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曾想到，皇帝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向昼雪只是在一开始惊讶之后，就接受了现状，可这次换成燕靖昭不淡定了。
他推着自己的轮椅上前，挡在了皇帝和向昼雪中间：“陛下，御膳房不便让外人进入，若是出了问题，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看你说的。”小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转头对着向昼雪道，“小婶婶怎么能算外人呢？你说对吧？”
向昼雪还不知道怎么接话呢，燕靖昭就将话头接了过来：“陛下，做药膳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
闻言，小皇帝的眼神都暗淡了下来，委委屈屈地看向向昼雪。
向昼雪最受不了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更何况这还是个不大的孩子，直接激发了自己一颗无处安放的姐姐心，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去做。”
这瞬间，小皇帝的眼睛亮了，燕靖昭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药局的药材随便向昼雪取用，但向昼雪只要了最寻常的几样，临出门之前，向昼雪对着睿王微微一笑：“臣女会单独做一份给王爷，希望王爷笑纳。”
燕靖昭生生从这份笑里，看出了威胁的意味。
小皇帝乐得开怀，他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得意地看了燕靖昭一眼，随后走到了自己的龙椅上坐下，美滋滋地开始批阅奏章。
燕靖昭回身望去，只看得见小皇帝俯首埋案的侧脸，他的手指在轮椅上点了点，最后还是转身出去了。
他走了之后，小皇帝才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王公公适时送上一盏热茶：“陛下，人已经到了小厨房了。”
皇帝此时收起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天真模样，透过氤氲的雾气，似乎在看燕靖昭远去的背影：“盯着点，别被动了手脚。”
“嗻。”
既然是为陛下做药膳，小厨房的东西自然是应有尽有，向昼雪看着被东西堆满的灶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诚然，在皇宫里给皇帝做膳食是天下厨子的梦，可这些实在是太多了。
向昼雪挑出了几样来，剩下的都让人搬走了。
“该查验的就查验啊，”一旦进入了状态，向昼雪是不会允许人来打扰她的。
几位太医一直在一旁随侍，看到向昼雪挑选之后，纷纷查验商议，最后集体点头。
“那好，从现在开始，请所有在这个空间的人都保持沉默，不要说话，也不要打断我，更不需要给我打下手。”
说完后，向昼雪便开始着手处理材料了，手法熟练，动作精准，令一众太医们汗颜，纷纷收起了之前的轻蔑心思。
等到所有的药材都处理完毕的时候，向昼雪突然瞥到了旁边，那面还有一小簸箕橘红。
宫人看到了，生怕惹她不快，正准备拿走的时候，被向昼雪拦住了：“放那吧。”
虽然给皇帝用不上，但重阳宫中又不止皇帝一个人。
向昼雪勾起唇角，笑得像只狐狸。
这橘红可是好东西啊，不但能消痰利气，还可以宽中散结，屋里起不来的那位心眼子那么多，得好好的用“药”呢！
打定了主意，向昼雪的心情就更加愉快了，将黄芪、芍药、人参等药材依次放进瓮中，再加入自己种下的甘草。
这可是“益气聪明汤”，在醉仙楼的时候，学子们经常点着汤，她做的十分熟练了，瞧着小皇帝年纪也不大，还要日夜操劳，这方子对他最好了。
这般想着，人便也蹲下身去盯着灶火了。
这火候也是成败的关键，可得好好盯着呢。
“对了，来个人烧壶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向昼雪一边往灶台里加着木炭，一边嘱咐人，“别离我太近，去最远的那个灶台去。”
宫人不明所以，却还是按照向昼雪的吩咐做了，太医院中却有人发问：“向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这句刚说完，整个空间安静的可怕，向昼雪后知后觉，转头环视一圈，见周围人都在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强忍着笑意：“嗯，给睿王单做的。”
这话的本意是什么并不重要了，出口之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了然于心的表情看着她，连带着将那憋笑憋的通红的脸，也都理解成羞红的，纷纷表示理解。
向昼雪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没妨碍她接下来的事情，所以她也没那么在意这件事。
趁着大家都是很不注意的时候，向昼雪将自己亲自挑选的那几片十成十苦涩的橘红，放入到了杯盏当中，势必一口就将睿王放倒。
一想到燕靖昭会因为这盏水露出些有趣的表情，向昼雪感觉自己种药都有劲了。
