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的时候,还不到凌晨五点。
机场外面一片漆黑,偶尔有未熄灭的夜航灯一晃而过。
整个值机大厅内空旷安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倦意。
经济舱已经售空,陈则眠只能买商务舱,虽然是红眼航班仍然贵得要命。
VIP候机室冷气很足,他披着羽绒服,困得睁不开眼,握着杯热美式在心里狂骂陆灼年。
他的胃真的痛,痛到喝咖啡提神都只敢喝热的。
美式本来就不好喝,热美式和中药的区别仅在于咖啡豆比药材更苦!
陈则眠下巴窝在羽绒服里,圆圆的眼睛逐渐眯起,又猛地惊醒,看了看四周赶飞机的旅客,在心里狂骂陆灼年不够意思。
生病就生病呗,还搞失联这一套,他最好是有什么正当理由,否则我一定会用头撞死他!
好歹熬到了登机,陈则眠戴着眼罩,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
下了飞机,打车回盛庭华府的路上,陈则眠才想起来——
自己根本不知道陆灼年到底是在盛庭华府,还是在陆家老宅。
算了,管他在哪儿呢。
他现在要回去睡觉,真不能再熬了。
再熬又该猝死了。
到家以后,打开门果然冷冷清清,陆灼年根本没在。
陈则眠晃荡回自己卧室,
脱下衣服,勉强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在衣柜里翻了半天,居然找不到自己的睡衣了。
奇怪,是保洁阿姨拿去洗了吗?
找不到睡衣,他就随便翻出一个T恤套上,回到床边还没躺下,又发现自己的枕头也不见了。
我枕头呢?!!!陈则眠隐约觉得不对劲,又从别墅里转了一圈。屋里是没人,但不像空了三天的样子。灵光一闪间,陈则眠忽然想起,陆灼年在这儿可是有四套房的。不在这里,那其他三套房呢?陈则眠穿上加绒卫裤,裹着羽绒服出了门。外面应该是很冷的,但他现在已经注意不到那些了。剩下三套房里两套都空着,从窗户一望到底,只有一套拉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
找到了!你小子再能藏,还能逃得过我的侦察吗?我爸可是特警!
就算在陌生的酒庄,我都能越过层层阻碍找到你,在熟悉的小区里逮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则眠熟练地翻墙爬窗,两三下就从浴室找到了个没锁的窗户,拆下纱窗就钻了进去。
别墅内装潢华丽豪奢,但异常安静,像一座无人的沉闷古堡。
考虑到陆灼年突然换了个房子住,还拉着这么厚的窗帘,陈则眠担心他真是什么惊恐症发作,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人,遂决定放轻脚步,暗中观察,随机应变。这套房子的布局和常住的那套相似,陈则眠轻车熟路,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直奔主卧。
主卧也拉着窗帘,昏昏沉沉,走廊内的光穿过半开的房门照进去,将整个房间割成明暗两半。
陆灼年躺在黑暗处,头枕手臂侧卧着一动不动。
房间门开着,按理说陆灼年早该注意到有人过来,可他却根本没往门口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陆灼年眼眸微垂,沉默冷肃地看向地面,也不知道地上有什么,神情有种莫名的阴郁。
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简直像一尊英俊精致的人形雕塑,或者一只躲在古堡中不喜见光的男鬼。
空气中有一种石榴花的气味,味道非常淡,若隐若现,几近于无。
陈则眠抽了抽鼻子,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去,想瞅瞅陆灼年到底在看什么,竟然看得这么认真。
啥也没有啊。
陈则眠并不怕鬼,但眼下的情况确实太诡异了。
陆灼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这不禁让陈则眠产生某种奇异的悚然感。
他已经从最开始怀疑陆灼年die了,转变为怀疑是不是自己die了。
难道我才是那个鬼魂?
所以陆灼年才看不到我?
想起看过的恐怖片,他把自己吓了一跳,后背寒毛倒数。
陈则眠刻意弄出了一点声响,试探陆灼年会不会注意到他。
完全没有!
陆灼年竟然连眼皮都没抬。
陈则眠也顾不上陆灼年究竟是不是惊恐症发作了。
陆灼年再不理他,他惊恐症就该发作了!
陈则眠快步走进卧室,小声叫陆灼年的名字:“陆灼年?陆灼年。”
陆灼年没看他,睫毛却轻轻一颤。
谢天谢地!他还听得到!
