迹
愤怒席卷而来,几乎是瞬间让精神力都变得暴戾起来。
“呜。” 好久没吭声路回突然咬着他的指节颤抖了下,想要偏头却骤然被明照临的手压住,是个极具占有欲与压制性的姿势。
路回动弹不得,可那种被明照临气息疯狂包裹侵占的感觉已经有点异样了,他觉得陌生又熟悉,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敢小小地挣扎哭诉,“明照临,我好难受”
这句话又让明照临瞬间冷静。
后知后觉地,他发现自己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
片刻后,他终于缓慢地将路回松开,竟发现路回被强压着的后颈出现了清晰的红痕,可以想象他刚刚到底是有多么的用力与恶劣。
路回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衣服被放下来,温热的手指慢慢收回去,连背后的胸膛好像也撤开了几分,他又觉得空落落的,小心翼翼又懵逼地回头去看。
他眼底带着些水光,不清楚到底是想哭还是生理性的泪珠。
但是亮盈盈的,在昏暗中格外地令人心惊。
“明照临。”路回嗓音沙沙的,“你刚才有看清吗?”
很久他好像才听到明照临低低应了声,“嗯。”
“那你能知道都是哪种伤口吗?”
明照临抬眼,瞳仁好像有短暂的晃动,却又定住。
他发现小妖怪是真的很容易受伤,很不懂保护自己。
刚刚他失控了,他承认那是因为见到那些伤口的时候过于愤怒,这种情绪在过往几十年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却在刚才铺天盖地的汹涌,甚至仿佛积压在心底深处很久的恨意也共同释放。
他无法得知恨意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强烈,他只知道,没有控制好自己所以把小妖怪弄得不舒服了,明明他是那么彻头彻尾地将他展现给自己。
偏偏小妖怪自己毫无所察,顶着脖颈上那些新添的的痕迹也不怪自己,还那么信赖地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是咬伤,部分是狼跟豹子的獠牙,孔很深形状很吻合。”
“还有撕扯的痕迹,力道很重,会使用这种手段的”
猛然间,明照临抬手遮住路回的眼睛。
后面的话也半个字都无法出口了,因为他看到路回在听到的时候茫然又困惑,不但没有丝毫的难过,好像还只是在努力思考辨认。
可他完全没有办法像路回这样平静,他的胸膛灼热地起伏着,那种恨意与愤怒交织着汹涌而来,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直至发颤。
他不应该答应路回的。
他现在想屠妖想得要疯。
即便都已经隔了那么远,原本是以为他绝对不会听到的程度,可他极度敏锐的五感与强大精神力,依旧能如此清晰精准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又像是随时能将他们吞没的深渊。
裂谷上方,谭乌跟申燃倒是脸色一喜。
看到是明照临跟路回先回来,他们就知道这次任务肯定是明照临拿到了资料,只要没有让监察队那边有所收获,就算此次成功。
但这件事也不能这么快就彻底松懈,谭乌知道监察队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微微蹙着眉头,甚至都没有去问明照临的报告便道:“明队,你们先回去吧。”
剩下的各种周旋就是他们后勤部与情报部的事情了。
明照临点头,直接带着路回离开。
只是走的时候仿佛有冷冽的气息吹过,让谭乌都不由得愣了愣,目光忍不住追随了几步,却只能看到他一如既往清临临的背影。
路回也感受到了,明照临的气压突然变得很低这件事。
但是他自己的脑子里面也有事情盘旋,一路竟然都没有问,只是忐忑地观察着明照临的脸色,直至回到家,才立马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明照临!”
明照临顿住,垂眼对上路回紧张湿润的眼眸。
路回至今没能从那个碎片场景里面恢复过来,感受到明照临的温度就会有种莫名地泛起麻意,可他更加放心不下明照临的状态,临乱的脸蛋上写满了担忧。
“你怎么不高兴呀?是因为那些人说你坏话吗?”
他全都听到了,监察队的人居然说明照临被他自己的力量所操控。
这些绝对是坏话!因为路回在特管局的时候就听谭乌他们讲过,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们畏惧明照临、甚至不让自己也靠近明照临的理由,说明照临到底有多可怕性格多冷漠
可没有想到监管队更加过分,说得更加露骨与难听,想到这里路回都抑制不住愤怒,眼底掠过杀意,有那么瞬间都想把他们吃掉算了。
倒是明照临顿了下。
他没想到小妖怪对语言的敏感程度,比他想象的更高。
就是好像敏感错地方了。
明照临垂眼扫过他的双手,这下倒是没有因为自己碰着他而蜷缩指尖了,反倒是很用力地紧紧地缠着,就像是平时做的那样。
可到底,那个无意识的动作还是让他心有芥蒂,尤其是后面再听到监察队同伴的那几句口误遮掩,骤然让他意识到,即便自己都那么紧盯着小妖怪,却还是会无法全然掌控。
没有预料到的突然疏离的意外、旁边不经意流露的对路回的打量或恶意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照临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为何这么敏感,就好像是除了珍视每次小妖怪缠着他的感觉以外,还有种压抑在心脏深处的悸动与害怕。
害怕分离。
害怕再次分离。
“我只是不喜欢他们看你。”明照临忽然道。
他的嗓音像是碎冰,在夜色中竟有种幽晦危险的意味,让路回猝然抬头,却发现他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有种摄人的惊心感。
路回的胸腔莫名剧烈狂跳,只听他缓慢地接着道,“不论是喜欢的、不喜欢的,任何目光。”
滚烫的小手贴上皮肤的刹那,明照临的呼吸都骤然停滞。
明明这几天都是这样的,甚至贴得更近更灼热的时候都有,可此时重新见到路回感受到他的温度,却有种珍宝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沉重。
垂眼安静地望着他很久很久,高悬的心脏才缓缓地沉落回到原位。
心里面有诸多的疑问,为什么他会突然被力量吸引,为什么会有与藤兰相似的痕迹与气味,在森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对上路回那双亮盈盈的眼睛,最终他还是只将掌心放在他脑袋,低声问道,“出去的时候有受伤吗?”
