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汴京小面馆 > 105、番·成个亲吗...
    宝元六年,荷风初起,莲蓬刚露尖尖角的夏天,沈渺总算抽出些时间来成亲了。


    盗。


    沈记酒家算起来已开业两年,今年又逢扩建,沈渺新添了个婚宴厅,可容纳五十席。她还干脆将后堂打通,设了更衣与休息的小厅,还有梳妆的新娘房,后门外的空地也全都夯土铺砖,做了个停马场。因古代都是木质结构建筑,沈渺甚至找蔺教头买了一整套的古代消防设备,东墙根一溜红漆木柜,备着水桶巾帕和沙袋,勉强建了几个微型消防站。店里统共百来个伙计,倒有二十人腰间别着铜哨,专司走水防严守安全红线,筑牢安全根基。沈渺莫名又想起了上辈子办餐饮和酒店被安全生产和消防年度检查支配的恐惧,每年不是迎检就是在迎检的路上。花费了大量精力,连官家都拉上贼船,终于将新店打理妥当。沈渺便在一个极其平常、普通的日子,一边吃着朝食一边跟谢祁说了这事儿。


    那天,沈渺正好做了要在店里新上的早茶  虾饺。


    作为早茶四大王之一的虾饺,沈渺起先并没有在店里上新,主要是宋朝的河虾不够大,一个虾饺里要放好多只虾仁,成本高,保鲜也是个问题。


    后来被她逼成水产养殖专家的于鲟,历时两年,用本土青虾和绿河虾杂交培育,养出了一种个头只比明虾小一点的大青虾。


    如今她终于能做虾饺了。


    包虾饺的澄皮制作也有难度,后世的虾饺澄皮大多是用澄粉和玉米淀粉来做的,澄粉不难,但是此时没有玉米淀粉,沈渺便是用糯米粉代替,一点点试比例,才做出来的。反复试验,她终于做出了又薄又透又劲道的澄皮。


    为了一道好虾饺,沈渺准备了两年。


    幸好功夫没有白费。


    沈渺揭了蒸笼盖子。水晶皮儿裹着粉盈盈的虾仁,褶子捏得整齐而精巧。馅里的青虾是于鲟每日现捕的,剥壳后拿井水湃得脆生,掺了冬笋丁肥膘茸,再团在澄面皮里隔水蒸。


    上锅蒸也有诀窍,如果不想蒸出软趴趴的虾饺,要采用广式早茶楼里传统的“三段式蒸法”:先中火让澄面皮定型,再大火锁鲜,最后回温防塌。


    沈渺端出来,让谢祁试吃。自打沈记酒家开业,九哥儿如今已成了她的首席试吃员御用手绘设计美工·字素老师。


    九哥儿平日里虽瞧不出来,但沈渺与他相处久了,早已发现了他其实是很有士族的挑剔的,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不会表露出来,好吃多吃些,不好吃便少吃些,人家问起,他都是诚恳地想这菜里的优点来评价。沈渺自从发现了以后,便常请他试菜。他那挑食的舌头正好和她高端早茶楼的定位相符,那么大的茶楼是没办法走平民路线的,所以她才会拉官家做广告,她需要吸引的客群至少得中度小康以上。


    她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凡是九哥儿喜欢的菜,在店里总是卖得很好。他大加赞赏的那些都已经成招牌菜了。


    沈渺一早就起来做虾饺,谢祁过来之后,便很自觉地带湘姐儿陈洲锻炼身体,之后就是遛狗喂猫。


    忙完后,刚蒸好的晶莹剔透的虾饺便端到面前了。


    “尝尝,当心烫。”沈渺还往碟子里淋了半勺香醋。


    谢祁探头一瞧,那虾饺皮薄得透光,映着里头粉色的虾仁,捏得像个钱袋子,倒是好看又吉利。谢祁咬破皮儿,鲜汁溅在舌尖,蘸蘸醋,混着陈醋的酸香,好吃得他一时都忘了言语。


    再一尝,皮糯叽叽的,蒸得刚刚好,猪肉馅调得很细,咬开能看到满满的大颗虾肉,谢祁还算了算,一颗起码裹了三颗大虾仁。细细品来,虾肉新鲜紧实弹牙,一口下去那种鲜甜令人吃惊,谢祁还吃出了笋丁的脆,从皮到馅口感是层层递进的。


