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秋舞来找过我一次。


    秋舞对我是怀着戒心的,从入这别院开始,我就能看出她的不善。


    秋舞在我房间坐下,甚直接地道:“我娘家姓玉,是漠州三世的富贾,自小双方父母便为我和若卿订下了婚约。”


    我听着点头。


    她见我没什么反应,接着道:“我们已到婚嫁的年纪,只是若卿喜好游历,常年在外,一直未行婚嫁之礼,但我们都已不小,成亲之事也将排上日程。”


    我仍是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是早有婚约,成亲也很正常。


    她见我仍是毫无反应,便坦白道:“灵姑娘兰心慧质,以后定能觅得佳婿,又何必苦了自己。”


    我心里轻笑一声,原来真是以为我对蓝若卿有情了。


    我平静地道:“秋舞姑娘不必担心,我和小侯爷只是萍水相逢,投缘为友,后日我就跟小侯爷告辞。”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语气也和善起来,拉着我的手道:“灵姑娘,我也不是要赶你走,我会吩咐给你置办好行装,不会亏待于你。”


    人为何总要虚情假意呢,罢了,反正我也是决定要离开的,我对她笑笑。


    景都别院有一个后花园,草木茵茵,清净幽雅。许是府里人忙碌的缘故,少有人来。我时常来这里坐坐,享受静谧时光,想一想,不知道翾璃、音和小鸢可好?


    后花园里有一块光滑的大石,就像统领府园中那块一样,我坐上去,抱着膝头,望着星空。


    夜色浓浓,四下里静悄悄的,深邃的夜空广袤无垠。


    我就像一点流萤,打着小小的灯笼,在黑暗里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是哪颗星星打开了我命运的通道?难道我要在这里辗转一个轮回?


    夜风吹着我的裙摆飞舞,阵阵凉意袭来。


    我发现,湖边的草丛中有些别的影子。


    那黑影轻飘飘的,有些人形,却又不似人形。


    我悄悄溜下大石,朝那个方向摸过去,渐渐看得清晰。


    那黑影漂浮不定,但速度却极快,在园子里多个位置来去,似在寻找什么。


    我的皮肤随着我脑海里的一个想法冒出了鸡皮疙瘩。


    鬼魂?


    曾在肃王府将慕容澜兮当作鬼,这次我看得仔细。


    那鬼魂确实是飘的,很软,像一团雾,随风而动。


    我有点发抖,心里害怕得紧,却不敢出声。


    我悄悄往后退去,却不想脚下“噼啪”一响,我踩到一根枯枝。


    还没等我跳起来逃命,一阵风已经扑面而来。


    一张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大大的空洞的眼直直贴着我的脸,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啊~~~~”地一声惊叫。


    那鬼魂的爪已经捏住了我的喉咙,半声尖叫生生地被扼杀了。


    我能感受到那冰冷僵硬的爪上传来的力道,双腿悬空,只觉得头晕到透不过气,使劲挣扎却都是徒劳,我的手拍到它的身上,有如拍到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对它却丝毫没有影响。


    死亡的气息浮上来,我脸已经憋得红了,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很多内容在我脑海里浮过,慕容澜兮冷冷的美颜,蓝若卿玩笑的欢快,音美丽而又孤独的背影,翾璃温柔的笑容,柳长亭英气的脸庞,小鸢羞红的面颊……这些脸快速地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慕容澜兮冷冷的美颜上。


    我的手滑到了腰间,摸到了那把匕首。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的命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属于我自己!


    我猛地抽出雪亮的刀刃,横空朝那鬼魂削了过去。


    刷地一下,那鬼魂被斩成了两半,两半又幽幽地飘开来。


    我面前惨白的脸软了软,空洞的眼扭曲着往后退去,喉咙一松,我砰地跌落在地上,“铛”的一声匕首落地,我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跳得似要窜出胸口来。


    然而没等我恢复过来,那飘飘悠悠的两片,暗暗冒出了幽蓝色火苗,很快,明亮的火焰燃烧起来,在空中暗自飞舞,仿佛鬼魅般的舞蹈,片刻就把那鬼魂烧得灰飞烟灭,消失无踪。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然而那团火焰却没有消失,而是飘在空中,舞动着,慢慢的幻化着颜色。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诡异,说不出的诡异,我觉得身边仿佛起了阴风,吹得我浑身发冷,一直冷到皮肤里,肌肉里,血液里,而暗夜的静静得让人发慌,更是让这后花园有地狱一般的幽暗和恐怖。那种惊心的恐惧浓浓地锁住了我。