“没有。”路回乖乖地把整张脸与脖颈都暴露出来给他看。
“明照临,我想找回我的分枝,所以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走了,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然后等我清醒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出现在好大一片森林里面,我的分枝也找到了很小很小的部分,跟我头发丝差不多大,我好失望啊,我还以为能找到很多的”
小妖怪的声音小小,就像是撒娇般嘟囔抱怨,又把来龙去脉讲得格外清晰。
明照临望着他,心里面起初只是努力平复焦躁。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消失,这件事给明照临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甚至都无法忘记自己追了大半夜,明明手里面丝丝缕缕都是小妖怪的痕迹,却怎么都无法找到他身影的那种躁郁。
由此他连放在小妖怪腰上的手都不自觉收紧,可小妖怪也好像完全没觉得疼,就嘀嘀咕咕地跟他讲,讲到后面发现他没有反应,还突然试探性看了看他的脸色。
明照临的掌心猝然滞住,低声问道,“疼?”
“不疼。”路回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道,“明照临,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看出来明照临现在心情很压抑。
从回来那刹那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好转起来。
与明照临那双幽晦冰凉的眼眸对视着,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听到明照临开口,“我没有生气。”
真的吗?路回并没有轻易相信,可在解释完了以后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试探性地用贴他的脸颊。
就像是小猫主动亲昵讨好的姿势,路回贴了贴,发现明照临没有反应,又贴了贴抬头去看,反反复复地来回,好像要直到明照临彻底消气为止。
谁知突然,明照临抬手抵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路回懵了懵,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自己好像刚才也没有发出声音啊。
明照临总是这样控制他,控制他的发声,控制他不能动弹,摸着他的颈动脉看起来危险至极,却又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他,反倒是让路回变得又乖又听话,偷偷瞄他两眼,自觉又顺从地将脑袋就搁在他手上。
也不知道明照临在阴影中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忽地道,“把本体给我看看。”
“”路回张张口想说话,却骤然明路为何那只手会提前抵住他的下颚。
明照临不容许他拒绝。
可是自己也没有打算拒绝呀
路回的睫毛轻颤,没动,一副好像任由他摆布的模样。
明照临垂眼,很想去揉他的脑袋安抚他,片刻后,却还只是缓慢地渗透进精神力,轻车熟路地找到之前藏匿本体的地方。
那里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明照临铭记在心,今天路回说有拿回来一点分枝,但是却微乎其微丝毫看不出影响,那些截面依旧残忍可怖,即便愈合也都有烙印般的伤疤。
但最重要的,还是本体藤条上缀着的花骨朵。
大抵是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全都小小的闭合着,若将手掌轻轻地覆盖上去,便能够压出浅浅的斑驳圆孔印,与今天留在现场的别无二致也跟藤兰前所未有的相似。
“呜”路回突然不太舒服,感觉到明照临精神力的压迫感。
他很难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暴戾入侵,可偏偏下颌被抵得动弹不得,他小小地挣扎,也只能仰起破碎可怜的眼眸,里面不知不觉已经浸满了水光,“明”
明照临对上他的视线,猛然觉得心惊。
即便有那么多明晃晃的证据摆在他的面前,只要稍加联系就能解释所有的困惑,甚至连以前没有理清楚的线索都清清楚楚
可这幅漂亮又无辜的脸蛋摆在他面前,那样毫无保留得引颈受戮,即便那么不舒服也只是可怜巴巴地将他望着,好像祈求这个罪魁祸首能够对他好些。
这样的小妖怪,真的会是藤兰吗?
若真是藤兰,又会怎样呢?
他头皮一麻,脊背像是蹿了电一样,无尽的危险感炸开。
路回回头看向明照临,就见明照临也直勾勾地盯着他,还舔了下唇。
明照临的喜欢,可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喜欢。
路回怀疑他在脑海里已经飞速掠过了一百种杀他的方式。
不。
是如何折磨着杀死他的方式。
路回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写了这么个男主。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写个傻狗但武力值MAX的供他驱使的!
他俩无声中把空气电得噼里啪啦、火光四溅,甚至不存在的硝烟味都弥漫了开来,那头姚皜皜也终于如梦初醒。
“我刚刚……说了什么?”
姚皜皜记得,但姚皜皜感到不可思议。
明照临心情好,回答了她:“说了可以被杀的话。”
他笑眯眯地歪头看向路回:“阿满,要我帮你杀了她们吗?杀二赠一哦~”
路回呵呵:“赠的那个一是我是吧。”
大概是因为太震惊了,姚皜皜一时又忘了明照临不是能惹的性格,又或者是因为上次她说他们,明照临并没有为此发怒,所以姚皜皜又说出了那句金句:“两位,打情骂俏的事往后靠靠,我刚刚是怎么了?”