    “还有加了瑶柱的,味道会更鲜一些。”沈渺其实做了两种馅。


    谢祁又尝了另一个,果然更鲜甜,但其实不加瑶柱也够了。两人又试了试半凉的时候吃起来如何,他温柔耐心地和沈渺讨论并给出了意见,就他而言,不太喜欢瑶柱的味道。半凉了有些腥。


    沈渺还是挺相信他这个大宋土著的意见的,两人讨论,决定只用猪肉笋丁虾馅——成本低些,制作快。


    沈渺自己也吃了一个。她以前就很喜欢虾饺,每回去早茶必点,现在吃自己做的,虽然等了两年才复刻出来这味道,但一切都值得,的确是很好吃。


    她和谢祁一人吃了六个虾饺,其他的又让福兴、唐二和阿桃等人也试了试,获得了一致好评。


    如今福兴和阿桃专门在老汤饼铺子这里做烤鸭,另外雇了一个人刀工好的来片鸭子,唐二则跟她一起去沈记酒家管理后厨。


    所以她跟唐二吩咐了今日闭店后把新店那几个擅长做面食的徒弟叫来,她教他们做虾饺,便一身轻松了。


    之后她翻出自己今儿的日程本,下午还要去梅三娘那儿试新茶,如今酒家里供应的大部分茶,茶饮配方都出自梅三娘,也有一些是沈渺从后世早茶楼里移花接木过来的。


    夏日到了,沈渺想将菊花茶和罗汉果红茶也添到茶楼里。


    话。


    大宋其实是没有红茶的,但沈渺想要,沈渺得到——原本圆润得似个粉蒸肉团子的梅三娘为了发酵出红茶来瘦了整整十五斤,倒显出几分婀娜的仕女风韵了——若是忽略她脸上被沈渺折腾出来的淡淡死感的沈渺当时见她瘦得腰线都出来了,也有些愧疚,便上前给她捏肩捶背,讨好地笑着劝她:“慢慢来么,弄不出来便罢了。”


    被梅三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要做那劳什子红茶的是你,如今说不做的也是你,我都废了那么多功夫了,非做出来不可!“


    今日便是第十二次试茶。


    但红茶还是被梅三娘死磕了出来。她的茶寮跟着一跃成了汴京城里有名的大茶馆,去年她也盘下了一间大铺子,专卖沈渺试喝后还不满意的那些红茶,竟也十分畅销—红茶高香回甘,沸水快冲下去,汤水红玛瑙似的,如今也成了宋人极喜爱的一道新茶。


    虽总会因沈渺稀奇古怪的要求而抓狂,但她也算乐在其中。


    前阵子听沈渺说福建路桐木关的茶用来做红茶最好,她年初刚过完年便将丈夫踹上了漕船,让他先坐船到明州,再搭海船去泉州,最后还要转陆路进茶山。千里迢迢,风波难测,她丈夫扒拉着船缘哭成了泪人,她十分动容,微笑挥手道:“好郎君,快去快回,但若是没寻着茶,倒也不急着回来。”


    听得她那郎君哭得更大声了。


    小本上记着她和梅三娘约在午时三刻,之后还要去巡鸭场巡店。


    默默合上了自己那本子,她便如此十分平常地转到老桂树下。这树下摆了一张谢祁画画专用的桌子,夏日里屋子闷热,他便喜欢在树下浓荫里画画,院子里又有穿堂风,吹过来舒适凉爽。


    他正专心致志地描文昌鸡的油光,忽觉后颈扑来一阵桂花胰子香——沈渺的银镯子已凉凉地搭在他肩上了。


    沈渺站到他身后,伸长脖子看他画画,看了一会儿,又平常地开口问道:“九哥儿。”


    “嗯?”他笔下不停,只应了一声,甚至都没有抬头。


    沈渺顺势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手指轻轻抚过他襟前沾的彩墨点子:“要不要成个亲?”


