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令仪醒来时,天色早已大暗。
隔着朦胧的纱帐,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伏在案上,略一起身,便见那人急忙走来,一把撩开帘子。
“可好些了?”高照小心将她扶起,转身便取来一杯温茶,“先喝些水吧。”
元令仪这才觉得口渴,“咕咚咕咚”如饮牛一般,转眼间杯中茶便被饮尽。
“让赵霁进来。”高照声音微冷,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她唇边水渍擦干。
“无碍了。”赵霁收回搭脉的手,只是略一停顿说道,“请大小姐切忌思虑过重,忧思伤神,更伤身。”
“我知晓的。”元令仪柔声说道,眼睛不住地瞟向高照,魂不守舍,“苏州之事暂一段落,可以好生歇息了。”
“您过后要前往西南,甚至要直抵大古刺,路途遥远不说,西南之境更是潮湿闷热,毒障重重。”赵霁手脚麻利,登时便收拾好了诊具,“您需要静养,暂且不要动身赶路。”
元令仪不禁攥紧拳头。
她前些时日只是觉得有些疲乏,竟未料到身子亏损如此之重。
原以为苏州之事处理妥当后,便可以带着元令微和长遥夫人,动身前往西南。
待与花青羽夫妇汇合,定要好生查查长遥夫人的过往,好生问问定西王妃与苏也媞的前尘。
西南之行,是元令微的心愿,亦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恩师如母,她常年疯疯癫癫,无数珍贵药材流水般地送进东极学社。经年累月,竟不见一丝好转。
“且看看过些时日,身子如何吧。”元令仪轻声应着,抬眸看向高照,却见他眼下一片乌青。
自从他与陆明爵一行擦肩问过,心中便隐隐不安。
他既怕陆明爵冲动之下,毁了众人殚精竭虑搭建的平衡。更是怕邱澎生平白挨了陆明爵的怒火,再添新仇。
自收到燕溪山传来的消息,他甚至未询问李馥的意思,便谴人返京,自己则带着李馥及英武卫精锐,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无人可知,在接住元令仪的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要闯出胸腔,如今全身仍是森森骇然。
月亮终会西垂,可他偏保他的月亮长命无绝衰。
“熙熙对西南,可是有执念?”高照轻声问道。
“倒是说不得是执念。”元令仪乖巧地顺势躺了回去,直直地盯着高照的寒星般的眸子,“只是有些事,总要亲自着手,更安心一些。”
“可是为了高昱。”高照面上一瞬的失神,霎时复又冷静自持,“可是因为他母妃?”
“怎么好端端地扯到表哥身上?”元令仪笑得愈发沉静,牵住高照的手,轻声说道,“只是长遥夫人实在不好,了了姑娘曾言寻宗有利于她恢复,我们方才要去西南。”
他并未言语,明显是元令仪的话,未能得他信任。
“我知你想些什么。”元令仪缓缓拉过他的手,两人十指交缠,垂落的发丝交织其中,温热滚烫的肌肤,一时间竟侵染了丝丝清凉,“我本就向往西南,自小便是听着定西王夫妇的故事长大的,很难不心向往之。”
高照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身体为重,诸如此类的借口不必说与我听。”
他略顿一下,见元令仪神色不变,方才继续说道,“西南之事,我大可遣人去查,说不定相较于你亲自调查的结果,更快更准。”
“我知你顾虑。”元令仪稍稍用力攥住他的手,“只是我是真心,想要见见这名动天下的山水,到底有多美。”
她笑得真诚,眉目舒展,瞳孔清亮如银河流转一般,“我们大婚之后,我便要守在深宫一生。这三年,必然是我此生最为畅快的日子了。放我去看看吧,元贞。”
这一声元贞,如枪林箭雨,及时唤醒了他。
“那我便安排好车队,届时有好手看护你,我方能安心。”
“好啊……”元令仪笑得明媚,如夜间明烛一般,登时便照亮了整间屋子。
高照为她掖好被角,只觉得脑中思绪如麻,网住他,束缚他,如桎梏一般,将他囚禁。
“李馥他……”元令仪反手拉住他,引他倚在床头,“眼下怎样了?”
“还能怎样……”高照长舒一口浊气,“陆明爵精准拿捏了他的七寸。”
李馥重情重义,无论背后之人是谁,目的如何,边鹤扬皆是因他残疾,失了仕途,失了尊严,更是险些活不下来。
“你要放他走吗?”元令仪感受着指尖冰冷的温度,指腹之下,是他蓬勃的脉搏。
“他是人,自有权利去留。”高照神色晦暗,漆黑的眼珠更是如同云翳叠叠,直让人难以看透真心。
“既如此,你更要寻一个比李馥更忠于你的人……”元令仪指尖划过高照的手掌,一个不可见的名字便刻进了高照心中。
“你觉得如何?”她微微笑道,“你也是亲自点拨过他,怎样?”