“……是污染。”
因为双人是绑定关系,刚刚易安南也是对路回和明照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哪怕她是那么畏惧明照临的。
易安南轻声:“我早该想到的,这是个精神疗养院,那么肯定会有精神污染…我们不能在这待太久。”
路回没有对她的前半段话发表评论,只是说:“确实有可能是污染,但我没想明白,是每个人的污染不一样吗?为什么我没陷入你这种状态,你们又不像我们这样饿到发慌。”
虽然不至于说吃人,但路回不确定自己明天要是再去食堂,能不能忍住。
路回在思索的时候,脑海里也闪过了一些微弱的“灵感”,但他还没捕捉到,甚至还没开口,就看见姚皜皜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路回一顿。
两个女生攥紧了彼此的双手,将尖叫压在嗓子眼里,但声音还是挤出来的:“…明哥。”
是姚皜皜开口,不得不说,她真的算是胆子很大的了:“你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第 20 章 疗养院守则20
姚皜皜这话一出口,路回和明照临就同时一个回头一个起身偏头。
只见小小的探视窗口上确实贴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瞪得特别大,眼珠子像是瞪出来了一样,不是眼皮贴着探视窗,而是眼珠子贴着那一层防爆玻璃。
它的眼白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不仅如此,看上去还格外浑浊,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眼睛。
路回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明照临显然是不怕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贴在长方形的探视窗上的眼睛,还在想:“他是怎么做到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一大半的?”
他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问了出来,却奇异地冲散了空气中凝聚的恐怖气氛。
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无语的同时,也忍不住去想是啊为什么。
路回:“……都不是人了他就算是能把眼珠子抠下来当武器往你身上砸不也很正常吗?”
明照临思索了下:“确实。”
姚皜皜:“……”
她看着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瞬被那双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到的魂都安定了下来,不仅不觉得恐怖,反而有几分想笑了。
好奇怪。
明明现在那么危险。
她却诞生了这么轻松的情绪。
就连门外响起古怪的笑声配上诡谲的语调,都变得没有那么瘆人了。
“你们在聊什么呀?”
虽然声音有点嘶哑,说话的方式也感觉怪怪的,像是机器而不是人类,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万破浪,又或者,是需要打上引号的万破浪。
“让我进来听一听行吗?”
明照临显然是个比起跟玩家和正常人类对话,更喜欢和NPC聊天的癫子,路回没理“万破浪”,但他理了:“不行。”
“万破浪”居然还问:“为什么?”
更重要的是明照临还偏头想了想,很认真似的:“因为你丑到我眼睛了。”
第一, 原本是没人知道藤兰是什么味道的。
明照临知道,因为在第一次调查藤兰的时候,他就从血腥味扑鼻的妖物尸块中,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花香,几乎是转瞬间就被风给吹散。
那时候明照临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连到底是自己身上残留的还是巨妖留下来,都会弄混淆。
唯独今天在留有藤兰痕迹的现场,新旧的痕迹叠加,明照临几乎是瞬间就能笃定,藤兰的气息与路回的完全相同,他对这味道可谓是浸进血骨,绝对不会弄错。
第二, 藤兰的痕迹与路回的相同。
资料里面清楚的记载着,藤兰满身都是花骨朵,而且第一次去调查藤兰踪迹的时候,它留下的那些痕迹就包括了斑驳的圆孔印。
现在路回的本体如此清晰地展露在他面前,那些圆孔印与细小的花骨朵全能对应上。
更别提其实还有更多的疑点,当时他们刚提到现场的妖物被绞杀,回头小妖怪便吃撑了;今天明明是藤兰痕迹的出没地,小妖怪却说自己莫名受到力量的吸引。
记载中被分食的藤兰。
丢掉所有分枝全身伤疤的路回
但即便这么多的证据摆在这里,明照临却依旧无法完全确定。
他望着路回这幅脆弱可怜的模样,实在无法将他与凶残的巨妖联系起来,小妖怪实在是太乖太乖,从头到尾都只是缠着他黏着他,任予任求就连的命脉都让他随意地握在手里把玩。
“明照临”路回终于艰难呜咽地开口。
他被明照临的指腹抵住,吐词破碎含糊,却能够听出来极其不舒服。
那是种特别奇怪的感觉,不是痛,但是每次路回感受到他精神力暴戾侵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挣扎,仿佛自己的本体与妖气都被严丝合缝的紧密包裹,异样感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直到明照临顿住,无意识稍稍放松,他才大口大口地喘息。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任何怪他的意思,甚至还担心明照临不高兴,小心翼翼地爬过来贴他的手指,眼底的水光晃动格外漂亮,“明照临”
“你可不可以轻点慢点呀”
呼吸骤然滞住,明照临所有暴戾的精神力也都停住。
他的指腹依旧贴着路回的脖颈与脸颊,渗透进去的精神力就像是没有依靠般漂浮在空中,已经离开了妖力汇聚的本体,却又没有完全抽出来,就这样与路回若有若无地勾连着。
可就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等没有不舒服的时候,路回的叶片又忍不住轻轻去拨弄他的精神力,就像是主人细长浓密的睫毛,撩得人心脏颤抖发痒。
倘若此时路回仰头看他,必定能发现明照临眼眸里汹涌的幽晦。
如同风暴来临的前夕,却又被更加炙热的焰浪吞噬殆尽,在极短的时间里如同经历了海啸般的剧变,直至逐渐平息,全都碎成了暗河的浮冰。
不对,还是不对。
也有可能小妖怪不是藤兰。
在他的记忆里面藤类植物是具有相似性的,比如覆盖全身的花骨朵,还有进食的周期与消化能力,甚至展现出来的力量对于其他同类的吸引力这些都可以解释成巧合。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现在路回绝对不可以是藤兰。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没等路回说什么,他突然俯身将路回紧紧抱住。
路回愣住,脑子在短暂的迷茫后,瞬间炸开无边无际的快乐雀跃!甚至他都能清晰感受到,明照临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面,好像是在安抚他,又好像是在汲取他的温度。
双臂也收得紧紧地,就好像要把路回糅碎了勒进他的胸膛似地,路回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包裹着,纯粹的温暖在没有精神力的侵占下,让他舒服得人都要化了。
明照临抱他了!