    穿堂风掠过石桌上的画稿,卷起镇纸下的纸边,谢祁手上的笔也“滋啦”一下重重地划过了绢布。他呆呆地抬起头来,不一会儿耳尖的红晕渐渐洇到脖颈,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什么?”沈渺笑着从后头搂住他:“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也多谢你,一直等我、包容我、陪伴我。”


    他们已经定亲两年了,一直没有成亲,谢家倒是很体谅她的心情,不管是郗氏还是谢父都没有催过,但街坊邻居却时常问她究竟什么时候成亲。


    顾婶娘偶尔还会怪她,怎么这么久了也不给人谢九哥儿一个名分?让人家一个功名在身的好男儿无名无分地跟了她两年。


    沈渺越听越不对劲,又越听越愧疚了,胡说,分明是有名有份的呀,她不是都与九哥儿定亲了么……顾婶娘说得她也太渣了!


    顾婶娘却叉腰道:“有名有份怎不跟人成亲?这算什么有名分!”这掷地有声的质问说得沈渺都心虚了,不由狠狠检讨了自己的渣女行为。


    “成亲?真的吗?”谢祁手里还握着画笔,被她从后面抱住,人都愣了。


    沈渺亲了亲他滚烫的耳朵,坚定地重复:


    “嗯,我们成亲吧。”


    之后,她便被九哥儿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


    他高兴得气息都是紊乱的,热乎乎的呼吸在她耳边喷薄,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如小狗般漏出一两声呜咽。


    沈渺也把他紧紧抱住,再说了一次:“对不起啊。”


    谢祁却只是蹭了蹭她的脖子,声音沙哑:“不要这样说。与阿渺在一起的每一日,对我而言都是珍贵的,不管成亲与否,我都早已将你当成了我这辈子要相守与共的人。”


    九哥儿应该早就想和她成为礼法上的一家人了吧,只是他知道她的人生期望与步调,所以配合着放慢脚步等她,一次都没有多催促过她。


    他如会在门边等人归的小狗,令人心软。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只是两颗早已靠近的心和夏日阳光作为见证。既然决定了,便立即开始筹备起来。


    送信回陈州,算婚期吉日,置办婚礼的各种东西,又送信给幽州、秦州的亲戚们。路途遥远,郗老将军和郗长景一家人都需提前安排好军务提前回京。


    沈渺想借由自己的婚事将沈记酒家的婚宴厅推出去,便和谢家商议办两场,她的出门宴在沈记酒家办,之后陈州谢宅再办一场。


    筹备婚礼期间,郗氏与谢父干脆搬回春庄来住,足足忙活了大半年,尤其是她与九哥儿的喜服,郗氏让绣娘们画了十几张不同的衣样子,沈渺选了对襟的大衫霞帔,肩头披流苏霞帔,满绣凤凰和各色瑞草吉花,谢家让自家缫丝作坊的绣娘精心绣了好几个月才绣好。


    凤冠上的宝石,还是谢三哥儿让人从波斯千里迢迢捎带回来的。


    忙忙碌碌地筹备完,沈渺终于在隔年观莲节前出嫁了。


    卯时三刻,汴河水面还浮着薄纱似的晨雾,朱轮青盖车缓缓碾过青石板,十二对销金罗衫的候相手提鎏银香球,跟着轿子而行,将整条街市都熏染得暗香浮动。谢祁骑在自家挂着大红绸的劳斯莱马上,执缰的手沁出薄汗,玉冠垂下的缨带扫过绯色喜服,紧张得连马都快不会骑了。


    劳斯莱马高兴得一路上都踢踢踏踏的,周大昨日给他彻底洗了个干净,连马蹄都修了,尾巴毛和棕毛全都喷上了香露,又给它带上了大红绸花。


    马儿也爱美,被谢祁骑上去,还忍不住蹦哒。


    迎亲的青庐搭在沈记酒家,沈记早已铺陈一新,门前用鲜花堆叠出了一个巨大的纱幔花拱门,地上铺了红色地毯,一路延伸到一楼大厅,通道两侧摆放着插满鲜花的路引,里头到处都是巨大的纱幔和鲜花组成,搭配上灯烛、一连串的小花灯,美得犹如仙境。每一桌上都有相似的小桌花,阿桃和阿桃娘一处处检查过去,生怕哪里不好。阿桃捧着满怀的花,悄声道:“阿娘,回头我成亲,也要摆得这样好看。这些花儿真好看。”


    阿桃娘嗔骂道:“小小年纪,莫总是将婚事挂口中。”


    “我不小了,说说也没什么,我日后要学娘子一般,找个俊俏的,喜爱我的男人,才不要因为怕羞胡乱嫁人呢!”