陈则眠走到床边,又叫了一声:“陆灼年。”
陆灼年头痛欲裂,耳边是呼啸尖锐的耳鸣,眼前是不断闪烁的光斑。
在无序的繁杂与混乱中,陈则眠的身影又出现了。
幻觉来自幻想,在瘾犯时他最想看到谁,那些光斑就会扭曲成谁的样子。
这次的病症来势汹汹,焦虑烦躁的情绪如影随形,他时而亢奋时而低落,精神恍惚。
需求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大约是之前并没有性幻想对象的缘故,虽然也经常在病发时出现幻听幻视,但光斑从未凝结成一个如此实体的、清晰的形象。
可这回发病,他亲眼看到光斑闪烁着旋转成陈则眠的脸。
他看到了陈则眠,很多很多次。
都是假的。
陆灼年被骗到过两次。
第一次,他一伸手,陈则眠就消失了。
第二次,幻觉出现的时间更久一些,他甚至像个疯子一样,还和幻想出来的陈则眠对了几句话。
第三次,陆灼年就不再相信了。
根据经验,只要不加理会,幻觉很快就会和闪烁的光斑扭曲在一起,彻底消失。
会消失的,只要不看可以了。
陆灼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陈则眠在三亚,他不可能出现这里。
这是幻觉,不要听,不要看。
不要相信。
陆灼年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看到陈则眠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更不能再想。
每次幻觉出现,都会给他造成更剧烈刺激,心率最高时超过190,脑海中反复出现与陈则眠相关的画面,完全干扰了他的注意力与自制力。
□o与理性撕扯着他,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渴望暴力,渴望征服,渴望占有与掌控。
渴望对陈则眠做尽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最下流的事情。
当性.欲出现,理智会暂时退让。
陆灼年努力抵抗欲.望,并诚挚希望幻觉快些消失。
然而,事与愿违。
这次幻想出来的陈则眠格外固执,不仅没有消失,还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陆灼年不理他,他还伸手推了推陆灼年。
陈则眠推了下陆灼年,发现陆灼年体温高得惊人。
这是发高烧了吧?
陈则眠反身离开主卧,赶紧去楼下找体温计。
卧室内,陆灼年长出一口气。
他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这次幻觉的消失,下一次幻觉就又出现了。
这次的幻觉更过分,一进来话也不说,直接掀开他的被子,还把手伸进他领口里。
陈则眠有注意陆灼年的洁癖,在放体温计之前,刚用酒精把手和体温计都消了一遍毒,因此手有点凉。
体温计更是冷的像一根冰针。
冰冷与火热胸膛相触刹那,陈则眠只觉得很暖和。
陆灼年却是轻轻抖了一下。
全身的血液分作两部分,一半涌上头顶,一半涌向身下。
陈则眠放好体温计,刚要给陆灼年盖好被子,掀开被角的刹那,却不经意看见了被子下面的枕头,当即‘哎′了一声——“我枕头原来在你这儿,我说刚才怎么找不到。”
说着,他就要把自己的枕头拿走。一动不动的陆灼年突然动了。他单手按住枕头,英俊的剑眉蹙起,陡然抬眼,神情凶狠地瞪向陈则眠。陈则眠一点也没有照顾病患的自觉,看到陆灼年瞪他,不仅没收手,还伸手和病人抢起了枕头。他非常喜欢这个乳胶记忆枕。
这个乳胶记忆枕并非噱头,而是真的有记忆,枕得久了,枕头中间部分已经压出了他脑壳的形状,陈则眠每次往上一躺,都能刚好把脑袋嵌进去。特别舒服。
刚去三亚头两晚,他还因为没有这个枕头有点失眠呢。陈则眠拽着枕头不撒手:“我的!”陆灼年虽然病得厉害,力气却不小。他单手压着枕头,如一只慵懒的猛虎,冷眼看着陈则眠使劲往外拽。陈则眠拽了一会儿拽不动,松开枕头去掰陆灼年的手。陆灼年没动,就这么看着陈则眠折腾了五分钟。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产生多么离谱的幻觉,都不会再与之交流。对着空气说话的模样真的太像一个疯子了。作为陆家的继承人,他可以有病,但不能真疯。陆灼年耳边又响起更为尖锐的鸣响。声音很大,但又很快停止。鸣响消失后,陈则眠停止了抢枕头的动作,又把手伸进了他衣服里。陆灼年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陈则眠的手腕。陈则眠还没有摸到体温计,把手又往陆灼年衣服里伸了伸。陆灼年看着他,遽然开口道:“这是你自找的。”
陈则眠:“???”
他还没反应过来陆灼年在说啥,陆灼年忽然猛地一拽。
陈则眠顿时失重,摔到床上。
他根本没想到陆灼年会拽他,一点防备也没有,整个人陡然摔晕在被子上,眼冒金星,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陆灼年坐起身,从背后按着他后颈,像刚才按枕头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他按住了。
陈则眠意识回笼,脸颊贴在被面上,鼻间嗅到某种每个男人都非常熟悉的某种气味。
滚烫的手掌压在颈后最脆弱的地方,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奇怪又别扭。
他像是被猫科动物按在爪下的猎物,不自觉想要逃走,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避开什么。
正在这时,陆灼年突然动了动,从后背抵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