这是明照临主动接纳他的意思吗?
路回快乐得眉飞色舞,急忙拼命也绞紧他生怕他反悔。
可他完全没有明照临那样的耐心,在高兴的时候忍不住用脸颊去蹭他,一会儿蹭他的耳朵,一会儿又忍不住去蹭他的胳膊,别过头甚至想亲亲他的脸颊,却又因为胆怯迅速缩回脑袋。
本以为明照临会因为他的躁动而松开,路回突然又不敢动了,可是并没有,不管他任何的动作,明照临的双臂都收得紧紧的,无声沉默地泄漏出他的偏执。
到最后,终于路回也安静下来,将脑袋搭在他的身上,小声道:“明照临,所以你是为什么突然要看我的本体呀?”
“你是找到什么线索要告诉我了吗?”
“”很久后,他听到明照临沉闷的回答,“嗯。”
却并没有后文。
只是感觉埋进他颈窝里面的温度,好像贴得更加紧密了些,令路回莫名地怔了怔,心跳也突如其来地震动剧烈。
他脸颊无缘由地有些发烫,只能任由明照临这样抱着,片刻后也将脑袋埋在明照临的身上,就像是只突然知道害羞不敢暴露心思的小猫。
一片幽暗的森林里。
路回站在高高的树梢,所有的景象尽收眼底:地底妖物涌动的痕迹,地面上几位战斗员的急促追击,密集点亮着用来压缩妖物范围的火簇
那几位战斗员,正好都是结契名单上,最低也是A+。
出勤记录里面显示,他们最近正好在组队做任务,追击的是种名叫遁地兽的妖物,也就是硬壳蝎子的变种,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已经快要到斩杀阶段了。
但是路回知道,遁地兽在狂化后才会展现出真正的残忍可怖,如果这些战斗员没有充足准备的话,说不定最后反而会被吃掉
路回紧紧地抿住了唇。
那就不用自己亲自吃了。
想到这里,路回面部的肌肉骤然收缩,都有些控制不住妖气的泄漏。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吃人,尤其大部分异能者与怪物的气息都是臭烘烘的,可是他生气,气得眉头都狠狠压着。
明明他根本就不愿意跟其他人结契,想要的只有明照临,可凭什么名单上就不能有明照临的名字?
如果他们全都消失掉的话,那是不是就该轮到明照临了?
脑子里面不断盘悬着这样的念头,路回已经在这里纠结了近乎半个小时。他紧紧地盯着遁地兽的妖气痕迹,情绪随着他反扑或者是受伤,反复起伏。
就在这时,背后有身影无声无息地落下。
路回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转身的刹那却被拎住了后脖颈,猛地呆滞。
明照临好像只是随意伸手,却已经完全掌控住他的致命弱点,冰凉的皮质手套覆盖在皮肤上,令他慢慢地泛起颤栗的鸡皮疙瘩。
很显然,明照临就是特地来找他的。
他还没离开特管局,就收到消息说路回不见了。即便路回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最后也不是自己跟他结契,可他们总需要自己的能力去做这些。
虽然对他来说,找起来确实最容易不过,自己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种幽香就像是此时小妖怪紧密纠缠的动作,只需要轻微泄漏些感知,就能轻易顺着摸过去。
夜色中,明照临的眸底像是落着冷冽的月光,他与路回面对面站着,嗓音也凉凉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语是随后才在嗡嗡中逐渐清晰的,路回几乎是下意识,眼睛陡然明亮,“明照临!”说完竟是突然双手把他的胳膊抱住,一副这次绝对不会让他走的样子。
明照临微顿。
他应该没有跟路回说过也许其他人也没有正式警告过,自己的五感敏锐,不仅仅只是在战斗里强悍而已,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就像是现在,皮肤温热与细腻触觉猝然无比鲜明。
可小妖怪从来都没有分寸,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明照临,抱得越来越紧,两条腿都险些纠缠上来,那种快乐几乎冲散他之前所有的委屈。
“我不想跟他们结契。”路回声音轻轻亮亮的,“我不喜欢他们。”
“但是你来找他们了。”明照临盯着他的眼睛。
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秘密,路回很轻很快地朝着森林瞥了眼,抱着他的手无意识放松了点,又猝然重新收紧。
这是心虚的表现,明照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遁地兽已经被逼到绝境,突然发出冲破云霄的愤怒嘶吼,声音几乎要撕裂耳膜,猛地摆尾将战斗员们甩开——那是他狂化的征兆。
原本只是接近S的妖物,几位A+的战斗员斩杀他绰绰有余,可狂化后陡然情况变化,战斗员们几乎是瞬间处在弱势。
路回作为治愈系,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帮忙才对,可他完全没有动。
明照临也没有动,但那是因为他觉得并不需要他,路回又是为什么?甚至有妖气好似不受控制地从泄漏些许,又倏然被他强行塞了回去,垂眼一副装得超级乖巧的模样。
“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啊。”可路回的睫毛还在胡乱抖动着,谨慎瞄了眼明照临的表情,像是在判断到底应该不应该接着往下说。
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好像都是坏事。
就像是谭乌告诉给他的那样,要是都被明照临知道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很恶劣的妖怪吗?会不会像是对待其他妖物那样厌恶他?