    阿桃娘倒没有反对,而是疼爱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她当然也希望女儿能觅得喜爱她的良人,若是能寻到这些的人,礼法也不是那么紧要了。


    外头响起了爆竹声,想来是新郎来了,两人赶忙在腾起百鸟朝凤的笙箫之前,冲过去将大门关上了。湘姐儿、济哥儿从二楼将绣球扔下去,笑嘻嘻道:“九哥儿可要多做几首诗来,否则新妇是不会出来的!”催妆诗做了一首又一首,见难为不过谢祁,顾屠苏与古大郎等人又举着棉花棒子来打,结果九哥儿又躲又闪,身法太快,竟然又被他一两拨千斤似的冲破了第二道关!没法子了,阿桃和福兴等人只好用桌子堵门,结果一个没看着,砚书这个小叛徒竟然把窗户的木头栓子打开了,英勇就义般扒着雕花窗棂嘶喊:“九哥儿,这儿呢!快,跳进来——“


    果然,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湘姐儿噔噔噔从楼梯上冲下来,指着砚书嚷道:“好你个内贼!快关窗,把砚书绑起来!”


    但来不及了,虽抓了砚书,但谢祁已闪到窗边,一个撑跳便翻窗子进来了。他落地时还闪过湘姐儿要阻挠他的手,拔腿便冲上楼去了。


    济哥儿举着棉花棒子守在门口,也是不中用,过不了一招便被谢祁反制,狼狈倒地。


    湘姐儿追上来一看,自家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兄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不由叹气:“咱们这么多人竟打不过九哥儿一个!”


    “你还学了郗家棍法,你不也没打过么!”济哥儿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嘟囔,羞愧地将脸埋入臂弯——他连手里的棉花棒子都被抢走了。


    湘姐儿翻了个白眼,气得直跺脚:“我都是跟九哥儿学的,他还能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啊!都怪你,阿姊这就要被娶走了!”


    “唉,这也没法子么,本来阿姊与九哥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在我们家常来常往都两三年了,偏生你们还要为难他。多此一举!”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阿兄,看我不挠你。”


    两兄妹倒又打起来了。


    历经千辛万苦,谢祁气喘吁吁,额角发丝已被汗水浸湿,终于站到了沈渺面前。


    喜房内,红绸铺地,喜字连绵,沈渺端坐于幔帐喜床之上,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眉眼望着他。


    谢祁还没授官,她便不能穿绿裙,因此嫁衣上衫下裙都是全红的,九哥儿也是,一身绯红色的喜服,头戴簪花的长翅冠——但爬窗子的时候冠都挤歪了。


    见他手忙脚乱整理衣冠,沈渺不禁莞尔。


    红烛下,九哥儿今日可真好看啊。


    身旁的喜娘也笑盈盈道:“请新郎却扇吧。”


    按照此时的规矩,新郎要用些好东西来交换新娘手中的扇子,譬如提前备好金簪或是玉佩作为交换扇子的信物,也有当场做诗的。只有让新娘满意了,她才会放下扇子跟他走。沈渺眼波流转,好奇九哥儿将赠她何物。


    谢祁总算喘匀了气,但脸上因奔跑而泛起的红晕未褪。他上前了一步,弯下腰,伸手去握她另一只没有握着扇子的手,将她的手掌慢慢地翻了过来,掌心朝上。


    沈渺和左右两个喜娘,都好奇地看着他。


    他手里攥得都温热的铜板,像那次从她掌心里一枚枚取走时那般,又一枚一枚放进她的掌心。


    “十文。”


    沈渺一怔,随即便笑得扇子都跌了。


    两位喜娘不明所以,看着沈渺掌中十枚铜钱,目瞪口呆—十文钱便想骗走新娘子?这谢家郎君未免太过小气!