    空中的鬼火已经变成了隐隐的黑色,但又发着幽幽的蓝光,黑色的焰影缓缓散开,越来越大,向空中弥漫,一分钟后,这焰影逐渐成形,足足有两层楼高。


    一股腥味直冲鼻息,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


    那成形的黑影瞬间化作一条巨蛇,眼似铜铃,吐着猩红的舌头,咝咝作响。


    我终于尖叫出来,叫声划破夜空,分外刺耳。


    叫声也刺激了那巨蛇,双眼一瞪,张开大嘴,朝我攻击过来,尖尖的长牙闪着寒光,只一口,就能把我吞下肚去。


    我想去抓匕首,但匕首跌落在两尺开外,未等我起身,灰黑的蛇头已经到了面前,猩红的长舌几乎要舔到我的脸,巨蛇口中的血腥味差点让我晕死过去,我绝望地将双臂挡在眼前。


    突然一阵白光骤起,将整个后花园照得如同白昼。


    我惊讶地看见,脖子上蓝若卿送给我的玉佩浮在了半空中。


    玉佩放出了强烈的光,丝丝光线穿透了巨蛇的身体,将那巨蛇划破撕裂,那巨蛇痛苦地扭动,怪异的哀号声响起,巨大的蛇身与地面碰撞,发出轰轰的声音,草木尽毁。


    “雪儿!”有人把我一把拖到了怀里。我只望着那巨蛇,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巨蛇挣扎了一会儿,便被白光打散,有一些粉末飘落,白光也渐渐收拢,化为一点,消失在玉佩之上,玉佩静静地挂在我的胸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有温暖白皙的双手捧过了我的脸庞,在我眼前唤着:“雪儿,雪儿,你没事吧?”


    我茫然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蓝若卿……”


    “哇……”地一声,我扑进他的怀里哭了,哭得昏天黑地,泪水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道:“没事了,雪儿,没事了。”


    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心里的怕都哭散了,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对他道:“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掏出绢帕擦干我脸上的泪痕,笑了笑:“无妨。”


    我这才环视了一下周围,别院的护卫来了不少,都打着灯笼守在一边,侯爷看着我,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


    玉秋舞就站在我们旁边,面上略带惊讶地盯着我,手却紧紧握成拳头,眼中含着嫉妒和不甘。


    已有侯爷身边得力的侍卫去查看了遗留下的痕迹,然后在侯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侯爷点点头,对我们道:“你们来我书房。”


    蓝若卿拉起我,跟在侯爷后面,玉秋舞看着我们走远,脸上阴云密布。


    进了书房,侯爷摒退下人,对蓝若卿道:“卿儿,你怎么看?”


    “魇兽!”蓝若卿肯定地道。


    侯爷点点头,面色凝重:“果然出现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魇兽,看名字来说……难道是邪术?回想刚才的情景,确实也非正常。


    蓝若卿仿佛了然我的想法,对我解释道:“六百年前,玉阙国有一魔物名叫夜魇,擅长邪术,手下信徒众多。邪术可剪纸为兵,也可造出魇兽,就是你方才所见的这种。三百年前夜魇被玉阙先祖皇帝所灭,他的信徒也尽数消灭,但因人数太多,恐也有侥幸逃脱的。”


    我明了的点头:“这么说,是他的信徒卷土重来了?但为何会到侯爷别院来?”


    蓝若卿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侯爷。


    侯爷开口道:“因为我们侯府有一件圣器,圣器乃浴天地精华之物,有非凡的力量。三百年来,族人一直小心收藏,从未让外人得知,以防被觊觎它的人抢去,用作邪恶之途。”


    我犹豫着道:“既然这样,侯爷为何要告诉我?”


    他笑了一笑,道:“卿儿既能将玄灵玉送于姑娘,姑娘就是可以信赖之人。”


    玄灵玉?就是我脖子上那块玉么?这么说,那块玉也不是寻常之物了?


    “玄灵玉曾和圣器一起封存了百年,本是祖上家传之物,又吸收了圣器的灵性,是极好的护身之宝。”


    我有些歉意地道:“侯爷见谅,我不知这玉如此珍贵,还是随小侯爷佩着比较好。”之前和蓝若卿相遇,就有死士刺杀他,如今又出现了魇兽,我怕蓝若卿有事。这个世界里,蓝若卿是少有的能和我意气相投,不拘不束的人,我早已把他当作知己。


    蓝若卿严肃地道:“雪儿是看不起若卿的本事?”


    侯爷也接着道:“卿儿既已送于了姑娘,就没有再收回之理。我侯府子孙不是无用之人,姑娘放心收着便是。”


    我想了一想道:“我能为侯府做些什么?”侯爷和蓝若卿对我这么信任,我也希望尽我所能。


    蓝若卿望着我,平静地道:“离开侯府。明天我会派人护送你去洛河。”


    我很想说我不离开,我心中明白,蓝若卿是怕我留下危险,如今魇兽已然出现,对方的行动已经开始。但话没出口我又黯然下来,我若不走,也只是他的负担。


    侯爷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不平静了。”


    心里有些苦涩,有些懊恼,有些埋怨,怨自己明明是从新世界来的人,却一无是处,一身所学在这里竟无法施展,帮不上蓝若卿半分。


    有手搭上了我的肩,抬眼看见一双微笑的眼眸:“雪儿要代我好好记下洛河风光,我等你讲给我听!”


    那眼眸中的明了和安慰,像冬日的暖阳照进了我的心,浸得我整个人也暖暖的。