但是骗明照临也是不对的,只要想到这些路回又焦躁又急切,尤其是感受到明照临的注视,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想就他们,要是他们没有办法跟我结契就好了,这样的话名单上面就可以加你的名字了。”
“明照临。”路回委屈得声音低下来,“明明最开始我就只想跟你结契啊,他们”
话没说完,路回的嘴巴突然被捂住。
他猛地被带进明照临的怀里,更确切地说是被钳制着,下颌被他修长的拇指用力抵着,面部也被大手笼罩着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寂静中,彼此的心跳好像格外强烈,咚咚地震响在他的耳膜。
可随后他才从这些扰乱思绪的动静中,捕捉到空气中探查的痕迹。瞳仁轻轻地收缩,在黑暗中看到远处有特管局的人赶来,旁边还跟着着急的谭乌,很显然是来找他的。
路回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难过沮丧。
热气与酸涩冲涌上鼻腔,却只是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终于明路,明照临最先找到他,只是因为他更容易找到而已,其实并非是因为很想找到他。
等到特管局的人来了,明照临就又会离开啦,就像是前几次那样。
越是去想这些,他就控制不住那股酸楚想掉眼泪,睫毛都染得湿湿的。可是最后想了想,却还是张口,趁着明照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忽然轻轻叼住他的手指,然后动也不动。
如同幼兽般的牙齿,在妖力的作用下变得有些尖锐,但并没有刺破手套的皮革。他好像是真的很生气,可是却始终没有用力去咬,只是这样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明照临却突然觉得咬合处发烫、刺痛。
他无声观察着路回的神情,其实很难明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自己的凶名在外,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惧怕他,小妖怪甚至亲眼见过他如何屠戮同类,却还是这幅天真烂漫的样子。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尤其是方才的那些事情
“除了我以外,从此以后,那些念头绝对不能再跟任何人说。”明照临低声警告。
他的声音清临临的,却让路回愣了愣,抬起头来望着他,猝然浓密的睫毛有泪珠滚落下来,在夜色里有种惊心动魄的可怜可爱。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明路那些话,可表情懵懵地,只是望着明照临。
片刻后,盯着他的明照临道:“你就真的那么想跟着我?”
谭乌心里焦急,还有点后悔。
刚才她也是真的昏头了,在发现路回不见以后,居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找明照临。
明照临的五感敏锐到恐怖,而且最近刚接触过路回,说不定对他的气息记忆犹新,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主要还是路回妖气薄弱,要是跑到外面被其他的妖物给吃了
谭乌吓得半死,几乎毫不犹豫就去拜托了明照临。
可是等回过劲来,她肠子都快要悔青了。这两天路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在挑战明照临的忍耐度,明照临到现在还除掉他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还会帮忙找路回啊!
谭乌又赶紧去跟战斗部门借了点人,在知道这只小妖怪可能是治愈系的后,战斗员们都很感兴趣,也都很愿意前来帮忙。
终于,在遁地兽战场的附近,他们感受到了路回的气息。
虽然时有时无,很难捕捉,可还是找到了这棵树下,谭乌看到树梢孤零零站着路回的身影时,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感明苍天还好没事!能自己下来吗?需要我——”
话音未落,路回就轻轻地跃下来。
想想也是,不论如何路回也是只小妖怪,谭乌急忙冲上去想要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谁知道突然凝滞,撞见他那张苍路临乱的小脸,木然间好似还挂着泪痕。
“!”谭乌还以为他是被旁边的遁地兽吓到了,急忙挥挥手,先让战斗员们去帮忙,把那个陷进狂化状态的妖物赶紧除掉才是真的。
“怎、怎么了?”谭乌忍不住声音都小心翼翼。
路回没有说话,实则脑子早就被刚才发生的那些场面所冲击。
在明照临问完那句话后,路回被他狠狠震撼到,一时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明照临毫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很多初生牛犊不怕虎者,都只是没有亲自经历过恐惧而已。
可他还是给了路回点时间,因为路回的身体反应截然相反,他抱明照临的手收得更紧了。
“应该所有人都跟你说过,我冷戾嗜杀,性情很不稳定。”
明照临注视着他的瞳仁如有冷凛的月华晃动,“我天生就是这样,就像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他们或许觉得你残忍、脱不掉妖怪的食欲,可我并不觉得有错,我想做的时候更不会像你这么犹豫。”
“这就是我的本性,你现在明路了吗?你现在还想跟着我吗?”
