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仲柔点了点头,李偒记挂在郑仲柔名下,是李璘的另一个儿子,年岁不小了,性子特别冲,素日里根本不把郑仲柔放在眼里。
本来郑仲宁对她阿姊嫁给一个歪脖子的貌丑王爷就颇有怨言,连他家里的孩子都不尊重她阿姊,她就更气了。
“别生气了,这路是阿姊自己选的,阿姊不后悔,王爷待我也很好,就这样凑合着过吧,”郑仲柔现如今已经怀孕了,脾气也磨得少了棱角。
郑仲宁拿着披帛郁闷地去台子不远处的走廊散心,崔湛瞧见她去那边了,所幸蹴鞠比赛得等一会儿才开始,他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了?”崔湛走到她旁边问道。
郑仲宁抬眸瞧见了崔湛,但她心情不佳,“没怎么,就过来随便瞧瞧……”
“哎,这次蹴鞠比赛要是赢了的话,大家说会赏给赢的那队一人一个金瓶托,要是我赢了送你好不好?”崔湛努力哄她高兴。
郑仲宁手里磨搓着淡粉色的披帛,摇了摇头。
崔湛再欲同郑仲宁讲话,却被人喊走了,因为他要上场了。
郑仲宁也跟绿珠去了西边台子那里找她阿姊,柳长昀他们骑着马,拿着击球棍位列蹴鞠场两边,摆开了架势。
拳头大小的彩球被放在了场上。
伴随着一旁的击鼓声,两方开始行动,场上马声嘶吼,一来一往间,混乱不堪。
郑仲宁握着她阿姊的手,看着场上有些紧张,穿着白衣的柳长昀骑着马在人群后方,等着队友把球传过来,眼见着那小球在马下飞来飞去,白衣进攻,红衣劫堵。
在场上西南方向的崔湛手上紧紧握着击球棍,看似不经意间,就撂倒了一个白衣对手,那人扑腾一下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崔湛刚才一直围堵他,他想骑马越过去,结果缰绳收得太紧,落得个人仰马翻。
“嗖!”地一声,彩球在半空中飞了个抛物线,从人堆里被打了出去,柳长昀见状迅速挥棍,把球打向了西边他们的进分球门,但队友并不给力,接球的时候接空了,被对手把球从草地上拦走了!
崔湛又迅速接上,一棍将彩球打进了东边的球门,顺利得到上场的第一分,他骑着马在人群里瞧了柳长昀一眼,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柳长昀也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于是接下来的比赛更加白热化,场上扬起阵阵尘土,马的鬃毛都被风带起来了,有时候柳长昀骑马快地都能看到重影,郑仲宁的眼睛都快不够用的了。
只瞧见那彩球飞来飞去,一时间赛况焦灼,但这激烈的比赛让大家看的十分专注,酣畅漓淋,一旁的杨贵妇递给他红葡萄,他衔在嘴边都忘记了吃。
“嘭!”地一声,那彩球砸到了东边球门的竹子上,又反弹进了球门里,崔湛他们队又得一分,此时两方人马都热得浑身出了汗,一个个跟斗鸡似的,谁都不服对方。
比赛接着进行,崔湛他们可是战场血海里拿命熬出来的,身体素质还有反应能力明显比朝中的文官强得多。
“柳长昀他们队怎么只进了一个球啊?”郑仲宁扶额喃喃道。
郑仲柔在旁边却看得很高兴,她觉得哪队赢了都无所谓,光是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就让人很欢喜了,尤其是郑仲宁坐在她身边,自从她成婚之后,两姐妹就很少凑在一起看蹴鞠比赛了。
“完了!”郑仲宁眼瞧着崔湛那队又进了一个球。
结果毫无意外地,崔湛他们那队赢了,场上骑马狂奔庆祝地红艳艳一片,柳长昀他们上场就只进了开头的一个球,其余的简直是被崔湛他们队摁在地上磨擦。
他们下场后,又一批官员上场比赛。
柳长昀被他阿耶喊走了,崔湛拿着大家亲自颁给的金瓶托径直朝郑仲宁坐的西边台子那里走了过去。
崔湛的身条很好,个子高挑,肩膀宽,腰细,他走过去看台的时候,引得不少贵妇人驻足流连,但他并未瞧她们一眼,找准离郑仲宁最近的路线就走了过去。
裴雨坐在另一边看台的角落里,也瞧见了走过去的崔湛,“那人是谁啊?”她问旁边的密友。
“你连他都不知道,新晋的右郎将,姓崔,刚来长安不久,听说跟那位东平郡王关系密切……”
“安禄山?”裴雨压低声音问她。
“嘘,就是那个身兼三镇节度使的胡人,”旁边的女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安,东平郡王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个人年纪轻轻地怎么会跟他关系密切?”裴雨有些不信。
“你别忘了,人家姓崔,听说是靠军功上来的,打了好多胜仗,连大家都很欣赏他,”旁边的女子眼里露出羡慕之色。
“不过,他怎么朝那边去了?”