“人倒是个好人。”高照目光沉如水,“只是要调他返京,又要另起一道奏疏。”
元令仪眉尾一挑,“殿下可是觉得此人,不值得费劲周章斡旋?”
“呵……看来熙熙还是不甚了解赵晨琦。”高照猛地笑出声来,“家族虽然落寞,可大抵是老天开眼,赐予他经世之才。”
元令仪笑容明媚,眼神缱绻地扫过他,“只是有一点,他曾师承张端,你可知否?”
“张端……”高照沉声呢喃,这个名字被他反复咀嚼,倏地哂笑一声,“看来,此人轮不到我来启用了。”
元令仪脸色一僵,定定地看着高照,“那便罢了,我不通政事,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无碍。”高照敛了神色,只是更加握紧她的手,“我这一道奏疏上去,只怕吏部,瞬时便要风声鹤唳。”
“吏部?”元令仪不解地问道,“官员调动不过寻常小事,也不至于惊了他们。”
高照长叹口气,“你可还记得卢虞霖?”
“吏部侍郎卢秉忠之子?”元令仪眉尾轻挑,鹤目澄澈如泉,“迎风楼里凑热闹的那个?”
“没错。只是他父亲,月前已经是吏部尚书了……”高照眼神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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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如同万千思绪交织成纱,遮住瞳孔,难以窥得真心,“赵晨琦,是他的姐夫,是卢秉忠千挑万选的女婿,是淮阳卢氏阖族珍供的未来家主。”
淮阳卢氏,善学问,擅谋略。
本是淮阳第一大族,可惜天妒英才。
几次大乱,族人死伤大半,又逢前朝党争激烈,几任当家及杰出小辈,更是被当做出头鸟,杀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本朝,卢氏人丁凋零,是实打实的凋零。
阆京卢府,主人家就卢秉忠夫妇、赵晨琦三口以及卢虞霖。
淮阳本家,老宅唯余几个老仆看守。再剩下的,便是漫山遍野的卢氏子弟坟茔。
此般式微落寞的大族,在朝廷上下,却是遍布门生。卢秉忠更是备受敬仰,大有一呼百应之势。
不与般配门庭联姻,不招贤能入族谱为赘婿,唯一的族中子弟还是个没城府的,唯独全心全力扶持赵晨琦。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盯着赵晨琦的,大有人在。”高照轻轻拍了拍元令仪的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可没了李馥,你要如何?”元令仪眉头微蹙,一想到虎狼环伺的阆京城,只觉得一阵心惊胆战。
“你且放心……”高照缓缓倚在床柱之上,目光沉沉似水,款款情愫恣意,“自出生起,我便入主东宫。虽说不能识断人心,但自称忠心耿耿的门生,起码可以装满整个驿馆。”
“好……”元令仪呢喃答道,只觉得困意上涌,眼皮垂了又垂。
“睡吧……”高照生若梵音,“我便在此处。”
夜色侵染晨色,直至全然消散不见,元令仪方才醒来。
她撩开帘子,所见之处尽无高照的身影,急急问道,“殿下呢?”
“我睡醒时,他就整装出发了。”元令微说着便递上一勺温热的苦药到她嘴边,“他叮嘱我,要好生照顾长姐。”
药汤入口,如分别之痛,如相思之苦。丝丝缕缕入腹,宛若碎石积腔,硬生生地将人分割两半。
“再吃些东西吧。”元令微扶着她起身,“稍后我陪着长姐好好逛逛苏州城。”
“你今日怎么殷勤起来了?”元令仪笑着说道,“平时可不见你这么贴心。”
“殿下临行前,特意好一顿叮嘱!”元令微挺起胸膛,圆润饱满的小脸满是决心骄傲,“我已经成大了,往后由我护着长姐!”
“好!”
日头很长,长夜未央,昼夜流转不觉,便悄然逝去。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张宓福手脚麻利地清点车驾,指着身前的几车货物交代李乐宜,“你可要好生看顾,马虎不得。”
元令微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宓福身后,眼见她一如往常,唯独发髻梳做了妇人模样,眼中不禁涌起阵阵酸涩。
“还有县主,”她转过身,一本正经却亦是红了眼眶,“了了姑娘医术纵然了得,你也要好生听她的话,该吃药吃药,该休息休息。”
“我知道。”元令微重重点头,粉腮之上划过丝丝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