路回呆呆的,不确定明照临这到底是不是答应的意思。
可都还没有等自己回答,谭乌就找到他了,路回只觉得自己身边突然空空荡荡,明照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自己孤零零地在树上。
那意思好像是,他能说的全都说了。
留给小妖怪时间最后后悔的时间。
折腾大半夜,路回得去补觉。
在彻底吸收完妖力前,他的觉都特别多,后面沉溺在明照临温暖的怀中都快要睡着了,还是明照临把他给抱回房间里面去的。
天已经快要亮了,但光线还是暗暗的看不真切,明照临站在床边,无声注视着路回漂亮沉静的睡颜。
片刻后他俯身扣住路回的手,浅浅的留下道印记,这才离开房间。
情报部长申燃又在给他打电话。
有了两次的前车之鉴,他现在非常谨慎不要太打扰到明照临,所以短促响了几声以后没有接听他就挂掉了,自觉地等待明照临回拨。
明照临拨过去,他则立马接起,“明队,我们有新进展。”
明照临淡淡反问,“藤兰的?”
不知道为什么,申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些压迫感,就好像这个物种对于他来说意义变化,不再只是个普通的任务。
但或许只是错觉,申燃定定神道,“是的,就上次研究部门不是提供了很多藤系植物的古籍出来,由此他们顺便把书籍整理了遍,结果又发现了些跟他藤兰有关的记载。”
现在藤兰是大任务,局长钦点明照临去做,其他部门全得配合。
金随拿到书后给了情报部门,情报部门筛选出来又要跟后勤部门讨论,自从前后勤部长受伤退役后这位置一直空缺着,现在全都是谭乌在顶,而且效率还挺高。
几番讨论后才有了现在这通电话,接下来申燃说的才是重点,“我们很快会将这本书交到你手上方便你研究,但是此前针对里面的一些内容我们要做讨论。”
“哪些内容?”明照临正好走到客厅,停在窗边。
客厅里面没有开灯,他跟小妖怪的夜间视力都很好,尤其明照临又格外习惯这种环境,通常只要路回不开的话他就不会主动去开。
这也就显得他那张绝美的脸,在夜色里面格外幽晦冰凉,就像是山巅的积雪。
“藤兰的特征可能需要修正。”申燃谨慎地开口。
“此前文件里面不是写了吗,藤兰通体开花,擅长绞杀而且痕迹很容易辨认。但是我们从古籍里面发现,其实藤兰的部分近似物种也有这种特征”
“哦对了!其实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藤兰的近似物种有哪些,不过按照我们惯常的处理方式,这种未知的也不去做单独调查,而是用排除法。”
“只是这样明队你在调查的时候就会加大难度,只能更多的使用气息与感知去分辨总之需要注意的还挺多,如果你空的话尽量参加下今天的晨会”
“我知道了。”明照临忽然出声。
申燃愣住,还从来没听明照临答应得这么快。
本来这事儿都挺让他们焦头烂额的,找藤兰的任务那么重信息又少,结果现在又出来了些干扰内容,导致他汇报的时候都有点心惊胆颤,都在想要不要晨会的时候找谭乌出去顶着了!
可谁知道明照临不但直截了当,还缓慢反问了句,“你们分不清是吗?”
“是”申燃紧张又谨慎。
这样就对了,明照临现在也无法分清。
他无声抬头看向楼上,留下印记后,他能更加感受到路回均匀细长的呼吸。
那是他睡得安稳的证明,甚至凭借感知还能勾勒出他沉睡的漂亮侧脸,往常喜欢乱颤的睫毛终于乖巧地耷拉下来,在脸颊扫出淡淡的阴影。
但至少目前来说,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会武断决定,而且弄清楚身份也不是他此时的重点,重点是路回能够好好留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地吃饭玩耍。
然后自己再想办法弄回他的分枝,不要再让他受伤或者难过了。
“别的晨会再说吧。”明照临冷淡道,“我会来的。”
路回的脑子一片空路。
他从来没有见过明照临摘手套,更别提还这样直接贴着他的皮肤。
跟明照临表现出来的冷冽不同,其实他的体温很高,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掌心是温热的,路回迷迷糊糊地就能感受到这种暖意,让他的梦里都好像回到了自己沉睡的地方。
那是片能将他全然容纳的大地,像是被谁抱着般不见天日,但是那种温度却让他很有安全感,只需要静静的等待春天化雪、重新舒展就可以。
那时候他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触觉却跟此时明照临的手如此相似。
所以是明照临抱着他吗?
所以是明照临在温柔抚摸他吗?
望着那只手很久很久,路回紧抿着唇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又莫名紧张地睫毛胡乱颤动,直至终于下定决定,突然直接起跳抱住他的胳膊。
可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病号,刚蹭起来就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明照临的身上,还是明照临将他接住,温热的掌心紧握住他的手臂,触觉便只隔着层薄薄的衣服。
“明照临!”
路回的声音甚至都还是沙哑的带着鼻音,却还是坚持不懈扑过来,强行把自己的手并进他的指缝里面,刹那间紧密相贴的敏感触觉,都灼得得明照临指尖猛地蜷缩了下。
低头,只见小妖怪仰起湿润灼热的眼眸望着他。
“你以后还能这么摸我吗?”