裴雨顺着崔湛走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崔湛停在了郑仲宁面前,似乎在跟郑仲宁聊天。
“长昀呢,快快快,”裴雨自以为抓到了郑仲宁的把柄,眼神四处寻找柳长昀,结果根本瞧不见柳长昀的身影,她无奈只能继续盯着远处的崔湛和郑仲宁。
“见过王妃!”崔湛刚走过去就十分谦逊地弯腰同郑仲柔行了礼。
郑仲柔看了郑仲宁一眼。
“阿姊,他是崔湛,左右翊中郎将府的右郎将,”郑仲宁急忙跟她阿姊介绍道,“之前在去洛阳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郑仲宁虽然有时候任性了点,但她不是那种时常就把恩情拿出来说的人,而且她觉得当初不过是一个金钗而已,并不算什么,崔湛当年落魄之事毕竟涉及他的尊严,所以她当着众人的面,有意地避开了这点,但她觉得自己与崔湛又有些渊源,便同她阿姊介绍说崔湛是她朋友。
“朋友,”崔湛自己低声喃喃道,看向郑仲宁的眼里掩不住的光,他知道郑仲宁是在有意帮他遮掩那糟糕的过去,心中对郑仲宁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原是崔郎将,幸会,我们家仲宁素常性子骄纵了些,你多担待,”郑仲柔笑着对崔湛说了些客套话。
“没有,仲宁她脾气很好,人也好,不管哪里都很好……”崔湛这话说的实心实意,要不是郑仲柔了解自家妹妹的脾气秉性,她或许就信了。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呀?”郑仲宁坐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对了,这个,你拿着,我答应你的,”崔湛把刚刚大家赏的金瓶托塞给了郑仲宁,那金瓶托在崔湛手里还没捂热呢,就到了郑仲宁手里。
郑仲宁一时有些发懵,“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崔湛早就笑着同郑仲柔施礼后离开了。
“这可是顶好的物件,他就这样给了你,”郑仲柔看了看郑仲宁递过来的金瓶托,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离去的崔湛一眼。
郑仲柔她们回去之后,没两天,永王府就收到了崔湛送来的大量礼物,那日里他瞧出来郑仲柔有身孕了,送来的东西都是安胎的珍稀药材,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当然,崔湛自己直接送有些不妥,他是以郑仲宁的名头送的。
“那是个妥帖知礼的人,”郑仲柔托着孕肚,坐在郑家的房间里同郑仲宁说着体己话,“但我总觉得他若是为了当年的一根金钗,不至于做到这份上的……”
郑仲宁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前,给她阿姊扯着线,“那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吧,”郑仲宁的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不愿意用最坏的心思揣度别人。
“玉娘,你当真想嫁给长昀吗?”郑仲柔自信缝着手里的虎头帽,冷不丁问了一句。
郑仲宁闻言坐直身子,笑着对她阿姊说道:“那是自然啊,我不嫁给他,嫁给谁呢!”
“那长昀可曾跟你说过成婚的事?”
听到这话,郑仲宁又蔫了下去,恹恹地继续盯着窗外,吹的腮帮鼓鼓地,“他阿耶不喜欢我,长昀也在努力了……”
“可若是,阿姊只是假设,若是有比柳长昀更好的人呢,玉娘,你如今年岁大了,长昀若是一直不娶你,你也该考虑考虑别人了,”郑仲柔说这话也都是为了郑仲宁的幸福。
郑仲柔总觉得若是柳长昀真的想娶仲宁,怎么可能拖了好几年依旧没有进展,或许他根本没有尽力去做。
“阿姊,这世上没有比柳长昀更好的人了,他从小到大都待我那样好,他只是被他阿耶挡住了……”郑仲宁非常了解柳长昀的想法,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柳长昀一抬眸,她就知道柳长昀想要说什么。
柳长昀这三年里为了让他阿耶答应这桩婚事,闹过绝食,也曾经在大雨夜里跪上一宿,因为拒绝与韦家的婚事被他阿耶把腿打断了,歇了好几个月才能起身,可实在是因为他阿耶的性子太强硬,柳长昀压不过他,大家又格外注重孝道,闹得太难看了总归说不过去。
所以,柳长昀这三年里兢兢业业,一直追随广平郡王殿下,但婚姻之事毕竟是大事,柳长昀一开始并未向广平郡王殿下冒昧提及,现如今广平郡王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他那日里就是去求广平郡王,希望他可以在大家面前帮忙说情,让大家赐婚,他阿耶就挡不住了。
柳长昀和广平郡王李俶商量的结果是在十月十五下元节的时候,大家前去道场盛会,在那时候趁大家高兴,为柳长昀求个赐婚。
下元节是个大日子,大家对此很是敬畏,赐婚又是喜事,李俶认为把握很大,柳长昀也觉得是个好时候,但因为这事涉及道场有些敏感,柳长昀并未提前告诉郑仲宁,所以郑仲宁并不知道柳长昀筹谋的计划。
十月很快到来,崔湛有空便去找郑仲宁,这让柳长昀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
有一天,柳长昀在路上拦住了崔湛。
“崔郎君,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