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虫族] 萨克帝 > 110、第一百一十章
    这是一场同想象中差不多艰难的谈判,并且无法以书面的形式做任何记录。


    太多的细枝末节需要推敲核实,两边给出的都是空头支票,如何将支票兑现才是真正的关键。


    更遑论他们之间隔着族群、血缘,和阵营等一系列干扰项。


    “关于我身份的说明……我想先看看完整的报告,并且之后前往一趟卡姆兰。”


    这并非搪塞,而是萨克帝自己也有很多地方没搞清楚。


    猜想只是猜想,不能和真正的事实相提并论。


    “有很多事情我自己尚未完全弄清楚,需要更多的信息。只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当你我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我不会回以任何形式的背叛。”


    “比起报告,我想当面解答会更直接。”


    同样扫过鉴定结果的亚王虫没有多说什么,也并未解释自己对于这些说辞信或不信。


    他直接喊来灰翅的技术员,让对方将情况详细再汇报一遍。


    “很复杂。”


    这项任务是个烫手山芋,感觉时时刻刻都有被杀虫灭口的风险,于是回到会议室的几只虫遣词造句都分外谨慎。


    他们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做出一个总结。


    “这具身体确实属于硬翅族群,但是混入了别的东西。”


    负责检验的灰翅族群的技术虫露出某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它混进了很大一部分的……人类,还有其它一些尚未得出结论的杂质。”


    这可真是个稀奇的说法。


    萨克帝倒是想问问,眼下哪只虫子身上不是或多或少地带着人类的基因。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类基因。”


    对方仿佛在看一只文盲,连原本低伏的腰杆都挺直了,声音中充满学霸对学渣的嫌弃:“这是具杂种的身体。就像实验巢穴里培养出来的新品种,有硬翅的血统,但怎么来的不好说。”


    高技术的虫一般都实心眼,说话也不考虑听众的感受,生怕萨克帝没get到他的点,还很贴心地做了补充说明:“我会以为有虫在拿人类和虫子的尸体搞堆肥。”


    “……”


    好想焊上这张嘴。比克里曼更不会读空气的虫诞生了。


    但是萨克帝心理素质过硬。一个人一旦接受自己刚睁眼就吃下一口虫子粑粑,那么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他过不去的坎。


    他是会反向cpu的。


    “怎么来的不好说——说明你们并未完全弄清楚。半天的时间仅仅得出一个没什么用的常识性结论,没有比这更为怠惰的工作效率。”


    当面告状,他相当专业。


    带头的灰翅研究虫是一只核心基因工雌,气得几条腿乱爬,看上去连类人的拟态都不想维持了。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鉴别这具身体是否属于硬翅!”


    又一个陷入自证陷阱的倒霉蛋,试图在不讲道理的家伙面前据理力争、挽回尊严。


    “缺乏做拓展性搜索和研究的意识,也毫无工作热情。”


    “你已经观察到令自己疑惑的点,却没有选择弄清它……你所谓的完成工作完全是基于对亚王虫命令的服从,而并非源于自己的探索天性,不具备一个科研者应有的素质。”


    对面的灰翅满脸写着“我拿的工资就这么多,不然呢哥们”。


    然而萨克帝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任何轻蔑与嘲笑,平静地同对方讲道理:“你的工作态度会让你止步于此,这一次你回答不上来我与克拉克的问题,下一次倘若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你依旧无法给出清晰的说明。”


    “你在这具身体上探查到人类和其它可疑成分的痕迹,但这些信息都未曾引起你的警觉——你觉得聆听报告的虫愚蠢到不会就这些疑点继续追问。”


    灰翅彻底懵掉。


    他还不了解自己面对的是空手套白狼的cpu之王,也没像以瑟临为首的短翅种那样经历过惨痛的无情压榨,完全不曾考虑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拿一份工资干三份活的悲惨遭遇。


    萨克帝经常觉得虫族这种饿了去整点薯条、困了互相打个架的生活状态相当懈怠,虫活着不卷起来和浪费生命没有区别。


    短翅种早已卷完,已经步入一个积极创造价值、积极自我管理的正轨,现在该轮到灰翅了。


    “多花一些时间,给我一份更完整的报告。”


    一直没有出声的亚王虫终于开口,给整件事情画上句号。


    看着技术虫点完头拔腿就跑的身影,克拉克轻微叹息。


    “你使唤我的族群成员很顺手。”


    “他们最好尽快适应。”


    核心种回答。


    “你手下的虫群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兴奋积极,而涉及到一切生产相关的事务时,就显得兴致缺缺。”


    事实上,兴致缺缺是个相当委婉的说法,他最初接手能源星的时候经历了好一番鬼哭狼嚎。


    这个种族虫均头铁,不服管教,也不喜欢机械性的工作,但是一遇到脑袋飞飞的场合就像打了激素般兴奋到群魔乱舞。


    即便过去大半个大宇宙循环,他依旧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安贡里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打架一喊就到,上班拖拖拉拉。