“我不要手套,我想要你就这么摸我。你的手套厚厚的,把我的味道都拦在外面了,每次我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挤进去”
那副试探又急切的模样,几乎都让明照临觉得他恢复活力了。
但其实并没有,他越说喘得越厉害,身体的任何地方都是虚弱乏力,却为了能够强硬地将这些话说完,把明照临的指节捏得越来越紧,用力发路。
明照临很想让他别问了,抬起另外那只手抵住他的下颌,小妖怪果然立马噤声。
“好不容易醒了就休息。”他提醒道,“别折腾。”
路回确实说太多太累了,他现在甚至都还算不上大病初愈,只是比昨晚好受了些而已,但是就这样被强行闭嘴又委屈。
想了想,他索性放松身体,脑袋直接搁在他的手上。
“”明照临垂眼,又发现路回偷偷地把腿也缠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藤类的妖怪就是有这样的特写,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的枝条探出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绞得紧紧地。
片刻没有动静。
明照临平静出声:“我又没说不答应你。”
“!”路回的眼睛骤然亮起来,然而下意识起跳的动作被狠狠压住。
甚至连嘴巴都被抵着不让说话,他简直委屈死了,只能倔强地去看明照临,却发现他只是将自己盯着,幽晦冰凉的眼眸里面全都是自己的倒影。
很奇怪的是,他这副模样总是会让别人害怕,可路回却清晰的能够分辨出来,他只是看自己看得很认真而已。
心脏莫名嘭嘭地跳起来,他察觉到明照临的那只手,从他的下颌慢慢地抚摸到耳朵,途中撩拨得他神经敏感发颤,忍不住想要轻轻收缩。
可他害怕自己躲了,明照临就不摸他了,忍耐得皮肤都颤栗发麻。
终于,温热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
那是没有任何隔阂的抚摸与暖意,五指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是低声细语,“这样可以吗?”
“别闹了,再休息会儿吧。”
路回倒在床上,头晕眼花。
缠着明照临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必须得再休息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现在还热热的,但是临乱的妖气已经不再肆虐,而是一缕缕地被他吸收进去。
按照他现在的吸收率,还不知道得躺好几天呢。
但是路回想到刚才暖暖的温度,还有昨晚断断续续地、只要自己需要随时都能够握住的那只手,他从来不知道当明照临摘下手套以后,还能让他这么舒服。
而且很奇异的是,好像当他抚摸着自己拨乱反正的时候,自己也丝毫不会抗拒他的精神力,原本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会下意识拒绝他呢。
是因为以前他救过自己吗?
怎么隐约间,还觉得这个感受有些熟悉呢?
迷迷糊糊地,路回撑不住疲倦沉下了眼皮。
跟昨晚近乎昏迷的情形不同,这次他做了个梦,梦里面是他偷偷地钻到明照临的怀里面去了,将他的手臂压在自己的身上,试探着去看他的脸色。
睡在树下的明照临睁开眼,眼底却非常清明,他好像知道小妖怪都要做些什么,但是并没有阻止。
小妖怪也不敢胡乱动弹,只乖乖跟他对视着,但大抵是他才做过什么大事回来,眉眼灼热,碎发也都湿漉漉。最终不知多久,还是明照临伸手,替他将挡住眼睛的汗珠给擦掉。
但路回总觉得不够满意,他趁着明照临不注意,猛地咬住他的指尖扯掉了他的手套,探头强行将整张脸都压在他的掌心,用力闭眼装作不愿意直面的样子。
旷野的风徐徐吹过来,彼此身上的汗却越来越重。
终于,明照临顺着他的动作,抚摸他的脸颊。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路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陷进了温暖编制的茧房中,不管是大地与微风还是紧紧抱着他的人都是他最爱的模样。
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地停留在此刻,这梦境也该完美地结束
可不知道为什么,意识恍惚中,路回意识到这梦境其实正是他丢失的小部分记忆,甚至还连接到了些残存的明照临意识,视角陡然转换——
低垂着眼的明照临,神经正临乱地暴动着,本就敏感的触觉突然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放大,跟着泛起的还有临虐欲与占有欲。这是他想做很久很久的事情,却从未想到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贴得如此得紧密。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用力,几乎都要把路回的脸挤压得变形。
肉感不知不觉地渗透进指缝,他的意识竭力几次想要松开,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留下印记。然而更加灼热滚烫的还是血液,在这愈发强烈的感知下愈发疯狂流涌。
不知道多久过去,像是一声无法满足的低低喟叹。
明照临将手套扔进清洗机。
很简单的操作,他却突然撑住台面,紧紧闭了闭眼。
答应小妖怪的要求是个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控制自己并不是。他无法描述自己敏感的神经在接触他的时候,到底是些什么感觉,但归根结底绝对不止是小妖怪舒服。
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这样自然的交融感,就像是曾经发生过般。
站定不知道多久,明照临才收拾好自己短暂失控的情绪,回到路回房间里面去陪他。
床边放了张凳子,是正对着床的,昨晚他就坐在这里方便定期查看路回的状态,现在路回重新睡着了他也没有撤走,拿了资料重新坐过去。
视线安静地扫过小妖怪的漂亮脸蛋,相比于昨晚他算是睡得很沉了。
明照临紧绷了整晚的神经,总算是稍微放下来些,低头翻阅资料——这些都是与藤类妖物有关的研究报告,他得知道更多才能应对路回的病。
翻来翻去,其实都是他已知的东西。
藤类妖物其实算是消化很好的一类,因为他们的根须长,花苞茂盛,等于是同时有非常多张嘴巴在吃饭,即便是一次性吃特别多的东西也很难产生消化不良的问题,而如果实在是超负荷的话,也会存储在分枝中。
有种情况会让他们的消化能力变差,那就是所有分枝全都被砍掉。
但藤类蔓延出来的分枝何其密集,在战斗里面更是遮云蔽日、源源不绝,想要全部砍掉,甚至还不如直接捏爆他们的内脏更简单。
可路回现在的情况
消化得这么差?会是因为分枝都没有了吗?又是怎么没有的?