小厨房刚报上去可以了，重阳宫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小皇帝翘首以盼，燕靖昭坐在左侧下首的地方，玄色的衣袍映照在深沉的眸海里，谁也看不清他在想写什么。
“皇叔，”小皇帝兴致勃勃地看向燕靖昭，“皇叔能给朕描述一下味道如何吗？”
听到问话，燕靖昭抬头望向他，对着这个自幼失怙的少年，他总是抱有些不自知的耐心与温柔：“陛下尝过就知道了。”
“哦。”小皇帝明显有些失落，他顿了顿，复又激动起来：“小婶婶好看不说，还会这些，皇叔有福了，说不准，小婶婶还能治好你的腿伤……”
小皇帝越说越激动，在突然提到燕靖昭腿的时候顿住了，神色惶惶：“皇叔……”
燕靖昭不辩喜怒，甚至光看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小皇帝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动静，他顿时放弃了和燕靖昭的官司。
“陛下，药膳已经做好了，请陛下品尝。”
“快快快，快拿来。”小皇帝连忙招手。
向昼雪指挥着宫人们将东西摆在小皇帝的面前，小皇帝闻着清新扑鼻的香气，眼睛一亮：“好新奇的味道，这汤看着就不错。”
听到有人夸奖，向昼雪脸色止不住微笑：“陛下谬赞了。”
靓汤在前，小皇帝根本没空和两人说话，直接抿了一口，顿时被其中的香气惊艳到了：“好喝啊，小婶婶手艺了得。”
向昼雪推辞着皇帝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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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若有似无的瞥向燕靖昭。
燕靖昭像是没察觉到似的，视线一直在皇帝身上。
一小碗汤药下肚，小皇帝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暖了起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两人中间梭巡。
“这……小婶婶，你没给皇叔做吗？”
向昼雪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做了，当然做了。”
她拍了拍手，当即就有宫人将茶盏送了上来：“这可是我特意为睿王殿下调制的。”
小皇帝的眼神顿时暧昧起来，周围人也心照不宣的同时低下头去，互相交换眼神，向昼雪却没想那么多，亲自将茶盏端了起来：“睿王殿下，请吧。”
燕靖昭光是看着向昼雪的表情就知道，她绝对憋着坏呢，这绝对是阳谋，还是光明正大的报复。
面对向昼雪殷切的目光，他只能伸出手来，将茶盏接过，光是闻着里面的气味，他还真闻不出什么，可看着茶汤的颜色。
燕靖昭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皇叔，你快尝尝是什么味道的，小婶婶的手艺这么好，这汤一定错不了。”
“是啊，”向昼雪也装作很委屈的样子，“睿王殿下别辜负了臣女一番心意啊。”
燕靖昭死死盯着向昼雪，可对方也只是俏皮的眨了眨眼，并未作出什么动作来，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最后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狠狠喝了一大口。
汤药入舌的时候，燕靖昭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了，难以言喻的苦似乎大面积在腔内绽开，他只能拼命的朝下咽，可苦味并不是你咽下去就结束的，就这一口下去，燕靖昭觉得自己的舌根都在发麻。
向昼雪看着燕靖昭的神情几经变化，就知道这东西一定效果拔群，差点没忍住就笑出声来，还好自己遮掩的及时，才将露出的笑音咽了下去。
偏偏这时候小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追问道：“皇叔，怎么样？”
燕靖昭觉得自己脸都被这汤苦红了，他拭了拭嘴角，最后憋出了两个字：“尚可。”
“皇叔，你这嘴也太挑了，”小皇帝替向昼雪抱不平，“小婶婶这手艺，堪比御厨。”
燕靖昭那万年不变的脸色差点因为这一句话破功，最后也只能用微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涩。
小皇帝在品尝之后，不禁发问：“昨日那般凶险，小婶婶还能临危不乱地做药膳？”
向昼雪早就想好了对策：“臣女昨日在身上带了药丸，今日才是现熬的汤药，都是一样的配方，形势不同罢了。”
小皇帝表示自己明白了，视线落在燕靖昭身上求证。
燕靖昭还在消化那些生命无法言说之轻的苦涩，对上皇帝的视线，没法说话，只能点头。
“陛下，兵部侍郎求见。”王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向昼雪被吓了一跳。
闻言，小皇帝当即下令：“宣，王承啊，你亲自送向大小姐出宫。”
皇帝起身离席，向昼雪立刻俯身行礼。
临走之前，向昼雪回头，朝着燕靖昭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