    它们……或者说他们的发展历史告诉这些家伙,资源不够用了就去抢,技术不够新了就去抢,食物、领地、孵化苗床/伴侣不够用了,统统可以去抢。


    和游牧民族不喜欢种地差不多是同样的道理。


    星际悍匪从来不屑于老老实实地从事生产。


    “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同人类展开长期合作,你的族群成员需要早一点顺从新的生活方式。”


    他警告自己刚出炉的合作者。


    “现任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人,她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越界与试探,我想要开辟通商航路的理由是希望赢得一个长期且平稳的和平,而不是挑起两边的战争。”


    这次谈话差不多消耗了半天的时间。


    一次会谈显然无法解决所有问题,只能敲定出大致方向。之后亚瑟、格拉、克里曼,以及那些武装种视情况也要加入他们的商谈中来。


    “先到这里。”


    亚王虫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更多的事情,让我们见到完整的报告、见到你承诺送到我面前的第二颗头颅再说。”


    核心种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行。先验货,后付款,我没问题。”


    非常体贴的上司、不,合作者,恰当地在他需要干饭的时候停下了艰难的拉锯战。


    他准备去大信息巢接上格拉,和对方一起分享一点蜜露……其他雄虫有蜜露吃,他的伴侣也必须有。


    然而在萨克帝站起身的瞬间,银灰色的雌虫钳制住了他的肩膀。


    被抓牢的那一方挑眉看向对面。


    克拉克没有手欠的毛病,也不像是要搞出过河拆桥操作的样子,于是他没作声也没移动,只是用眼神回以询问。


    细密的鳞片覆盖上右手,亚王虫的手指弯曲成尖利的指爪,抬起手以便让锋利的凶器轻而缓慢地贴着萨克帝的颈侧。


    危险逼近要害的感觉,几乎令黑色的虫炸起一片鳞。


    把不可再生的头颅暴露在一名亚王虫的攻击范围之内,差点触发他的自动弹反机制。


    萨克帝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而细长的爪尖,以一种稳定且情绪复杂的慢动作,在自己的颈部摩挲一下。


    几不可察的细微刺痛,伴随着微弱的血液气味。


    克拉克收回已经恢复成类人拟态的手臂,微微捻动向来不染尘埃的手指。


    上面残留着浅淡的红色痕迹。


    亚王虫将指尖放在嘴边,面无表情地抿了一下。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差点冲击到萨克帝,一瞬间脑子里飞过去五光十色的大横幅“兄弟你在搞什么”。


    但紧接着核心种理解了这一行为——对方的信腺在仔细分辨信息素的味道。


    残留了太多做人的记忆,导致刚开始做虫一个大循环的家伙日常很无助。


    虫族在某些方面的行为,放在人类社会是要引发瞳孔地震的程度。


    文化差异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袭击他。


    所谓的“我愿意与你分担每一片碎裂的鳞甲,每一块剥离的血肉”,对于虫族来说完全不是比喻或者夸张的修辞手法。它们真的讲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即便温和如格拉,也曾一字一句地表达过,“我将啃食你的残骸,同你一起化作安贡底层的淤泥与血浆”。


    虫群缺乏爱与恨的具体意识,但它们所奉行的同源相噬的行为,却又在实际行动上将二者揉为一体。


    他的提议被亚王虫所接受,所以克拉克仔细地辨识他的气息、他的信息素、他血液的味道。


    虫对于嗅觉和味觉的依赖甚于视觉,大脑中很大一部分用来处理接收到的相关信息。


    面对特意留下的标记,他们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注意到仇敌或同伴的踪迹,也会对特定的血食——比如虫母的残骸,充满本能性的渴望。


    在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当下,已经有太多更为先进的手段取代这些老旧的传统。


    但眼前的场合,就像豺狼或者花豹会非常谨慎地辨认同类那样,出身于王虫直系的银灰色雌虫在以相当正式且严谨的方式告知对方:我记住你的血液,你的气味,从这一刻起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他们之间尚未达成任何口头协议.


    但是灰翅族群的亚王虫以实际动作给出了一个委婉而晦涩的答案。


    非常具有核心基因族群直系的风格。


    “我想我不需要……咬回去?”


    理解是一回事,加入是另一回事,萨克帝整个人痛苦面具。


    你的兄弟拿出了招待同盟者的最高礼节,但是你对这种礼节过敏。就好像直男见不得贴面礼。


    然后他眼见着对方一脸矜持且嫌弃的表情。


    亚王虫全身都流露出一种“莫挨我”的气息,后退一步。


    “离我远点。”


    克拉克说,他擦了擦手,让自己重新恢复为崭崭新的状态。


    “以及你的血尝起来确实不太像硬翅。”


    “……”


    萨克帝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兄弟你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