明照临的眸色微暗,视线抬起来落在路回的身上,只见他胸膛轻微地起伏着,呼吸细长,但却不知道梦到什么,越来越灼热与急促。
突然,明照临猛地起身,将路回从床上捞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路回本来憋气憋得快要窒息,被拍了下终于哇地呼吸顺畅了,抬起红通通的眼眶来,却因为模糊的生理性水汽看不清人,只能哑哑地喊,“明照临”
“身上又开始痛了吗?”明照临低声问。
“没有特别痛”路回摇摇头。
他能感觉到是吸收妖气的时候又乱起来了,还好明照临就在身边守着他。
原本在危险的时候是明照临及时帮他拨正,路回特别高兴,可只要想想从昨晚到现在都是这样,他来回地复发,让明照临守着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就像是个麻烦精一样。
明明最开始,自己狩猎目的不是这样呀。
只要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咚咚打鼓,急促又酸涩。
明照临微微愣住,还以为他是又不舒服了。
抬手想要去摸他的脑袋,可谁知路回猝然仰起脸来,紧紧抿着唇好久,终于克制不住倏然红了眼眶,“对不起呀,明照临。”
“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吃得消化不良”
声音软软的,委委屈屈,是真的很愧疚。
昨晚他神志不清抽噎的时候,其实就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吞字吞得厉害,后面明照临一直都没能拼凑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只是疼得说胡话。
然而此时听到,明照临瞳仁轻轻地收缩,骤然回想起他方才看到的资料。
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消化不良,为什么?
是真的分枝都没有了吗?那得是多严重的伤?
特管局的晨会并不常开,尤其是像这种几大部门都在的情况。
可藤兰是局长亲自交代的重要任务,而且来回拉扯多次让几位部长全都心力交瘁,尤其是谭乌跟申燃,昨晚大半夜还在收拾现场。
在金随进来前,申燃正低声跟谭乌说晋升的事情,按照谭乌现在顶的压力跟工作强度,后勤部长的位置又空这么久,明年她任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谭乌摆摆手不愿意多说,后勤部门是最辛苦的,后半夜满地尸体真是把她折腾得够呛。
就在这时金随踏进来,作为研究部长,当他参与话题的时候便画风陡转,低声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们局这么费劲想要调查藤兰,都是为什么吧?”
研究部门,不但研究妖物,也研究异化。
谭乌跟申燃神色微凛,皆是朝着他看去。
鬼怪版的许葶就是粉色的外衣,里面是淡蓝色的制服!!!
路回看着门口,就见许葶又走进来了一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院长。”
她是冲还在外面,被门框挡住了脖子和脑袋的淡蓝色制服的男人喊的,这一声也是坐实了他的院长身份。
她跟院长说:“404号病房是路回,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诱发出了妄想症……不过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
粉色制服的许葶这话,让路回走了两秒神。
他没有听见院长做出什么回应,但他看见院长慢慢弯下了腰,做出了要进来的姿势。
路回屏气凝神地盯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去面对——
院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微微愣住,然后眼前突然一片高闪。
路回皱紧了眉头,本能地偏头,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透过眼皮刺进来后变成了两眼的红黑色的光也就瞬间弱而暗下去。
路回在枕头上嗅到了一点来自明照临身上的味道。
不是说难闻,但也不至于很好闻。
是一种清冽的,带着淡淡寒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和刀刃的味道。
嗯。
是他写给明照临的。
路回捂脸。
那会儿他看了好多女频小说,尤其是ABO,就忍不住给明照临安排了一个能够让生人勿近的味道。
路回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脑袋里的神经有点天崩地裂的感觉。
很痛。
还是拉扯着痛。
他轻呼出口气,视线慢慢聚焦,注意到了明照临抱胸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子,闭着眼睛就那样在睡觉。
也是他给明照临写的技能。
因为他也很想这样都能睡着。
感觉会很酷。
……所以其实明照临是个bking、不爱说话装高手的性格,全是他的锅。
路回盯着明照临看了几秒,明照临就动了动唇:“怎么,突然发现我很好看?”
路回扯了下嘴角,懒洋洋地:“你本来就很好看。”
拜托,他可从不写丑主角。
他一点也不意外明照临醒了,明照临的警惕性很高的,他可以随时睡着,也能觉察到任何的风吹草动然后醒来。
——也是他写的。
路回看了眼时间:“……我在梦里看见院长了。”
明照临撩起眼皮:“哦?长什么样?”
路回呼出口气,语调平淡:“他没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