    她们正欲开口让谢祁换些正经物件,如玉如意、珍珠等,谁知沈渺已笑着丢下扇子,顺势被他牵起。


    见沈渺已笑着站起来了,喜娘笑着摇摇头,只好端来两个一剖两半的葫芦,倒上酒:“既已却扇,便该饮合卺酒了。”


    喜娘捧到两人面前,说着吉祥话:“今日合卺,共饮此杯。愿君与佳人,岁月同欢,共赴白头。”


    岁月同欢,共赴白头。


    此言如风入耳,谢祁望着眼前盛装的沈渺,望着两人相执之手,望着她那含笑的远山眉、秋水目,喉头微涩,几乎落泪。他的新娘,他的阿渺。


    交臂饮下凉爽顺口的海棠酒,这是沈记酒家与顾家共同酿出来的独家酒方子。当时试酿时,他和阿渺还亲手酿了一坛子,埋在桂树下了呢。当时埋酒时约好了,日后子孙满堂、垂垂老矣时,两人再掘出来共饮。


    他心如擂鼓,便握着葫芦瓢的手都颤抖着,终未能将翻涌不定的心意忍住,眼角一湿,竟已无法遏制地滑下一滴泪了。


    沈渺放下葫芦瓢,见他眼眶发红,泪光潋滟地垂眸凝望她,心便漏了半拍。她脑筋一抽,便用力踮起脚,吻住那滴从下巴一路滑到脖间的泪。


    这一吻不得了了,谢祁迎完亲出来时,人也晕乎乎的,连劳斯莱马都爬不上去了,还是周大帮着扶上去的。


    沈渺趴在济哥儿的背上走在后头,看他面红耳赤地抱住马脖子,捂嘴轻笑。


    沈济方才还替谢祁说话,此刻临到头来,又笑不出来。


    这次,他长大了,懂事了,力气也大了,终于可以背阿姊上花轿了。


    可是,她看着阿姊坐上红艳艳的鸾轿,他又抓着轿杆子不放,眼睛红红地喊了声:“阿姊。”


    沈渺用胳膊掀着轿帘,抬眼看他:“别哭啊。”


    沈济用力点头,再开口仍哽咽:“阿姊,此次你定会过得很好的,若日后九哥儿敢惹你生气,,我虽打不过他,也定会挡在你身前。”湘姐儿拉着陈洲也赶上来,隔着轿杆子扑进了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没事儿,阿姊还有我们呢,一人打不过,三人总不会打不过吧?”沈渺摸了摸弟妹脑袋,又是感动又是啼笑皆非,最后一人轻轻敲了一下:“你们仁能不能想点儿好的?我过几日不就回来了,哭什么呢。”三人才尴尬地直起身来  —差点忘了,阿姊又不住陈州。


    是九哥儿跟着娘子回汴京来住啊!


    安抚完三个小的,一道跑成残影的黑影又突破重围窜了上来,雷霆脖上系了个大红花,背上驮着尾巴上扎了花的麒麟,两个家伙挤到轿子里也不肯下去了。喜娘吓了一跳,想将这俩猫狗拽出来,还被麒麟齿此牙哈了一顿,沈渺赶忙笑着搂住了猫狗,摸了摸:“罢了罢了,让它俩一起去吧。”


    好不容易,总算赶在吉时前启程了。


    路上走了两日到了陈州,又经历了一番繁琐的仪式,直到戌时的更鼓漫过重檐,缠枝莲烛台上凝着喜蜡泪,这累得人浑身骨头都要散的婚事总算进了尾声。


    沈渺终于能卸去凤冠,散下鸦青长发松快松快,等着九哥儿敬完酒进来。等得窗外都响起了骤雨的淅沥檐声,谢祁总算裹着酒气撞进门来。


    屋子里陪伴沈渺的婢子仆妇赶忙在他俩身上扔完红枣花生之类的喜果,一下便散了个干净。


    沈渺坐在床榻边,抬眸看他。


    他喝得眼眸湿漉,脸颊酡红,脚步倒不算太踉跄,扶了扶门扉便站住了。只是,他似乎是嫌热,身上红衣的衣襟已扯开了些,夏时喜服也是纱质,便轻易地露出了同样泛红的一截锁骨。


    沈渺坐得端庄有礼,目光却从他喉结上的痣………慢慢滑到那节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